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中,項少龍和荊俊兩人無聲無息地竄牆越壁,避過巡衛和哨崗,來到朱姬樓外的花園裡。
荊俊留下把風,項少龍熟門熟路地來到二樓窗外,輕輕一推,窗門應手而開。
朱姬的聲音在裡面輕呼道:「是少龍嗎?快進來!」
項少龍一個閃身穿窗入屋。
朱姬忙把窗門關上,轉身挨著窗台,胸口不住起伏,顯是心情緊張。
房內只有一盞闇弱的孤燈,由於放在窗台那邊的一角,所以不虞會把兩人的影子,反射在窗紙上。
燈火強調了朱姬右半邊身體,左半邊沒在暗影裡,使她玲瓏浮凸的身材,更具立體的感覺,誘人至極。
房內燃著了火盆,溫暖如春,所以朱姬的衣衫雖單薄,她卻仍是那麼舒慵適意。
她美麗的媚眼像火炬般燃燒著,更具灼人的暖意,一瞬不瞬地盯著項少龍,好像要把他的五臟六腑也研究清楚的樣子。
項少龍還是首次遇到這麼大膽野性,一點不怕男人的女人,心臟不由「霍霍」躍動起來,表面卻冷冷地和她對視著。
這是個絕不簡單的女人。
朱姬櫻唇輕啟道:「項少龍!我可以信任你嗎?」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看來夫人沒有可以選擇的餘地了!」
朱姬美目深注道:「就算我可以信任你,但你又憑什麼本事把我們母子帶出去。」
項少龍暗忖我既然可潛到這裡來,自然可把你們帶出去,正要衝口說出來,忽覺不對,改口道:「這正是我來找夫人商量的原因,因為我猜到趙穆必會把所有人手集中在儲君處。」
朱姬點頭道:「你非常精明,難怪趙穆這麼忌憚你。每次他們說到你時,我都很留心在聽,沒想到不韋竟找到了你,真的很好。」
項少龍聽她說呂不韋時,像提到個陌生人似的,心中懍然,看來她是不會對任何男人忠誠的。男人在利用她,她也在利用男人。
皺眉道:「儲君那面的情況如何?」
朱姬輕歎道:「除非你率領大軍,攻破邯鄲城,否則休想把他帶走,自異人郎君登基後,趙穆便調來二百名身手高強的武士,日夜不停輪班在大宅內陪守他,外面又加建高牆,形成宅內有宅,並長期有一營近千人的禁衛軍在守衛著,除非你能化作鳥兒,否則休想潛進去見他。」
項少龍聽得眉頭大皺,今天烏應元向肖月潭說起質子府守衛森嚴,不但沒有誇大,還把實情「誇細」了。
朱姬若無其事地淡然道:「而且就算把他救出去也沒有用,趙穆乃用藥的大行家,給他餵了一種奇異的藥物,必須定期服食解藥,才可沒事,若沒解藥吃,不出十天便要毒發身亡。」
項少龍整條脊骨都似結了冰的冰柱。
我的媽啊!這就是未來的秦始皇?
今次真是前面有虎,後門有狼,進退兩難。
還以為救出她們母子是舉手之勞,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吁出一口涼氣道:「這樣扣著儲君,除了用為出氣外,對趙人有什麼好處。」
朱姬淡淡道:「你也應聽過趙穆的陰謀,故意以酒色把他變成廢人,說真的,趙穆恨不得把他送回去當秦王。但現在卻不是時候,因為會便宜了呂不韋,你明白了嗎?」
項少龍當然明白,呂不韋這麼急切把她們母子運返咸陽,就是要加強與莊襄王的關係。
這刻他終於發現當朱姬提到兒子時,只說「他」而沒有任何稱呼或直叫他名字,語氣冷淡得駭人,一時不禁迷惑起來。
朱姬忽然狠狠道:「這小子死了倒好,見到他我便無名火起了。」
項少龍吃了一驚,人謂虎毒不食子,朱姬為何會詛咒能令她成為王太后的寶貝兒子?
朱姬移了過來,挽起他的手,拉著他往秀榻走去,柔聲道:「來!到榻上再說吧!」
項少龍一來已完全沒有心情,二來剛和春盈諸女荒唐過後,仍疲不能興,三來緊記勸戒,不可和這同時是呂不韋和莊襄王禁臠的女人發生曖昧關係,駭然下反手撫著她道:「恐怕時地都不適合吧!」
朱姬沒好氣道:「你以為人家不知道嗎?只不過那些婢女奉命每隔一段時間便來看我,躲在榻上,安全得多了。」
項少龍心道原來誤會了她,忙隨她鑽入帳內,立時芳香盈鼻。
朱姬著他躺在內側,以錦被蓋著兩人,轉身擠入他懷裡,用力抱緊,小嘴湊到他耳旁輕輕道:「奴家要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但要你先發毒誓,不可以告訴任何人,才可以讓你知道。唉!我也是別無選擇,才不得不告訴你。我在這裡不准踏出屋門半步,又沒有任何可信任的人。」
項少龍心中大訝,什麼秘密鬚髮毒誓不得外□那麼厲害呢?
