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蘇菲亞後,梅吉又花了一天多來穿越鹽沼,進入鸚鵡洲。
正如他所擔心的,愛瑪已不在了。他在灌木叢和小湖泊邊到處跑著,也沒有見到她的身影。
他離開前所畫的魔法陣果然已經被人抹去了好幾個關鍵字符。
「梅吉,」小仙子現出身來,指著一片灌木林,「你到那裡面找找。」
梅吉看了她一眼,跑過去。很快,他就在裡面找到了一張卡片。
那是一張請柬。
但是,與費爾王國裡的上流社會與慣用的淺白色、花體字的請柬不同,這張請柬卻是黑色的,左上角還有一個蝙蝠形狀的雕空。
請柬上既沒有按正規格式填上被邀請者名字,也沒有邀請者的落款,只是用紅得讓人心驚的字跡寫著簡簡單單的一行字:
「不怕危險的話,就來黃金聖殿參加我的婚禮吧。」
婚禮?愛瑪的婚禮?
梅吉只覺得腦中轟的一響,思考彷彿陷入了停滯。
黃金聖殿是哪裡?她又要嫁給誰?
到底出了什麼事?
他快地從次元袋裡取出星辰羅盤,焦急地查找。
黃金聖殿、黃金聖殿……在這裡……
在遠之沙漠靠近中央的位置,確實有一個地方,旁邊標記有「黃金聖殿」這個名字。這個地方顯然不大,如果不是刻意尋找,根本不會被注意到。
「我必須提醒你,」小仙子飛到他的面前,「那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方,因為那裡是不死者的聚集地。有一支古老的吸血者家族便住在那裡,那裡不歡迎普通的人類。」
吸血者?
吸血鬼?梅吉怔怔地看著她。
小仙子繼續說道:「愛瑪所要嫁的,正是這個吸血者家族中地位最高的一名血舞者。他是血舞者中的親王,已經活了九百多年。」
「九百多歲?」梅吉呆了呆,「那不是在……」
「是的,他是出生在黑暗百年之前。」小仙子點頭,「活得越久的不死族,往往越強大。而且,他弄不好就是這世上目前還活著的最古老的血族成員。你可能不知道,雖然吸血者理論上確實是不死的,但真正能夠活到五百年以上的吸血鬼並不多,而能活上上千年的,更是從未聽說過。」
梅吉沉默著。他對吸血鬼的歷史所知不多,只是勉勉強強知道一些。
沒有人能夠真正知道吸血鬼的起源,甚至是血族自己都未必知道。雖然在各種民間傳說中,吸血鬼完全是陰險可怕的邪惡怪物,但事實上,大多數的吸血者既談不上善良,也不能算是邪惡。除了為了生存而吸血殺人,基本上,他們只活在自己的圈子裡,不與其它任何種族接觸。
許多不明真相的人以為,在黑暗百年間吸血鬼都是站在黑暗邪神那一方,這其實是最可笑的認知。暗神沙斯丁是生命法則的制定者,任何逃避死亡的生物都不可能得到他的寬恕。在黑暗百年之前,暗神的信徒往往比其他的任何人都更加樂於追殺吸血鬼,以此來討好他們的神靈。
不過,也正如小仙子所說,雖然吸血鬼通過規避生命法則而得到了永恆的生命,但真正能永生的卻幾乎沒有。這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同時被露娜和沙斯丁這兩位神靈的信徒追殺,很難找得到容身之所。而另一方面,卻是他們往往都會在活了數百年之後,自己走向了死亡。
和達到魔法的頂端後放棄自己身體的巫妖不同,同時也和身體雖然變得不死意識卻被磨滅的亡靈不同,多數的人在通過儀式轉化成吸血鬼後,不管是感官還是意識都會變得更加地細膩和敏銳,這雖然能夠讓他們變得強大,卻也使他們遠比其它種族更需要找出自己生存的意義。
許多吸血鬼,正是由於無法忍受精神上的空虛而自己走向了陽光。
而現在,愛瑪卻準備嫁給一個吸血鬼?
一個活了九百多歲的吸血鬼?
