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馬克西亞司的指示,兩人各自站上一旁的大樓模型頂端。
確認他們站定位置之後,瑪瓊林以高跟鞋往腳下的舊依田百貨公司大樓模型猛力一蹬。
隱藏在其中的寶具“玻璃檀”得到力量的供給,開始產生平靜的脈動。
御崎中庭?拱廊大樓位於御崎市車站的正後方。
這座直到最近才剛竣工落成的高層大樓,名副其實,整棟大樓內部采用開放式天井設計。此外,天井頂端也架設了四道與大樓名稱相同的拱廊(建築術語叫做橋拱)意即回廊。
這四道拱廊就是“御崎中庭?拱廊美術館”,這個設計是將一般美術館的觀賞路線加以立體化,沿著兼具展覽會場功能的拱廊由下而上緩緩步行。行進路線的終點也就是最頂樓,設置了餐廳與咖啡館,這項服務正好讓游客因疲累和美景自掏腰包。
入口處所在的最底層拱廊,以美術館而言是第一層的前端,可以見到阪井悠二和吉田一美的身影。
拱廊的入口不見一般容易流於粗俗的裝飾道具,只有寫著“御崎中庭?拱廊美術館主辦玻璃美術工藝展”的簡單活動看板,以及工作人員的櫃台而已。
兩人雖然身穿學生制服還拿著書包,不過大人這種一向對於他人品行特別注意的生物,看到年輕人來到這種場所自然是抱著完全鼓勵的態度。即便時間還很早,工作人員也未多做盤查,兩人很快便獲准入館。大致看上去,幾乎沒什麼人。
向來不喜歡人擠人的悠二松了口氣。他一走進拱廊,與大多數參觀人士的反應一樣,對這個美術館的設計出贊歎。
“……哇,好漂亮!”
拱廊上半部分是玻璃的天花板,采光效率之高足以延伸至樓下。一眼便可看見除了第一層以外,其余三層以四十五度角錯開的拱廊以及罩在上方的強化玻璃天花板。立體交叉的拱廊設計之美以及陽光直射而入的開放感,兩者協調的存在於同一空間之中。
不知道是否有真的仔細觀賞,走在一旁的吉田一美……
“是……是啊,好漂亮。”
措辭不太自然的答道。
望著少女緊蹦僵硬的模樣,悠二忍不住輕笑出聲。
(為什麼跟我這種人在一起會緊張成那樣?)
心裡一時覺得好笑,但轉眼間又恢復到平靜。
(跟我這種人在一起……)
真正的阪井悠二的殘渣。偶然間成為“密斯提司”,由於體內寄宿著永久機關“零時迷子”,於是得以避免存在的消耗,過著正常的生活。
事到如今,他不會為了這種事擔憂心煩。他已經可以坦然接受這個事實,“活在”當下。只不過他比較不能接受的一點是,偶爾會像現在一樣,心情忽地沉澱下來。
(這對我來說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約會,至少也應該覺得心跳加或者雀躍不已才合理吧。)
悠二希望自己能想個15歲的少年一樣,再胡鬧一些、再大膽一些。
對於這一點的不甘和憤怒逼迫內心擠出一個形貌。亦或是,原本他所期盼的、感覺幾乎揮的淋漓盡致的那個形貌已經被隱藏到深處。
(……享受吧!沒錯,好好享受吧!)
不是覺得約會快樂,而是決定享受約會,毫無自覺的帶著這種不自然的激動,悠二催促著這位給予人含蓄印象又十分可愛的少女。
“走吧,吉田同學。”
“好,走……走吧。”
在兩人眼前延伸開來的拱廊空間,擺放玻璃工藝品的展示架以適當的間隔排列著,讓入場觀眾鑒賞之際不至於干擾到彼此。形形色色的玻璃制品在中庭的自然光中閃閃亮。看的出來是刻意選擇足以揮這個美術館特色的展覽品。
第一層陳列的以雕像類為主,透明的圓柱、乳白色的裸女雕像、以纏繞的常春籐為圖案的綠色浮雕等等,各式各樣的色彩與造型完全脫出玻璃的刻板印象。
可惜在悠二看來——以一般高中生來說是正常的——他對於這個藝術領域一點概念也沒有。即使對眼前的工藝品所展現的精湛技巧,神奇奧妙之處有所共鳴,也無法清楚打內心所感。
看見指間貼的的舞動手掌……
“好漂亮。”
看見泡沫在其中躍動的立方體……
“好漂亮。”
所謂的了無新意所指的就是這麼回事。
本來決定好好享受一番,但是在這種場所又完全不曉得該做什麼才好。只有心情不停空轉,到頭來卻是一事無成。
原本一起來觀賞的吉田也因緊張過度,連句話也說不好,只能回答:
“是啊。”
半斤八兩。
一面進行著完全稱不上對話的對話敷衍過關,兩人在拱廊緩步行走。
“嗚哇啊……”
“好壯觀。”
浮在漆黑半空的盆景內,有無數個半透明的小小人影在活動。
外觀為御崎市縮小模型的“玻璃檀”,這項寶具能夠映出其中活動的人類。
活動的人影都是經過簡化的相同外形,並不能歸類成道具,但取而代之,動作卻十分栩栩如生。
“該怎麼說——呢?好象是廁所的符號在動一樣耶。”
“笨吶!現在可是在女士面前耶!至少要說逃生門啦!”
