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陸將軍沒能帶回蒼月公級吧?」我喃喃地說。
)武侯治軍,一直都是強硬之極,有違軍令就算官職再大也難逃責罰。陸經漁是武侯養大可以說是他的義子,不會不知道武侯之心。上次陸經漁誤將蒼月放走,武侯命他外出追趕,那已是網開一面,實際是放他逃走的意思。陸經漁如果帶不回蒼月級,回來的話那定是自己首級不保,就算武侯對陸經漁情逾父子,他也不會敢回來的。也許,是陸經漁關心太過,寧可自己性命不保也要回來的吧。如果是這樣,那麼就算明知無濟於事也要在武侯跟前為陸經漁求情。畢竟,隨機應變,現在不是用這等小事處斬大將的時候了。
虞代沒說什麼,他大概也是這樣想。武侯命防衛東門,一定是為了防止陸經漁帶回來的一千鐵騎作亂。
左軍不像中軍和右軍,陸經漁對屬下一律一視同仁,不像武侯和沈西平,在軍中自成一軍地成立前鋒營和龍鱗軍。但他手下有一千鐵騎,儘管沒有名號,卻是左軍最強部隊。上次他帶走的一千人,正是這支鐵騎軍,一旦這支部隊作亂,何況是在左軍部屬的東門,左軍會不會加入作亂都未可知,當然不能指望他們平亂,所以武侯要火急讓我這個外人來防衛吧。
我不由苦笑。上一次捉拿陸經漁也是就算陸經漁自己也不怪他手下的人卻對我沒好印象,所以我送白薇紅蓼出城時,兩個衛兵都會給我臉色看。如果那一千鐵騎真的作亂,也不消左軍捲入,只要他們袖手旁觀這三百多人的龍鱗軍一定死無葬身之地。
我在君侯心目永遠都是一隻並不太重要的棋子吧。想到這裡心頭隱隱作痛。其實也早該想到,這局棋武侯連陸經漁這樣的重子都能棄掉,不用說是我這樣卒了。
一到東門防區,便見到左軍已列陣而立。還好,這陣頭是對外那麼說明左軍也沒有作亂。
一到陣前,何中已迎了出來,道:「左軍中軍官何問是哪位將軍?」
我拍馬上前道:「何將軍,是我。」
何中見了道:「是楚將軍啊,你來得正好。」
我跳下馬,道:「何將軍,出什麼事了?」
何中道:「陸將軍帶回的兵正在城外吵鬧。」
我不由皺了皺眉。陸經漁一向以帶兵紀律嚴明著稱,出走十日,左軍精英都成了這個樣子麼?我道:「陸將軍在哪裡?」
何中道:「他還在君侯那裡。」
我道:「難道陸將軍去謁見君侯時沒跟那一千鐵騎交待過?」
何中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欲言又止,只是道:「楚將軍,你自己看看吧。」
我扭頭對龍鱗軍道:「上城!」便走上城頭。
一上城頭,只見左軍的士兵一個個如臨大敵,卻又似乎很茫然地看著城下。我道:「卜將軍呢?」
何中道:「陪爵爺去見君侯了。唉,只怕君侯難以說攏……」
我道:「君侯不是只認軍令不認人人,不至於如此吧。陸將軍可曾帶叛賊蒼月回來?」
何中頓了頓,道:「帶是帶來了,只是……」
何中那種吞吞吐吐的樣子實在讓我難受。這時我已走上城頭,剛到城邊往下一望,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
城下,黑壓壓竟然有六七千人馬!
這批人馬當先是一千騎軍,正是左軍的旗號,可後面卻是些異樣盔甲的人馬,看樣子,竟然是共和軍!
