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碼頭上,諾兒張開手,跌跌撞撞地向我跑來。我蹲下身,一把抱住他,親上他紅潤的小臉蛋兒:「寶貝兒,想死娘親了……」
「娘親……嗚嗚……娘親……」諾兒放聲大哭,緊緊地抱著我不肯鬆手。我心中一酸,我的諾兒一定嚇壞了,我從來沒有離開他這麼久過,真不知道我的寶貝這幾個月是怎麼過來的?他心裡有多害怕?有多驚恐?我抱緊他,心疼地哄道:「乖,寶寶別哭,娘親再也不離開諾兒了,再也不離開了……」
「姐姐!」小紅扶著老夫人走過來,我抹了抹眼淚,抱著諾兒站起來:「娘,我……」
「回來就好。」老夫人笑盈盈地看著我們,她身旁的安大娘上前一步,看著我身側的安遠兮,眼圈兒一紅:「遠兮……」
「娘,讓你擔心了。」安遠兮扶著她的肩,臉上帶著歉意。看來他對安大娘很好,他借了安遠兮的身體,顯然也承擔了安遠兮的責任和義務,他從小孤苦,此際有個娘親真心疼他,想來他也是珍惜的。
「崎兒,你辛苦了。」老夫人溫和地對安遠兮道。安遠兮搖了搖頭:「大嫂能平安回來就好。」
大嫂?我轉頭看他,蹙起了眉。這些天他可沒這樣叫過我,怎麼一面對雲家人就變了?安遠兮避開我的目光,斂了眼瞼,看不到眼中的神情。我輕咬著唇,想起之前玉蝶兒提醒我的話,難道安遠兮也有顧慮嗎?
「安大姐,碼頭風大,我們先回船上去。」老夫人對安大娘道,「崎兒和葉兒剛回來,也要好好休息。」
雲家準備了兩艘大船,一艘是接我們的,一艘是送安遠兮聘請那些僱傭兵回國的,安遠兮履行當初的合約,在聽潮島準備一艘船給他們之後,合約即可結束。玉蝶兒不願跟雲家人處在一起,乘了僱傭兵的船回天曌國。臨行前,玉蝶兒語重心長地道:「花花,若是雲家不能接受你們,便和書獃子私奔吧,天下之大,哪裡沒有容身之所?」
「我考慮一下。」我笑著敷衍他。玉蝶兒認真地看著我,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心高氣傲,一定不屑這麼做,唯有自求多福了!」
「謝謝你,花蝴蝶!」我知道他是為我好,心中感激,「你也保重!」
回到船上,見安遠兮和雲修在船艙等我。見我進來,安遠兮起身道:「大嫂,有件事要跟你和修叔一起商量。」
又是大嫂!以前不覺得,這會子聽到「大嫂」這兩個字竟是格外刺耳,不知道我以前稱他為「小叔」的時候,他心裡是否也是我現在這種感覺?當著修叔的面,我不好瞪他,只得做出平靜的樣子:「什麼事?」
「之前我曾跟修叔說,若是我們回不來,讓他帶諾兒去新大陸。」安遠兮道,「如今是否還要繼續前往?」
侯府的產業此次為了救我,已經倒賣掉一大半,只留了給隱勢力打掩護的一些暗樁生意,房產只保留了滄都侯府、蘺芳別院、京城侯府和玉雪山傲雪山莊。侯府沒了令人眼紅的財富,在天曌國不是很安全麼,怎麼安遠兮會這麼問?
「發生什麼事了?」我敏感地問。
「我向九王求證過茶壺的事了……」安遠兮停頓了一下,「不是他做的。」
我的心裡「咯登」一下:「你是說……」
不是他做的,那就只剩下一個人,當今天子。我只覺得脊背一陣陣發寒,六年前,他六年前就在佈置這件事了,那時候他甚至還沒有登基,就在準備扶他上位的老爺子身邊安插了錦兒那個眼線。四年前,他剛剛登基不久,就已經想好要整治雲家,取老爺子的性命了。那個人,一切妨礙到皇權的人和事,他都不會放過,都會摧毀。我咬緊唇,只覺得心中一片冰涼,我怎知我的存在,有朝一日會不會變成他心裡的一根刺?他會不會像對付老爺子那樣毫不手軟地將我撥除?
