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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林苑往北約莫十里地,一片桂花林邊,是一塊營地。
營地真可謂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戒備森嚴,全身甲冑武裝到牙齒的皇家禁衛軍羽林營在營地四周巡邏,可說是連蒼蠅也難飛進去。
大大小小的帳篷聚集在營地,宮女,侍從,太監來來回回,都是謹慎小心,偌大的營地,聲音卻毫不嘈雜,如同旁邊的桂花林一樣,充滿著靜怡。
在營地正中,守衛最森嚴的地方,是一處極為寬敞而華麗的大帳篷,就像所有帳篷的母親一樣,被小帳篷環繞其中。
大帳篷四周都是甲冑武士,入口處,除了兩名人高馬大的護衛,還有兩名搭著拂塵的太監。
忽然間,從遠處飛馳一匹駿馬,馬上騎者一身黑衣,甚至還戴了一頂斗笠,將面孔遮掩在斗笠下面。
駿馬飛馳到行營正門,一名太監快速迎上,那騎者翻身下馬,從懷裡掏出一截短竹,碧油油的,煞是好看,恭敬地呈給了太監,爾後又翻身上馬,如同一陣風一樣,來去無蹤。
那太監捧著碧竹,半鞠著身子,快步行到大帳篷前,帳篷前的一名太監又接過碧竹,轉身走到帳篷前,尖著嗓子低聲道:「竹到!」
沒過多久,便從帳篷的縫隙裡伸出一隻乾癟蒼老的手臂來,張開鷹爪般的五指,太監急忙將碧竹輕輕放在了那隻手掌中
乾癟蒼老的手,青筋都暴突出來,就像步入幽冥世界的無數條道路縱橫交錯,手的主人是一個錦衣老太監,臉上的皺紋堆砌的如同歲月留下的一道道痕跡,而這些痕跡中間,似乎並沒有歡樂和愉快的印記。
帳篷內檀香四溢,香爐裡裊裊青煙,簡單的擺設卻也富麗堂皇,地上鋪著從很遠的國度交易來的上等地毯,地毯延伸到軟榻邊。
軟榻上,一個貴婦人慵懶地斜倚在一隻玉枕上,晶瑩剔透,造型美妙絕倫,而玉枕再美,似乎也比不過它的主人。
輕便的白色宮裳,烏黑的髮髻柔順第披散,秋水般的眼睛裡帶著淡淡的倦意,骨子裡的魅惑只是從眸子深處微微顯露。
肩頭的衣裳微微滑落,露出一小片白如雪卻又晶瑩如水晶般的肌膚,挺直的粉嫩鼻樑下,是一張小巧而紅潤的嘴唇,散發著魅力無邊的誘惑。
沒有人能真正第看出她的年紀,那成熟嫵媚的風情,只有四十多歲的女人才能夠擁有,而她的身體,絕不比二十三四歲的少女蒼老,甚至更水嫩更誘人。
那一雙水汪汪都要溢出水來的鳳目微微抬起,如同天籟般輕聲道:「似乎不是什麼好消息!」
老太監那雙蒼老的雙手很靈活地輕輕一捏,碧竹頓時裂開,這份手勁是在驚人,他輕巧地從裡面取出一張極小的紙片,呈了上去。
貴婦人伸出軟弱無骨的粉嫩手兒,兩隻手指夾起紙片,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後嘴角帶著一絲冷笑,遞回給老太監。
老太監將紙片放在手心,平攤開手,微微一動,那紙片竟然開始燒了起來,就眼睜睜地在他乾癟的手裡燒成灰燼,他動也沒動一下,等紙片燒成灰燼後,竟然將灰塵一絲不拉地放進嘴中,吞進了肚子裡。
這實在是一個妖怪一樣的老太監!
