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不知道,原來有一種恐懼,調動了眼耳口鼻唇五官的感覺,如同隆冬凝冰下困頓了一年的魚兒渴望尋覓一個呼吸的機會,刻骨銘心,冰涼徹底;原來有一種憤怒與絕望,是不需要言語和表情的,彷彿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張開來,瀕臨著死亡,絕望到渾身顫抖,冷了四肢八骸卻無從憤怒……
身子在緩緩的滑落,一顆心也跟著隕落,以前,金瞑雖然手段殘忍,行徑卑劣,但是至少在柳芽的心中還是一個人,但是現在,那個男人就是一個惡魔,畜生!那麼熟悉的卡娜的軀體放在冰涼的白磁盤中成為了下酒菜餚,彷彿她的笑還響徹在耳中,迴旋於寢殿,一個活生生的人啊,就這樣,如流星一般的隕落。
閉上眼,連眼淚都是冰涼的,柳芽蜷縮了身子困頓在地上,不想說話,不想哭鬧,甚至連呼吸都不想,她不知道擁有一顆健康的心臟,卻留在這個人吃人的世界裡還有什麼意思,遲早,她也將會是這美麗的白磁盤中的一道菜餚——爆炒柳芽,名字還不錯!
張英若有所思的望著柳芽的神情,將那形狀可疑的火腿掛在柳芽的床頭,然後站在美娜的身旁,向美娜緩緩的用了一個眼色。
「吱呀!」寢殿的房門緩緩的被打開,古老的聲音響徹在寒意料峭的寢殿,刻骨的冰冷。一個人影悄悄的接近,步子趔趄,身上的鞭痕滲出血絲。
「青青姑娘……」女人的聲音緩慢而悠長,帶著一抹生命的虛弱,但是卻富有生氣,滿含著對生命的驚喜。
「卡娜……」柳芽一怔,卡娜的聲音,不會吧,大白天變鬼來抓她了嗎?她長舒了一口氣,下意識的抬頭去看,潑墨憂傷的眼睫像是正在破繭的蝴蝶,掙扎著向上翻開,緩緩的舒張開羽翼。一瞬間,柳芽站起了身子,有一種力量讓她站了起來。
芊弱的身影,雖然身上滿佈了駭人的鞭痕,可是那強烈陽光映照在地上的陰影,還有那滴滴而落的血珠,綻開美麗的弧度,這一切都提醒著柳芽,卡娜還活著,活著!
回眸凝望桌上那令人噁心的菜餚,柳芽這才瞧清,那卡娜的人頭只是用了一種障眼法而已。
唇角牽動,一抹至情至性的笑如暗香一般湧動,點點眼眸光流柔黃,天藍色的裙擺在空中劃了一個優美的弧度,兩隻小手感激的搭在卡娜的肩頭。
「卡娜,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柳芽緩緩的低眸,長掩住了她可憐兮兮的小臉,緊緊的擁抱卡娜在懷。
卡娜有些猶豫,眸光中的冰冷與怨恨卻因為柳芽的一個擁抱,消失殆盡。主子的一句對不起,做奴才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心甘情願!
「咳咳!」冷冷的,兩聲輕咳聲響起,在那幽暗的,陽光照不到的角落中,金瞑緩緩的步出,渾身上下籠罩在幽暗陰鬱,冷酷無情的氣氛中,他冷冷的抿著唇,只是若有若無的一個淡淡的眼光,就會令人戰慄,充滿邪惡的力量。
緩緩的鬆開卡娜,柳芽怔怔的望著這個陰影中的男人,眸光中突然湧現了一抹感激,那抹感激深深的刺傷了男人的眼睛,他緩緩移動唇角,非常不領情的牽出一絲森冷詭異的微笑,眼裡的溫度卻冰寒刺骨恍若來至最森冷的地底冰窟。
「如果你再逃,你看到的將不會再是幻覺,朕要你身邊所有的人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男人的語氣雖輕,卻擲地有聲,冰冷至極。
所有的感激都被這一句話沖刷的乾乾淨淨,柳芽攥緊了拳頭,挺身上前,將傷痕纍纍的卡娜擋在身後,倔強的挺起小小的身子,尖細削瘦的下頜高傲的昂起來。
「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沒有必要遷怒於旁人!」
落花如雨,鳳凰來儀,風捲日月,荒蕪四季。花葉片片,化為精衛。敗,要敗得很美,如暗夜中煙花沉醉。她,柳芽,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人,絕對不能屈服在這暴君之下!