見田中毫無緊張感的搞笑跟佐籐耍笨的雙簧,瑪瓊林忍不住以指尖抵住太陽穴歎了一口氣,馬克西亞司則一如往常開懷大笑。
總而言之,在他們眼下,無論是廁所的還是逃生門的符號都好,一群形狀簡單的人影正在盆景當中展現各自的日常生活狀態。
走在人行道的人、進出建築物的人、手牽手的人、卸下行李的人、馬路上以坐姿飛逝而過的應該是汽車上的人,擠在一起站著是搭公交車的人。定睛一瞧,還可以看見建築物的內部。
在這個有著無數人影流竄徘徊的迷你模型正中央,佇立於內部藏著“玻璃檀”的依田百貨頂樓的瑪瓊林,好似來自異世界的女王,挺直穿著西裝套裙的身子說道:
“很久以前,有一個相當熱衷於統治這種行為、名叫‘祭壇之蛇’的‘紅世魔王’那家伙為了監視自己建立的城市‘大縛鎖’,於是制作出這個東西。”
“雖然是個足以毀天滅地的怪物,不過當城市才建立到一半,就遭到一群火霧戰士如同布袋式的圍剿,上西天去啦,嘿,嘿!”
被夾在腋下的馬克西亞司笑道。
“接下來,這個玩意展轉經過很多人的手上,最後搶走這個玩意的人就是……”
“就是那個叫做……‘獵人’法力什麼格尼的人嗎?”
“可是大姐,這個人到底在這個城市監視什麼呢?”
看佐籐與田中歪著頭,瑪瓊林簡短回答了一句:
“大概是這個吧。”
手臂水平一揮,經過之處留下深藍色的光跡。當光消失的同時,眼下的光景為之一變。
迷你模型裡的人影全部消失,取而代之是零散的……但數量相當龐大的火苗。這是一副假如要稱作充滿幻想也未免過於駭人,如同噩夢般的畫面。
“果然很多,數量真是驚人……想必他想利用這些干下什麼奇怪的勾當,結果被察覺苗頭不對的火霧戰士所殲滅,大致就是這麼一會事吧?”
佐籐與田中並不明白這些火苗代表什麼意義。只覺得,那看起來隨時可能熄滅的閃爍火光的顏色,散出一種難以言喻的不詳氣息。
“看起來好惡……”
“大姐,這是?”
瑪瓊林以稀松平常的語氣說出足以破壞一切正常生活的答案。
“不早說過了嗎?就是火炬。”
“!被……被吃掉的人……”
“這……這麼多……!?”
一時怔住的兩人在下一瞬間回過神來,然後四目交接。他們無法判斷,那個名喚火炬的物體……無法分辨自己是否也是“那個物體”。兩人因為焦慮和恐懼而眼前黑。
見兩人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瑪瓊林嘲笑道:
“笨蛋!你們兩個沒事啦,如果你們是火炬的話,一開始就不可能找上你們,不過,既然有這麼多人被吃掉,很可能也包括你們的家人或朋友在內。”
兩人為之顫抖。異常的世界正不斷侵蝕自己的生活周遭……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寒流竄全身。
“例如,行事低調又沉默寡言,大家不會注意到他在或不在的那種人。”
自己的親朋好友中也許有人已經被吃掉了,也許這個時候有人即將消失了,也許有人就在無人哀悼的情況下離開,然後被眾人遺忘。
佐籐啟介與田中榮太直到現在,才終於明白自己踏進了多麼可怕的地方……不,世界本來就是另一個可怕的地方,他們只不過多了這一層體會罷了。
這無關乎錯對。
只是,“真實”而已。
不知道阪井悠二玩的開不開心?
