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自然聽得出我話中針鋒相對之意,但他眼中毫無意外,只是打了個哈哈,走到帝君跟前,一躬到地,道:「陛下,臣甄礪之見駕來遲,望恕死罪。wenXUEmI。COm」
帝君也是滿面春風,道:「甄卿晚來,當罰三杯了。哈哈,甄卿,聽說你最近新譜一曲,不知可否一聆?」
文侯當初輔佐太子與二太子爭位時,是以一個弄臣的形像出現的。那時在飲宴時,湊趣為太子吹個曲,那是常事。自從二太子被扳倒侯就不再有這種舉動了。但現在誰都明白帝君與文侯已經決裂,帝君卻又如當初一般要他吹笛,那已與當初太子要文侯吹笛的性質不同了。
帝君是要折辱文侯!
文侯略略一怔,卻只是一笑,道:「陛下有命,臣不敢辭。只是臣技拙劣,有污陛下天聽,臣之罪也。」
帝君道:「甄卿太謙了。還是先落座吧,聯當一聞甄卿妙曲。」
文侯一到座前,邵風觀他們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齊齊過來向文侯請安。文侯對這幾個先後背叛了自己的心腹之將卻也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仍是談笑風生,但我卻能依稀覺察他眼裡那一絲痛恨。我剛坐下,楊易忽然在身後輕聲道:「都督心大人背後那人。」
文侯背後那人?我呆了呆,不由抬眼看去。剛抬起眼,卻與一個怨毒的眼神相撞。那人一見我看過來,馬上便掉過眼神,但那一瞬間我也已經看到了。那人正是當初那個叫葉飛鵠的工部小吏,此人因為為水軍團設計出螺舟,破格提拔,從工部調入水軍團為隨軍工正,不知什麼時候成了文侯的隨從。這人技藝高明,卻因為脾氣很壞,在工部一直沉淪下僚,是文侯一手提拔他他對文侯也定然感恩戴德,對於我這個曾名列文侯門下四將之卻率先背反文侯的人一定痛恨之極。
帝君招了招手,一個黃門捧著一個開了蓋的銀盒走到文侯跟前,裡面放著一枝竹笛。事已至此侯不吹也不行了。他捻起那支竹笛,忽然一怔,呆呆地打量著。帝君微笑道:「甄卿,此笛為句羅王所供謂萬波息笛。此笛一響,相傳可息海上波濤。甄卿妙技,朕當洗耳恭聽。」
文侯道:「陛下,此笛乃是國寶,臣不敢冒瀆。」
帝君哈哈一笑,道:「此笛旁人不敢吹動。但甄卿乃絕世人物,豈有不可,但吹無妨。」
文侯又怔了怔,道:「那微臣有僭了。」
他拿起笛來,卻極是怪異,只用右手兩根手指捏住一端,走到了座位一側的一株梅花之下。那株梅花開得甚是繁茂侯其貌不揚,身材也不高,但一站在樹下,竟是淵停嶽峙,隱隱有帝王之姿。他用兩根手指捻著笛子舉起來,手指也不按在笛孔人離笛子尚有一尺多遙,便鼓氣吹去,那支笛子忽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嘯聲。
他竟是隔空吹響了笛子!
這等本事,便是帝君這個吹笛聖手也不由動容。平時吹笛都要按動笛孔方能發出不同音色,但文侯的手指碰也不碰,只將氣息凝成一線,單以氣息強弱就發出了不同聲響。他吹的這支曲調雖然簡單,但音色變化極多。笛聲向以清麗見長,但文侯這支曲子卻如風起雲湧,悲壯激昂,一瞬間,恍如天風海雨逼人。
帝君的面色越來越難看。大概他要折辱文侯,沒想到卻被文侯折辱了。現在我雖與文侯分道揚鑣,但聽著這支笛曲,不禁心生神往。文侯縱然有千般不是,他終究是一個絕世人物。心裡亂成了一片,眼前彷彿又出現了當初在文侯麾下與蛇人在帝都城外血戰景,一時間覺得離開文侯,實是一步大錯。假如文侯才是帝君,那麼這個帝國一定比現在要好得多了。
笛聲越吹越高,忽然發出「喀」一聲。這聲音極為刺耳只覺心裡忽地一空,翻江倒海般極是難受。定睛看去,卻見文侯手裡的笛子已裂成兩半,而帝君那邊席一樹的梅花已有大半吹落,空中儘是血點也似的花瓣,像有一隻無形的巨手掃過。帝君身邊的一個黃門忽地張開一把黃羅蓋,將帝君遮在下面。這黃羅蓋是為避風雪而設,現在天氣晴朗,一直沒張開,那黃門動作極快,手勢也極穩,竟是個長年練習拳腳的好手。他出手及時,花瓣紛落如雨,盡灑在黃羅蓋帝君身上卻未沾得一片。
文侯踏上一步。帝君見他走近,面色大變,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退,身後兩個黃門忽地搶擋在他身前。
此時侯眼裡,竟然也有了殺氣!
我大吃一驚,萬料不到還有這等變故,站起來道:「大人笛技,當真妙絕天下。」
被我一叫,邵風觀他們與五部尚書也全都站了起來。丁西銘尤其讚不絕口,他甚有才學,引經據典地誇讚。帝君此時面色已然平復,笑道:「甄卿,你這支曲子當真厲害邦敝物,竟然抵受不住。」
花瓣已然落盡侯此時面色倒已平復,微笑道:「陛下見笑了。臣此曲謂《龍吟謠》,可惜這萬波息笛竟當不得臣一吹之力,竟致碎裂,實臣之罪。」
帝君又笑了笑,道:「只是此間已亂,來人收拾了,去竹園重開吧。」
他的笑容有些勉強。
松竹梅號稱歲寒三陽和苑也有歲寒三園。在竹園裡重開宴席,倒沒出什麼事,但我也發現事態有些不對。
胡亂吃完了,各自回去。這幾天我都在軍中歇息,到了軍讓人燙了點酒了些可口菜餚,叫齊了諸將同樂。帝君之宴雖然清雅,實在食不甘味,而且也吃不飽,倒是回到軍與眾將胡吃海塞,吹牛聊天,更讓我自在。
剛喝了幾口,卻聽得有人笑道:「楚兄好興致啊。」正是邵風觀帶著個從人挑簾進來。我又驚又喜,站起來道:「邵兄,你也來了坐。」
邵風觀拿起桌上一支牙籤,紮了塊牛肉嚼著,道:「白天吃得不飽,知道你這兒有得吃來做個不速之客。這牛肉不壞。雖然上不得檯面輩武人,還是吃這個好。」
我笑道:「行了,你這個人食不厭精,也會說這話。」
他為人精細深沉,照理和我性子完全兩樣,但我與他總是最為投緣。邵風觀嚥下了肉,笑道:「其實也沒什麼事馬上就要回去了,現在來向你辭行。」
我呆了呆,道:「這麼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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