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會的數百公卿大臣、王族眷屬正慌惶失措時,小盤在徐先、鹿公、王陵三名大將陪同下,威風懍凜的回到場地,大喝道:「高陵君叛亂作反,寡人立即親自出戰,爾等各人留在原席,待寡人收拾了亂賊後,再來和各位卿家喝酒。」
眾人雖聞陣陣喊殺火燒之聲,但只局限在寨後遠處,更見周圍的禁衛軍陣容整齊,心下稍安,齊呼萬歲。
朱姬長身而起,瞥了臉無血色的呂不韋和呆抱著毒發的莫傲的管中邪一眼,顫聲道:「王兒!這是什麼一回事?」
小盤冷然道:「太后放心,一切有王兒處理,人來!先扶太后回營休息。」
朱姬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實在不宜再向這個莫測高深的兒子追問,茫然在內侍宮娥禁衛簇擁下,回營去了。
小盤轉向呂不韋道:「仲父和三小姐受驚了,請到寡人帳內小休片刻;亂事平定後,寡人再請仲父出來喝杯祝捷酒。」
呂不韋有點不知所措地望向已是出氣多入氣少的莫傲,十多名禁衛來到他處,請他到王帳歇息。
此時上涇水方向傳來隆隆水響和巨木撞橋的可怕聲音,更把緊張惶懼的氣氛推上了巔峰。
不過看到小盤指揮若定,胸有成竹的樣予,眾人又稍覺安心。
呂不韋知道如若違令,立即是人頭落地之局。頹然一歎,回頭再看了管中邪和莫傲一眼,才與呂娘蓉隨禁衛去了。
此時禁衛已準備好戰馬,小盤再安慰了群臣幾句,在鹿公等大將和禁衛前呼後擁下,昂然跨上戰馬,蹄聲轟隆中,馳出木寨去。
莫傲此時剛嚥下最後一口氣。
管中邪只覺全身發麻,首次感受到與項少龍對敵的可怕感覺。
今晚他們已一敗塗地,現在呂不韋和呂娘蓉父女等若給軟禁起來,自己更成眾矢之的。假若離開席位,週遭的禁衛軍將群起攻來,把自己亂劍斬殺。
同一時間,他知道魯殘和周子桓已完蛋了,項少龍絕不會放過他們。
火勢剛起時,昌平君兄弟便率領伏在兩旁的五千禁衛軍,殺進高陵君的營地,擒殺叛黨。
救火的隊伍早預備了沙石,覆蓋在草地樹叢之上,隔斷了火勢的蔓延。
高陵君潛進來的三千多人,被禁衛重重圍困,打一開始就成困獸之鬥,陷於一面倒的形勢裡。
荊俊則領著二千都騎軍把由魯殘接應而來的近千呂不韋家將截個正著,先是一陣驟箭,射得他們人仰馬翻,接著再由兩旁殺出,下手當然絕不留情。
這時四道木橋均被撞得中分而斷,乘筏隨水而下的高陵君叛兵,被伏在上游兩岸由桓奇率領的五千都騎軍以矢石作居高臨下的截擊,登時潰不成軍。
木盾雖可擋開勁箭,但那堪由投石機彈出的巨石,兼且河道上無險可守,數百條木筏被打沉近半,其餘匆匆靠岸,給深悉兵法的桓奇率人斬瓜切菜般殺了。
小盤則縱橫於兩個戰場之間,以燈號指揮進退!一派威凌天下的「小霸主」氣概。
項少龍自領兩千都騎軍,沿河搜索,卻找不到周子桓和呂不韋那幾百家將的蹤影,知道對方見勢色不對,游了過對岸潛走。
不禁暗歎呂不韋氣數未盡,若周子桓和這批家將被一網成擒,那縱使呂不韋口才和演技如何了得,都要百詞莫辯,可見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只不知他項少龍這個角色,是否天意中的一個環扣。
朱姬和呂不韋被請了出來,鹿公等重新入席。
紀嫣然等見愛郎無恙歸來,都眉花眼笑,連一向吝嗇笑容的琴清,亦破例的向他甜甜淺笑。
群臣全體向小盤下跪,高呼萬歲後,小盤興奮得臉都紅了,與對他敬酒的公卿王族舉杯痛飲。
項少龍心中欣慰,知道經此一役,小盤已確立了他在秦人心中的地位。
荊善這時又來報告道:「給魯殘溜掉了,由他接應的人均是來自外地,非是呂不韋在咸陽的家將。」
項少龍暗忖這才是道理,以莫傲的才智,怎會留下把柄給人抓著。
想到這裡不由望向呂不韋一席處。
莫傲已給抬走了,管中邪木無表情,但呂不韋不但神態如常!還頻頻向小盤和朱姬勸酒,不禁打心底佩服他的演技。
叱喝聲中,給困綁的高陵君和十多個將領,推到場心,被押送的昌平君和禁衛硬迫著跪了下來。
全場立時肅靜無聲。
小盤先向朱姬請示,朱姬歎了一口氣道:「王兒看著辦吧,」高陵君披頭散髮,身上沾滿血污,眼睛噴著怨恨的毒火,怒瞪小盤。
禁衛正要把他的頭按在地上,小盤伸手阻止,淡然道:「叛上作反,陰謀不軌,高陵君你可知罪。」
高陵君破口大罵道:「呸!你這野種何來……」
還沒說完,旁邊的昌平君把預備好的布團塞進他口內,另一邊的禁衛一掌劈在他的背脊上,高陵君慘哼一聲,痛倒地上,狼狽之極。
小盤若無其事的向呂不韋道:「犯上作反,仲父以為該治以何罪?」
呂不韋慷慨激昂道:「自是罪該萬死,儲君先把他收入監牢,再昭告天下,擇期行刑。」
小盤在全場肅然中,點頭道:「仲父所言甚是,不過何須擇日行刑,給我把他們全部推到涇河旁立即斬首,死後不得安葬,任由屍身曝於荒野,以佐猛獸之腹。」
眾人那想得到這仍未成年的儲君如此狠辣,要知高陵君身份尊祟,若非莊襄王異人的介入,差點就作了秦君,現在竟死無葬身之地,聽得人人噤若寒蟬,被這未來的秦始皇威勢震懾。
高陵君一呆下掙扎抬頭,卻苦於雙手反綁,口內又塞了東西,說不出話來。
和他同時被擒的手下中有幾人抖顫得軟倒地上。
昌平君一聲令下,眾禁衛牽羊趕狗般把高陵君等押出木寨行刑去了。
小盤仍是那毫不動容的樣子,冷冷道:「凡與亂黨有關的家屬,男的發往西疆開荒:女的充為官婢,高陵君子子孫孫全體處死,凡有異心者,均以此為戒。」
整個宴會場中數百大臣與權貴內眷均鴉雀無聲,靜得落針可聞。
項少龍聽得心中不忍,但只要看看身旁的李斯等人個個若無其事,便知道這種禍及親族的不仁道手法,實在是這時代的常規。
假若換了小盤作階下之囚,同一樣的事情便會發生在小盤和他身上。
沒什麼話可說的了。
這種一人犯事全族當誅的做法,正是君權至上的社會壓制人民的方法,在這種情況下,誰敢不規行矩步呢?