這是吉田一美最擔心的一點。
在他跟平井緣吵架的時候,趁虛而入約他出來,雖然這是池推波助瀾造成的結果,但事實就是如此。跟這樣的自己在一起,不知道他玩的開不開心?
池說過約會的樂趣視一起約會的對象而定,這句話(一如往常)說的一點都不錯。她覺得很開心,老實說她太過高估自己,選擇觀賞一場完全沒有概念的美術展覽,不過能夠一起談天、並肩行走、共同欣賞,這真的是很開心的事情。
沒有任何道理或理由。
只要能夠和阪井悠二這個少年在一起,她就感覺高興的不得了。
因此,她更在意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也很開心。如果只有自己樂在其中,似乎有點過意不去。
看他的樣子,感覺似乎心情還不錯。
偶爾,還會對她流出微笑,欣賞展覽品的時候也會對她說:好漂亮。但他並沒有做出什麼特別的舉動,對每一樣展覽品的感想都是千篇一律,想想自己也差不多,總不好批評別人。
他們現在來到美術館的第二層,也就是古代玻璃工藝品展覽會場。這裡設置的陳列櫃相較前一層的防護來得更為嚴密。內部擺放與陶器幾乎無法分別的暗褐色壺罐、如同捏面人手藝那種拼湊而成的盤子等第。
不同於現在質量均一的作品,有些作品不加修飾,有些作品略顯扭曲,但這種表現手法反而讓每樣作品呈現出別具風味的親切感,或者可以形容成——感受得到人手觸摸後的溫度。
驀地想到,如果把自己內心所感受到的,例如:
“這個土黃色的黑點,應該是當時從土裡挖掘出來的時候沾到的吧。”
或是……
“表面作成刺蝟一樣的玻璃真好玩。”
諸如此類的想法說出口,對話也會變的比較熱絡,或許還能因此了解他目前的心情。
然而讓人氣惱的是,自己笨重的身體完全不聽使喚。在與阪井悠二一起約會這麼獨一無二的樂趣之中,自己卻表現的像根木頭一樣。或許約會幾次以後,習慣跟他在一起的感覺,就可以稍微放松心情,就能以自然的態度跟他對話吧。
單單是這麼想,反而讓全身變的更僵硬,不過他還是會繼續努力。
不知道他對自己的看法怎樣?他喜歡的類型不會是那種凶悍又倔強的女孩子吧?(嬌小不包括在內……應該吧。)自己有辦法和那個平井緣對抗嗎?顯而易見的,是前途多難。
不過,她還是會繼續努力。
竭盡所能達成自己的目標。
……不過,以目前的階段而言,真的是無力扭轉乾坤。
“好漂亮。”
“是啊。”
這樣的對話已經屬於最大極限。
當然,光這樣已經使她感到相當喜悅。
吉田一美一直面帶微笑。
悠二見狀,內心充滿卸下重擔的欣慰。
兩人踩著平靜又有些輕快的步履,來到美術館的第三層,也就是現代工藝的展覽會場。(說明手冊上是這麼寫的。)
不同於第二層宛如博物館一般嚴密的防護措施,這裡完全開放的展示空間所擺設的玻璃工藝品令人眼前為之一亮。
對著如同冷水一般清澈透明的玻璃色澤出贊歎、對著擁有明確意念與巧思的雕花壺罐感到驚艷……從一個個拘謹的小動作可以窺見這種情緒的起伏。偶爾,溫婉善良的笑容會稍稍傾向自己,隨即又似乎感覺不妥而匆匆離開。
望著她的模樣,不知為何連自己也開始覺得不好意思。
(真的完全不一樣。)
悠二自然的浮現放松的笑容來回應她。
似乎對自己抱有好感的可愛少女。
她那含蓄卻又帶著明顯好感的表達,令他有種搔到癢處的喜悅。其實應該說些好聽話逗她開心作為報答,可惜他對這方面完全一竅不通。
(因為彼此都是實用主義者的關系嗎?)
