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慘白的面容因為興奮而變得些許紅潤,他用手撥了撥擋路眼睛的額頭髮絲,目不轉睛的盯著趙燁手中的著手術刀
兩個人的手術討論從開顱手術中神經細胞的分離判定開始,逐漸的延伸到各個開顱手術中的技巧,柳青算是經驗豐富的老醫生更是曾經頂尖的神經外科專家。趙燁當然無法與之相提並論,可畢竟柳青沉睡了二十年。
手術學二十年來進步雖然不大,但畢竟有二十年的發展,很多東西柳青都不知道,在加上趙燁實力也相當不錯,兩個人在一起探討手術卻也十分匹配。
藉著眼前的這具年輕女性的屍體,李傑與柳青一邊討論一邊動手演示手術操作,從開顱手術到心臟手術,再到肝膽、甚至普外的手術結晶,兩人總有說不完的話。所謂相逢恨晚用在這裡再適合不過。
在討論完一個無疤痕縫合方法後趙燁習慣性的看了看時間,這一看不要緊他發現已經凌晨3點了,不知不覺一個晚上快要過去了,最恐怖的是兩個人在解剖室與屍體度過了一個晚上,雖然學醫的根本不害怕什麼鬼怪,更不害怕什麼屍體,可仔細想想還是頭皮發麻。
「天快亮了吧!」柳青注意到了趙燁剛剛看表的動作。
「三點了,還有一會就天亮了!」
「我們一起去看日出如何!我知道有個地方很不錯,估計還有一個小時太陽就出來了。」
趙燁點了點頭,這一夜他收穫很大,雖然柳青的教學方法有些填鴨式的,一股腦的塞給趙燁,根本不給時間消化,但誰都明白,柳青時間不多,能填多少自然就填多少。
柳青在昨天不僅僅買了一堆衣服還在李傑那裡弄了一輛車,兩個人就翻出解剖室的大牆。駕車絕塵而去,猶如兩個鬼魅,多虧這凌晨三點沒有人無聊看看解剖室的風景,否者絕對嚇個半死。
柳青心情不錯,不再是昨日那冰冷的面孔,開著車在無人的街道上一路狂飆。風馳電掣。
此刻趙燁地臉比柳青還白。因為恐懼。柳青開車太過瘋狂。此刻時速已經超過了200公里。隨便撞到點什麼東西。一秒鐘之內兩個人都可以上西天了。毫無痛楚。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可惜我們沒有酒。要不然痛飲幾杯當屬人生一大樂事!」
「酒我們可以去弄。但是你先把車開慢點。我有點頭暈!」
柳青看了看趙燁有些蒼白地臉。這才放慢車速笑了笑說道:「我開快車習慣了。以前還在醫院上班地時候。我經常凌晨2點左右回家啊。養成了夜裡開快車地習慣。」是壓力太大麼?還是為了尋找刺激?」趙燁問。
「都有吧。當時年輕。為了練手術每天沒日沒夜地在醫院裡尋找機會。為了讓家裡人安心。我還要夜裡開車回家。為了讓他們醒來就能看到我。並且告訴他們我昨天夜裡睡地很好。」
柳青一直在笑著。可趙燁卻看出了些許苦澀。這位曾經名震四方地外科醫生承受了太多地東西。
想想自己不也是麼?為了練習手術,每天都握著手術刀切切砍砍,多少次手都磨起了水泡。多少次拒絕了同學一起去網吧遊戲地邀請……
表面光鮮、榮耀的人在背後總是吃了很多苦,特別是那些看起來很天才的人,其實他們流的汗水比誰都多。
汽車停在了一座不知名的山下,柳青本來說買酒,最後卻放棄了這個打擾別人清夢的想法。
柳青指著雜草叢生的山頂說:「這山頂能看到全市的風景,可謂會當凌據頂、一覽眾山!來吧。看我們倆誰先上去!」
趙燁說,好啊,我先跑一步了!剛說完就邁開步子向前衝。柳青也毫不示弱,跟在趙燁後面,這一老一少兩個人就好像兩個瘋子一般瘋狂衝上山頂。
這山不高也不陡峭,可爬山畢竟是需要體力的,兩個人一夜未眠,柳青更是剛剛從植物人地狀態上恢復,跑了一會兒就不行了。可他還是在堅持。
趙燁在實習以後就很少運動了。甚至肚子都開始滋生腐敗的贅肉,登山讓他氣喘吁吁。一路上都在咬牙堅持了,他只覺得口乾舌燥,肺如火燒。再回頭看看柳青也比他好不了多少,那速度是真正的爬。
