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大年初一,儘管前一夜葉揚葉君守夜到了凌晨兩點多,不過他們還是早早的就起床了,而且精神很足。年初一的早上要吃雞湯米面,外加煮雞蛋,這也是新江的風俗。雞也是姑姑那天送來的,她家裡養的土雞。爺爺給兄妹倆一人盛了一隻大雞腿還有一人三個雞蛋,吃得兩人都直打飽嗝。
上午的時候,再次去給鄰居家拜年,每人又賺來了滿滿兩口袋的零食,什麼都有,瓜子,糖果,松仁,甚至還有開心果。葉揚暗笑,前世自己可真是吃大虧了啊,十三年,就是二十六口袋的零食啊。
下午的時候,葉君押著哥哥去了吳玲家裡。吳玲家在一座單元樓裡,一家四口人擠在二十多平方米的房子裡,吳玲回家之後,就和妹妹吳娟睡一張床,而這間房同時也是客廳,之間用布幔隔開了。
給他們開門的吳娟,她見到葉君時又驚有喜,一把抱住了她,後來發現葉君身邊還有一個人時,盯了他一眼,然後有些羞色的說:「你……怎麼也來了?」
「我押他來給你姐姐道歉的,嘿嘿。」葉君笑說,把哥哥調教得這麼乖,她顯然十分有成就感。
「噢,那你們先進來了坐,我去叫我姐姐。」吳娟小聲的說,然後扭捏的轉身跑向布幔後面,她似乎想跑得好看點,只是越是如此,卻越顯得笨拙,甚至有些同手同腳了……
很快吳玲就從布幔後面走了出來,她臉色有些不太好,見到葉揚時,也沒有怒色,淡淡的說:「你是葉君的哥哥是吧?……上次的事,對不起……葉君沒事就好了,否則我……咳咳……咳咳咳咳。」她突然咳嗽了起來。說話帶著濃重的鼻音。
葉揚見她不但沒有怨恨自己反而還對自己道歉,心裡微一觸動,忙問:「你怎麼了,感冒了麼?」
她有些難受的點了點了說:「前天做火車回來,太睏了就躺在座位下面睡了一覺,結果就感冒了。……沒事的,過幾天就好了。」
這時候一個中年女人從裡屋走了出來,見到葉君便笑說:「又來找小娟玩啊……咦,這是……」她的目光盯在了葉揚的臉上。
「這是我哥哥!」葉君親暱挽住了哥哥地胳膊,驕傲地介紹,口氣好像是在介紹一位偉大人物一樣。
「大媽,你好。」葉揚彬彬有禮,像極了一個乖巧的男孩。
「噢,怪不得!難怪長得這麼像!瞧瞧,這兩兄妹長得多漂亮。一看就知道是親兄妹!」吳玲母親習慣性的客套說,又估摸著他們倆的年齡,「雙胞胎吧?龍鳳胎?」
「不是,我們倆不是親兄妹,我哥哥是我爺爺揀的!」葉君笑說。葉揚也不辯駁,只任憑妹妹取笑。
「不會吧,這麼好的大男孩誰不要啊。」吳玲母親信以為真。心裡暗暗不忿,自己為什麼揀不到一個兒子。她和丈夫一直都想要個兒子,可是連著兩胎都是女兒。
葉君嘻嘻說:「你不知道,我哥哥小時候可丑了,他爸爸媽媽肯定是嚇到了,才把他扔掉地。」
吳玲母親酸酸的說:「丑有什麼關係,男孩子丑點沒事,大不了以後娶媳婦多花點錢唄。」
「那我哥哥以後娶媳婦可得花很多錢了君故意歎了口氣,「對了大媽。大叔呢?」
「他啊?……唉,提起他我就生氣!說是出去打牌了,誰知道他到哪裡鬼混去了!」吳玲母親憤憤的說。她丈夫吳天德是個賭鬼加色鬼,平日裡游手好閒的,就知道拿家裡的錢出去賭博,去送女人。如果不是他,這個家也不會這麼窘迫了,吳玲也不用那麼小就出去打工掙錢了。
吳玲覺得母親這樣在外人面前說自己的父親有些不好,畢竟家醜不可外揚,所以岔開說:「聽吳娟說。你們兩個學習成績都不錯,是嗎?」
葉揚也知道她的意思,「靦腆」一笑答說:「一般般吧。」
吳玲問:「不是說你經常拿全校第一麼?上次還考了七百多分?……咳咳。」
葉揚見她什麼都知道,也就不再說什麼,只貌似謙虛的笑了笑。吳玲母親見幾個孩子聊了起來。自己又有事。客氣一番讓葉君葉揚多吃點多喝點後,就回了裡屋。
葉揚兄妹和吳玲姐妹就這樣聊起天來。期間葉君不斷的用小胳膊撞哥哥讓他快點道歉,葉揚耐不住她的催促,只好硬著頭皮說:「那個……吳玲,那天我也有點不對……」他根本就不會道歉,他活兩輩子,除了對妹妹,還真沒給別人道歉過……
葉君一聽,十分不滿說:「噯!你得叫吳玲姐!」
吳玲一見葉揚這樣生硬地道歉,不禁莞爾,嫣然笑說:「沒事的,我知道你當時也是太急了,後來應該是忘了吧,也怪我傻,竟然不知道自己回去,呵呵。」她抬眼看了葉揚一眼,「過去的事就不提了吧。」
