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午後,驕陽如火。
瀝青路面彷彿都被曬得軟軟的,走上去,那滾燙的溫度很快就穿透了夏雨腳上那雙高跟鞋薄薄的鞋底。
赤裸在吊帶裙外的肌膚被太陽一曬,立刻就是一陣火辣辣的疼。
夏雨記得坐車過來的時候,曾經在別墅區的入口不遠處看到有一個大型的超級市場,立刻就放開步子向超市的方向走了過去。
不一會兒,她額前和腦後的長髮下就滲出了汗水,將髮絲都濕搭搭地粘在皮膚上,十分難受。
遠遠地看到超級市場的門面,夏雨趕忙加快步子走了過去。
站在門口吹了會冷氣,立刻就走進了購物區。
油鹽醬醋、米、面、青菜、味精……
很快,夏雨面前的手推車就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想到自己的交通工具只有兩隻穿著高跟鞋的腳,她又挑了一些不是很必須的東西放回了貨架。
儘管如此,等夏雨用自己的現金付完帳,她購買的東西仍是裝了四個最大號的塑膠袋子。
將四個袋子分提在兩隻手上,夏雨最後留戀了一下商場內的冷氣,義無反顧地踏出了超級市場的大門。
彷彿一下子走進了火的世界,剛剛幹掉的汗水瞬間又全部回到了夏雨的身上。
塑膠袋子的提手部分毫不猶豫地勒著她的手指,夏雨已經顧不上什麼形象不形象了,只是放開步子向卓陽的別墅一路狂行。
終於,卓陽的別墅已經就在眼前了,夏雨鬆了口氣,輕快地邁上了台階。
右腿突然一矮,夏雨整個人就因為無法保持平衡,摔倒在地。
一陣讓人聽著頭皮發麻的爆烈聲中,各種湯汁四處飛濺。
深棕色的醬油、淡棕色的醋、無色的芥茉油、料酒、鹽末、花椒……毫不留情地向著夏雨的身上盡情揮灑著。
她身上的黑色吊帶裙和裸露在外的肌膚,甚至是臉上和頭髮上,都沒有倖免。
夏雨勉強支著地面坐起身子,看看卡在下水道縫隙裡的高跟鞋後跟,心中突然湧上無限的委屈。
此時的夏雨,真的是狼狽到了極點。
她彎著腰,赤著一隻腰拉扯了半天,卻只是拉下了鞋子的步子,那只纖細的兩寸鞋根仍是固執地留在了下水道的孔洞內。
將那只掉了根的鞋子套到右腳上,夏雨努力站直了身子,右小腳卻傳來一陣刺疼,她彎下身子,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右小腿上不知道是被什麼瓶子的玻璃碎渣,刺出了一道傷口,鮮血正從傷口裡一點點地淌出來,順著小腿,向腳踝上淌去。
取出一塊紙巾來,隨便地擦了一下傷口,夏雨忍著疼,收拾起地上還能用的調料和食物,一瘸一拐地走到卓陽的門前,再次按響了門鈴。
夏雨竟然回來了,這倒是出乎了卓陽的意料,看著可視門鈴中夏雨沾著無數污跡的臉,卓陽的心中突然軟了一下,本來準備直接讓她吃個閉門羹的打算臨時改變了。
回了卓陽的別墅,將手中的袋子放在廚房的桌子上,夏雨這才坐到桌邊,檢查自己的腳。
鮮血已經再次流出來了,現在已經到了腳踝的位置,夏雨重新尋了一塊紙巾出來,展開了,繞著小腿打一個結,纏住了傷口。
「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卓陽的聲音懶洋洋的從廚房門外傳來,他身上只是簡單地裹了一件黑色的麻質睡衣,露出性感的一片胸肌和兩隻線條漂亮的小腿。
注意到夏雨的窘態和一身的調料,卓陽輕輕地吸吸了鼻子,「或者,你準備把自己端上桌?」
「我馬上開始!」夏雨慌亂地站起身子,兩隻鞋子一高一矮,穿著還不如不穿來得舒服,她乾脆就甩掉兩隻不搭調的鞋子,直接赤著腳站在地面,做起了準備工作。
將剩下的各種調料分門別類地碼到櫃子裡,將油菜擇好洗淨,切成寸長的段,鮮香菇也洗乾淨,切成一厘米見方的小丁,豬肉切成細絲,然後是姜、蔥洗淨切絲。
卓陽懶洋洋地靠在廚房的門框上,雙臂抱在胸前,嘴上含著雪茄,微瞇著瞳子注視著她。
她有些凌亂的髮絲,削瘦挺直的背,纖細的腰肢,恰到好處的臀線,暴露在裙擺外的兩隻骨感的腳踝,雖然裹了紙巾,卻仍是再次溢出鮮血的傷口,纖巧的雙足,他一點也沒有放過。
夏雨的身體隨著切菜的動作輕輕地搖擺著,長垂下來的髮絲也隨著輕輕飄蕩,那凌亂紛雜的髮絲,似乎將卓陽的心也蕩得不再平靜起來。
卓陽的目光是放肆而逼人的,即管是背對著她,夏雨仍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似乎在灸燒著自己的肌膚,她的心有些莫名的慌亂。
聽到他的腳步聲緩緩向自己靠近,夏雨更是緊張到了極點。
「等一下!」卓陽的聲音突然輕響在她的耳邊。
「啊!」夏雨一個握刀不穩,刀子斜著就切了下去,凌厲地滑過她的指尖。
她慌亂地抬起手指,才看清只是切下了一片指甲,如果再深一點,就要切到皮肉了。
「笨女人!」卓陽輕蔑地吐出三個字來,彎腰將手中提著的一雙拖鞋丟在她的腳邊,「穿上,我可不想你死在我的廚房!」
說罷,卓陽轉身離開了廚房。
夏雨看看他的背影,再看看地上那雙鞋號很大的男式拖鞋,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將自己的兩隻腳踩了上去。
將案板上的菜丟掉,重新切好,又將其他原料準備好之後,夏雨這才將炒鍋用水洗了,打開了火。
放油,八成熱時放入姜絲、蔥花還有切好的香菇丁,空中爆出濃郁的菜香,夏雨有些貪婪地吸了一口那香氣,這才將肉絲放進去,翻炒幾下,加上了清水。
廚房裡飄蕩淡淡的香味,那是夏雨十分熟悉的味道。
那是媽媽的味道。
夏雨清楚地記得媽媽為爸爸和自己做香姑面的情景,後來媽媽死了,好長的時間,家裡從不吃麵。再後來,夏雨長大了,理解了爸爸,親自去學了如何做這個面,在生日那天做了麵條給爸爸吃。
那天,爸爸哭了。
現在,夏雨的眼睛也是澀澀的。
鍋裡的水滾了,溢出了鍋蓋,撲落在灶台上,夏雨這才回過神來,迅速掀起蓋子,將手切面下進去,這才蓋上蓋子,將灶台仔細地擦抹乾淨。
三開的餃子,兩開的面!
