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破夜一鬆手,藏獒壯碩的身體直落下去,「砰」的一聲,掉在地上。
他自己也感到全身虛脫,真恨不得鬆手就此掉下去,但是下面依舊有兩頭凶狠的藏獒,只能機械般地緊握鐵條,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他現在才知道「一獒抵九犬」的真正含義,無論力量速度甚至凶悍程度上,藏獒都遠遠強於獵犬,趙氏三兄弟既然來投殷皇子門下,手底下的功夫自然也是有幾分的,但是三人卻都成為藏獒的口中美食,以三人之力,竟然連一頭藏獒都沒有幹掉。
趙氏兄弟有此下場,顯然一開始只是想著力拼,根本沒有退而周旋,不過即使他們想退而周旋,恐怕也不會想到利用這扇可以升降的鐵門吧。
下面兩頭藏獒眼睜睜看見自己的同伴死在薛破夜的手裡,似乎激怒了它們,幽幽帶著寒光的眼睛瞪著薛破夜,竟然沒有嘶吼,緩緩退到了西牆邊。
薛破夜心裡一驚,知道它們準備故技重施,如果真是那樣,它們定然會吸取第一頭藏獒被殺的經驗,一定不會讓自己輕鬆卡住它們的腦袋,話說回來,就算自己真的卡住它們的腦袋,卻已經沒有力氣釘死了,藏獒的力量強悍如野牛,先前若不是因為自己的銷魂內勁,那是萬萬不能卡死第一頭藏獒的。
再經歷一次近距離搏鬥,薛破夜自問已經沒有那個體力了。
果然不出所料,和先前的伎倆一樣,一獒前奔,躍到半空時,另一頭藏獒已經飛躍起來,借助同伴的背部,蹭地兩支前肢已經扣住底條。
薛破夜咬牙切齒,他衣裳和面孔上儘是鮮血,有自己的,也有藏獒的,顯得可怖驚悚,這一頭藏獒過來,薛破夜不知道一分鐘之後還能不能活著。
藏獒折騰上來,並沒有急著進攻,而是四肢緊扣鐵條,惡狠狠地看著薛破夜,這犬中之王有著智慧,眼睜睜看見薛破夜殺了自己的一頭同伴,知道這小子不是善茬,所以小心翼翼,只是偶爾探探鐵鉤爪子,做出一種試探的姿態。
薛破夜曾經讀過《狼三則》的故事,雖然藏獒不是惡狼,但是比惡狼更凶狠,而且它顯然是和《狼三則》裡的惡狼一樣,是在等待時機,等待最絕佳的機會,自己稍有鬆懈,藏獒一定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擊過來,然後撕破咬斷自己的脖子。
薛破夜的雙手不但有血水,更有汗水,黏糊糊的,很是難受。
「我日!」望著藏獒那雙已經自己當成口中之食的眼睛,薛破夜怒火中燒:「老子堂堂舵主,難道還會被你一頭畜生嚇到。」
藏獒離自己還有兩臂長的距離,安靜地等待著,薛破夜手裡的寒刃太短,若要率先進攻,那必定還是會被藏獒鋒利的牙齒和鐵鉤利爪撓破抓傷。
薛破夜皺起眉頭,額頭汗水直冒,自己可是真的耗不起,左手握住的鐵條冰涼,他心中猛地一動,不動聲色地用寒刃削在鐵條上,只聽「茲拉」一聲響,寒刃竟然生生削斷了鐵條下端。
薛破夜心中大喜,左手搭上另一根鐵條,抬起右手,寒刃在上面重重一劃,上面也被削斷,一根鐵條就如鐵棍般錯開鐵門,便要落下去,薛破夜已經伸手接住,將寒刃塞到腰間,右手卻握上了長長的鐵棍,這樣一來,距離也就成了薛破夜的一大優勢。
藏獒似乎發現了薛破夜的意圖,在這一瞬間,矯健而壯碩的身體向前一扣,便要衝向薛破夜。
薛破夜冷喝道:「老子有棍,你還敢來!」鐵棍探出,刺向藏獒的額頭。
藏獒見得鐵棍刺來,身體攸地上竄,抓住了上頂,嘶吼一聲,兩隻後肢踩在鐵棍上,竟然發出「嗆」的撞擊聲,由此可以看出藏獒利爪的硬度和堅韌性。
