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湧動著黑色的霧氣,大地是暗紅色的。熔漿在河道裡緩慢地流動,無數的骸骨在裡面掙扎,想要爬上岸。這些熔漿匯成的河流雖然看上去並不寬廣,但對它們來說卻是無涯的,不管它們怎樣努力,都無法觸及那明明近在咫尺的河岸。
暗紅的大地撕裂著一條條傷口,黑壓壓的甲殼蟲從一條裂縫裡爬出,又湧進了另一條,屍骨堆成的山丘如同黑色的淋巴結,在不斷地鼓脹之後,再猛然爆開。巨大的食屍蛆蟲從裡面鑽出,蛻化成醜陋的紅色血蛾。
這裡是魔域血池,暗神沙斯丁曾經的神域。
在那些熔漿的源頭,有一座高聳的灰色山崖,骷髏戰士組成的軍隊密密麻麻地鋪在山腳,率領它們的是那些無頭騎士。幾隻骨龍在它們的頭頂盤旋,還有不少吸血幽靈在骨龍的周圍幻動著身影。
在山崖的頂部,坐落著一座城堡。
此時,不死君王拜爾正坐在他的寶座上。
雖然被稱為不死君王,統率著不知多少的死靈,但拜爾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類。他用手背撐著自己的下額,懶散地斜靠著,台階下,幾名幽靈女子正在他的面前表演著歌舞。
雖然已經在這個世上活了近千年,但他的外表仍然顯得年青而英俊,嘴角的淡淡微笑顯露著他的自信,同時也征服了這些幽靈女子的心。她們的歌聲愈地甜蜜,舞得也更加快活。
一個皮膚灰白的老人走了進來……或者說是飄了進來。
那些女子立時停止了歌舞,並散在兩旁。她們看著老人的眼神充滿了厭惡和不屑。
拜爾輕輕地揮了下手,那些女子立時退去。
他看著老人,微笑著:「我說了多少次了,你實在應該用魔法改善一下你的相貌,這樣她們就會對你更好一些。那是一件很困難的事麼?」
當然不是,這個皮膚灰白的老人是一個巫妖,雖然對於他來說,哪怕只剩下一個頭骨也仍然能夠輕輕鬆鬆地活著,對施法也沒有半分影響,但只要他願意,通過魔法把他自己變得像拜爾一樣年輕,也僅僅是舉手投足的事。
他只是懶得這麼做,因為在他看來,這種事毫無意義。
拜爾當然也只是隨便說說,並不期望對方真的會去做。對於他來說,就算是無意義的話,他也不介意浪費時間說出來,反正這個世上本就沒有幾樣東西是有意義的,時間也從來就是拿來浪費的。
巫妖沉默著,雖然他的反應早就在拜爾的意料之中,但拜爾仍然覺得很無趣。
如果這個世上還有什麼事比跟一個巫妖交談更沒意思的,那恐怕就是跟骷髏戰士交談了。骷髏戰士只會聽從命令而沒有自我意識,跟它們交談和跟石頭交談完全沒有區別。
不過,被暗神沙斯丁關押的那兩三百年裡,拜爾除了跟他自己製造出的骷髏戰士說話,就再也沒有別的事可做了。如果換了是別人,恐怕早就已經精神崩潰。
他卻只是覺得那段日子「比較沒意思」。
「那麼?」他看著巫妖,「你已經將那幾個世界之石都找到了?」
巫妖還是沒有說話,他只是伸出手,在面前劃了一橫。四個閃著光芒的「世界之石」在他與拜爾之間出現。一個眼睛,一個瞳孔,一個鱗片,還有一個虛實不定的東西。它們忽大忽小,散著神秘的光暈。
龍之左睛,龍之右瞳,龍之逆鱗,龍之夢境……
拜爾稍稍坐好,然後伸出右手,在他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一拗,折斷了一根指節。他把那根指節扔在那四個世界之石之間,指節立時出同樣的光暈。
龍之指骨!
