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父母二人都是一副驚愕地樣子看著自己,范無病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天才注定就是寂寞的啊!這種超越時代的優勢起碼還要保持三十多年,范無病突然間領略到了什麼叫作高手寂寞,什麼叫亢龍有悔,什麼叫作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這個世道,真***變態!
「爸爸,不是我說你,你要上進啊!」范無病老氣橫秋地說道。
聽到一歲半的兒子對這自己如此講話,范亨的腦門兒上面頓時沁出了冷汗。
這話要是老主任對自己說,或者是廠長對自己說,或者退而求其次是自己老婆如此說,范亨都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可以心安理得地虛心接受的。可是,這話居然出自自己不到兩歲的小兒子之口,就實在有些駭人聽聞了。
范亨的思維頓時有些混亂了,難道我范亨闖蕩江湖快四十年,見識居然比不過自己才斷奶沒幾天的孩子?這個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要上進!這樣你才能活得更有價值!你老婆我老媽,還有我哥我姐和我才能領先在人生的起跑線上!」范無病對著呆若木雞的夫妻二人開始了洗腦工作,「什麼叫作成功的男人,成功的男人絕對不是只會埋頭幹工作,任由領導支使來支使去,也不是目光短淺,看到一點兒暫時的困難就優柔寡斷踟躕不前,沒有了上進的勇氣!成功的男人,要敢為天下先,要有勇氣做人上人!不就是一破主任嗎?就算給你一廠長干,也不過是多開幾次會,多說幾場廢話而已!難道你認為現在的廠長除了比你的年紀大些之外,還有什麼能夠比你強上一星半點兒嗎?」
這話說的有道理,只不過,這話不應該是從我兒子嘴裡面說出來啊?范亨鬱悶地想道。
當幹部有什麼好處?除了不用下車間幹活兒,可以偶爾坐一坐四個輪子的汽車,逢年過節多幾個人上門看望,其他的,實在是講不出什麼來了!范亨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范無病這個領先在起跑線上的說法究竟來自何處?
我黨的宗旨就是幹部和群眾一視同仁嘛,難道說當幹部就是衝著能坐一坐免費的汽車去的?范亨很不理解。
廠子裡面確實是配了幾輛轎車的,一水兒的蘇聯產的轎車,質量還算不錯,只不過也有些年頭兒了,總裝配車間裡面到也有一輛,專門給主任配發使用的,那是為了工作方便,畢竟這個車間的地位有些特殊一些。平時為了工作上面的事情,范亨倒是沒有少沾主任陳明立的光,因此也不覺得這車有什麼不得了的。
難道為人民服務踏踏實實幹工作就是目光短淺了?范亨覺得自己這個兒子打小就是個充滿了資產階級思想的危險分子,這也就是在自己家裡面,這也就是文革結束了,要是放在兩年前,這話被外人聽了去,還不得給打成現行反革命啊!
不過,兒子說的似乎也沒有什麼錯,至少范亨知道,老主任在業務上比自己可是要差多了,否則也不會讓自己這個班組長成了整個總裝配車間裡面的主心骨兒。
要說上進,那是每個男人都想要的,可是要在上進與麻煩之間做出一個選擇來的話,還真的是很難取捨。
但是,自己這個一歲半的兒子所說出來的話,確實很令人深思。范亨夫妻二人很有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後,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小兒子范無病估計是「鬼上身」了。
「鬼上身!」張梅用力地朝范亨點了點頭。
鬼上身這種現象,似乎在農村裡面是非常多見的,經常有人被死去的人的鬼魂附體在,或者歇斯底里的癲狂,或者肆無忌憚地說出一些唯有死者才知道的陳年舊事箇中秘辛。由於這種現象很是普遍,所以見到的人也就不覺得有多稀罕了,只是需要找個法師來呵斥一番,或者是找個村子裡面德高望重的長輩來訓導兩句,自然可以喝退作祟的鬼魂,還被附體者一個清明。
鑒於小兒子范無病今夜的反常表現,夫妻二人很自然地將他定義為「鬼上身」一類中去了。
「屁的鬼上身!」范無病看到老爸老媽的反應,不由得萬分洩氣。
自己費了半天的勁兒給他們指點迷津,結果卻換來這個一個認知,也太傷人自尊了。
「要不要找個法師來弄弄?」范亨有點兒不確定地問張梅。
「上哪裡去找呢?」張梅顯然並不反對,只是擔心這個人選問題。
按說兩個人都是單位裡面的業務骨幹,而且都是黨員,這麼在家裡面公然談論封建迷信的事情,似乎有些說不過去,然則這個事情也好理解,畢竟關係到自己的兒子身上,做父母的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
「拜託!請你們用用腦子好嗎?你兒子要是鬼上身的話,怎麼可能這麼仔細地為你們的前途著想?什麼法師之類的再也別提了,反正關於這件事情我已經講得很清楚了!做上這個主任,咱們家的前途就會一帆風順,否則的話,就會步步坎坷,怎麼取捨,你們自己商量著辦吧,反正我是不說話了,省得被你們當成妖怪看!」范無病心裡面很是有些不平,同這個時代的父母進行交流,真的很費力不討好啊。
這也難怪了,三十年的思想差距,實在是有著天壤之別的,想要父母適應自己的思維方式,確實要有很多工作要作,對此范無病不無悲觀。
范無病倒頭睡覺去了,留下范亨和張梅夫妻兩人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