薛破夜感覺自的手背竟然微微發麻,感歎藏獒強大的力量同時,用力揮動鐵棍,便想將藏獒摔下去,藏獒的身體完全附在鐵棍上,揮動間,它卻穩如磐石地站在鐵棍上,根本摔不下去。
薛破夜大吼一聲,拚力擲出鐵棍,他的意思,那是要將連獒帶棍一起拋下去,這樣高的距離,即使摔不死藏獒,起碼也讓它半天爬不起來。
鐵棍飛出,孰知藏獒的反應和速度卻是讓人吃驚,鐵棍飛出的一霎那,它竟然一蹬鐵棍,再次向鐵門竄過來。
薛破夜這一下反應也是奇速,暴喝一聲,兩手都握住鐵條,左腿凌空對著竄向鐵門的藏獒猛力踢去,正中藏獒的額頭,藏獒前進之勢被這一踹阻住,不由自主地直落下去,翻了兩翻,「砰」地一聲,極為慘重地摔倒在地上,哀嚎之中,掙扎了幾下,顯然是摔得不輕,雖然沒死,一時還真起不來。
「你們的智慧終究是趕不上人類。」望著在地面掙扎的藏獒,薛破夜喘氣歎道:「即使你再凶狠,我不與你正面相對,你有能奈我何?」
上天賜予人類超出萬物的智慧,當然有其眷顧之意,只要人類充分使用智慧,利用身邊環境提供的一切工具,總能夠在一些生死存亡的對戰中佔到上風。
如果人鬥不過禽獸,那只能說沒有利用自己的智慧,或者說,這種人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智慧,例如趙氏三兄弟,他們葬身獒口,當然是力拼所致,如果其中有一人能夠以智慧相抗,恐怕就不是這個結果了。
三頭藏獒壯如野牛,猛如老虎,矯健如豹,甚至達到了動物中的上等智慧,還配有鋒利如刀刃的牙合鐵鉤般的爪子,若想力拼,沒有六道武者以上的本事,絕對不可能是三頭藏獒的對手。
如今三頭藏獒,一死一傷,開始那種強大的死亡氣息似乎將低了不少,但是薛破夜的心根本沒有放下來,他知道,即使只剩一頭藏獒,自己也完全不是對手,除非三頭藏獒都死翹翹,自己今日的性命才算保住,否則,自己的生命隨時都有可能終結。
隔壁傳來雄獅的狂吼,薛破夜搖了搖頭,如果瘋子沒有葬身獅腹的話,那麼如今所面對的情況一定和自己相差不大,都是身在險境。
人不是神仙,沒有超出人類本身極限的仙法,所以即使你武功高強,即使你神通廣大,在這些兇猛餓獸的面前,依舊只是一個人,或者說,是帶著一些威脅的人。
那種勁氣飛騰,輕輕鬆鬆便擊斃猛獸的功夫,在這個世界當然還是存在的,但是那是神話般的九道武者們的神功,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人做到,而且九道武者似乎並不多,所以在這個世界真正可以輕鬆搞定這些餓獸的,可以用「稀罕」來形容了。
地面的藏獒掙扎扭動,看起來摔得很重,甚至傷筋斷骨,但是薛破夜知道這頭藏獒絕對死不了,犬類天生的韌性和堅強,那是比最堅強的人還要堅韌,只要緩過一陣子,這頭藏獒一定可以重新爬起來,甚至能夠再次對自己發起進攻。
薛破夜當然不會坐以待斃,等著藏獒恢復元氣。
他唯一沉默,再次掏出寒刃,卡嚓卡嚓地又削了一根鐵棍下來,爾後依著鐵條,用寒刃將鐵棍的一段削成鐵尖模樣,鋒利無比。
薛破夜看著手中的寒刃,歎道:「寒刃兄,薛破夜今日若是能活命,這條命便是你救的,這筆恩情我記下,此生薛破夜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身邊。」
收起寒刃,他的臉色立刻又嚴峻下來,望著在地上不能動彈的藏獒,丹田的勁氣再次彙集到臂肩,一咬牙,低吼一聲,手中鐵棍如閃電般直射出去,尖端一頭正對著癱在地上的藏獒。
