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 第四卷 彈指間灰飛煙滅 第四一七章 【獄中會楊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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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大獄。

    薛破夜這是第二次來到這個陰森恐怖的地方,依舊是那股子腐臭之氣,獄中犯人的呻吟在冰冷的空氣中清晰可聞。

    玄陽和楊耀是重犯,所以被單獨關在一處囚牢裡,這裡重兵守護,囚犯們可算是插翅難飛了。

    打開厚重的鐵門,薛破夜就看到了楊耀。

    楊耀昨夜顯然是經過一場血戰,雖然換上了囚衣,但身上依舊滿是血跡,在囚衣的掩蓋下,也定然滿是傷痕。

    薛破夜知道,最後拿下楊耀,還是秦無恨出手,而且毫不客氣地廢了他的武功,玄陽和楊耀在此刻,實際上已是兩個廢人。

    玄陽是被關在隔壁的囚牢裡,所以這件囚牢裡,只有楊耀一人。

    被沉重的腳鐐手鐐鎖住四肢的楊耀平靜地看著薛破夜的到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道:「他是不是已經跑了?」

    「他?」薛破夜一愣,但旋即明白,楊耀口中的「他」,必然是指明月王了。

    薛破夜背負雙手,淡淡地道:「原來你知道。」

    楊耀冷冷一笑,問道:「左子玄是不是將你的身份招出來了?你還能到這裡來,我有些意外。」

    「左子玄已經死了!」薛破夜聲音很平靜。

    楊耀微微一怔,臉部表情異常的僵硬,片刻之後,忽然大笑起來:「死得好,死得好,他早就該死了。」

    薛破夜摸著鼻子,淡然道:「楊耀,你現在是不是很失落!」

    「失落?」

    「不錯。」薛破夜帶著怪怪的笑:「你休息多年的武道之路沒了,你的總舵主之位恐怕青蓮照也不會有多少人承認了,你復國的理想,不過是左子玄為你編織出來的笑話,而且你的性命也隨時像螞蟻一樣被人踩死我找不出你不失落的理由。」

    他雖然知道楊耀的意志力一定很堅韌,但是他也清楚自己必須摧垮楊耀的意志,否則,那本名冊肯定是拿不到手的。

    如今明月王逃離,大楚朝廷備戰開始,那些潛伏在各州將官身邊的釘子,一定要盡快除去。

    「我該失落嗎?」楊耀眼中劃過一絲憤怒,一絲黯然。

    「如果是我,會很失落。因為眼見自己命不長久,卻還有一大群弟兄要跟著我陪葬至少我若還有一絲良知的話,心裡會很不安。」薛破夜諷刺道。

    楊耀臉上的肌肉抽搐,但迅即冷笑道:「原來你到這裡來,還是要名冊。」

    薛破夜正色道:「我不是要那陷阱一樣的名冊。」他湊近楊耀,狠狠地道:「楊耀,我告訴你,我是想要那些兄弟的性命,我不想他們死得不明不白,他們自以為是為了理想而死,可是他們哪裡知道,他們只是你為了勾結明月王的工具我是想讓你的罪孽輕一些。」

    楊耀嘴角抽動,閉上了眼睛。

    「楊耀,我一直都在奇怪,你堂堂的青蓮照總舵主,竟然會被華閒擺佈,甚至像一個未經世事的孩子一般,輕易相信了左子玄的承諾,這似乎並不是一個真正的楊耀。在我的記憶中,楊耀可是能夠篡奪總舵主之位的梟雄,心機若不深沉,計劃若不周密,膽識若不過人,那是很難做到的。」

