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不斷扭曲,時空快倒流,夢境與現實難以區分,只有記憶刻骨銘心。
昏暗的煤油燈在黑暗中出現,梅吉現自己回到了銅心祭壇的那個密室裡。但是,這裡多了幾個人。
他看到齊婭躺在地上,背上溢著黑色的血泡。
他看到蘇麗一絲不掛地被另一個他自己壓著,她的手指緊摳著地面,身體因為初次承受這種風暴而痛得扭動起來。隨著動作的持續,她慢慢地適應了那種痛楚,開始嬌哼與呻吟,淫穢的聲音漸漸地回響在暗室的每一個角落。
他看到蘇麗翻在那一個他的身上,承受著他的生命精華,並在他的胸口滴下了不甘心的眼淚。
最後,他看到他們緊緊地抱在一起,在黑暗中沉睡著。
他靜靜地等在這裡,因為他知道,後面肯定還生了什麼事。
過了許久,梅吉看到蘇麗從沉睡著的那個他身上爬了起來,借著煤油燈的光線寫著書信,那是她寫給蘇菲亞公主的信,從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正是這封信成為了梅吉與蘇菲亞最終走在一起的契機。
她將信放好後,便一直站在那裡。煤油燈的光線越來越暗,終於一閃而滅,室內一片安靜,只有門外那無頭騎士的腳步聲仍然有規律地傳了進來。
雖然光線已經消失,但梅吉仍然清晰地“看”見了這赤裸的少女。她的雙腿間還殘留著黏稠的液體,纖挺的酥乳上印著齒痕。她的眼瞳出淡淡的藍光,裡面藏著讓人心痛的憂郁與絕望。
他看到她走到黑暗邪神的雕像前跪下,並挖出了她自己的雙眼。
鮮血沿著她的臉龐和雙手的縫隙間不斷淌下,在黑暗中濺起美麗的紅。
她捧著眼珠,低聲念著黑暗禱文。幾條光的絲線在她的面前勾勒成形,絲線內黑雲湧動。
梅吉看到她在向暗神的影子祈求著力量,她在犧牲她自己來拯救梅吉和齊婭。她在做她的母親曾經做過的事,但那讓她深深地痛苦。
他看到黑色人影裡透出光芒,仿佛是在向他冷笑。於是,他知道,這並不是回憶或是幻境,暗神的力量真的讓他回到了過去,讓他親眼看著蘇麗投入黑暗。
——“我願以您賜給我的黑色力量,將外面的那個死靈交到您的手中。我願將自己的靈魂交給您,成為將您的力量再次帶入塵世的觸角和武器。我願用這失去光明的眼眶,從此容納您所賦予的黑暗,不再哭泣,不再迷茫,直到有人來將我拯救。”
蘇麗平靜地念著她的誓言。
梅吉想要抓住她,然而他的手只能虛虛地穿過她的身體,什麼也無法抓住。
難道,已經生的過往真的是無法改變的麼?他痛苦著。
蘇麗為了讓他活下來,而選擇了一條她絕不願意選擇的道路。而現在,雖然他已經成為了魔法師,雖然他已經擁有了力量,可他仍然無法將她救贖?
如果他無法讓她回到他的身邊,那他又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痛苦地看著這一切?
“蘇麗,”他在她的耳邊低聲說著,“我是梅吉,你還記得我麼,你會忘記我麼?我已經找到了你的妹妹,她現在是個女巫,很厲害,她也一直在想你……”
但是少女卻根本聽不到他的話,而是站了起來,慢慢地向光形輪廓走去。
“蘇麗!”他大聲喊著。
少女停住了腳步,一動不動。
梅吉伸出手,用她的身後摟去。這一刻,他把這一年多裡對這個少女的想念深深地注入其中,他有很多話想要對她說,他想要讓她回到他的身邊。
他抱住了少女。
“梅吉?”少女疑惑地問,“是你麼?”
“嗯,”他緊緊地抱著她,“是我。”
少女沉默了一下:“我必須過去!”
“我知道,”梅吉心痛地說著,“我無法改變過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未來能不能幫到你更多。我只有一個請求,不管你即將面對的是什麼樣的磨難,也不管將要失去的是什麼,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記我,我只希望你一直記住……我在等你!”
“……嗯!”
