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昭從帝都脫身的第二天是臘月二十四。b111.net今天天氣晴朗,正在化雪。俗話說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天冷得手腳都有點發麻。我在營中操練了一陣,正覺得身上開始發熱,汪海忽然急吼吼地到營令侯緊急召見我。我知道定是鄭昭的事讓文侯極為惱怒,只怕要痛罵我一通。
到了文侯府,仍是在那書房裡。剛請了安,讓我意外的是文侯倒沒有大發雷霆,只是背著手看著掛在中堂的一幅字。這字應該是文侯剛寫斗大的「文以載道」四個字。鄭昭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從帝都全身而退,對於算無遺籌侯來說實在是個極大的失敗。而鄭昭走前赴安樂王之宴同在宴這消息文侯定然也已知道了,他讓我來多半便是要明此事。我雖然已經準備好了解釋,心裡終究有些不安。讓我更不安的是文侯居然讓我跪在地上遲遲不問知道他心裡一定已是怒到極點。
沉默了半晌侯忽道:「楚休紅,你近來可好?」
他的聲音極是溫和,甚至比往常更是溫和。我心中更是忐忑,道:「末將正在加緊訓練,隨時準備出發。」
文侯轉過頭,微微一笑道:「那就好,起來吧。」
他也坐到椅指了指邊道:「楚休紅,你也坐下吧。」
當初武侯行事,只消看他的臉色便知是要賞還是罰了。文侯與武侯完全不同,朝中官員背地裡侯的臉一定只是張面具,因為看他的臉色根本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麼。文侯不論要做什麼事都和顏悅色,即使他馬上要殺你。
我剛一坐下侯道:「楚休紅,你過了年就是二十六了吧?」
「再過六天便有二十六了。」
先前操練時身上並沒有出汗,現在背上卻已冒出冷汗。文侯說得越是平和,恐怕他心惱怒就越甚。我暗自咬了咬牙,忽地起身又跪到文侯座前,道:「大人,末將死罪。」
文侯笑了笑,道:「你又犯了什麼死罪了?」「昨日末將赴安樂王之宴,不料共和軍鄭昭亦來赴宴,末將一時大意,又中了他的攝心術,以致此人脫逃成功。」
在赴宴之前我確是不知鄭昭也來赴宴,但這樣話文侯只怕更會著惱。是因為中了攝心術,反正死無對證侯自己也因為害怕鄭昭的異術而不敢和他見面,自然不能怪我了。
文侯又笑了笑,道:「這事啊,錯不在你原本就要讓他回去的。」
我呆了呆,道:「大人,這人身懷秘術,為什麼要放他回去?」
「此人秘術只能探聽旁人心思,戰場之上無甚大用。而這人在共和軍中地位甚高,若無端斬殺,雙方同盟便即刻破裂。楚休紅,你現在也是一軍統率,難道連這點都沒想通麼?」
我心裡卻越發感到寒冷。這絕非文侯的真正心思,鄭昭這種秘術如能為他所用,對於他來說便如虎添翼。雖然不至於要殺了鄭昭,但文侯一定想要將他留下來。沒想到鄭昭從他手掌之中脫身侯現在一定怒不可遏,可是說出來的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那些朝官侯的臉是張面具,當真不假。只是他自己將此事輕輕揭過,只怕是不想多談自己的失敗吧。我當然樂得順竿爬,道:「大人明鑒。末將無知,實是不知輕重。」
文侯歎了口氣,道:「這人走得如此之急,卻也說明他們已經知道了郎莫交待之事。我千方百計隱瞞,自覺天衣無縫,沒想到還是走漏了風聲,到底是什麼人告的密?」
心又是猛地一跳。文侯緊急召見難道並不是因為鄭昭脫身的事,而是在懷疑我把郎莫交待的事告訴了丁亨利他們麼?已起身,一下又跪倒在地,道:「大人,末將只將此事和我營中五統領說過,再沒告訴第六個過。」
雖然我垂著頭,但也感到文侯看了看我。即使視線未曾相對也感到文侯那陰寒徹骨的眼神,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頓了頓侯才道:「我可不曾說過懷疑你的話。」
心頭越發寒冷。文侯越這樣就越說明他在懷疑我。我垂下頭,不敢看著他,道:「大人明鑒,此事萬分機密,末將身涉嫌疑,無以表白。」
過了好一陣仍然聽不到文侯的聲音。我不知道文侯這一生中信任過誰,也許在他心目任何人都只是工具,都只能利用,不能信任的吧。如果他認定是我走漏了消息,只怕此番出征就沒有份了,連地軍團都督也得抹掉。丟不丟官無所謂,但這次遠征是與共和軍修好的最後機會絕不能讓來之不易的和平被人破壞。
即使那個人是文侯。
過了好一陣才聽得文侯歎了口氣,道:「楚休紅,起來吧相信你不會如此不明事理。」
我抬起頭,道:「大人四相軍團應該不會走漏消息,難道是那鄭昭用秘術得知的麼?」
「審訊之時,從無一人與外界接觸,他本事再大也不應該會知道。」文侯的眼神變得有些茫然,喃喃地道:「我只是奇怪,他到底用了什麼辦法察覺的?」
與共和軍得知這個消息本身相比,他們使用讓文侯都看不破的方法才更讓文侯惱怒吧。文侯現在權傾朝野,一言既出,莫敢不從,可是卻不知道鄭昭他們到底是怎麼得知這個消息的。如果是鄭昭的秘術還好說一點,但如果是收買了文侯左右的話,這最讓文侯難以忍受。文侯慣於在旁人身邊安插眼線,越是這種人就越容不得別人在自己身邊施展這等技倆。我當然不敢告訴文侯鄭昭他們用的是天遁音,只能沉默不語。
文侯也許在等著回答,見我一直不說話,他也沒有出聲。過了好一陣,他才道:「楚休紅,此次遠征,你還有什麼想法?」
如果文侯說別也沒什麼好回答。但這事是這些天來我日思夜想道:「稟大人,遠征蛇人,此戰不同以往,勞師遠征,極為凶險,至關重要的一點是保證輜重給養補充。伏羲谷僻處西南雪山地帶,從天水省南下,雖然路途稍近,但要難走得多,運輸至為困難,一旦接濟不則大勢去矣。」
文侯點了點頭,道:「這也是我在想的。唉,若那伏羲谷在海邊,便好辦得多了。」
如果伏羲谷在海邊,那麼水軍團便可以一展所長,現在水軍團卻是無用武之地。我道:「大人也曾算過,以一個士兵一天的口糧為三張干餅計算,每百張干餅重二十三斤,則十萬人每天要消耗大約七萬斤。即使以萬斤大車運載,每天也得七輛大車方可。此去短則數月,長則數年,不說糧食,單是運輸用的大車便是個驚人的數字。就算途中可以補充一部份,曠日持久地打下去,如果要從帝都運送給養就實在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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