藏獒機警無比,感覺到有東西襲來,極力掙扎,始終挪動不開,只聽「噗「的一聲響,鐵尖頭正刺入藏獒的背部,藏獒悲嘶一聲,全身不停地發抖。
「上天保佑!」薛破夜不由大喜,毫不停歇地又用寒刃削了鐵棍,一段削尖,如標槍般再從上空投擲下去,接下來薛破夜連續用削鐵如泥的寒刃做了六七根鐵棍,紛紛下刺,雖然有兩根鐵棍沒有刺中,但是餘下的都刺在了藏獒的身上,藏獒顯然是無法承受這樣的痛苦,悲嘶如哭,驚得同伴呆立一旁,而悲嘶的聲音也越來越小,藏獒身上直噴鮮血,地上混雜著人血和獸血,腥氣撲鼻,沒過多久,藏獒的嘶聲越來越低,到最後,終於是沒有了聲息,身子也不再抽搐動彈,似乎已經死去。
薛破夜望著不再動彈的藏獒,感覺自己的心一直在快速的跳動,方纔這樣的經歷,自己的內心顯然是相當恐懼的,只是身在其中,自己害怕卻不知道而已。
連屠兩頭藏獒,這對於甚至達不到二道武者階層的薛破夜來說,無疑是神話一般的奇跡,任誰聽見,都會大驚失色,但是他如今卻偏偏做到了。
這是智慧和力量的集合,能夠達到目前這種狀況,薛破夜是集中了目前自身和環境的所有優勢,利用了鐵門到了半空中,不至於直接面對三頭藏獒的吞噬,利用了寒刃屠獒削鐵條,利用了自己這陣子剛剛在丹田聚集的內勁,包括自己的反應,速度,力量,甚至是性格中的堅毅,這才造就了目前的狀況。
薛破夜坐在削去鐵條的空擋處,下面僅僅是一塊方形的底條,坐起來冰涼嗝人,但是薛破夜卻像坐在錦繡軟榻上,甚至是坐在雲海裡,感覺全身上下說不出的輕鬆,自己消耗了太多的體力,必須休息一下,否則累也要累死,無論誰先後和兩頭藏獒大戰後,體力都會接近崩潰的邊緣。
他咬牙撕下上身的衣襟,將血肉模糊的小腿先包紮起來,否則自己的血只怕真會慢慢流乾淨。
他盡量讓自己的身體舒展一些,放鬆一些,心裡很清楚,自己要盡快恢復元氣,因為下面還有一頭藏獒在等著自己。
一頭藏獒比三頭藏獒從字面上聽起來要輕鬆很多,但是薛破夜此時卻根本不感到有什麼輕鬆,先前擊斃兩頭藏獒,完全是因為藏獒主動進攻來到半空中的鐵門上,自己利用自身的能力和外力環境結合才僥倖殺了兩頭藏獒,如今只剩下一頭藏獒,那反而會麻煩許多。
因為這剩下的一頭藏獒,憑它自己,當然不可能跳上來,若是跳上來,薛破夜如今甚至有信心幹掉它,但是上不來的話,只能在下面等待,如此一來,雙方就會形成對峙之態,薛破夜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在這上面的鐵門上支持很久,稍不留心,就有可能摔下去,而且現在就有一陣倦意湧上來,上下眼皮就像吸鐵石一樣,就要合在一起。
一旦合上,薛破夜定然會在模模糊糊中睡著,在這半空中的鐵門睡著,只要手微微一鬆或者輕輕動一動,都有可能掉下去直接面對藏獒。
薛破夜很肯定自己絕對不是藏獒的對手,即使現在只剩下一頭藏獒,自己若是正面相對,也會被它吞噬腹中。
剩下的藏獒似乎也明白目前的形式,只是靜靜地走到兩頭同伴的身邊,深處大紅舌頭舔了舔,以示對同伴的哀思,之後又走到一邊,半蹲下來,竟然開始閉目養神。
薛破夜深吸了一口氣,這頭藏獒顯然是要和自己打持久戰了。
藏獒們剛剛吃完了趙氏兄弟,肚子肯定還很飽,不用擔心餓著,而薛破夜到現在可是什麼也沒吃,只是早上出駙馬府時,喝了一碗小廝送來的八寶粥,剛才殺了兩頭藏獒,那碗八寶粥補充的熱量和體力,恐怕早就被揮霍道九霄雲外去了,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有些發軟,甚至微微顫抖。
