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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也沒有奢望含香能跟著我,只望她能好好活下去就是,蕭姑娘為人不錯,待她如姐妹,含香跟著她應該能夠快樂。」張虎苦笑著,聲音有些苦澀,但卻異常溫柔:「也盼她日後能嫁個好人家,相夫教子,終老一生。」說到這裡,聲音已經哽咽,薛破夜忙給他倒上酒,他又是一飲而盡。
想不到這鐵漢果然是一腔柔情,這英雄難過美人關還真是鐵律。
薛破夜甚至想到,這幾日空閒之時,張虎一定偷偷躲在某個角落裡看過含香,否則也不會僅憑那夜的印象,下出蕭素貞待含香親如姐妹的結論。
「我這支簪子帶在身上三年,從未離身,今晚動身之前,一定要留下這支簪子交給含香,了了我的衷腸。」張虎攥著拳頭道:「這支簪子交給含香,也算是找到了主人。也許含香就是寧兒變成的,在這裡等著我呢,否則又怎會讓我遇見,哈哈,寧兒,難道你一直在這裡等我嗎?」
張虎口中的「寧兒」自然是指他的亡妻。
樓下的客人依然是沸沸揚揚,姐兒的歌聲隱隱傳了進來,薛破夜卻聽到張虎話裡一個極為矛盾的地方。
老譚說過,明日才要離開杭州,為何張虎卻說今夜動身?
「張大哥,你今夜就要離開杭州?」薛破夜摸著鼻子低聲問道。
張虎正沉浸在對「寧兒」的相思之中,再加上連連滿飲,已有幾分醉意,迷糊道:「不錯,今夜動身回京,押送要犯自然是夜裡行路好。」
薛破夜心中雖然驚異,面上卻不動聲色,微笑道:「那可要祝張大哥一路順風了。」
張虎嘿嘿一笑,低聲道:「一路順風是不會了,那野人嶺是終有一戰的,都安排好了唔,這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對了,夜裡還要做事,這酒可不能喝多了,免得誤了大事。薛兄弟,哥哥的事情就麻煩你了,這簪子一定要送到含香的手裡。」
薛破夜含笑點頭:「張大哥放心,這簪子我一定親手交到含香的手裡。」將碧玉簪子收進了懷裡。
從窗戶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已經有些昏暗,張虎起身道:「快要動身了,我得早些趕回去,薛兄弟,哥哥先走了,謝謝你的酒,青山綠水,後會有期,你我終會再見。」
薛破夜打心眼裡喜愛這直爽的漢子,抱拳道:「張大哥好走,下次再見,一定要不醉不歸,到時可不能用酒杯,要用就用大碗。」
張虎哈哈大笑,上前捶了捶薛破夜的胸口,感慨道:「在杭州能認識薛兄弟,實在是三生有幸,咱們只是暫別而已,下次見面,也不必用大碗了,咱們抱著酒罈,比比誰喝的快,哈哈!」一轉身,再不言語,逕直下樓。
看著張虎背影消失在樓梯口,薛破夜的眉頭立刻緊皺起來。
走到窗邊,等著張虎騎馬而去,這才吩咐老宋將二樓唱曲的姐兒叫到辦公室。
張虎的信息已經給的極多,這押送要犯,十有八九就是青蓮照要營救的桃花童,而且口稱在野人嶺有一戰,並且已經埋伏好,若不是和青蓮照一戰倒罷了,若是對手是青蓮照,顯然是已經埋下了陷阱等著青蓮照的人自投羅網。
青蓮照的人是死是活和自己沒關係,若是綠娘子也捲了進去,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自己絕對不能看著綠娘子去送死。
姐兒很快就過來了,薛破夜叫她上來,她還真是有些吃驚,不過混跡風塵,而且是訓練有素的間諜,自然是心理素質極佳,臉上露出誘人的媚笑,扭動著豐瞍的嬌軀,自稱叫「熙蕾」。
薛破夜星辰般的眼睛顯得極為深邃,死死盯在姐兒的身上,沒有半絲淫褻,有的是疑惑和惱怒。
這樣一個漂亮的姐兒竟然是間諜,說出去誰信,這樣一個間諜在自己酒樓這麼長時間,自己卻沒有半點發現,不惱怒才怪。