答道:「我項少龍一言九鼎,答應了人的話,絕不食言,夫人放心好了。」
朱姬欣然道:「我知你是那種言必有信的人,可是奴家仍不放心,你便當遷就人家吧!」
美女軟語相求,無奈下,項少龍只好發了個毒誓,同時心中暗笑,項某人根本不信毒誓會應驗,對我有什麼約束力呢?不過既然答應了,自亦不會隨便向人說出來。
朱姬猶豫片晌,壓低聲音道:「他們軟禁著的那孩子根本不是我的兒子。」
項少龍差點失聲驚呼。
我的天啊!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朱姬還未有機會再說話,敲門聲響,婢女在門外道:「夫人睡了嗎?侯爺來了!」
項少龍魂飛魄散,正要跳起身來,朱姬一把將他按著,伸手往前在床飾處一按,項少龍躺處立即變成活板,把他翻到床下的暗格去。
瞬那間,項少龍由榻上溫暖的被窩,變成躺在有棉被墊底的床下暗格裡,幸好還開有通氣孔,不虞缺乏空氣。
門打了開來,趙穆的聲音道:「美人兒,本侯來探望你了!」
朱姬答道:「侯爺今天精神煥發,定是發生了令你高興的事,奴家很代你開心呢!」
這時暗格內的項少龍正猜到身躺處必是郭開那「姦夫」的專用暗格,聞言亦要贊朱姬很懂得對男人灌迷湯。
接著他「感到」趙朱兩人在榻沿坐下,還有親嘴聲和朱姬令人銷魂蝕骨「伊唔」喘息的聲音。
好一會後,趙穆笑道:「聽說你的呂郎派了圖先到邯鄲來救你,美人兒你高興嗎?」
朱姬嗔道:「你還不知奴家的心意嗎?沒有了你,什麼地方人家也不想去,而且這只是謠言罷了!誰會蠢得到這裡來送死?」
下面的項少龍心中叫絕,朱姬自是在偷聽趙穆的口風。
果然趙穆冷哼道:「怎會是謠言,現在秦國舊臣正與呂不韋展開激烈鬥爭,要他負上毒殺先王的責任。恐怕連你的莊襄王都護不了他。呂不韋死了,我自會把你們母子送回咸陽,那時可不要把我忘記了。」
趙穆雖沒有說出來,但項少龍和朱姬都猜到消息定是來自想扳倒呂不韋的秦朝權貴。
這秦朝外來人和本地權臣的鬥爭,可謂牽連廣泛了。
主戰場在秦廷,副戰場卻是在邯鄲。
原本很簡單的事,竟變得複雜無比,尤其朱姬剛才說的話,更是出人意表,石破天驚。
朱姬大發嬌嗔道:「不回去!不回去!人家絕不回去,由政兒回去好了,我要留在這裡和你□守。」
連下面的項少龍亦聽得目瞪口呆,她怎能說得這麼真實感人,若讓她去到二十一世紀,必是演藝界的超級巨星。趙穆完全受落,又親起嘴來,夾雜著趙穆毛手毛腳時引起的衣服摩擦聲,男女的淫笑和呻吟聲,下面的項少龍大歎倒楣。若兩人在榻上歡好,他就更難受了。
這時他若要刺殺趙穆,確是易如反掌,但當然他不會蠢得那樣做。
好的是趙穆談興未盡,停止了對朱姬的侵擾,道:「我今天這麼開心,是因為趙雅那賤人終於落到我算計裡,難以自拔。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她了,既迷戀榮華富貴,又最是貪新忘舊,不過她對項少龍已是很特別的了。幸好我還有一招殺手,就是教孝成王動以兄妹之情,加上利害關係,那到她不誠心就範?」
項少龍的心直往下沉,完了!趙雅真的背叛了他。只不知她把自己的事透露了多少給王兄知道?幸好為了不使她擔心,很多事他都沒有和她說,否則更不堪設想。
朱姬故意道:「為何你整天都咬牙切齒提著那項少龍,他和奴家有什麼關係呢?人家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
趙穆怎知這狡婦在探他口風,又或根本不去防範這失去了自由的美人兒,淡淡道:「怎會沒有關係,烏家一直和呂不韋有聯絡,項少龍是烏家的孫婿,呂不韋若來偷人,自須借助烏家的力量。」頓了頓冷哼道:「項少龍莫落到我手裡,那時我會令他後悔了做人。**他時,你得在旁看著!」
下面的項少龍聽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撲出去把他殺了。
朱姬當然知道項少龍在聽著,忍不住喘笑著道:「那個毛頭小子怎鬥得過你呢?他遲早總會落到你手裡,任你施為。」
趙穆顯是聽得興奮,道:「來!上榻吧!」
朱姬總算有點良心,不依道:「半夜三更來弄醒人家,累得人家肚子餓了,那來得興趣。」
趙穆顯是對她極為迷戀,忙召人去弄點心給朱姬吃,才滿足地道:「現在趙國沒有人敢開罪我了,只等把烏家連根拔起,便不會再有人敢不看我趙某人的臉色行事了。」
朱姬曲意奉承幾句後,柔聲道:「我看項少龍定是不折不扣的蠢材,否則怎會相信以淫蕩聞名天下的趙雅會對他忠心專心呢?」