    薛破夜悠然自得地說著,他明顯看到了楊耀整個臉部肌肉在扭曲

    「我大半年前,曾在華閒的勸說下,去了一趟西北。」楊耀靠在牆壁上,出乎薛破夜意料地開口說道:「那一次去,華閒的說法,是明月王邀請我們前往。」

    薛破夜點了點頭,毫無疑問,楊耀似乎要說出一些秘密。

    「明月王我們沒有見到,負責迎候和接待我們的,是左子玄。也許是我太糊塗,也許是我太信任華閒,又或許是西北那強大的兵馬讓我感到震驚,我和華閒在雍州待了五日,明顯地感覺到了雍州兵將對於朝廷的不滿,他們在做著準備。在華閒的蠱惑下,我鬼使神差地,竟然和左子玄達成了協議,我的任務是在各州府尹將官身邊安插釘子,更在各州挑動事端,吸引朝廷的注意,一旦西北起兵之後,青蓮照裡應外合,共同推翻大楚,事成之後,川中將劃歸我們青蓮照,建立蜀國可惜我當時並沒有反應過來,再加上華閒在旁蠱惑,還真以為復國有望了。」楊耀臉色憔悴,說到這裡,長歎一聲,無奈之中,滿是蒼廖。

    薛破夜摸著鼻子,冷笑道:「你可知道,因為你的糊塗,青蓮照各州兄弟為了挑動事端,大大地暴露了自己,宋朝分舵全軍覆沒其他各州更是各有傷亡,就連我杭州分舵,也折了七師妹和不少兄弟。」

    薛破夜分明看見,在自己說到「七師妹」的時候,楊耀身軀竟是情不自禁地一陣顫抖。

    那一刻的楊耀,臉上竟然顯出痛苦之色。

    薛破夜皺起眉頭,微一沉吟,問道:「你為何又捲入了盜銀事件?我現在還奇怪,這次行動做得如此隱秘,朝廷竟然沒有一絲察覺,當真是有些奇怪。按理來說,即使你們手腳迅速,可是要將幾千萬兩官銀藏匿在牆壁和地底下,那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夠做到的,戶部銀庫那是可是每日都有人巡檢的,莫非就沒有看出破綻?」

    楊耀冷哼一聲,道:「你該記得陳尚庭這個人吧?」

    「陳尚庭?」薛破夜皺起眉頭,這個名字極其熟悉,但是卻一時想不起究竟是誰。

    「前任戶部尚書,銀庫失竊後,服毒自殺的那位。」楊耀淡淡提醒道。

    薛破夜一怔,猛地想起,這陳尚庭確實是戶部前任尚書,在銀庫失竊後的第一時間,便即自殺,魏山泰從他的屍首中搜出一張紙,紙上寫著「天道」二字,至今也無法解出其中的謎團。

    陳尚庭除了是戶部尚書之外,還有一個身份,乃是怡郡主的公公。

    只是陳尚書的兒子陳謙在大婚當日,飲酒過度而死,所以怡郡主在大婚的第一天便成了寡婦,怡郡主與陳尚庭的翁媳關係,也不過是有名無實罷了。

    「你是說,陳尚庭是你們的人?」

    楊耀淡淡地道:「沒有陳尚庭這個戶部尚書,銀庫裡出了那麼大的動靜,豈能不被人察知?朝廷的人都以為戶部銀庫裡面每日都有人在巡檢,只是他們不知,自從地道挖通之後,陳尚庭便私下禁止大力庫吏入庫檢查,而且嚴謹任何人進入戶部銀庫大院,也正是如此,他們才能有充分的時間將官銀隱藏起來。」

    「原來如此。」薛破夜歎道:「可是陳尚庭是如何被你們勸服的?」

    「你想知道?」楊耀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薛破夜。

    薛破夜點頭:「不錯,我想知道。」

    「好,我告訴你。」楊耀淡淡地道:「為了他的兒子!」

    薛破夜想了想,道:「陳謙?」

    「不錯。你知道陳謙是怎麼死的嗎?都說是大婚之夜飲酒過度而死,那是騙人的鬼話真正害死陳謙的,是那個有著蛇蠍之心的長公主!」楊耀冷笑著,一字一句地道:「換句話說,是岳母害死了女婿。」

    薛破夜呆了一呆,一時說不出話來。

    很早之前,他就猜測過,知道陳謙的死疑點重重,所謂的「飲酒過度猝死」之言也只是官方言語而已,試想一個孔武有力身體健壯的將官,在自己的大婚之日,豈能飲酒過度猝死?即使當日喜氣盈盈,新郎官興奮過度,多飲了幾杯,但是旁人也一定會在新郎官酒量微多的時候進行勸阻的,絕對不至於飲酒過度。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陳謙卻是死在長公主的手裡。