我吃了一驚,道:「這是怎麼回事?」
何中還沒說什麼道:「陸將軍是……他是帶共和軍回來的?」
何中點了點頭。
陸經漁帶回的共和軍,總也有五千多。也許,這已是共和軍的全部殘軍了,難道陸經漁已經收伏了共和軍殘部了?如果這樣,他倒又立了一大功。我道:「陸將軍是收了共和軍……」
我一句話未說完,倒知道自己在胡猜了。那些共和軍正在鼓噪不已,有幾個正舉著一面共和軍的軍旗,大聲叫著什麼,無論如何也不像是來投降的樣子。我道:「難道……難道……」
來想說陸經漁是不是被共和軍捉住了,被逼著回來賺城的。但我也知道這話一出口,只怕馬上要惹得視陸經漁為神人的左軍將士紛紛側目。而且我也不信陸經漁是那種輕易會投降的人,他帶走的一千鐵騎毫髮無傷,看樣子不會因敗被擒。何況就算要賺城也不會大模大樣帶回共和軍來。
我想得頭痛欲裂,道:「何將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何中歎了一口氣,道:「陸將軍想與共和軍聯軍一處,他將蒼月公帶了回來,去見君侯了。」
我道:「是蒼月公請降了?」
何中道:「不是,是聯手。」
何中把「聯手」兩字咬得很重,意思也是共和軍沒有投降,只是來和我軍聯手。這話如果幾天前聽到,那是妖言惹眾吧,根本不可能的事,可現在聽到也不禁有些愴然。
似乎還沒到走投無路的地步,但也與之相去不遠了。蒼月趁這時候提出聯軍一處,那也是看準了不敢再妄動刀兵。這實在是示之以威,誘之以利,死中求活的好計,如果能順利班師,那麼以蒼月那些殘兵敗將,勢難得下去,日後也準會被有掃平的一天。而此時他提出聯軍,那便可以有喘息之機,而武侯現在一方面不敢浪費兵力去與共和軍交戰,另一方面也確實需要增添力量。
表面看來,這提議也是雙方皆有利,倒也頗為可行,戰後蒼月公保持以前的藩屬身份,帝君也未必不允。只是,養虎為患,如果讓蒼月公保留這一支力量,將來只怕會有嚙臍之日,武侯也不會不考慮到這點。
我道:「陸將軍到底是什麼態度?」
何中歎了口氣,道:「我也不知爵爺到底是什麼態度。他回來時只跟了兩三句話,便帶了人去見君侯了。唉,若君侯一怒之下斬了蒼月,只怕城外立時又要動起刀兵。」
這時,城下有個共和軍的軍官催了催馬,到了城下,叫道:「喂,城聽著家大公現在怎麼樣了?若再不回話要攻城了。」
我不禁有點好笑。這支共和軍雖然不算少,但較之左軍,還少了一半,何況他們也是敗軍之將是敗出城去,又談什麼攻城?
何中到城邊,道:「在下左軍中軍官何將軍稍安勿躁,君侯和爵爺定會給將軍一個交待。若將軍定要攻城,不妨一試。」
他的話語溫和,卻又帶著隱隱的威脅。那人倒一下語塞,過了一會道:「何將軍不要以為是嚇人的。今日我軍五千零二十三人,人人已抱必死之心。」
他撥轉馬頭,向本營走去。
何中也轉過頭,有點頹唐地看著道:「楚將軍,你說君侯會答應蒼月的要求麼?」
我有點茫然。如果我是武侯會答應蒼月的要求麼?
這時,身後突然發出了一片喧嘩,有人喊著「爵爺」,有人喊著「陸將軍」。何中像是被針刺了一下,衝下城去。金千石道:「統領也要下去麼?」
我看看四周,城頭的士兵有些亂。我道:「在城上看著,讓兄弟們提起精神。」
現在的左軍士兵大多激動萬分。這情形便如一鍋燒得火熱的油,一旦有顆火星飛入,只怕馬上會燒起來。這三百多人,若是左軍嘩變,那真如滄海一粟,馬上會被人潮吞沒。但只要沒有火星,那這鍋油再熱,也總會涼下來的。
一群左軍的士兵簇擁著幾人過來,所到之處,儘是歡呼。虞代有點緊張地道:「統領,爵爺來了。」
這時,城頭左軍也發出了一陣震天的歡呼,陸經漁和另一個老人走上了城頭。
陸經漁一身戰甲,白得耀眼,他邊老人卻穿著土黃色的長袍。陸經漁看見了微微一怔,馬上過來道:「是楚將軍啊。」
我半跪下來,道:「陸將軍,末將龍鱗軍統領楚休紅,奉君侯將令,前來防衛東門,任何人不得出城。」
陸經漁笑道:「現在已不必了。來人,將城門打開。」
他笑得很是開懷。自從被蛇人攻擊以來,還沒人能笑得這樣過。他的笑聲也感染了邊士兵,他們一個個都笑了起來,手武器也舉得不直了。
我站起來,道:「稟陸將軍,在得君侯將令以前,末將不得擅離職守,故城門不得擅開。」
陸經漁也站定了,看著慢慢點了點頭,道:「也對。君侯令兵也該馬上就到了。」
像是應驗他的話,雷鼓這時正好一騎飛馳,到了東門邊,道:「龍鱗軍統領楚休紅繳令。」
我走下城,在雷鼓馬前跪了下來,道:「末將楚休紅在。」
雷鼓勒了勒馬,道:「君侯有令,東門警戒已解,龍鱗軍速歸本營待命。」他說著,將另一支將令伸出來,遞了給我。我將兩支將令合在一處,正好合得天衣無縫。我將兩支將令交還給雷鼓,道:「末將遵令。」
武侯終於和陸經漁達成諒解了!隨著交出將令心頭也不由一陣欣喜。不知為什麼,儘管和共和軍交戰了那麼久,對他們卻仍然沒什麼深仇大恨。也許,是因為他們和一樣,都僅僅是些微不足道的棋子吧。棋子和棋子之間,又能說什麼呢?
這時,幾個城丁正在放下吊橋,拉開城門。看著城門慢慢打開心頭也不由得一陣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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