據說御駕進入長安春明門的時候,大臣中間甚至有痛哭流涕到暈倒的,夾道迎接的無數百姓發出了響徹雲霄的歡呼聲,幾乎驚到了駕車的御馬,至於冬日裡牡丹開放紫芝現世等等諸如此類的祥兆那就更多了。總而言之,整個長安城都陷入了一片喜慶的歡騰中,就連酒肆中的美酒也多賣了兩三倍。
藉著這不得了的東風,曾經在洛陽南市赫赫有名的永嘉樓則是在洛陽西市盛大開張,頭一天就引來了熟客無數,更有不少慕名前來嘗鮮的人。那沽酒的酒香迎風飄散,人人都是紅光滿面興奮難當,整個一條街醉了,整個西市醉了,整個長安城醉了,乃至於整個天下彷彿也一起都醉了。
凌波回到自己的新家也是好一陣痛飲,三大碗酒下肚,心裡身上都暖和了,她方才長長噓了一口氣。
同乘公主的厭翟車招搖過市,這種勾當有一次就已經夠了,所以她堅決拒絕了安樂公主一起住在宮裡的提議。現在是李家天下,要是她在長安大明宮中厚臉皮住著,趕明兒非倒大霉不可,她可不像某人那樣有李顯的金牌保護。值得慶幸的是,安樂公主正在長安的無數高門大院中挑挑揀揀,如今暫時住在宮裡,她可以有一段時間的自由日子了。
要說她現在所住的這座宅子,當初那位舊主人也是名聲赫赫權傾一時的人物。那是太宗臨終前的托孤重臣褚遂良,不但寫得一手好字,玩弄權術也同樣是一把好手。在永徽年間和長孫無忌兩個齊心協力,開創永徽小盛世地同時,也把所有不順眼的人都打發了。誰知男性政敵固然都除了,褚遂良卻陰溝裡翻船碰到一個更狠的女人,於是昔日光鮮亮麗大宅門,之後卻輾轉換了好幾個主人,最後落在了她這個武家人手中。
這宅子還隨附奴婢上百,連傢俱帶擺設應有盡有,也省去了她安置的麻煩。雖說厭翟車行路如履平地,但這麼好幾天的車坐下來她也是渾身如同散了架子。此時也不耐煩再應付這一撥撥的奴婢,索性把事情全都丟給了楚南和朱顏,自己則是讓人燒了熱水去洗浴。好在這新居比她當初在修行坊的舊宅更加齊全,那用來沐浴的寶月閣造得富麗堂皇,也不知道這地是不是武三思原本打算留給安樂公主的。
打量著那溫潤晶瑩的白玉池,儘管凌波一向自詡為見過世面地人,忍不住也是倒吸一口涼氣,市儈地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價值,這才搖搖頭脫去衣服進了裡頭。將整個身子泡進這燒得剛剛好的熱水中,她只覺得這一路勞累一絲一縷地從身上擠了出來。竟沒注意到外頭有人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直到一雙手悄無聲息地按上了她的肩膀,她方才一個激靈驚醒過來,甚至來不及睜開眼睛往後瞧,便直接順著那胳膊往前一拽。這下可好。只聽撲通一下水聲,一個人影就重重地跌進了水中,緊跟著就是一聲慘叫。等她定睛看清楚池子中的那個人,表情立刻尷尬了起來——這偷襲的人並不是她料想中這宅子的原主特意安排的什麼美男,而是小美人陳莞。只不過如今成了落湯雞美人。
她慌忙上前把人從水裡拽了起來,瞅了一眼那張水淋淋的素面,她索性拿起掛在池邊的軟巾遞了上去,沒好氣地在陳莞臉上抹了兩下:「怎麼進來連個響動都沒有!還有,你明明是管帳房的,跑到這裡來幹什麼?難道沒人告訴你,我沐浴地時候不喜歡有人在一邊?」
陳莞剛剛那一下跌得七葷八素,此時雖說臉上的水珠沒了,但身上的衣服和頭髮完全都濕透了。好容易穩住身子之後立刻連連打了三個噴嚏。聽到凌波這麼問,她頓時委屈地答道:「我正好有事情要稟告,門口紫陌順手就把小姐的衣服遞給我,還說小姐旅途勞頓,問我會不會按摩,我進來地時候見小姐你似乎在閉目養神。所以沒敢打擾。」
「紫陌那丫頭人小鬼大。她是在誑你呢!」凌波又好氣又好笑,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教訓那個小丫頭。緊跟著。她方才發現陳莞那一身衣服緊緊貼在了身上,恰恰勾勒出了無比美妙的曲線,當下便笑道,「好了,既然你這身衣服都濕了,那就趕緊扒下來好好洗洗。這一路悶在車裡,你大約也比我好不到哪裡去。對了,既然你會按摩,順帶幫我好好捏幾下,我胳膊腿都是疼的。」
陳莞原也不習慣在人前寬衣解帶,可此時身上濕嗒嗒的,混合著汗水塵土更加難受,再加上對面的女主人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她便咬咬牙點點頭。她昔日也是養尊處優地大小姐,雖則被發賣,可畢竟在服侍人的勾當上並不熟悉,那一手按摩的技巧還是芙蓉館的教習硬逼著學的,原本是用於取悅男人,誰知道如今竟派了這種用場。
凌波身邊一向只用朱顏紫陌,紫陌年紀小,朱顏又是出身宮人,所以在這些沐浴上頭的勾當她從來都是自己解決,也分不清陳莞的手法有什麼不同。直到她誇獎了一句之後,忽然覺得臂膀上力道一輕,繼而發現陳莞面色通紅,她方才察覺到了一絲端倪,繼而便笑了起來。
「你大哥如今在外頭幫我辦事,我和他定了十年的契約,十年之後便放你們倆自由身。陳莞,人最初的命乃是生來注定,能夠改變地機會雖然微乎其微,但始終還是有機會的。你從金枝玉葉零落塵埃,此中體會我自是感覺不到。不過,我一月之間失去父母,繼而置身在一個爾虞我詐的吃人地方,也並不比你好過。我需要的不單單是如臂使指的奴婢,所以讀過書的你無需妄自菲薄。至於服侍男人……不是我誇口,將來往來我這座宅子地女人,遠遠比那些男人來得尊貴,你明白嗎?」
這算是清楚無誤地承諾了,陳莞心頭一凜,立刻重重點了點頭。正打算擰乾軟巾給凌波擦身子,她猛然想到了自己剛剛進來的正事,連忙開口說明道:「剛剛安樂公主派了人來,說是已經說動了陛下,預備閏月就下詔諸公主開府。還說既然公主開府,那女子便可一樣當官,問小姐是不是也想在公主府隨便揀一個官當當。」
公主府地官……比得了上官婉兒如今的內相風光麼?凌波懶洋洋地翻了個白眼,心想還是不要去出這個風頭的好。反正安樂公主大約也就是心血來潮,多一個官多賣一份錢,她的拒絕絕對不會惹那位金枝玉葉不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