    他很有些不相信。

    楊耀似乎從他的表情看出了不信,淡淡道:「信不信由你,到了這個時候,我楊耀也沒有必要騙你。」

    「理由!」薛破夜緩緩道:「長公主為何要對陳謙動手?」

    楊耀冷笑道:「薛侯爺,看來你雖然混跡朝堂,可是消息實在不靈光啊。這麼大的事,你竟然一定也不知道嗎?」頓了頓,道:「陳尚庭的家族,那是在陽武帝的時候崛起的,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陳家與明月王的淵源極深。那一次將怡郡主許配給陳謙,實際上是德慶安撫陳家的一個小手段,不過是想收住明月王的心而已。」

    「那長公主為何要插手?」

    「因為長公主與明月王素有芥蒂,她一直以為,明月王是在蒙蔽德慶,其實心中一直在怨恨朝廷,別有用心。」楊耀歎了口氣:「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恐怕早就猜到朝廷與明月王遲早會有一場爭鬥,到時候陳家很有可能投靠明月王,到了那個時候,她的女兒也就會捲入是非之中。」

    薛破夜皺起眉頭:「你是說,長公主一直在戒備明月王?」

    「左子玄的話風意思,就是這個道理了。左子玄對於那個女人,也很是忌憚。左子玄也曾說過,別看德慶對明月王親熱的很,那是因為明月王讓出皇位,德慶若再對明月王動手,只怕全天下的人都會罵德慶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到時候他的皇位可就坐不穩了。其實德慶心裡又何嘗不想解決雍州之事,只不過時機未到而已,他是要留給自己的後繼之君解決雍州而明月王的部下,又何嘗不是在等待著時機的出現他們得知德慶重病在身,便開始做好了揮軍東進的準備。」楊耀緩緩道:「而這一切,長公主自然也是清楚的很,所以她不想自己的女兒捲進去,可是德慶的聖旨已下,不好更改,她便只能在大婚當日,派人在陳謙的酒杯裡下了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

    「她不怕人查出來?」薛破夜皺眉道。

    「怕?」楊耀冷哼道:「陳尚庭當夜就看出來了可是又能怎麼樣?難道要與長公主對峙公堂?他雖然心知肚明,可是手頭又沒有證據,難道敢和長公主叫板?」

    薛破夜摸著鼻子,歎道:「也就是說,陳尚庭因為痛失愛子,才會被你們收買,一起對付朝廷?」

    楊耀瞥了薛破夜一眼,淡然道:「一個人老來失子,他心中的苦痛絕不是外人能夠理解的,只要有一絲能夠為愛子報仇雪恨的機會,他就絕對不會放過。」

    薛破夜搖了搖頭,問道:「那玄陽和公孫城又是如何投靠在明月王的手下?」

    「恩情!」楊耀淡淡道:「他們將陽武的恩情,都報在了明月王的身上雖然我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麼樣的恩惠,但是能夠讓玄陽拋棄國師和八道武者的身份投靠到明月王的部下,想必陽武給予玄陽的恩惠一定很大吧。」

    囚牢裡沉寂了片刻,薛破夜才淡淡地道:「既然你不想交出名冊,我也不多說什麼。」頓了頓,才道:「不過我想讓你知道,朝廷若是讓百姓活不下去,自然有百姓來推翻它,但是百姓若是能平安地生活著,那麼青蓮照即使再有能耐,也終不會做成什麼大事只會死人,沒有任何意義地死去很多人。或許過不了多久,你安排的那些釘子都會死去!」

    說到這裡,薛破夜歎了口氣,再不多言,背負雙手,轉身便要離開。

    「等一下!」

    楊耀忽然道。

    薛破夜停住步子,問道:「你還想說什麼?」

    楊耀緩緩道:「我可以將名冊交給你!」

    薛破夜轉過身,看著楊耀:「你畢竟沒有糊塗到不可救藥的地步。」

    楊耀神情嚴峻:「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那麼多?你知道我為何要交出名冊?」

    「難道不是為了青蓮照少死一些人?不是為了那些忠心於你的部下不去白白送死?」薛破夜冷聲反問。

    楊耀平靜地道:「也許吧。不過我交出名冊,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我不是來和你談條件的。」薛破夜淡然道。

