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殤被抬到了暴室之外,那血色飛舞,猶如秋天綻放的紅葉,一點一點,綻放在濃黑的夜色中。
輕輕的抬起莫殤的手臂,那樣的僵硬,那樣的冰涼,一種不真實感讓柳芽想要痛哭失聲,卻被生生的壓抑在喉間。
莫桑站在一旁,冷冷的盯著她,那眸光之中有著一抹刻骨的仇恨。
也許是感受到指尖的溫暖,莫殤緩緩地掀起眼簾,失去了精光的雙眸卻因為女子的到來而微微有了一絲光亮。「娘娘……」他低低的開口,那蒼老無力的聲音宛如北風悲鳴,嗚咽著,蕭瑟著。
「難道沒有御醫可以治得了他身上的傷嗎?」柳芽猛地回頭,大聲的質問金暉。
金暉搖搖頭,與她一起蹲下來:「他的肺腑經脈已經全部被震碎,縱使神仙也回天乏術了!」
「什麼經脈,什麼肺腑,你不是有武功嗎?你傳真氣給他啊,武打片不都是這樣嗎?」柳芽一把抓住金暉的手,大聲的喊著,命令著,也哀求著,她的眼中,猛地湧出了淚花,滾落下來,濡濕了她紅艷的唇。
金暉無聲的緊緊地握住她的顫抖的手臂,緩緩的搖搖頭。
「不……我不信,你叫御醫來,去叫御醫!」她推搡著金暉,越來越用力,也越來越瘋狂,因為另外一隻手中握著的男子的手臂,越來越冰涼了,她猛然有一種失去的無力感。
她不要莫殤死,不要,莫殤,他的心是多麼的苦,他應該等到金暝明白他的那一天的,而不是這般死在自己主子的手中,太殘忍,太殘忍!
金暉站起身來,揮揮手,御醫上前,把脈之後也只是搖頭,但是柳芽那殺人的眸光射過來,他們只能應付似得聚到一旁去商議。
「娘娘……」莫殤用力握緊了柳芽的手,緩緩的搖搖頭,幾次張張嘴,彷彿欲言又止。
「你有什麼說便是,我一定幫你完成!」說完這話,柳芽又是一陣傷心,眼淚噗噗的向下掉。
「不要恨主上,他……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我跟隨了主上那麼些年,知足了!」他重重的喘口氣,唇角的血就持續的向外冒了,汩汩的,觸目驚心,也讓人絕望。
柳芽哭得厲害,伸出小手想要遮擋住那血的外流,那樣鮮紅的顏色從她的指尖濺落,那樣晶瑩,那樣炫目,那樣耀眼,也那樣的絕望。
「御醫,御醫啊!」她跺著腳,淚水迷濛了她的眼,莫殤卻搖搖頭,湊近她,拼盡了全部的力氣低語說:「主上的心裡有著一個魔鬼,這一切……都不是主上的本意……娘娘,你要相信主上,不要怪他,不要怪他,永遠的在主上的身邊……莫殤求你!」
柳芽淚眼摩挲的點點頭,猛地她僵住,小手一鬆,男子的手臂滑落……血不再流,風不再吹,眼耳口鼻,一切的感官停止在瞬間,柳芽呆呆的望著莫殤,許久許久。
「魔鬼!」一聲暴喊猛然在柳芽的唇間爆開,她站起身來,向暴室外跑,風冷冷的打在她的額際,她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想要跑,跑,跑,那倔強的背景模糊了所有人的眼睛。
「青青……」金暉突地上前,拉住她的手臂,低聲道:「他只是一個侍衛!」
驀地抬起眼簾,柳芽望著他冷漠的臉,低聲道:「在你們所有人的心中,莫殤只是一個侍衛,可是在我的心中不是,他是我的朋友,朋友!」她的眸光突地堅強冷硬起來,她越過金暉的身子,繼續向前跑,站在凝香居錢,她微躬下身子,喘喘氣,上前冷冷的推開房門。
床榻上的男子還在熟睡,這個世界上彷彿最幸福的就是他,莫殤為他做了那麼多,甚至連生命都付出,可是他卻還在昏睡。
「金瞑!」大喊一聲,上前,奮力的拽起他的身子,大力的搖晃著。她不可以再姑息他,金瞑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他必須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應該為他做的這一切負起責任,他應該接受指責,接受怨恨,甚至接受愧疚。
金散落在他胸前,他緊緊地合著眼簾,那濃密纖長的眼睫宛如狂風中的蝴蝶一般,無助的揮著殘缺的翅膀,他的眼皮微微的跳動了一下,柳芽以為他清醒了,可是很快又沉沉的睡去。
「金瞑,金瞑,你給我醒醒,你知不知道莫殤死了,死了!是你將他殺死的,你醒醒!」她大力的搖晃著他,月眉與月荷瞧得膽戰心驚,想要上前拉開她,卻被隨之趕來的金暉攔住。