他想繼續削制鐵棍,可惜體力完全不允許,雖然寒刃削鐵如泥,卻不是菜刀切豆腐,總要耗費些體力的,再加上緊張,十成氣力倒是耗了八成,他的臉色已經相當難看,鮮紅的血液下,是一張慘白的臉龐。
「我快撐不下去了!」薛破夜無力地抓著鐵條,目光已經有些呆滯:「莫非我真的要死在這裡,成為藏獒的食物,成為兩位禽獸皇子打賭的犧牲品?」他坐在鐵門底條向四周看了看,鐵門兩端是閃著火光的松脂火把,看起來用不了多久便要熄滅,除了這些,便是四面厚實陰暗的石牆,別無它物。
「我日。」薛破夜想著進來前殷皇子對自己說的悄悄話:「殷狗子不是說一切都有安排嗎?他奶奶的,他是不是安排我死在這裡?」忽然無奈地笑起來:「老子輸了,他也輸,不過老子輸的是性命,他輸的只是錢財而已。我要活命,卻是幫了他,真他媽諷刺!」
真在這個時候,聽到門邊忽然卡嚓響了一聲,一絲光線透了進來,薛破夜心中冷笑,他知道,石屋裡現在沒有任何動靜,那外面的人一定以為裡面的戰鬥結束了,所以飼養者湊在縫隙向裡面打探動靜。
飼養者自然看不到半空中的薛破夜,即使看見,他也不可能想到薛破夜會升到半空,所以望見裡面的情景後,很快就關上縫隙,對著那邊喊道:「稟皇子,三頭藏獒死了了兩頭,人屍骨無存!」
符皇子臉上露出寒冷的笑意,瞥了殷皇子一眼,道:「二哥,你的手下似乎很不爭氣啊!」
殷皇子並沒有失敗著的失望沮喪表情,反而露出一絲憐惜之色,搖頭歎道:「想不到他竟然擊斃了兩頭藏獒,無論如何,也算是一個有用的人才,就這樣被吃掉,實在可惜得很。」他看起來似乎真的很可惜薛破夜的死,能夠擊斃兩頭藏獒,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實力最低也達到了五道武者的水平,失去這樣一個人才,殷皇子心中確實有些痛惜。
他手下門客三百,有這樣本事的人,卻超不過三個。
「二哥!」符皇子撫摸著懷中美人的柔夷,看起來有些得意:「看來我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薛破夜即死,無論瘋子生死,符皇子都不會敗,瘋子勝了,殷皇子名下的紫煙坊和底下鋪子自然手到擒來,即使瘋子死了,雙方都是失敗,無非是打和而已,誰也不會失去自己的利益。
「那我現在是不是該期待你的部下也榮幸地被獅子吞下去?」殷皇子歎了口氣,看起來很無奈。
符皇子竟然點了點頭,認真地道:「是的!」說完這句話,他朝著藏獒石屋的飼養員擺了擺手,那飼養員行了一禮,快步奔到牆邊,伸手搗鼓了兩下。
薛破夜見到縫隙閉上後,深吸了一口氣,聽著飼養員在外的叫聲,聲稱自己已經屍骨無存,不由冷笑一聲。
爺,還活著呢!
不過很快他就感覺大事不妙,因為自己依賴的鐵門開始發出怪響,竟然開始往下沉。
日啊!
薛破夜明白,一定是外面的飼養員以為自己死了,所以觸動機關,將鐵門放下來。
薛破夜這一驚非同小可,這下面可還有一頭藏獒在等著呢,等到鐵門降下去後,自己可要和這頭凶狠的藏獒正面相對了。
藏獒抬著頭,望著薛破夜,寒星閃閃的眼睛緊盯在薛破夜身上。
薛破夜甚至感覺這頭藏獒的表情充滿了嘲笑,那意思就像是在說:「你終歸是我口中美食,避無可避!」
血腥氣更盛,薛破夜的瞳孔收縮,他感覺自己的身體真的要軟下去了。
「我詛咒你們所有人!」薛破夜看著緊閉的石門,恨恨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