媽媽柔柔的聲音似乎還想在耳邊,夏雨抓起勺子向鍋裡找了一勺涼水,等水全部沸騰,將切的油菜放進去,水開之後,香油碎掉了,她只好隨手扯上一把芝麻籽,關掉了火。
找了一隻大碗,將面連湯一起倒到碗裡,夏雨又找了筷子和湯勺將湯麵端出了廚房。
一樓客廳的沙發上,卓陽正在翻看著筆記本電腦上的文件,聽到夏雨的腳步聲,頭都沒抬一下。
夏雨也不理會,直接走過去,將面放在茶几的一角,「香菇肉絲面!」
卓陽懶洋洋地坐直了身子,斜了一眼桌上的面。
他原本是不抱什麼希望的是,在他看來,現在的女孩子,可以和男人一樣談商論戰,大部分卻已經退化了女人的本能。
夏雨買了菜回來,他雖然有些吃驚,也不至於就立刻相信她真的有可口的手藝,如果不是看在她一臉的調料份上,他說不定都不會放她進來。
可是,看到桌上那碗色澤鮮艷,飄著淡香的油菜香菇面,卓陽不由地愣了愣,接著就捏起了碗上架著的筷子,懶懶地挑起一根麵條,斜了夏雨一眼,才將麵條送到了口中。
夏雨有些擔心地看著卓陽的臉,看他小心地咀嚼著,臉上卻是沒有任何感情變化,她不由地有些擔心起來。
像他這樣的人,應該不會習慣這種普通的家常便飯吧!
「對不起,我只會做這些普通的家常便!」夏雨輕聲說道。
卓陽垂眼掃一眼她裹在他寬大脫鞋裡的兩隻纖足,又夾了一塊香菇,舉到唇邊。「你去洗澡吧,我的臥室隔壁的房間裡,有一些女人的衣服。」
夏雨沒有動,「不用了,我已經簡單清洗過了,衣服還是回家再換吧!」
卓陽將香菇丟到嘴裡,拾起了臉,那雙凌厲的眸子毫不迴避地盯住了夏雨的臉,「回家?我記得我們的約定是一個月!」
「可是……」
「如果你做不到一個月的全部時間都留在我身邊,那麼我們的合約……取消!」卓陽輕探舌尖舔舔唇角,露出一個輕佻的笑容,「你有三秒鐘時間考慮!」
夏雨沒得選擇,深吸口氣,她慢吞吞地轉過身,向樓梯的方向走了過去。
卓陽卻突然抬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一把將她扯倒在身側的沙發上,夏雨本能地掙扎著就要起來,受傷的右小腿卻突然懸了空。
緊接著,肌膚上爬來極輕的一觸,她裹著傷口的紙巾已經被卓陽扯下來丟進了垃圾筒,不等她反應,一隻涼涼的創可貼已經貼在她的傷口上。
「這是防水的,你不用擔心感染!」卓陽鬆開她的腿。
夏雨沒有道謝,直接從沙發上站起身子,向樓梯的方向走了過去。
因為拖鞋肥大,她的步子更顯拖沓,同時又顯出有些孩子氣的幼稚。
眼角餘光看她一階階地走上樓梯,卓陽這才回過頭來,挑起了碗裡的麵條。
淡淡的清香,柔和的口感,真的很像年幼時媽媽親手煮的面呀!
想起媽媽,卓陽原本柔和的目光突然一冷,猛地推開眼前的碗,他重新將注意力轉回了電腦屏幕。
電腦屏幕上,是夢幻新城的企劃案,整體效果圖。
現在,鼠標指示的地方,是一個地標性的雕塑——小區中心海景公園的夢幻天使雕塑。
這個雕塑的實際位置,就是夏天旅館的位置。
卓陽現在手頭的工作,就是選擇出一個最合適的海景公園的設計圖。
現在他屏幕上的只是其中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