「九王的話,可信嗎?」我心裡掙扎著,費力地道。安遠兮靜靜地看著我,淡淡地道:「他沒有騙我的理由。」
失望夾帶著恐懼,令我心中涼透,我緩緩轉頭看向修叔:「修叔,你覺得呢?」
「夫人,如今侯府在天曌國別無牽掛,不如帶小世子去新大陸看一看,只當巡視名下產業,再作定奪。」雲修道,「侯府那邊我已經佈置好了,只需讓留守的下人到時侯上稟朝廷,夫人帶著小世子遠遊,歸期未定。」
修叔說得不錯,雲家有這麼多產業在新大陸,我們都沒有去看過,至於是不是長留在那裡,以後再說吧。我點點頭,當即做了決定:「好,我們按原定計劃去新大陸。」
「七日之後即有一場風暴,我們還可以在聽潮島休息幾日再出發。」修叔笑道,「我先出去準備。」
安遠兮跟著修叔出去,我喚住他:「遠兮,我還有事同你說。」
他站在原地,沒有走過來。我蹙眉嗔道:「你站著做什麼?坐啊。」
「大嫂有什麼事?」安遠兮沒有落座,垂著眼瞼道。我心中的火「哧」地一下冒出來了:「你幹什麼這樣子?大嫂大嫂的,你存心噎我是不是?」
「你本來就是大嫂。」安遠兮面對我的怒氣,顯得很平靜。
「你什麼意思?」我心中一沉,浮出怪異的感覺,「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很清楚。」安遠兮靜默片刻,道,「我很清楚,不管我以前是誰,我現在是雲崎,是雲家的二公子,是你的小叔,永遠都不會改變。」
「你什麼意思?」我的腦子完全轉不過彎,像個傻子一樣重複地追問。
「我的意思,就是以前種種,從現在起結束。」安遠兮漠然地道,「從今以後,我們只是叔嫂。」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腦子仍舊有些發懵:「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他垂著眼瞼,平靜地道:「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說完,他毫不遲疑地轉身離開船艙,我在極度的震驚之下,竟然忘了阻攔。難道這些日子以來,我和他的情愫湧動,都是我會錯了意嗎?我不相信他真的放下了,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他真的可以說放就放嗎?他是在報復我嗎?還是他也有和玉蝶兒同樣的擔憂,怕雲家會反對,才故意這樣說?震驚之後,漸漸回過神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我不會給他機會退縮的,我一定要問清楚原因,我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什麼都不問,就痛痛快快地放手。
然而想找個單獨詢問他的機會竟是那般不易,接下來的幾天,我一直找不著他,能見到他的場合,都有其他人在場,不是安大娘,便是老夫人或者修叔。他根本就是存心在躲我,有別人在場的時候,他對我的態度簡直客氣生疏到了極點,沒有人在場的時候,也不知道藏到了哪裡去,我根本找不到他。我氣得牙癢癢,恨不得把他綁起來打一頓!安遠兮!你好樣的!你給我記住!
這樣過了幾日,修叔指揮我們的船往新大陸啟航了。船在海上航行了一日,在一處海面上停下來,據他說,今天晚上就會有一場風暴,只要將船開進風眼,便能進入時空之門。晚膳後,修叔讓大家都呆在自己的船艙裡,關好門窗,不准出來,也不准點燈。我抱著諾兒坐在床上,望著漸漸黑沉的船艙,心中不是沒有一絲驚惶的,雖然修叔穿越時空之門已經很有經驗,不過海上的風暴有多恐怖,我前世在電視上已經見識過了,我們的船能不能平安穿越,我心裡一點兒底都沒有。安大娘有安遠兮陪著,我讓小紅陪著老夫人,此次本來是預備逃難到新大陸,所以除了鐵衛和雲修雲德父子,修叔沒有再帶侯府的其他下人了,畢竟新大陸是雲家的大秘密,不可能讓太多人知道,鐵衛是雲家的死士,自是無妨。
天已黑盡,船艙裡一片漆黑。突然,天空中劈下一道明亮的閃電,閃電的藍光從門窗縫隙間閃過之後,一陣轟天的雷聲炸響在大船周圍,諾兒被驚雷炸醒,害怕地抱緊我:「娘親……」
「別怕,娘在這兒……」我緊緊地抱著他,輕聲哄道,「諾兒別怕……」