趙燁瞞下腳步扶著腳步虛浮地柳青到:「不許行了,我認輸,我們慢慢走上去吧!時間還早,估計還有一會才能天亮。」
「哎,老了!年輕時候體力好,可以一口氣爬上山,站手術台可以一天一夜不休息!現在不行了。」柳青言語中充滿了悲哀,充滿了對年輕時的懷念。
「對不起,其實我們不應該就這麼喚醒你,讓你只有這麼短暫的時間,對你太不公平了!」趙燁懊悔道。
柳青拍了拍趙燁的肩膀說:「別說那些話,原本我挺恨你跟李傑那混蛋的,特別是李傑,他明顯的是在算計我!不管我死活讓我把他救命,現在想想我能醒過來很是幸運,甚至我都不知道你們用了什麼方法把我弄醒的。
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能看到你這個小子,很不錯的小傢伙,我沒想到我柳青地柳氏手術也能有人傳承,而且還這麼合我的胃口。我真是要謝謝你!」
「您千萬別這麼說,我應該謝謝您才對。您好不容易清醒了過來,我卻還要讓您來幫忙做手術,讓您把最寶貴的時光花在了完全與您不相干的事兒上。是我太自私了。」趙燁的確在懊悔,柳青或許只能清醒一天,最多不過兩天的時間。
趙燁完全沒有考慮到柳青的感受,只記得救人命,在生命的最後兩天裡,他一定有很多事情想要做,例如看看家人,或者做點什麼完成最後的心願。
可現在呢?柳青為了不相干地人忙了一個下午。又跟著趙燁討論手術弄了一個晚上。生命中最寶貴的一天,也許是最後地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趙燁對此深深的懊悔,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或許他不會喚醒柳青!
柳青只是笑了笑,表示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道:「別自責了,這就是我的選擇。這就是醫生的命運,我這輩子選擇了當醫生,就一輩子是醫生,哪怕生命最後的一刻遇到病人我也要救地。都說好醫生應該下地獄,我似乎快了!」
兩個人慢慢爬到了山頂上,這裡滿是雜草,罕有人至,趙燁收拾出一塊乾淨地地方扶著柳青坐下,然後自己坐在他地身邊。
柳青只是被強行的激活。用藥物以及針灸術激發了身體地潛能而已,現在他的身體正在慢慢消退,正在適應藥物的作用。
現在的柳青身體虛弱。臉色愈發的蒼白,坐在大石頭上呼呼地喘氣,然而他臉上始終帶著笑容。
黎明前的夜是最黑暗的,星光暗淡,月色迷離,山頂地寒風呼嘯著帶走了人身上最後一絲熱氣。
南方的冬天不冷,甚至讓趙燁這個北方男人都忘記了還有冬天這個季節。這個黎明提醒了趙燁,寒冬將至。
「你想聽我的故事麼?」柳青目視遠方黑暗的天際說道。趙燁點了點頭,坐在柳青的身邊。擺出一副認真的樣子!
「事情還要從我畢業的時候說,那個時候大學難考啊!畢業後的我們都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想要幹點事業。
我更是如此,在考大學的時候我原本是要上協和醫科大學地,可我落榜來到了長天大學醫學院。
開始的時候我很低落,然男兒知恥而後勇,我開始拚命的學習,拚命的練習。那個時候我什麼都不會就是瞎琢磨,其實你練習的那些東西就是我當時琢磨出來的。」
「你這些東西可真是怪異啊。也就我一個人肯學!其他人最多堅持一個禮拜。」
「我堅持了五年!到了臨床上我更加拚命,正如剛剛跟你說的,我每天都在醫院尋找上手術台的機會,醫院裡甚至戲言,哪裡有手術,哪裡就有我柳青的身影。
我在醫院裡用了四年地時間確立了自己的名聲,年輕一代能夠跟我相提並論也就是李傑,可他要比我大好幾歲。其它跟我一起畢業的學生這個時候也就是個主治醫師。」
「您真是太厲害了,僅僅四年就聲名遠播!」趙燁一臉的崇拜。他甚至開始計算自己要幾年才能聲名遠播?