項少龍惟有苦笑,朱姬這兩句話當然是免費贈給他的禮物。
趙穆那想得到其中有此轉折,正正經經答道:「你錯了!趙雅對項少龍確是動了真情,所以很多事直到此刻仍替他隱瞞著。不過我太明白她了,所以她怎鬥得過我,她不想和項少龍一塊兒死,就只好乖乖與我合作。」再舒服地歎一口氣道:「項少龍這小子不但不蠢,還非常厲害,若不是抓著趙雅這弱點,真是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項少龍想起一事,立時汗流浹背。
假若趙倩把紀嫣然、鄒衍在大梁救他們一事,說了給趙雅聽,再轉告趙穆,那紀嫣然鄒衍兩人便非常危險了。
這時侍女來報,食物準備好了。
趙穆和朱姬步出房外。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項少龍叫了聲「謝天謝地」,一溜煙走了。
趙倩在榻上輾轉反側,怎樣也無法入睡。
沒有了項少龍在身旁,她有種淒苦無依的感覺。
她又想到趙盤,這失去了母親的孩子日漸變得陰沉可怕,只有對著她和項少龍時才有點天真歡慰,連趙雅的賬他也不賣。
假設他表現得脆弱一些,趙倩反會好受點。
就在此時,帳幔忽給揭開,正要驚呼時,項少龍熟悉的聲音道:「倩兒!是少龍!」
趙倩那想到夜深人靜時愛郎會出現榻旁,狂喜下撲了過去,死命把他摟著。
項少龍脫掉靴子,摟著她鑽入被窩裡,先來個長吻,才低聲問道:「你有沒有把嫣然姊救我們的事告訴雅夫人?」
趙倩何等冰雪聰明,聞言駭然道:「她不是有什麼不妥吧?為何說給她聽會有問題?」
項少龍色變道:「那是說你已告訴她了!」
趙倩搖頭道:「沒有。但卻不是我不信任她,而是我曾答應嫣然姊,絕不把這事告訴任何人,所以只把那我們早編好的故事告訴她。」
項少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大氣。
趙倩嬌軀一顫道:「天啊!夫人究竟做了什麼事?要勞你半夜三更偷進來問倩兒這樣的問題。」
項少龍愛憐地撫著她粉背道:「今晚你有沒有見過她呢?」
趙倩道:「聽說她有客人來了,所以我不方便過去。噢!我想起來了,每次說有客人來,小昭她們的神情都很古怪,似乎充滿了憤怨,但又無法作聲的樣子,那客人難道是□□」
項少龍早已麻木了,再不會為趙雅與齊雨偷歡有任何激動,他乃提得起放得下的灑脫人物。
他曾向趙雅提議讓荊俊等人保護她,卻給她堅決拒絕了,當時尚不會意,現在知道她是不想讓他知道和齊雨的私情。
趙倩道:「項郎啊!求你告訴人家是什麼一回事好嗎?」
項少龍道:「這幾天你有沒有覺得夫人有什麼異樣的地方?」
趙倩凝神想了一會,思索著道:「給你這樣一說,夫人果然似和以前不同了,不時心神恍惚,有次我還發覺她獨自一人在垂淚,問起她時,她只說想起了妮夫人。有時又無端端發下人的脾氣。」再不依地催促道:「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啊!人家的心憋得很難受呢!」
項少龍歎了一口氣,道:「你再想想,她有沒有說過什麼特別的話,例如我們絕逃不出去,諸如此類的。」
趙倩道:「這就沒有,但她曾提過呂不韋現在自身難保,隨時有抄家滅族的大禍,我們若隨烏家去投靠他,等若由狼口走到虎口裡。」
項少龍道:「那你怎樣答她?」
趙倩吻了他一口道:「我說只要能跟著你,死也沒關係。」接著一震道:「是了!當時她神情很古怪,回想起來,似乎像既羞慚又後悔的樣子。跟著便藉故走了。」
項少龍至此已對趙雅完全死了心。
趙穆說得對,他比項少龍更瞭解趙雅。所以可先後兩次利用這善變的女人來害他。
歎了一口氣後,把情況大約告訴了趙倩。
趙倩早料到大概的情形,出奇地冷靜。
項少龍道:「你至緊要表現得若無其事。」
趙倩深情地獻上香吻,柔情似水地道:u倩兒曉得了,我對你這新聖人有無比的信心,知你定能領著倩兒和烏家安然渡過劫難。」
項少龍臨走前道:「你真捨得丟下父王,隨我去接受茫不可測的命運嗎?」
趙倩肯定地點頭道:「只要能離開父王,倩兒什麼都不怕。人家有件事仍未告訴你,就是娘死了後,倩兒的奶娘曾說了句罵趙穆的話,輾轉傳到父王那裡,他便立即賜奶娘毒酒,奶娘臨死前握著我的手垂淚叮囑:若有機會定要遠離王宮,做個平常人家的女兒也比做公主強多了。」
項少龍聽得不勝感慨。
他真的不明白王族人的心態,正如他並不明白趙雅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