五塊世界之石開始共振,並騰起一陣又一陣的青色光柱。
青色光柱衝破了魔域血池那灰暗的天空,並不斷地擴散開來,最終從魔域與塵世之間的通道衝了出去。
「現在終於開始有點意思了,」拜爾微瞇著眼,淡淡地說道,「希望這個世界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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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太陽失去蹤影,天空變得青瀠瀠一片的時候,蘇菲亞正乘著火鳳凰率領軍隊進攻伯勞之城摩格利爾。
火鳳凰挾著烈焰撞在了城門上,堅固的城門轟地一聲炸裂開來。神遣之心騎士團在克拉波爾的帶領下衝進了城內,與連廷侯爵的軍隊進行巷戰。殘酷的巷戰並不是蘇菲亞所希望的,除非將整個伯勞之城付之一炬,否則的話,火鳳凰在這樣的戰場上難以揮作用,而街頭巷尾一寸不讓的爭奪,對神遣之心騎士團的消耗也非常大。
但這卻是盡快平息王國內亂的唯一選擇。連廷侯爵與卡斯曼·艾因胡利是所有領主裡野心最大的,如果花時間與他們進行所謂的「和談」,就算得到他們的口頭效忠,仍然需要去提防他們隨時的背叛,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接拒絕他們那些虛偽的政治遊戲,以雷霆之勢擊潰他們的軍隊,同時也迫使那些小領主再也不敢妄動。這樣做的風險雖然大些,卻能夠最直截了當地結束王國的戰爭,避免留下後患。
為了對付擁有火鳳凰以及越來越得人心的蘇菲亞公主,卡斯曼·艾因胡利甚至偷偷聯絡斯而,想要藉由出賣費爾王國的土地來得到斯而的支持。但這次艾因胡利伯爵顯然失算了,德萊頓將軍不但沒有如他邀請的派出幽影血龍和軍隊夾擊蘇菲亞,反而讓暗夜精靈組成的魔夜騎士團逼近萊哈倫郡,迫使艾因胡利伯爵無法再去支援連廷侯爵。
克拉波爾已經在郊野將連廷侯爵的主力擊潰,但連廷侯爵卻將剩餘的兵力撤回去固守摩格利爾,蘇菲亞當然不能採用極端的方式,讓城內那些無辜的平民與連廷侯爵一同陪葬,只好攻破城門,讓她的軍隊與敵人進行殘酷的巷戰。
可就是在這個時候,太陽卻突然間消失了,不知從何而來的青色冷光覆蓋了整個天空,地面上的騎士與士兵都停止了戰鬥,茫然地看著天空中的異象,連那些因為害怕戰爭而躲在屋子裡的平民都忍不住走了出來,心驚膽戰地看著天空。
蘇菲亞也是一臉的凝重,太陽當然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消失,而這顯然也不是日蝕。她讓火鳳凰飛到高處,眺望遠方,然而極目所見,都是這種青色的冷光。這種冷光並不會讓她感到寒冷,也沒有讓她的身體生出異樣。
但她的心卻止不住地往下沉。
如果太陽不再出現,對什麼樣的生物最為有利?
不死生物!
只要陽光一直照射,吸血鬼和卡瑞絲這種不死生物就無法在白天出現,而無頭騎士和骷髏戰士這類死靈雖然不會被陽光直接毀滅,戰鬥力卻也會因為陽光的照射而大為減弱。
這遮去太陽的冷光,是否是不死者拜爾和他的死靈軍團踏上這片土地的前奏?如果拜爾真的能夠做到如此驚人的地步,那又有誰能夠阻止他毀滅世界的腳步?
她讓火鳳凰直落而下,降到克拉波爾的頭上。
「殿下!」克拉波爾抬起頭來,等待著她的命令。與其他人比起來,克拉波爾顯得異常的平靜,彷彿這突如其來的青光不過是有如日月交替般的正常現象。
「繼續進攻!」蘇菲亞公主冷冷地下令。
克拉波爾只是點了點頭,馬上便高舉長劍下令繼續戰鬥。騎士的自制力和多年的訓練在這一刻顯示出了作用,他們最先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勢不可擋地殺向那些還在看著天空的敵人。局勢一面倒地傾向了神遣之心騎士團,讓連廷侯爵的軍隊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到了天色已該變黑的時間,那些青光仍然沒有消失。克拉波爾擒獲了躲在地窖裡著抖的連廷侯爵,交給了蘇菲亞公主。而蘇菲亞也沒有心情去進行那些騙人騙己的審判程序,直接以王室的名義剝奪了連廷侯爵的爵位,並下令將其處死。
雖然在摩格利爾打了一場勝戰,但所有的跡象都表明更大的災難已經來臨。那些原本一直躲在黑暗之中的吸血鬼或者其它死靈紛紛走了出來,失控地製造出一件件血案,甚至連一些被埋入墓地的屍體也莫名其妙地爬出了地面,各種流言不斷出現,為了避免死去的親人「復活」,許多村莊裡的村民開始挖出一具具屍體並將它們焚燒,但這種做法對戰勝他們心中的恐懼並沒有任何幫助。
蘇菲亞回到白沙堡,派出信使與斯而的德萊頓將軍和新亞的傭兵王阿修斯進行聯絡。而在等待消息的同時,她的心中還有另一件讓她極度不安的事。
精靈族開始逃出月牙島,據他們所說,難以計數的骷髏戰士從海底爬上了月牙島,完全摧毀了他們的家園。與此同時,那幾名曾經幫助過蘇菲亞的精靈祭司帶著殞風的屍體找上了她,指控梅吉害死了阿碧絲,並闖進月牙島殺死了殞風。
殞風的屍體慘不忍睹,皮膚沒有一塊是完整的,胸口也被人剖開。蘇菲亞仔細地詢問了這些精靈,卻現他們其實也沒有更多的證據證明阿碧絲和殞風是被梅吉殺死的,只好先安撫住他們,想等找到梅吉再說。
但是梅吉卻失蹤了。
不只是梅吉,連愛瑪和小仙子也一直沒有再出現。
而更糟糕的消息,終於無法避免地帶到了她的面前。
將消息帶來的是半身人奧茲,自從上次在白沙堡他代表斯而與蘇菲亞簽定和談協議後,蘇菲亞便沒有再見過他。而這一次,他卻失魂落魄地來到蘇菲亞面前,跪倒痛哭。
拜爾的死靈軍團已經在斯而登6。
德萊頓將軍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