梅吉茫然地站在那裡。
他應該去找她麼?如果那真的是愛瑪自己的選擇,他還有必要為了她前往那該死的黃金聖殿麼?
他低頭看著那張請柬。
過了許久,他才抬起頭來,看著注視著他的小仙子:「我想,愛瑪其實是希望我去找她的吧?雖然她沒有明說,但是我想,她其實並不是真的想嫁給一個吸血鬼老頭的吧?」
以愛瑪的性格,如果不是真的希望梅吉去找她,她根本不會留下這張請柬。
「梅吉,」小仙子卻只是淡淡地看著他,「其實,她會走到現在這一步……你也有錯。」
梅吉沒有說話。
雖然不知道確切的原因,但他知道小仙子說的並沒有錯。顯然,與那個血族親王的婚約是在幾個月前便決定好的,那個時候,愛瑪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又遭受了梅吉對她的侮辱,她的個性本就容易走向偏激,又無處可去。或許就是在那個時候,她與那些吸血鬼之間達成了某種協議。
當然,那個時候的她只怕也想不到隨著最近的一連串展,她不但得到了蘇菲亞的原諒,而且,對於這個曾讓她痛恨得差點瘋的少年,她竟也慢慢生出了好感……
「如果愛瑪不是真的喜歡那個人,」梅吉緊緊地握緊自己的拳頭,「如果她嫁的是她不想嫁的人……那她早晚會把她自己逼瘋的。」
愛瑪就是那樣的一個人。
表面的驕傲與倔強之下,隱藏的卻是極容易鑽牛角尖的彆扭性格。她絕不是那種能夠忍受和自己不愛的人過一輩子的普通女人,她也從來就沒有她自己以為的那麼堅強。
「那麼,」小仙子看著他,「你打算怎麼做呢?」
「我會找到她……不管她是在什麼地方……」
……
******
雖然決定了去找愛瑪,但按照星辰羅盤上的顯示,黃金聖殿卻是在遠之大漠的中部,在沒有任何準備之下,從鸚鵡洲根本無法過去。
梅吉不得不先回到底律郡。
他把事情告訴了蘇菲亞。
蘇菲亞在默默地聽完他的話後,便馬上幫他找到了一隻準備穿越沙漠的商隊。那是一支經常來往於斯而和古艾隘口之間的大型商隊,有專門配備的保鏢和護衛,以及熟悉沙漠的嚮導。
在走之前,他還去馬戲團見了齊婭,齊婭知道他要離開一陣,又變成小熊把他撲倒了。對於他不肯陪自己待在馬戲團的事,齊婭一直很生氣。
好說歹說,甚至還讓小仙子幫忙後,他才安撫住齊婭,讓她放自己離開。
那只商隊的大老闆是一個笑容滿面的胖子,一看就是奸商。在知道梅吉就是公主殿下讓他順路帶上的傢伙後,馬上又是奉承又是巴結,讓梅吉噁心了好一陣。
自己又不是什麼大人物,不過就是個殺死過幽影血龍拯救過公主打敗過整只吸血鬼軍隊(由一個叫風魂的可怕惡魔率領的)的傳說中的英雄而已,他用得著這麼獻慇勤麼?
不過後來梅吉現,他不只是對自己是這樣,對周圍的小攤小販也同樣客氣得不得了,哪怕是對個路過的乞丐他都是滿臉堆笑地點點頭後再一腳踢開……於是梅吉知道他為什麼會財了。
商隊在沙漠上穿行是一件很講究的事,每天走多少路途,什麼時候急什麼時候緩,休息點在哪裡,這些都有著明確的計劃。而且,這些人既然敢來往於斯而和費爾王國之間,並多次穿過遠之沙漠而不擔心遇到沙盜,那自然也絕不會是一般的商人。
但蘇菲亞既然安排梅吉搭他們的順風車,自然是對他們知根知底,而且梅吉還沒有閒到慌的地步,也就更是懶得去管這只商隊到底有著什麼非凡的背景。
在進入沙漠的那段時間裡,有空他就在腦海裡跟小仙子學習魔法,偶爾也會在所有人都休息的時候跑到稍遠的地方練一練。
就這樣過了十幾天,直到他從星辰羅盤上判斷出,已經到了最接近那個黃金聖殿的位置,再跟著商隊往前走就會越離越遠時,他才讓那個胖子把他留在這裡。
「你真的要在這裡下車?」胖子一臉疑惑地看著他。一個人留在這種地方,就算是魔法師也難以生存吧?