「他還是放了人進去。」貴婦人慵懶地道,聲音含著一絲冷意。
老太監沒有說話,恭敬地站在旁邊,聽著主子說。
「樞密院也終於有了他的人。」貴婦人輕輕搖了搖頭:「真是太不安分了,我真想知道他後面究竟是誰。」
老太監嘶啞的嗓子終於道:「沙老將軍雖然老了,但是腦子還是很明白。」
貴婦人淡淡一笑,歎道:「既然能讓人進入樞密院,他若想做些什麼瞞過老將軍的事情,這也並不是難事,至少對他來說,確實不是什麼難事。」
老太監就像捧哏一樣問道:「主子準備怎麼做?」
「準備怎麼做?」貴婦人吃吃一笑,看著老太監道:「秦公公,你是知道的,一個小丑要唱戲,我們總要等到他出場,這些還只是開場前的把式,我們當然不會砸磚,更不會喝彩。」
老太監似乎明白了什麼一樣,輕輕點了點頭。
「幸虧有你的人在,否則我還真不知道他連樞密院也能滲透進去。」貴婦人秋水般的眸子裡帶著疲倦之色,柔聲道:「如今幾處要害都有了他的人,我想看看他下一步準備唱些什麼。」
「總要出場的。」秦公公一雙眼睛似乎只剩下一條縫隙,但是透過這條縫隙,他已經看到了太多太多,多的連他自己都忘記如今究竟還知道些什麼。
「聽說老二又招了一批人?」貴婦人動了動身子,就像海棠綻放一樣,絢麗多姿。
秦公公雖然一直保持著謙恭的姿態,但是一旦問話,他就像一個百科全書一樣,很快就給出了答案:「是的,這次收了六個人。」
「真是胡鬧。」貴婦人柳眉微蹙:「他現在是越來越長張揚了,難道他不知道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他嗎?」
先是一陣沉默,良久,秦公公才緩緩道:「二皇子應該會有自己的辦法。」
貴婦人這才露出嫵媚的笑容:「連你都說他有辦法,我看他是真有法子了。不過他底下這群人魚龍混雜,雖然不至於鬧出什麼大事,但小麻煩遲早會惹出來的,你也暗中派人注意一下。」
秦公公點了點頭。
兩人就像嘮著家常一樣,說著一些在外人看來驚心動魄的話題。
這樣的家常並沒有嘮多久,帳門掀開,郡主已經笑著進來,直奔向貴婦人,走進一把抱住,嘻嘻笑道:「母親,我今天撿了一個大師傅!」
貴婦人憐愛地抱著郡主,柔聲道:「撿了個什麼師傅?瞧你美得,我可很久沒有看到你這麼開心了。」說話間,右手指尖輕輕擺了擺,秦公公便悄然退下,沒有一絲動靜。
郡主站起來,比劃道:「一個射箭的師傅,能在三百步外射穿粉巾,而且粉巾還掛在樹上,沒有帶走,你說厲害不厲害?」
「很厲害。」貴婦人嘴角帶著慈愛的微笑:「這真是一個好師傅,怎麼就被你撿著了?」
雖然是母女,但是貴婦人實在不比郡主蒼老,同樣的肌膚白嫩,同樣的明眸皓齒,她的肌膚甚至比郡主更水嫩幾分,眼神也比郡主更充滿誘惑性,就連相貌也勝過郡主不少,宛如一對姐妹。
郡主臉龐微紅,有些尷尬地將經過說了一遍。
「薛石頭?」貴婦人輕輕念著,似乎要將這個名字記在腦海裡,輕聲道:「這名字倒是怪得很。」
「名字怪,但是箭術厲害,我說給他官做,他都不願意做的。」郡主歎了口氣,搖頭道:「他還說天下太平,當兵沒什麼用,可是這天下真的太平嗎?」
貴婦人微笑道:「看來還是一個很有趣的人,那母親就恭喜你有了一位好師傅。」
郡主有些失望地道:「不過他們好像是去京都買古董,所以不能專心教我,只能在進京的路上教我,也就教一天。」
「哦!」貴婦人手指輕輕按著自己的太陽穴,淡淡地道:「你想讓他一輩子教你,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可是可是父親說咱們不能因為有權勢就強求別人做些不願意做的事情,更不能因為自己的身份而去欺壓普通的百姓。」郡主為難道:「若是逼迫薛石頭留在府裡,恐怕父親會責怪的。」
貴婦人歎道:「你父親是個懦弱的人,不要什麼都聽他的。」
「但是我覺的父親說的話總是很有道理。」
「那你的意思是說母親的話就沒有道理?」貴婦人佯怒道:「你就那樣偏袒你的父親?」
郡主嘻嘻一笑,抱著貴婦人,就像孩子一樣撒著嬌,膩聲道:「母親,你知道我最聽你的話最疼你了,你難道還要吃父親的醋不成?」
郡主一撒嬌,貴婦人苦笑著抱住她,柔聲道:「傻丫頭,母親怎會吃醋,只要你好,母親什麼都願意放棄的。」
郡主呵呵直笑,顯得很是開心。
「這樣吧,也不用留他一輩子,等他教你三兩個月,你學會了箭術,咱們再放他走,到時他的損失咱們補給他就是,你說好不好?」貴婦人捏著郡主小巧的鼻子憐愛道。
郡主先是一喜,但很快就露出憂色,貴婦人似乎洞穿其心,柔聲道:「我讓人去說,不用你出面,總之讓你學成箭術,以後狩獵射了野味孝敬母親,你說好嗎?」
「好啊!」郡主歡喜地捉起了粉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