他松開手,看著她走了進去。
他無法做到更多,他只能在這裡等著,一直等著他。
天色漸漸亮了,光線從門外透了進來。他看到睡在地上一無所知的自己被外面的動靜驚醒,跑去並看到了蘇麗與無頭騎士的對決。他聽到他自己的哭泣與約書亞的腳步。另一個他和齊婭在二天離開了,而他仍然留在那裡。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他不會餓,不會渴,卻也無法離開。
“你可以離開的,只要你願意。”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出現。
不,我答應了蘇麗,我要在這裡等她!
“等多久?”
等到她回來!他回答。
時間繼續流逝,他只能通過門外光線的明暗來判斷日子過了多久,他想象著現在的自己在做著什麼。在龍恩堡?在王城?還是去了天上花園遺跡?
他就像是被關在黑暗中的蟲子,孤獨,寂寞,他找了一塊石頭,在地上不斷地劃著什麼,起初是背誦著出現在腦海中的魔法字符,然後又試圖畫出蘇麗,畫出蘇菲亞,畫出安娜和愛麗絲娜……
但不管是誰,他都畫得一點也不像。於是,他不得不把她們塗掉,繼續畫。有時,他縮在牆角裡什麼也不做,只是靜靜地回憶著,奇怪的是,他完全想不起自己小時候做過些什麼,所有的記憶都集中在對他來說已經過去了的這一年裡。
這個時候,愛瑪在做什麼?他回憶著。
他已經在這裡等了三個多月,此時的愛瑪恐怕正在深深地恨著他。因為他對她做了不該做的事,他在黑晶石礦山裡強*奸了她。她很可能也進入了沙漠,前往黃金聖殿接受血咒,想要通過成為吸血鬼來洗淨那骯髒了的身體。
莉賽爾呢?她現在還只是個沙盜麼?
他就這樣回憶著,一秒鍾、又一秒鍾……
一分鍾、又一分鍾……
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
一天、又一天……
牆壁與地面被畫得什麼也無法辨認,石磚被挖出來,弄成碎石,又一塊塊地磨成了石屑。
直到有一天,他聽到外面傳來了聲音,這讓他異常地驚喜。
“這就是蘇麗的墳墓麼?”一個女人的聲音微弱地從拱門外傳來。
“嗯,”然後是一個少年的聲音,“我一定會找到她,不管她在哪裡,我一定都會找到她……”
那兩個人在外面過了一夜,沒有進入暗室。
梅吉聽著他們的聲音,卻無法讓他們知道他在這裡。他開始痛苦,開始難以忍受這種沒有人與他說話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的寂寞,外面那兩個人很快便離開了,他開始敲打著牆壁,但是身體不會痛,痛的只是那顆怎麼也無法讓自己變得麻木的心。
他懷疑自己的存在,他懷疑他只要在做一個可笑的夢。
“你想從夢裡睡來麼?”有人在問。
“給我滾開!”他吼著,“我要等……我要等……”
“等什麼?”
“不知道,”他痛苦地跪倒在地,緊緊地抓著自己的頭,“想不起來……忘記了……”
他只知道自己必須等下去,不管過了多久,不管遺忘了什麼,他都必須等下去。他不再去算過了多少日子,因為那毫無意義,他不再去回憶過往,那也毫無意義。他只知道這樣一天一天地等下去……
直到有一天。
一個穿著灰色魔法袍的少年走了進來!灰袍少年不解地看著四壁上的劃痕與鋪滿地面的石屑,卻也沒有太過在意。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透明的玻璃瓶,將紅色的液體灑在地上。
黑雲從雕像內湧出,凝聚成*人形:“是得麗阿德絲讓你來的麼?”
……
梅吉怔怔地看著正在交談的灰袍少年與黑色人影,靈魂深處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地震撼著,所有記憶倒卷而回。
他感到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後,於是猛然轉身。
然後,他就看到了他在等待的人。
蘇麗站在那裡,身上穿著漆黑的輕甲,腰間配著黑鞘長劍。她的眼睛也有如被灰塵蒙上了的黑色寶石,雖然深邃,卻暗淡無光。
我一直在等你!梅吉看著她,在心裡默默地說著。
“嗯,”少女慢慢地走過頭,將頭靠在他的胸口,“我看到了……”
她一直都在看著。
在這一年多裡,為了磨煉她,暗神帶著她走過了歷史上最黑暗的時刻,見證了諸神的黃昏。神祗的試訓遠比凡人想象的還要殘酷,她經歷了遠非常人可以理解的磨難和絕望。許多次,她都以為自己無法撐下去,但每當她回過頭來,卻總是能看到有人在黑暗之中等著她。
這個等她的人,就仿佛是大海上的燈塔,不管她如何地被海浪沖了方向,她總是能夠看到他,並因此而感到安心。
“蘇麗,”梅吉將她抱住,“跟我走吧!”