他搖搖頭,示意月眉與月荷退出去,自己則默默地站在房間的角落,瞇起眼簾,緩緩地凝視著哭喊的女子。
他彷彿沒有料到柳芽對於莫殤的死觸動如此的大,從小在皇宮之中長大,宮女,太監,侍衛,對他這個身份高貴的王爺來說,都只是一個工具,甚至都不算是人,死了,傷了,殘了,丟到一旁,他絕對不肯為一堆工具奉獻一點心,甚至連一點難過的心情都沒有,彷彿習慣了他們的怯懦、畏畏尾、恭敬與卑下。
朋友?金暉微微的皺皺眉頭,他從來沒有將莫殤當做朋友,確切的說,只是一個工具,利用的工具!但是柳芽……他抬眸,平淡無波的眼眸之中微微的有了一絲漣漪,女子的傷心彷彿觸動了他心底最深處的一個角落,他回眸,望著窗外,瞳孔幽深,亮如漆玉,有如夜裡的月光,清冷無盡,冷光流轉,卻又夾著一絲說不清的複雜神色。
搖累了,柳芽還是叫不醒金瞑,她洩氣的長舒了一口氣,怔怔的坐在金瞑的面前,默默地流淚,那淚水濺濕了男子的俊絕的面龐,彷彿冰涼的水晶般,凝聚在他額頭,眼簾,臉頰與下顎,然後緩緩滑落。
金暉緩緩地轉身,迎著暗沉的月光走了出去,他的身影宛如幻覺中的影子,被搖曳的燭光拉得很長很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紅燭燃盡之時,房間之中微微的有些昏暗,之時依靠牆壁上的宮燈照明。
「青青?」躺在床榻上的男子猛然狐疑的坐起身子,望著女子哭得紅腫宛如桃核的眼眸有些驚訝。
柳芽一怔,瞇瞇眼,男子貌似無辜的眼神讓她的悲傷全部化成怒氣,她猛地揪緊了金瞑的衣襟,下了床榻:「你跟我來!」她緊緊地咬著櫻唇,蹬蹬的向前走,身材高大的金瞑被她拽著衣領,宛如一個動作僵硬的木偶,滑稽,但在這個時候,卻沒有人可以笑得出來。
有股怒氣,深深地怒氣聚集在柳芽的胸口,彷彿隱藏在石頭中的綠芽一般,想要蓬勃而出。
金瞑沉下眼簾,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只是默默地跟著柳芽走,也不掙扎,當他望到地上血肉模糊的莫殤之後,濃眉猛地皺緊,整個身子宛如一把弓一般緊緊地繃了起來。
無數的影像在他的面前掠過,他激起了那濃濃的殺意,想著鮮血,可是莫殤撲上來,他想要拉開他,卻身不由己,一下一下,鮮血模糊了他的眼也模糊了他的心。
他猛地掙脫了柳芽的小受,冷冷的站在原地,幽綠的眸光彷彿兩汪寒潭,清幽、冰冷,淡定而深不見底。
「你讓朕看死屍做什麼?」他冷冷的開口,一字一句宛如冰鑿一般重重的擊在柳芽的心頭,她忽的回臉,咬牙切齒的開口:「這不是別人的屍體,是莫殤,你好好地看看,是莫殤!」她的聲音在幽暗的夜中異常的尖利。
「莫殤又怎麼樣,這是他自找的,他……咎由自取!」金瞑猛地轉過了臉,冷漠冰血的背後,是幽暗痛苦的雙眸。
「金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是你殺了他,是你殺了他!你是一個儈子手,臉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都不放過!」柳芽衝上前,想要轉到男子的面前,卻被他冷冷的躲閃開。
「屍體放在這兒做什麼,莫桑,收拾了!」他冷冷的開口,疾步向外走,到最後,身子一晃,他冷冷的踏在花壇之上,欣長挺拔的身子暴漲三米,宛如展翅高飛的大鵬鳥一般,消失在黑色的夜中,那明黃色的衣袍在空中劃出的弧線,冷冽而決絕。
癱倒在地上,柳芽怔怔的望著那絕情的背影,冰冷一點點的再次吞噬了她的心。
男子在衝出宮門之後,猛地停住了腳步,他緩緩地開啟了紅艷的唇,想要吶喊出聲,卻生生的被卡在了喉嚨之中。心,就像被什麼密不透風的東西緊緊籠罩著,包裹著,讓他瞬間難以呼吸,只能表情僵硬的瞪著黑暗的夜——他不知道去哪裡,更不知道做了什麼,但是莫殤確確實實的死在他的手中。
他僵硬的站在寒風之中,猛地伸出雙手,然後撲倒在地上。
「你是一個妖孽!」身後猛然傳出男人的聲音,他身子僵住,緩緩地回眸,身後,隱藏在黑夜中的男人宛如一隻獵豹一般,露出一雙犀利的雙眸。
「墨濯!」男子痛苦的輕喊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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