大雨傾盆而下,艙外狂風大作,我聽到嘩嘩的雨聲和呼呼的風聲,船身劇烈地搖晃起來,忽左忽右地傾斜。我抱著諾兒,在床上竟然坐不穩,趕緊摸黑下床,抱著諾兒縮到船艙一角。幸好這艘大船是經過特殊設計的,船艙內的家俱桌椅全都是固定在地板上,擺在桌上的器物也早聽修叔的話收了起來,所以船雖然搖晃得挺厲害,倒沒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掉到地上摔碎,或者家俱什麼的隨著船的傾斜左搖右擺。
然而船越來越晃,似乎在海面上旋轉起來,我抱著諾兒躲到櫃子角,藉著它和船艙壁製造出來的狹小空間穩住身形,令我們不致隨著船體的左搖右晃倒來倒去。諾兒害怕得哭起來,我心中也驚懼不已,一邊低聲哄他,一邊暗自後悔此次的決定,萬一我們避不開風暴,不能成功通過時空之門怎麼辦呢?我應該再多考慮考慮,不該這麼輕率的。突然,船體在急旋中猛地一下劇震,將我和諾兒彈出櫃角,向著傾斜船艙的低矮邊滾去,諾兒嚇得大哭,我嚇得大聲尖叫,護住諾兒的頭和身子,抱緊不敢鬆手。
「葉兒!」艙門被撞開,颶風夾著瓢潑大雨撲進船艙,迅速打濕了地板。安遠兮快速奔進來,藉著閃電的光線發現我們滾動的身體,立即奔過來,扶起我,將我送到艙角,然後奔到門口迅速關上船艙門,用粗大的門栓將艙門鎖緊,再轉身向我奔來:「葉兒,你沒有沒事……」
「別過來!」我瞪著他,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臉,「你別過來!」
諾兒在我懷裡哭,安遠兮語氣焦灼:「你怎麼了?」
著急的時候就是「葉兒」,沒事的時候就是「大嫂」,這男人真龜毛!我翻了翻白眼,冷冷地道:「你來幹什麼?你不是要守叔嫂之禮嗎?你跑到我船艙裡做什麼?」
他似乎噎了一下,諾兒聽到他的聲音,哭得更大聲了:「叔叔……」
「諾兒……」他試著往前走,我尖聲道,「別過來!」
「葉兒,你別鬧了,你有沒有受傷?」安遠兮不顧我的尖叫走過來,正好船體又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他沒站穩,一下子撲到我面前,焦急地道,「諾兒怎麼哭得這麼厲害,是不是傷著了?」
我心中一驚,趕緊問諾兒:「諾兒,你有沒有哪裡痛?」
他搖頭,撲到了安遠兮懷裡,哭道:「叔叔,諾兒怕怕……」
「別怕別怕……」安遠兮摸著他的手腳檢查了一遍,確定他沒有受傷,鬆了口氣,伸手往他身上一點,諾兒的哭聲頓時停止了。我一把抱過諾兒:「你幹什麼?」
「我點了他的昏睡穴,省著嚇著他。」在黑暗中看久了,安遠兮的五官漸漸能看出幾分,他的衣服似乎被雨打濕了,我從他手裡搶過諾兒的時候,碰到一片濕涼。船體又劇烈地一顛,眼看著我不受控制地就要撞上一角的櫃子,下一秒,我和諾兒已經緊緊地被擁進安遠兮冰涼的懷抱裡,只聽到「咚」地一聲悶響,安遠兮的背已代替我撞上了櫃子。
「你沒事吧?」我趕緊抬頭,聽聲音可撞得不輕。安遠兮將我擁得更緊:「沒事。」
我沉默下來,咬緊唇,半晌,啟唇道:「為什麼?」
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我一定要問清楚,誰知道風暴肆虐後,我們還有沒有明天?誰又知道到了明天,他會不會又跟我劃清界線?安遠兮沉默著,不回答我的問話,我又氣又委屈,使勁兒捶了他的胸膛一下:「說話啊,為什麼?什麼以前種種現在結束?什麼從今以後只是叔嫂?你為什麼要說這些渾仗話?既然這樣,你還跑來做什麼?你管我是死是活?你想怎麼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你說啊……」
我越說越氣,一下又一下地捶他,眼淚嘩嘩地往下掉。安遠兮抓住我的手,將我擁緊,語氣帶著一絲痛楚:「葉兒,別這樣……」
「你是不是怕老夫人反對?」我伏在他的胸前流淚,幾天來的委屈湧上心頭,我嗚咽道,「我們可以想辦法,可以求她,爭取得她的諒解。就算她不諒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你怎麼可以試都不試,就退縮?就放棄?你怎麼可以這樣……」
「對不起,葉兒,對不起……」安遠兮抱緊我,低聲哀求,「別哭,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別哭……」