「沒錯。」梅吉點頭。反正他在白沙堡裡留下了遠程傳送陣,不行就傳送回去好了。
胖子於是大為佩服,給他留下了清水和食物,並且說了一大堆「果然不愧是魔法師」之類的漂亮話,讓梅吉大為得意。
不過在他轉身離開後,梅吉看到他跟其他人嘀咕了幾句。在偷偷借用了一個竊聽用的魔法後,梅吉聽到他說的是「魔法師都是秀逗麼」……
……
一個人在沙漠裡,確實是一件很麻煩的事。白天,梅吉只能躲在自己弄出的石牆裡,在太陽西沉的時候才上路,而到了晚上,溫度又降得極快,使得他在夜半不得不停下來用魔法生起火焰烤火。
雖然還有小仙子與他在一起,但在這荒涼的地方,他仍然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寂寞與孤獨,這種感覺很怪,而且難以忍受,讓他差點想要打開傳送門傳送回去,將自己的腦袋埋進蘇菲亞的胸口。
此時的愛瑪,是否也是和他一樣的心情?
他在沙漠裡獨自走了幾天,才來到了星辰羅盤上所勾勒出的地點。
放眼過去,仍然是一片沙漠,只是在某個地方立著一個拱門。拱門的兩角各安放著一個猙獰的滴水嘴,正不斷地往下滴著血珠。
拱門內是一個斜斜向下的三角形通道。
他查看著星辰羅盤,但不知為何,星辰羅盤上的線條只能把這裡的位置在沙漠上標記出來,卻無法顯示出聖殿內的構造。這種情況,除了在天上花園遺跡之外,梅吉還從來沒有碰到過。
小仙子在暗處告訴他,這是因為裡面有一種靜態能量場干擾了星辰羅盤的作用。
梅吉深吸一口氣,開始小心地進入通道。
通道是用灰暗的大理石砌成的,平滑整齊,連石與石之間的縫隙都異常地講究。地勢越來越低,路也越來越斜,讓他差點整個人往下滑。周圍的光線也越來越弱了,空氣中帶著一種陰陰冷冷的霉味。
黑色的暗影從地底慢慢地浮出,在梅吉的面前逐漸成形。
梅吉感到它正森冷地看著自己,於是靜了一靜。然後,他若有所悟,從懷中取出了那張黑色請柬。暗影伸出古怪的觸手,碰了一下請柬,請柬上的蝙蝠標記忽地一閃,消失不見。
暗影又慢慢地沉入了地底。
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走了幾步,剛跨過那條暗影出現的位置,整個通道便立時一黑,伸手不見五指。他心裡有些緊張,只能摸黑往前走。前方開始現出光亮,那是一種淡綠色的冷光,又走了幾十米,終於,他踏出了三角形通道,冷光撲面而來,充斥在他的周圍。
這是一個龐大的地下空間,圓形的穹頂宏偉古樸,壁面上嵌著散出綠光的燈台。一層層石製階台散落無章地搭在各處。此外,還有很多人,雖然他們的裝飾各不相同,卻都帶著優雅的貴族氣息。雖然有人看到了他,但卻都毫不在意地將他直接忽略,他在這些人中東張西望地走著……
「嘿,小伙子。」忽地,一個女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身後,「你是從哪來的?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
他嚇了一跳,趕緊轉身。女人穿著胸口開得很低的長裙,露出一截豐滿的胸脯。
「我聞到了血的甜味,」女人嫵媚地湊到他的臉頰邊,露出兩根尖利的長牙,「一個人類男孩?可愛的小伙子,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她的皮膚驚人地白皙,梅吉向附近看了看,現這裡的每個人都是如此。一種古怪的螢光覆在他們身上,讓他們帶上了某種不可思議的誘惑力。
他們全都是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