    楊耀似乎有些憤怒,但還是歎道:「只是我臨死前的一個請求你好歹也是青蓮照的人。」

    薛破夜微一沉吟,才道:「什麼請求?」

    「幫我照顧好小靈仙!」楊耀神色極是黯然:「如今青蓮照四分五裂,前途未卜,或許只有你能好好照顧她了。」

    「小靈仙?」薛破夜皺起眉頭,他很奇怪楊耀為何在此時提起小靈仙。

    楊耀一下子似乎蒼老了許多,靠在牆壁上,聲音竟然變得極為柔和:「她還是個孩子,希望你能讓她遠離那些恩恩怨怨她的姐姐已經沒了,我也快要走了,她再無親人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否則,我楊耀做鬼也是不會放過你的。」

    薛破夜呆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他忽然明白了什麼,歎道:「你何苦!」

    楊耀閉上眼睛,淡淡地道:「你過來,我告訴你名單的下落!」

    從刑部大獄出來,薛破夜已經知道了名冊下落。

    他很快就按照楊耀所說的地點,找到了名冊,名冊裡面的內容很清晰,人的真實姓名和假名,以及如今的身份都記錄在裡面,更有聯絡的暗號。

    薛破夜知道。這份名冊要是交給朝廷,即使自己想保那些釘子的性命,朝廷的大小官員也是不同意的,這些都是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絕對不可能允許這些人活下去。

    名單的人物便即大楚三十六州的二十一個州,總計有上百人,可說是實力雄厚,其中不乏已經擔任了地方的一些官員。

    若想這些釘子悄無聲息地隱退,自然需要青蓮照的人出馬,想來想去,綠娘子絕對是最合適的人選,可是如今綠娘子也不知是否還在那小村子裡。

    當務之急,青州,沂州和惠州的釘子是一定要拔除的,思慮再三,薛破夜再次找到了魏山泰,借了徐平等十多名紫衣,派遣他們前往三州,通過暗號聯繫上潛伏在那裡的釘子,令他們迅速撤離。

    這件事兒,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紫衣們都是暗黑高手,對於保密工作,那是做得最好的。

    臨行前,薛破夜再三交代,不可與那些釘子正面衝突,更不要暴露自己是紫衣的身份,只是作為一個傳信人的身份出現,命令釘子們撤離。

    紫衣們自然是遵令。

    連續十幾日,朝廷除了一面傳令整軍備戰之外,最為緊要的就是派人打探雍州方面的消息,確定雍州是否有所行動。

    雖說發文勒令各州追尋明月王的蹤跡,但是明月王就像突然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各州雖然明裡暗裡派人巡查,卻是沒有半點消息。

    朝廷也是明白的,以明月王部下的能耐,要想順利將明月王護送回雍州而不被察覺,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半月過後,各州忽然紛紛傳來消息,不是好消息,而是一個壞消息。

    各州府的大街小巷,忽然在一夜之間張貼了無數的告示,這些告示並非出自官府之手,甚至沒有署名,而內容卻是出奇的一致。

    內容很簡單,聲稱明月王為了祭拜先帝,千里迢迢趕至京都,卻遭到朝廷的不公正待遇,被囚禁起來。非但如此,朝廷因為忌憚明月王的威望,還想致明月王於死地,製造虛假證據,誣蔑明月王,明月王數名部下已經慘死在朝廷的毒手之下。一群江湖義士憤然從朝廷魔爪中救出明月王,護送回西北。

    在告示的最後,大肆宣揚:「朝廷腐敗,百官昏庸,誣陷忠良,天地不容。我等願擁護明月王,重整朝綱!」

    這份告示的反叛之言竟然是赤裸的驚人,各州百姓頓時議論紛紛。

    官府雖然極力追查,收繳告示傳單,非但沒能抓到一名叛黨,而且這些傳單就像從天而降般,沒有因為官府的收繳而有所收斂。

    大楚帝國,民心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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