「你到底怕什麼?」我抬起臉,淚眼婆娑地看他,「你真的不要我嗎?」為什麼我好不容易才想通,鼓足了勇氣跨出這一步,你反而要退縮?安遠兮蹙著眉,表情掙扎,他張了張嘴,又咬緊了唇,半晌,才費力地道:「葉兒,你起過誓的……」
我怔了一下,他別過臉,困難地道:「你斷髮明志,絕不二嫁,否則不得善終……」
我瞠大了眼,原來他是怕這個?他是怕我違背誓言,不得善終?一時又好氣又好笑,絕不二嫁的話只是為了拒絕烏雷誆他們的好不好?我根本就沒有在雲崢墓前發過那樣的誓。他竟老老實實地信了?不過,氣過笑過之後,感動卻從心底蔓延出來,我撫上他的臉,將他的臉掰過來:「遠兮……」
是我們經歷了這麼多奇異的遭遇,所以知道這世上真有漫天神佛,所以知道世事皆有因果,違誓必遭報應,所以你才害怕,又想將我推開?我心中滿是酸楚,遠兮,你記錯了,我發的誓,是「生為雲家人,死為雲家鬼」,而那個誓言……我幽幽低歎:「那個誓言,雲崢已經不讓我遵守了,你可以不用擔心。」
他睜大了眼,狐疑地看著我,顯然並不相信我的說辭:「你不用這樣,葉兒,其實,只要你平平安安的,能夠讓我日日看到你、守著你,我已經很滿足了。在海上這些天,我很高興……也自私地想把這樣的日子多留幾天,但是回到聽潮島,我知道我不能再這樣了,葉兒,我會把這段日子記在心裡的……」
傻瓜!笨蛋!我聽不下去了,直接勾下他的脖子,咬住他的唇,堵住他那些自以為是的話。他的身子僵住了,像塊石頭一樣一動不動,唇緊緊地抿著,我懲罰似的啃咬他的唇,他的唇瓣微微一顫,我輕輕吮住,他的唇好冰,軟軟的、麻麻的、柔柔的,待他的唇暖起來,我鬆開他,凝望著他的眼睛,輕聲道:「我在冥王那裡,聽到雲崢轉世前,留給我的話……」
安遠兮的呼吸一頓,語氣有一絲輕顫:「他說什麼?」
我微笑著看著他的眼睛:「他說,滿目青山空念遠,不如惜取眼前人。」
安遠兮的身子微微一顫,深深地看著我,眼中閃動著莫名的神采。我望著他,輕聲道:「遠兮,我不想騙你,我仍然愛著雲崢,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可是,雲崢是我生命裡很重要的人,他讓我重新相信這世間還有真摯的愛情,我永遠忘不了他。」
「我也不會忘了他。」安遠兮將我擁緊,低聲道,「我感謝大哥,在我傷你最深的時候,有他愛你、照顧你、給你幸福,我很感激他。」
「遠兮……」我的喉嚨一哽,感覺眼眶發熱。安遠兮語聲帶上一絲暗啞:「我不會要你忘了大哥,我會和你一起把他記在心裡,隨時提醒自己,我要好好對你,絕不能做得比大哥差,不讓你再受一絲傷害,我要隨時記著,大哥在看著我。」
我微笑著,淚如雨下。夠了,夠了,我葉海花,何其有幸,這一生,能愛上這兩個男人,並得其所愛。我曾經不懂,穿越時空,兩世為人,歷盡艱辛,我尋找的到底是什麼,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風暴奇跡般地過去了,門窗的縫隙中透進曙光,我將熟睡的諾兒輕輕放到床上,轉過頭,見安遠兮已經打開艙門。溫暖的陽光射進船艙,我踏出艙外,海面風平浪靜,暮色還沒有完全退盡,雪白的海島在微亮的天空盤旋,發出悅耳的鷗鳴。雲修走過來,見到安遠兮踏出我的艙房,眼神微微一詫,立即恢復了平靜,不動聲色地道:「夫人,我們已經穿過時空之門,這裡已經是新大陸的海域了。」
「是嗎?」我有一絲欣喜,忍不住奔上船頭。甲板仍然濕漉漉的,偶見幾條被暴風刮上來死在甲板上的海魚,與暴風雨搏鬥了一夜的水手們正在做著清理善後工作。遠處,紅彤彤的太陽正緩緩地冒出海平面,我想奔上前,觀看難得一見的海上日出,腳下踢到一個東西,咕嚕嚕地滾到船舷邊上。低頭一看,見是一個大海螺,我怔了一下,我認得那種海螺,那是我曾在鳳歌那裡見過的吟風螺。我走上前,撿起那個海螺,這個吟風螺比我在鳳歌那裡見到的那個還要大,大概是被昨晚的暴風刮到船上來的。想起這海螺的奇妙功能,我將它放到耳邊,想收聽一下遠處的聲音,可是聽了半晌,這海螺裡除了「嗚嗚」的海風聲,再也聽不到其它的異響。我覺得詫異,拿著海螺對準船艙,看能否收到船艙裡的聲音,可聽了半天,還是只有海風聲。我拿著吟風螺仔細翻看,沒錯啊,這明明就是在鳳歌那裡見到的海螺,怎麼一點聲音都收不到?奇怪!