這次泛起苦笑。
他所能做的,就是在欣賞這種看起來很漂亮,除此之外毫無任何概念,分不清是美術還是工藝的玻璃時,出千篇一律的感想。
話雖如此,由於他平常很少有機會來到這種場所,一方面是自己很好奇,也蠻感謝她約他出來。這次約會的感覺還不錯,他坦率的如此認為。
能夠見識未曾接觸過的事物感覺非常開心。
再加上這些事物賞心悅目,還有可愛的女孩子作陪,更是加倍開心。
(她絕對不會來看這種展覽吧。)
他再次露出苦笑。
定睛一瞧,吉田一美不知第幾次嘗試跟自己開口,結果又是半途而廢。
她想說些什麼呢?是討論眼前的玻璃制品嗎?還是,關於這次約會的感覺?如果是關於她本身的問題或者是自己的問題,到時候該怎麼回答比較好呢?事實上對方什麼都還沒說,自己倒是先煩惱起來。
至少,希望她明白自己也是玩的很開心的。
(實在無法想象會和她來看這種展覽,哈哈……)
自內心的微笑以及……
眼前隔著大型藍色酒杯所察覺到的“事物”……
當兩者一重疊,冷不防的……
(!?)
頓時一陣錯愕。
如同大夢初醒一般,開心的感覺倏地煙消雲散。
(“她”是誰?)
一股強烈的不協調感襲上心頭。
剛剛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到底跟誰完全不一樣?)
當然是夏娜。
(所謂的彼此,指的是自己跟誰?)
當然是夏娜。
(是誰不會來看這種展覽?)
當然是夏娜。
(“她是誰?”)
不用費心思索。那個身影早已天經地義的刻在心裡。
夏娜。
自己所察覺的“事物”。
肉眼看不見的火苗在胸口深處燃燒著,取代人類度過每一天,然後逐漸消失的替代品……火炬。
來自“那個事物”所存在的脫軌世界的少女……夏娜。
夏娜……
夏娜……
夏娜……
原來自己心裡一直在……想著夏娜嗎?
原本已經決定拋開、埋藏、不再理會那個身影才對。
沒想到,一直放在心裡。
為什麼?
為什麼要她配合那個只有三分鍾熱度的訓練計劃?為什麼要說出那種話?為什麼要擺出不理不睬的態度……全是緣於形同自卑的負面情緒嗎?
“亦或是”……
(……那為什麼,要說出那種話……我在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當初的沖勁究竟是如何消失不見的……)
她已經放棄愚蠢的自己了嗎?
害怕。
她很可能會拋下愚蠢的自己,就此離開不再回來。
害怕。
(早知如此,那時應該追上去才對,應該跟她一起行動才對……以前的我肯定會這麼做……但為什麼!?)
清澈透明的藍色大酒杯反射過來的陽光,戳刺著悠二顯得晦暗消沉的雙眸。
(……跟現在的心情一團混亂的我正好形成對比……)
眼前幾乎有一個人那麼高的大酒杯所映照出的笑容,是苦澀的自嘲。
在藍色的另一端,有一個不經意擊垮自己的事物。
隨時可能熄滅的,微微搖曳的火苗。
那是老人觀光團之中的一人。眼角略微下垂,面容和藹的老太太的火炬。
其實,“感覺”這個表達方式並不正確。他一直看得到,只是他已經把火炬存在的光景視為理所當然,再也沒有任何想法。
從那位浮現平靜微笑的老太太身上,可以感受到數十年一路走來,不斷累積的歲月。然而她即將連同自己的存在失去這一切,以一夕破滅早早收場。
即使努力回想,隱約的痛楚、沉重的悲傷,一切變的遙遠模糊。雖然感覺仍在,卻因此不再產生任何動搖。
事到如今,對自己而言,這個充滿火炬的脫軌世界才是日常生活。
夏娜、火霧戰士、“紅世使徒”所存在的世界。
(——?)
驀地產生一種不協調感。
剛剛還在原地的老太太火炬,已經不在觀光團當中。
不,是冷不防的消失。
火炬的熄滅、存在的消失,應該還不至於這麼快才對。
(……怎麼回事?)
老人們踩著悠閒的步伐走向第三層拱廊的出口。
通往第四層的手扶梯。
一旁的休息區……
(!!)