一句話出,美娜與卡娜的面色大變,俱都擔心的望向站立在皇上面前毫不起眼的柳芽,就連一向陰陽怪氣的張英,眸光中也情不自禁的閃過一抹激賞與擔憂。
男人的微笑僵持在唇角,輕輕的瞇了幽綠詭異的眼眸,陽光散在女子的小臉上,帶著金的琉璃,讓他感覺的非常不舒服。大手一伸,他將女子拉到陰暗中,突然嫵媚一笑,那笑容如同淬滿了毒液的金百合,帶著最致命的誘惑。
「你……」柳芽一怔,身子猛然被人翻了一個個,後背緊緊的貼著男子的軀體,一隻大手,冰涼的大手,沒有任何的溫度,精確的摸到了她的芊腰,冰冷的指肚,卻彷彿帶著一抹眷戀一般,讓她的身子輕輕的顫抖。
「你滾開!」她掙扎,長腿一撩,越過她的腦袋就狠狠的踢向身後的男子,但是原本鉗制她肩膀的大手猛然之間冷冷的握住她的腳踝,腦袋輕輕的湊到她的耳邊,那金色的絲蹭的柳芽心中癢癢的。
小小的身體嚴絲無縫的緊緊與男子龐大的身子密合在一起,男子的氣息緩緩的噴在她嬌嫩的臉額上,寢殿中的氣氛突然變得燥熱難當,柳芽嗅到男子身上那宛如春天清新的味道,幾乎不能將他與那個喜怒無常的暴君聯繫在一起。
氣氛曖昧,又加上單腳獨立,柳芽的小臉漲紅的宛如被丟在紅色染布缸裡浸過一般,紅透的均勻,俏麗。她彆扭的動動身子,猛然,一個硬硬的東西冷冷的頂在了她的腰部,身後傳來男子沉重的呼吸聲,柳芽一怔,她自然明白那是什麼,於是咬緊了銀牙立在當地不敢動了。
就在兩人曖昧動作的同時,張英與卡娜,美娜,早已經斂眼低眉,裝作木頭人一般站在寢殿的廊柱後。偌大的寢殿猛然之間彷彿變得擁擠不堪,對方的心跳聲聲聲映入耳中。
「朕捨不得!」喃喃的,男人輕輕的靠在柳芽的耳旁,緩緩的吐出四個字,只是這簡短的四個字,讓柳芽的心再也不平靜,激起了千層波浪。
「你……你說什麼?」她有些不確定,小臉更紅了,想要轉臉,男子卻阻止了她。
「留下來!」陰暗的光線模糊了男人的五官,他俯下腦袋,輕輕的靠在柳芽的肩上,帶了面具的臉和削瘦的下巴隱藏在她的一頭瀑布般的黑中。在他垂眸低喃的那一瞬間,這個不可一世的帝王看上去是那麼脆弱無助,宛如一個需要關愛的孩子,但是那站立的姿勢卻充滿了力量,強悍鋒利的力量,可以說是炫目。
柳芽猛然有了一種感覺,也許,金瞑的心沒有他的外表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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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蒼白的月色透過窗欞緩緩的灑落床榻上,輕衫蔽體,黑瀑輕垂,仰躺在床榻上的柳芽慵懶的伸伸四肢,像極了一副潑墨的山水畫,淋漓中卻帶著一抹彷徨。
美娜將房間中的殘燭撤去,重新換上一根紅燭,見柳芽沉默,猶豫了片刻,緩緩的開口:「青青姑娘,其實皇上待你是奇好的,你不要小瞧了這個小小的凝香居,雖然佈置淡雅,幽靜,沒有其他嬪妃的富麗堂皇,卻是皇上以前最寵愛的……」
「美娜,你瞎說什麼!」美娜的話還沒有說完,卡娜掙扎了身子上前,冷冷的開口,阻止她說下去。
美娜黯然垂眸,緊緊的咬唇,逕直端了臉盤出了寢房。
柳芽一怔,支起了身子,不解的望著一臉陰鬱的卡娜。
欲言又止?難道這個小小的凝香居也有什麼的秘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