她沒有許芸那樣光芒四射的美艷,卻有著另一種婉約如水的溫柔和體貼,如梔子花一樣香氣怡人。
臨走的時候,吳玲讓葉揚跟她到布幔後面一下,這讓葉揚葉君還有吳娟都非常訝異。葉揚隨著她進去一看,看到裡面面積很小,放了一張床、一面帶鏡子的衣櫥和一張漆著紅漆地舊課桌,應該是吳玲以前用過的課桌,現在上面全堆著妹妹吳娟的書,這裡甚至放不下一張凳子,緊靠著課桌的就是床了,平時吳娟做作業時,應該都是直接坐在床上的……
「家裡很寒磣,見笑了。」吳玲一邊在衣櫥裡翻著什麼,一邊對葉揚說。
「我家裡更窮。」葉揚笑說,不過他家裡房子雖然很舊,但並不小,因為那是他父母在世的時候父親單位分的,那時候他家裡還是相對富裕的。
吳玲從一件大衣裡面摸出了什麼東西,轉身抓住了葉揚的手,將手裡的東西賽到了葉揚是手裡,葉揚一看,竟是三張百元地鈔票。
她的手溫暖細潤,正如她的微笑一樣,讓人覺得心頭吹過一陣暖風。
葉揚驚問:「玲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吳玲忙解釋說:「這個……就算我不守信用的一點補償吧,我知道你們家裡情況不好,所以葉君才想著出去打工……是我不對,我不該同意她,更不該忘了去接她,結果弄得她不但沒賺到錢,還花了路費錢,你去找她時也花了不少錢吧……這事真的很對不起,我知道三百塊跟我給你帶來擔心相比遠遠不夠……但是我只有這麼多,其餘的全交給我媽媽了,這是我加班的錢,她不知道,你不能讓她和小娟知道,最好連你妹妹也不能說。」她的聲音因為感冒的緣故,所以有些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所以並不是很動聽。
這完全出乎葉揚地意料,他竟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他在家裡是這樣想的,自己來只跟她說聲對不起,他覺得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努力。如果她還是要耍潑的話,那自己絕對也不會客氣。
可是現在卻變成了這樣。
葉揚回過神來,接過了她的三百塊錢,不客氣地塞進了口袋了,然後對吳玲說:「……我會記得你地。」他不會用嘴巴說謝謝,只會用行動來表示。對他壞的人,他絕不會放過,對他好地人,他也絕不會忘記。
吳玲見他這麼不客氣就收下了,先是訝異,這孩子怎麼連推辭一下都不會?
接著有些後悔了,心裡暗罵自己太心軟沒出息:「吳玲啊吳玲,你吃飽撐著是吧?你錢多是吧?人家沒錢唸書關你什麼事,人家考上大學又不會養你,你自己當年沒錢唸書誰管過你,現在好了吧,半年加班的錢都沒了。」
葉揚著吳玲的變幻著的臉,知道她心疼了。故意笑說:「玲姐,那我走了。」
「噢……」吳玲沒反應過來,心說你怎麼連句謝謝也不說啊。
葉揚忽然又回頭,似乎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事,說:「啊,對了,你知道今年新江城新建成了一家非常著名的飯店了,裡面太豪華太漂亮了,而且聽說裡面的廚師是清朝大御廚的嫡傳弟子,菜做得絕對一流,聽說縣長縣委書記都常常在裡面吃飯呢。」
「不知道,我前天才回來的。」吳玲有些莫名其妙,怎麼突然說起這個,這種高檔場所,像他們這種人是想都別想去的。
葉揚心裡有些受打擊……都回來兩天了,居然還不知道紅極一時的「星湖飯莊」!
「不會吧,連星湖飯莊你都不知道啊!……聽說他們最近在招服務員,待遇非常高,玲姐你可以去試試。」
「那麼高檔的地方,我……我能行麼?」吳玲有些不自信的說,因為她覺得自己長得並不算頂美,文憑又低,初中畢業證都沒拿到。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去試試吧……對了,聽說那個飯店老闆是個女人,非常小心眼,見不得別的女人比她漂亮,穿著比她時髦,所以你現在這樣去,不用刻意打扮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