坐著……
一名身穿復古西裝的瘦削老人。
那是化成老人形貌的“紅世使徒”。
緊張感驟然高升的盆景之中,佐籐語氣凝重的說道:
“……只要注意這個的動靜,就能現‘撿骨師’拉米的位置吧。”
馬克西亞司如同呼吸一般吐納著深藍色火焰,一邊答道:
“大致來說是這樣沒錯……必須注意的是,微弱的火炬突然消失的決定性瞬間。要在這個龐大的模型跟這麼大量的火炬當中尋找,等於在聖經裡挑錯字一樣。總之,必須驅動自在式縮小范圍,不然那家伙會動不動到處亂跑。”
“#¥%—%?”
“就是利用‘存在之力’得以‘隨心所欲引的神奇現象’。”
“就像魔法一樣?”
“恩,差不多。”
話中隱含對於在街頭橫行的吃人魔的恐懼,田中也開口詢問:
“對了大姐,那個叫拉米的,是個什麼模樣的家伙?”
瑪瓊琳以一聲冷哼來表達對獵物的不屑。
“哼!腦袋裡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惡心家伙!他籌集其他‘使徒’制作的火炬,偷偷囤積‘存在之力’,自己也寄生在火炬當中,只消耗最低限度的‘存在之力’,結果氣息微弱的幾乎察覺不到!”
不知道這家伙是出於什麼目的,不過可以肯定剛才的火炬是他使用了某種手法熄滅的。夏娜他們所感覺到的氣息,就是來自這個家伙嗎?可是……
(為……為什麼,沒有注意到!?)
沒想到在“紅世使徒”真正進入視野之前,分明可以清楚察覺到對方的存在。難道是太過松懈了嗎?當初與法利亞格尼戰斗的時候,分明可以清楚察覺到另一個世界的不協調感逐漸接近的感觸。
只要詢問夏娜,她或許會知道個中原因也說不定。
若是詢問亞拉斯特爾,他或許會知道這家伙到底是什麼樣的“使徒”也說不定。
不過,現在他什麼都掌握不住,什麼都做不到。
悠二在內心苦澀的咀嚼著自己的無力。即使他名為“密斯提斯”,是體內藏有寶具的特殊火炬,但那個叫做“零時迷子”的寶具,在面臨戰斗的時候完全派不上用場。
(這到底是第幾次了?該死……為什麼我這麼沒用!)
“……阪井同學?”
吉田表情訝異的望著突然停下腳步的悠二。
“……”
悠二甚至沒有閒暇回應。
在悠二因憤怒與焦急而搖擺不定的視野中,“使徒”已經在不覺中站起身來。
穿著復古款式的西裝、細瘦修長的身材、受上拄著拐杖。嚴肅敏銳的外貌搭配挺直的背脊,整體散出的氣息令人聯想到老紳士這個形容詞。
然而,這副外表對於現在的悠二而言,看起來只是一個其中隱藏著猛獸的直立看板罷了。(現在要是“存在之力”被吃掉……一切就完了。)
自己這個存在的消失。
有段時間多虧夏娜讓他不再想起的可能性。冷冽徹骨的戰栗緩慢的渲染了全身,但悠二勉強壓抑了下來,努力摸索一線生機。一旦對方現在大開殺戒,受害的絕對不可能只限他一個火炬。
(至少得想辦法讓吉田逃走……)
一手將吉田推至自己背後,順便快環視周遭是否有人。其他人應該感到慶幸,因為目前這層拱廊只有他們而已。
巡弋的視線偶然間與“使徒”的目光交接。
在緊張的鋼索上玩命,氣勢洶洶的相互凝望……悠二是這麼認為,不過在旁人眼中,只看到悠二狠狠瞪視一臉若無其事的老紳士。
吉田不明就裡,揣揣不安的交互望向悠二與老紳士。
先由老紳士打破兩人四目對峙的均勢狀態。
“哦……‘居然分辨的出來’,不簡單。”
與外表相吻合的低沉沙啞嗓音,為聽者帶來一股經過歲月洗練的安定感。
不過悠耳理所當然的將這一聲視為對方的威嚇。“紅世使徒”向來喜歡戲劇化的表達方式,這一點在法利亞格尼那時就已經有了深刻的體認。“使徒”對於自己是個火炬一事是一目了然,甚至“密斯提斯”的身份恐怕也早已暴光。他回想起當時,覬覦著自己體內寶具的“獵人”那種**裸的執妄眼神,不禁神起一股不寒而栗的涼意。
豈料這位老紳士抬起臉,口中說出的話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放心好了。”
銳利的五官浮現笑意。
“你的亮度還很強,我不會隨便摘掉,以免破壞世界的平衡。”
“……?”