小盤續道:「今趟功勞最大者,就是剛加入都騎軍的桓奇,全賴他先一步識破了叛黨陰謀,寡人才得以從容佈置,將賊子一網成擒,應記首功。寡人把他破格升為將軍,而王翦薦人有功,兼之在北疆戰績彪炳,擢升為大將軍,立時生效。」
小盤挾清除叛黨的餘威,作此人事上的陞遷,即使朱姬亦難以異議。呂不韋更是啞子吃黃連,有苦自己知。
這些事均早徵得鹿公、徐先和王陵同意,他們當然更不會反對。
桓奇這時和荊俊仍在外四處追截叛黨的逃兵,暫時未能知道這天大的喜訊了。
小盤這番話有真有假,目的還是在依項少龍之言,以桓奇為首成立一支直接由小盤指揮的快速應變部隊,用於將來對付繆毒和呂不韋兩股大勢力。
小盤本想把項少龍同時升為大將軍,但卻被項少龍以尚無戰功婉言拒絕了。
他根本對權位沒有多大興趣。
小盤續道:「桓奇將軍將留守京師,成立訓練營,專責訓練由各地精選送來的新兵,提拔人才,為我大秦將來一統天下打好根基。王賁今趟勇猛殺敵,斬敵首二十,亦立下大功,寡人就任他為桓將軍副將,同為我大秦出力好了。太后、仲父、上將軍、大將軍和眾卿家可有異議?」
朱姬感到自己這寶貝兒子成長了,但與自己的隔膜亦大多了。
今晚的事,分明由項少龍一手策劃,而呂不韋則暗有陰謀,可是兩方面都不向自己透露任何風聲,心中不由茫然若有所失,忍不住往繆毒望去,暗忖這是否自己唯一能夠倚賴的人呢?
小盤這時再道:「太后!孩兒在聽你的指示。」
朱姬感到一陣疲累襲上心頭,搖頭道:「王兒自己拿主意好了。」
呂不韋乘機道:「禁衛、都騎、都衛三軍,有足夠實力作京城防衛的支柱,是否還有須要另立新軍呢?請儲君明察。」
鹿公先在心裡罵了兩聲你娘的仲父後,才呵呵笑道:「仲父正說出了問題所在,禁衛、都騎和都衛若只論守城,實力綽有餘裕,但若以之平定京城以外的動亂,卻力有不逮,像今趟為了平東郡之亂,把京城附近的駐軍全抽空了,高陵君才有可乘之機,故此新軍實有成立之必要。」
徐先接著道:「現時我大秦與三晉勢成水火,說不定要同時在幾條戰線與敵周旋,有了這支精銳的新軍後,就不怕再有像東郡那種動亂和民變了。」
呂不韋為之啞口無言。
這正是他最大的弱點,說到底他仍是文官,沒有蒙驁在旁,實在沒有資格在軍事的題目上和秦國這批軍方資歷最深的人爭辯。
由此可知鹿公等對小盤的多麼重要。
小盤作出決定道:「這事就依此安排。項統領接令。」
眾人均感愕然,不知項少龍要接什麼令?
鹿公、李斯等則是雞食放光蟲,心知肚明了。
項少龍離席來到小盤朱姬席前跪下。
小盤取出令符,使侍臣送交項少龍道:「高陵君能以萬人之眾,神不知鬼不覺潛來京城,途中必有接應之人,寡人要項統領立即離京,徹查此事,若發覺有任何人曾為叛黨出力,立殺無赦,統領在京的職務就由荊副統領代行好了。」
項少龍高聲領命。
小盤大喝道:「今晚宴會至此而止,諸卿先休息一會,待橋修好後,再和寡人到涇河迎接晚獵回來的大隊人馬,檢閱他們的豐富收穫。」
小盤恭送朱姬雖席時,所有人均心悅誠服地跪地相送。
就在這一刻,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
多年來的努力並沒有白費。
由今晚開始,小盤建起了他這未來秦始皇的威信。
秦朝的權力再不在權臣手上了,連呂不韋都要給他牽著鼻子走。
自己殺了田單回來後,只要手段夠高明,就可坐觀繆毒和呂不韋兩人鬥個你死我活。
辛苦了這麼久,該可以享點清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