那姐兒被薛破夜一直盯著,開始還擺出一些誘人放浪的姿勢,但是見薛破夜一臉的陰沉,不動聲色,再也擺不下去,勉強笑著,那笑容說不出的牽強,完全沒有了之前風騷嫵媚的勁頭。
「綠娘子現在在做什麼?」薛破夜淡淡地問道。
這一句話已經點名了熙蕾的身份,而且直切主題,把那熙蕾唬了一跳,剛想開口,薛破夜已經不耐煩地道:「別說其它的,也別解釋什麼,我只問你,你知不知道綠娘子現在在做什麼?」
「我我不知道。」熙蕾本來紅潤的臉龐立刻發白。
薛破夜伸出兩根手指,敲著桌子,發出「咚咚」的聲響,熙蕾隨著響動,嬌軀發顫。
「我並沒有太多時間和你糾纏,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如果你們青蓮照今夜有什麼行動的話,別怪我沒提醒你會有埋伏在等著。」薛破夜冷笑道:「你們的人會像入了陷阱的綿羊,被人一個一個地吃掉。」
熙蕾皺了皺眉頭,終究沒有說話。
薛破夜冷哼一聲,低聲道:「你在我樓裡掙著賞錢,吃著干飯,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從今兒起,你從哪裡來還會哪裡去。」
這可是下了驅趕令,熙蕾看了看薛破夜,見他揮揮手,盈盈一禮,轉身便走,薛破夜盯著她背影,見她走到房門時,還是停下了步子。
「薛薛掌櫃,堂主!」熙蕾輕聲道:「我今天過來時,聽姐妹們說,這兩日要做些事情,很有些凶險,我沒仔細聽,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我並不知道。不過!」
薛破夜聲音緩和了一些,不似先前那般冰冷:「不過什麼?」
「不過堂主卻是命人盯住府衙,一有動靜便要向她通報。」熙蕾小心翼翼地說道,她說話很慢,似乎邊說邊思考,這些事情是不是該透露出來。
薛破夜皺起眉頭,沉思片刻,終於問道:「你知道野人嶺在什麼地方嗎?」
熙蕾有些吃驚,似乎明白了薛破夜的意思,不由自主地點頭道:「知知道!」
薛破夜很清楚,如果青蓮照真的要在野人嶺伏擊官兵,自然是已經得到了老譚領人夜行的消息,作為堂主之一的綠娘子,此時定然已經帶人去了野人嶺,做好埋伏。
「那就好,我問你,野人嶺在什麼地方?」薛破夜問得有些尷尬,畢竟一個姑娘家都知道的地方,自己此前聽到沒聽過。
「在在城東六十多里地呢,那裡有一處大山谷,兩邊的山嶺上種滿了各種樹木,看起來黑壓壓的一片,所以叫野人嶺。」熙蕾見薛破夜神色凝重,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所以盡量將自己所知說清楚。
薛破夜站起身來,道:「你和我來!」再不多說,急匆匆地出門下樓。
熙蕾猶豫了一下,終於跟在後面。
薛破夜取出兀拉赤贈送的長弓,拿了箭盒,直接到了院子,牽出黃金獅,將弓箭放好,在眾人驚訝的神色裡,帶著熙蕾馳馬而去。不是他不想解釋,也好讓月竹等人不要擔心,只是這些事情實在無法解釋,而且也沒有時間解釋,有時候不解釋也是一種愛護。
「薛掌櫃,我們要去哪裡?」熙蕾坐在薛破夜的身後,抓著他衣襟問道。
「坐穩了!」薛破夜沉聲道:「我們去野人嶺。」
也許這一次官府下套要套的並不是青蓮照,也不是綠娘子,可是薛破夜明白,若是不是便好,若真要是的話,那麼青蓮照杭州分奪必將遭到毀滅性的打擊,綠娘子只怕也會命喪野人嶺。
這當然是薛破夜不想看到的。
薛破夜自然也想過,如果自己真的前去通知綠娘子,告訴她官府已經設下埋伏,無疑是背叛了老譚。
但是薛破夜並沒有一絲慚愧,一絲也沒有。
老譚若是遇到這樣的危險,薛破夜肯定自己也會幫助老譚的。
這是原則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