聽起來簡直就跟火霧戰士的口吻一樣。
面對訝異的悠二,老紳士又說出了更令人意外的話。
“對了,要不要一起走走?”
“接下來……馬可西亞斯!”
“嘿、咻!”
瑪瓊琳再次讓“格利摩爾”浮上半空,並坐在上頭。
“大姐,你要上哪兒去?”
田中驚訝的詢問。
“剛才馬可西亞斯也說過了,要驅動自在式尋找拉米那個混帳東西,若是不到頂樓的話,消耗火炬會相當不便。”
“消耗火炬?”
“沒—錯。”
盡管對逐一解釋感到不耐,瑪瓊琳仍然出言回答,主要是,若是未讓對方明確了解整個狀況,說再多都是雞同鴨講。
“如果只有這個寶具還說的過去。”
瑪瓊琳說完後便以下巴指了指藏有“玻璃檀”的大樓。
“以我自身擁有的‘存在之力’驅動大規模的自在式是非常辛苦的,不像專門啃食消耗他人力量的‘使徒’,對我們火霧戰士而言,這就像生命力一樣。與其說疲累,應該比較接近受傷的感覺。雖然還是會恢復,但若是任意消耗,一旦遭遇敵人必死無疑,因此盡可能不要使用自己的力量。”
她俯望著在模型當中蠢動的火苗。
“因此,我就得消耗這一帶的‘存在之力’的殘渣也就是火炬,幸虧這個城市的火炬多到不象話,就某種意義而言也算是幫了我們一個忙。”
“不過,那個火炬……”
佐籐畏怯的詢問:
“雖然我們分辨不出來,但那是……活生生的人類不是嗎?”
“是殘渣,當事人早就死了啦,不是說過那只是一種充當替代品的道具嗎?不要連這種小事也斤斤計較,想害我抓狂啊!”
“呃,是……”
佐籐與默不做聲的田中只聽過關於火炬的說明而已,實際上從未見過究竟是長什麼樣子。聽到當事人已經死了這句決定性的結論,那就沒有辦法了,不得已只好妥協。
“而且,我們最多也只是從數目這麼龐大的火炬中耗掉五、六個而已,比起拉米那個混帳東西的食量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
其實想說的並不是這個意思,但不曾親眼目睹的事實往往到最後都會以事不關己收場,無法構成足夠的力量以抗衡堅持己見的對方。不過,即使有切身感受,瑪瓊琳看起來應該是那種一向把別人的話當成耳邊風的類型……
“這下聽明白了嗎?好了,我們該走了。”
“那我們呢……?”
佐籐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瑪瓊琳當場訓斥:
“笨小孩!干嗎擺出那種沒出息的表情?你們兩個在這裡還有工作要做,手腳給我勤快些!”
她將手抬至頭頂,高舉的手指一彈。
隨即在黑暗中擴散的尖銳聲響,指尖迸出大量深藍色火花。
頓時將漆黑的樓層點綴成星空一般,佐籐與田中眼見華麗的景象,屏息了數秒,火花在他們的正中央凝聚成一團,化為一道如同火把大小的火焰。
“透過這個可以與我交談,等我們設定好搜索氣息的自在式,會再另行指示,位置的標識方式與呼叫方式都了解了吧?就是因為這樣才要你們帶路,睜大眼睛瞧仔細了!”
語畢,瑪瓊琳和馬可西亞斯迅飛離。
與深藍色火把一同被留在盆景的兩人,眺望著自己腳下延伸開來的脫軌世界。
終於,佐籐看起來十分在意的邊撫著臉,邊低聲問道:
“……我的表情,有這麼慘不忍睹嗎?”
“不知道。”
田中面帶苦笑回答。
百貨公司的樓梯連采光的窗子也被全部堵死。
黑暗之中,瑪瓊琳他們一面冒出深藍色火焰,一面以旋渦狀不斷往樓梯上方攀升,心情也形同乘著上升氣流一般持續高漲。
大量釋放深藍色火焰的“格利摩爾”傳來馬可西亞斯揶揄的語氣。
“嘿嘿!在我面前,竟然膽敢公然撒謊。我溫柔的公主瑪瓊琳.朵!”
視線隱藏在眼鏡之下的瑪瓊琳答到: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自在式在那個樓層也是可以驅動,只不過當咱們跟拉米那個混帳東西或同行大打出手的時候,那兩個小鬼頭也會遭到波及對吧?”