“嗯。”少女低聲應著。
然後,梅吉覺得自己的身體開始消散,正一點一點地往仍然站在雕像前的灰袍少年體內抽去。
少女仰著頭,微笑地著著他。
她的眼睛越來越明晰,就仿佛所有的塵埃都在這一刻被人拭去,整個世界都像是被那雙一如星辰般的眼睛映入其中。
此時,灰袍少年正站在黑暗邪神的雕像前,聽著從它體內傳出的那低沉而詭異的聲音。
它說:“如果你能夠通過我的試煉,我就把蘇麗交給你。而如果你失敗了,我將收走你的靈魂,你將會面臨比死亡還要痛苦的折磨。你最好仔細想想,再決定是否接受。”
“不用想了,”他大聲說道,“我接受!”
他站在那裡,靜靜地等著那不可知的試煉。雖然他知道那肯定會非常的危險,但他並不打算退卻,此時此刻,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讓蘇麗回到他的身邊。
他看到一陣黑暗覆上了他,卻又快消失。他疑惑地站在那裡,現什麼事情也沒有出現。
如果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有著某種類似於回憶般的東西正快湧進了他的腦海中,就像是曾經經歷過卻又被藏進了記憶深處的過往。他感到自己的靈魂突然間變得充實,就仿佛曾經失去了的一部分正在回歸他的體內,但他卻又想不起這一部分是在什麼時候失去的。
周圍的空氣開始產生波動,一個少女從虛無中走出,她的臉上帶著微笑,她的眼睛明亮如水。
梅吉看著她,心裡湧起暖流。雖然不太明白生了什麼事,但他知道,試煉已經結束了,蘇麗已經出現,並且會不再離去。
他走過去,牽起少女的手,看著那雙即使是在這昏暗的環境下,也能將他的臉映入其中的眼睛。
蘇麗牽著他,來到黑色幻影的面前,緩緩跪下。梅吉還是感到自己有些糊裡糊塗的,雖然如此,他還是陪著蘇麗一同跪在暗神的面前。
“我已經把我在這個世界殘存的力量都給了你,剩下的路只能由你自己去尋找。”邪神的影子向蘇麗說道,“我曾在你的母親身上犯了錯誤,我給了她力量,卻沒有保留她的希望。我讓她變得冷酷、殘忍,讓她在追求強大的道路上無所顧忌。邪神也有邪神的憐憫,光明之中也定然隱藏著黑暗,不知道珍惜他人的人,也定然學不會珍惜自己,我一昧地教你的母親追求力量,卻反而讓她找不到自己生存的理由,連她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可以毫不猶豫地捨棄,這確實是我的錯。幸好,我在你的身上重新看到了希望。”
蘇麗抬起頭來。
“這個世界已經不再需要神祗,我也將永遠地離開這裡。”邪神的影子說道,“但是,以你們現在的力量,仍然無法對付拜爾,未來之路該怎麼走,只能由這個世上的生命自己去思索,神祗也無法做得更多。還有一件事,我想我需要告訴你……”
蘇麗靜靜地聽著。
“不要去怨恨你的母親,”黑色幻影的聲音非常低沉,“原諒她所做的任何事吧,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也無法在這裡找到她所存在的價值。”
“母親不屬於這個世界?”蘇麗睜大眼睛,一臉的疑惑。
“宇宙間存在著不同的世界,有的時候,也會由於時空的混亂或是秩序守護者的疏忽而出現一些混亂,”人形光線裡的黑雲開始變得黯淡,“在宇宙間,有時也會出現其它世界的生命藉由一些不可知的原因而闖入另一個世界的事,那種錯位的存在,也被稱為‘穿越者’。你的母親便是一個穿越者,不只是她,連拜爾也是。正因為她與拜爾之間有著相似之處,我當初才會選擇她,想由她去對付拜爾。”
蘇麗和梅吉愕然地對望一眼,還想再問。
但是黑色幻影已經消失,就像是被神秘的力量突然間抽離了一般。他們面前的雕像也失去了那份原本予人的詭異,變成了普普通通的石塊。
蘇麗靜了一靜,然後默默地流下了淚。她知道,這位從創世之初便一直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神祗,這次是真真正正地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