「當時我也這麼覺得哈哈!年輕氣盛。我做了很多手術在證明自己,又發表了許多論文來增加自己的名聲。當時我沒有覺得這有些什麼。可我卻得罪了很多人。」
「得罪了人?難道你去搶別人手術了?或者你晉陞的太快有人眼紅?」
「差不多吧,我那個時候看不起別人,再加上我名聲太大,患者家屬都在要求我來手術。這得罪了很多人……
在我最後一次手術的時候,有人煽動患者傢伙,說我為了論文在患者身上做試驗!一群不明真相的患者家屬衝了進來,然後我被打倒在地。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就這樣了!那個時候我太天真了,已經有護士告訴過我,說有人要對我不利,傳我謠言,可我當時卻堅信什麼狗屁正義,堅信清者自清……」
柳青很平靜,最後甚至還在自嘲當年地愚蠢,可趙燁卻聽著很傷心,一個前途無量地醫生竟然就這麼毀滅了。
「您放心,我去給您報仇!」
「別傻了,都這麼多年了,再說當時那麼混亂你找誰去啊!那個煽動鬧事的醫生估計早就隱姓埋名溜了。你就算去醫院查也查不出什麼,我估計醫院早就把我地名字抹去了,這種事情他們不會留有記錄的。他們之所以還把我留在醫院裡當一顆蘿蔔養,估計就是以此為交換條件封住我家人、朋友的嘴巴!原本我還想去尋找我的家人跟朋友,可仔細想想,其實我也沒什麼家人了,更沒有什麼朋友。我母親在我出事之前走的,了無牽掛,這也算是一種幸運吧!」
趙燁突然覺得很難受,柳青過的是在太苦了,難道真的天妒英才,非要毀了這個天才醫生不可?
二十年前的理論在二十年後依舊是頂尖!柳青在神經外科領域的確無人匹敵,李傑曾經對別人說過,他很慶幸的選擇了心胸外科,如果在神經外科與柳青作對比,恐怕要被比下去。當然這裡有謙虛的成份,但不可否認柳青的確是少有的天才醫生。
看著那張帶著微笑的蒼白面容,趙燁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更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好。他能做的只是默默的陪在柳青身邊。
幾分鐘以後,站在這不知名的山頭,北臨煙波浩瀚的長江,側首東望,天地混沌一片。眨眼間,魚肚白漸出,相繼霞光如矢,七彩交錯,萬紫千紅。
少頃,一輪紅日突然從江中湧出,冉冉上升,漸漸地離開了輕紗繚繞的水面,慢慢由殷紅變成了金黃,千萬根金針射出,江面粼粼金波,周圍萬物頓時披上了金黃的晨縷。滄海浴日,金輪晃漾,美不勝收。
柳青迎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露初了會心的笑容,那蒼白臉上彷彿有了一絲血色。他站了起來張開雙臂彷彿要擁抱著朝陽。
「真是沒想到,我們這裡還有這種可以看日出的地方!」趙燁感歎道。
「你不知道的東西還有很多,好了走了,也是我們分別的時候了。很高興我能從那二十年的惡魔中清醒,更是高興能夠幸運的碰到你。」
「您要去哪裡?難道不回醫院麼,你別衝動,你放心,我會弄到藥物把您再次喚醒,我保證下一次不會只有這麼短短的幾天,下次以喚醒將是永遠!」
「你不要擔心我了,無論多麼黑暗總是要黎明的,年輕時我總是來這裡看日出,總是這樣告誡自己。
你放心我不會去做什麼尋仇的傻X事,我估計我還有一天的時間!我想自己一個人走走,那車我就先徵用了,就當我為李傑手術出謀劃車的報酬吧柳青就這麼離開了,趙燁這樣安慰自己,柳青的神奇肯定有辦法讓自己保持清醒,而不是便會一個植物人。
晨風輕扶,柳青飛揚。
趙燁就這樣望著柳青離開方向,許久之後他想起來今天是鄒舟來手術的日子。醫院裡少了一個重要的病人,卻又迎來的一台重要的手術,長天大學附屬醫院注定不會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