“笨蛋馬可,正好相反。”
“啊?”
眼鏡之下迅略過充滿殺氣的目光。
“如果想打個痛快,那兩個小鬼會礙手礙腳。”
停頓了一秒,馬可西亞斯隨即爆笑出聲。
“噗、哇-哈哈哈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這陣子以來最棒的‘甜言蜜語’!我心愛的火霧戰士‘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
“多謝了,我心愛的‘蹂躪的爪牙’馬可西亞斯!”
擰起眉心笑道,表情幾乎可以用凶暴來形容的瑪瓊琳,不知不覺間站在“格利摩爾”上面。腳下牢牢吸附,絲毫沒有滑動的跡象,乘著正下方的推力前進的模樣猶如一只化為人形的箭。
終於,前方出現微弱的燈光。
“敲門、敲門!”
美麗的箭以食指指向沖刺的前方吶喊著。
瞬間,深藍色火粉纏繞住她的手指,化為盛大猛烈的,甚至附有尖銳鉤爪的火團。深藍色火焰所形成的利爪,刺向通往樓梯間點著微弱燈光的頂樓的門扉,將其當成薄紙一樣扯碎。
兩人連同被劈成兩半的門扉,沖入白畫的天空。
“嘿——哈——!!准-備開始!”
“格利摩爾”離開瑪瓊琳的腳下,羊皮紙內頁啪啦啪啦的翻動,猶如馬可西亞斯高聲吶喊的模樣。
“啟作、榮太!”
瑪瓊琳一喊,回復透過樓下的火把傳來。
“是、是!”
“看得很清楚,大姊!”
“很好!”
瑪瓊琳右手拿著翻開的“格利摩爾”,隨著紙面上的古老文字出深藍色光芒,手掌往下翻轉。
一眨眼,深藍色火焰在樓頂的老舊石板上畫出一個詭異的圖騰。
這是借由操控“存在之力”,得以為所欲為控制這個世界的“自在式”。這個圖騰正是“自在式”,是力量泉源的象征,同時也是可以讓效果增幅的裝置。
瑪瓊琳扎成馬尾的秀與一身的西裝套裙隨風飛揚,在自在式中心位置著地,同時吟唱起一向習慣即興而作、隨意拼湊而成的咒語。
“馬塔伊馬爾克魯卡由哈涅、坐鎮四面八方,粉碎安眠之夢,驅逐妖魔鬼怪!”
因應著這段話所透出的需求,自在式開始驅動。
在耀眼的陽光照射之下,顏色顯得稀薄的深藍色漣漪從圖騰邊緣沿著地板伸展開來。距離愈遠,亮度愈淡,一跨過頂樓便完全看不見。但可以肯定這個圖騰確實擴散到相當遙遠的范圍,一邊適量地吸收抹消位在其中的火炬。
目的在於沖撞這個世界的不協調感,使之出不協調的聲響。
嘶咬著不知已經是第幾個哈密瓜面包的小嘴,此時第一次出聲音:
“亞拉斯特爾。”
只有面對胸前的墜子“克庫特斯”說話之際的語氣,是平靜無波的。
在鬧市區的人潮之中辟出一個空間獨自行走的夏娜,察覺到偌大的自在式掃描過全身的感觸。刺痛的、幾乎燒灼皮膚的力量不斷湧現。
使命。
為了自己的使命燃燒。
墜子傳來亞拉斯特爾的答復:
“搜尋大范圍的自在式嗎?是自在師,小心。”
“嗯。”
不經意轉進一旁的小巷。
夏娜確認四下無人後,便隨手扔下還沒吃完的哈密瓜面包、市購物袋與書包,立刻縱身一跳。
往電線桿頂端一蹬,翻越過頂樓,朝著自在式的擴散方向相反,也就是震源的所在地前進。
跳躍之間,前方的目的地終於映入夏娜的眼簾。
半秒間,感覺心髒結凍了。
(——到底!)
一股激烈的、仿佛熊熊燒燃的怒火讓黑色大衣包覆住迎風奔馳的身軀。
(——在那個地方!)
接下來的一蹬,手上已經緊握閃耀著殺戮銀光的武士大刀“贄殿遮那”。
(——做什麼!!)
捕捉到目的地的瞳孔燃起熾熱的火焰,流瀉在身後的長灑出火粉染上火焰的色彩。
(——殲滅!非殲滅不可!!)
夏娜沒有覺自己異常的激奮所代表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