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色 第一卷 頑童不懵懂 第五十一章 不可言傳
    不過這事兒,范無病顯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那個服裝廠如果想辦起來,還是需要動點兒腦筋的。」宋主任對范無病說道。

    「什麼意思?」范無病感到有些不解,急忙請教道。

    「不管你是用來料加工的名義,還是個人獨資的名義,都改變不了那服裝廠不是國營企業的實際情況,所以在現有的法律框架下,這就有點兒問題。」宋主任說道。

    聽了宋主任的解釋之後,范無病才明白了一件事情,不由得苦笑不已,原來死了上百年的人物,也會對中國經濟的發展造成巨大的影響呢!

    國家現在依然屬於計劃經濟,它的依據就是上個世紀馬恩等人關於社會主義理論的著作,其中關於經濟類型的劃分,有一條鐵律,「七下八上」。

    事實上,國內的就業壓力早在六十年代就暴露無疑,因此才有了所謂的上山下鄉運動,充滿熱情和活力或者說是有勁兒沒處使的青年們,必須找到一個激情的宣洩口,這樣才能保持社會的的穩定和諧。

    而到了七十年代末,這種長期積蓄下來的就業壓力,則已經到了無法控制的危險境地。因此,面對洶湧的就業壓力,最明智的做法莫過於「開閘放水」。中國經濟民營化的必然性,在一九七九年畢露無遺,順之則存,逆之則亡。

    在法律和政策意義上,中國民營公司的合法性,是在今年被確定下來了,而范無病清楚地知道,它要構成一個完整的法律保護還要斷斷續續地進行二十年。

    宋主任說給范無病聽的,就是這麼一個例子。

    在安徽蕪湖,一個目不識丁、自稱是「傻子」的小商販年廣久給全中國的理論家出了一道天大的難題。

    年廣久是個文盲,撿過煙頭做過學徒,擺過水果攤。因「投機倒把罪」被判過刑,出獄後為了維持生活,炒起了瓜子。因為他的手藝好,瓜子一磕三瓣,清香滿口,慢慢地出了名。這一年,他想給自己的瓜子起一個名字,想來想去突然想到,他的父親被街坊稱為「傻子」,他自小也被叫成「小傻子」,於是索性叫個「傻子瓜子」得了。

    「傻子瓜子」的牌子一掛出,沒想到因為特別竟引來一片叫好聲,一天的瓜子可以賣出兩三千斤,他便請來一些無業青年當幫手,這些人一個個多起來,到秋天,別人幫他一點數,居然有了十二個,這下子捅出一個大婁子了。

    年廣久生意好,本來就讓四周的人眼紅,現在他請的雇工居然有了十二個,有人馬上聯想到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做出的那個著名論斷:「雇工到了八個就不是普通的個體經濟,而是資本主義經濟,是剝削。」

    很顯然,在當時正統的政治經濟學話語體系中,年廣久的剝削性質是毋庸置疑的。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一卷第三篇第九章《剩餘價值率和剩餘價值量》中,曾經明確地劃分了「小業主」與「資本家」的界線,按他的計算,在當時(十九世紀中葉),雇工八人以下,自己也和工人一樣直接參加生產過程的,是「介於資本家和工人之間的中間人物,成了小業主」,而超過八人,則開始「佔有工人的剩餘價值」,是為資本家。在幾乎所有的社會主義理論中,「七下八上」是一條鐵定的界線。如今,年廣久的瓜子工廠居然雇工十二人,其性質幾乎不言自明。

    傻子是資本家,說了誰也不信,但用理論一套卻還真是的。在鮮活的現實面前,「經典」終於顯出它的蒼白和尷尬來。如果年廣久的傻子瓜子應該被清除的話,那麼,「家庭副業」怎麼能夠發展得起來?難道所有的工廠人數都必須控制在7個人之下?「傻子」出的這道難題,讓全中國的理論家們爭辯得面紅耳赤。

    事實上,在當時的中國,年廣久絕非孤例。對於剛剛開業的10萬工商戶來說,雇工數量是否應該限制,到底能不能超過八個,已經從一個抽像的理論問題直接衍變成了實際難題。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的服裝加工廠工人人數超過八人,就不是個體經濟,而是目前存在很大爭議的資本主義經濟了?」范無病聽宋主任講完故事之後,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宋主任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經典就是經典,雖然很多同志都認為這個七下八上已經過時了,可是大多數人都會拿這個說事兒,要知道,目前我們的改革遇到的阻力不是一般的大,很多老同志也想不通啊!」

    「嗨!當年主席他老人家也未必就把馬恩放在眼裡,所謂的理論,不過是拿來用用而已,那玩意兒真的能當飯吃啊?中國有中國的實際情況,豈是可以講那些過了時的理論拿來生搬硬套的?」范無病對此嗤之以鼻。

    宋主任苦笑道,「你說的話雖然聽起來有些離經叛道,可是想一想卻是大實話。」

    「這事兒跟我有什麼關係?難道說我的服裝廠也得限制規模?」范無病最關心的是自己的服裝廠是否可以順利投產,畢竟自己都把設備搞定了,要是因為招不下人開不了工,先前的設想可就都落到了空處了。

    「怕是這樣了——」宋主任點了點頭。

    「你這樣可不對!」范無病有些急了,「當初你不是說這是好事兒嗎?我現在弄一個不上不下,還有什麼臉面回去見江東父老?」

    宋主任看到范無病一副想要揪著自己興師問罪的架勢,哭笑不得地說道,「我還沒有把話說完,你著什麼急啊?我的意思是說,你自己單干遇到的阻力可能會很大,但是我們願意為你承擔一些責任,將事情變得相對簡單一些。」

    范無病這麼一聽,便知道這事兒還有迴旋的餘地,想一想宋主任估計還是要從自己這裡得到些什麼,於是便慨然說道,「嗯,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宋主任肯幫忙,想必是有什麼要求需要我來完成吧?但請直言便是了!」

    真是一個聰明的孩子,聞絃歌而知雅意,趕得上東吳周郎了,只不過我們的小范同志似乎比周郎小多了!宋主任感慨了一下後說道,「我們同意你將服裝廠掛靠在國防科工委的某個下屬單位牌子上,這樣自然就不存在上述問題了,不過這事兒你可不能到處拿來宣揚。」看到范無病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忍不住笑道,「放心,不會佔你的股份!只是我們幾個老傢伙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而已,將來賠光了,你也不用扯著我們的招牌去招搖撞騙就行!」

    這事兒啊,還真不適合大肆張揚!范無病樂得屁顛兒屁顛兒的,自己都沒想到一趟北京之行的收穫會有這麼多,居然給自己拉來一把保護傘,而且還是超級大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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