「你在幹什麼?」安遠兮見我拿著一個海螺擺弄,上前道。
「真奇怪,這種海螺,我明明在鳳歌那裡見過,可以聽到遠處的聲音的,可是現在除了『嗡嗡』聲什麼都聽不到。」我把海螺遞給他。安遠兮接過來,看了一眼:「這是很普通的吟風螺,我從來沒聽說過這螺可以聽到遠處的聲音。」
「怎麼會,我那日明明聽到……」我猛地頓住,瞠大眼,似有所悟。那日我在鳳歌那裡,用吟風螺聽到了月家姐弟與鬼面人的對話,才開始懷疑安遠兮與楚殤有關係,如果這螺根本沒有收聲的作用,那我怎麼會聽到那些對話?
「你聽到什麼?」安遠兮問。我遲疑了一下,輕聲道:「我聽到月娘和你的對話,說你是楚殤。」
安遠兮的眼神微微一斂:「怪不得……你那日回來,讓我查楚殤是不是真的死了,就是聽到他們的對話?」
的臉微微一熱。安遠兮翻了翻那個海螺,淡淡一笑:「螺是普通的吟風螺,不過,這海螺可以用來施展一種催眠術,讓被催眠的人聽到催眠師想讓他們聽到的聲音。」
「呃?」我怔了一下,這麼說,我那日聽到那些聲音,是因為我被催眠了嗎?催眠我的人,是……鳳歌嗎?可是,為什麼呢?他為什麼要讓我聽到那樣一段對話?難道……我的眼睛驀地睜大,難道他知道安遠兮就是……楚殤?可他怎麼會知道,因為安遠兮身上令他覺得似曾相識的氣息嗎?如果僅僅是這樣便讓他認出楚殤,那鳳歌到底……有多愛他?我思緒紛亂,心裡猶如一團亂麻,如果鳳歌知道安遠兮就是楚殤,為什麼又要通過這樣的方式讓我知曉呢?他是什麼意思呢?是見到安遠兮在浣月亭買醉,想幫他了結這種痛苦?還是想讓我原諒他?我完全猜不透鳳歌的想法,鳳歌,他是一個謎,我從來沒有看懂過他,或者永遠也看不懂他。
「遠兮,你知道……」我抬眼望著他,輕聲道,「鳳歌愛著你嗎?」
安遠兮的眼神微微一閃,淡淡地「唔」了聲。我幽幽一歎,低聲道:「我們都虧欠了他。」
安遠兮沉默地轉臉望向海面,不發一言。我走到他身旁,與他一起望著海平面上冒了一半的太陽,輕聲道:「我想,我要更努力,至少,不能做得比鳳歌差。」
「葉兒……」安遠兮轉頭看我,語氣百味雜陳。我微微一笑,輕聲道:「我唱首歌給你聽,好不好?」
輕輕點頭,我望著海平面上已然冒出大半個頭的太陽,啟唇輕唱:
欲辨難辨你一臉風塵,猶如欲辨難辨我命運。
易摘難摘那天際風雲,猶如易近難近眼前人。
患難長路中,各自寸步難行,
如果這是愛,甚麼比抱擁更真。
欲問難問你可有可能,猶如易覓難覓過路人。
路若長若短,注定繼續同行,
難得你共我,從過渡尋覓永恆。
當我眼前只有你,當你背後總有我,
在路途上一雙一對,但背影相差算多不算多。
欲問難問你可有可能,猶如易覓難覓過路人。
路若長若短,注定繼續同行,
難得你共我,從過渡尋覓永恆。
當我眼前只有你,當你背後總有我。
漫漫途上風聲交錯,像唱出彼此未唱的歌。
當我眼前只有你,當你背後總有我,
在路途上一雙一對,但背影相差算多不算多。
漫漫途上風聲交錯,像唱出彼此未唱的歌。
太陽完全躍出海面,瞬間放出萬道光芒,最後一絲暮色被逼退,天空燒著紅彤彤的朝霞,海水也被染得通紅,海鳥在歡快地翱翔,海風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臉頰。我轉過頭,迎上安遠兮情濃得見不到底的目光。微微揚起唇角,握住他的手,十指交錯,緊扣,我深深地望著眼前這個男人,知道自己未來的路,已經注定與他同行,或者我們還會遇到困難遭遇挫折,或者我們還要經受磨難經歷艱辛,但只要他的眼前只有我,我的背後總有他,還有什麼可怕的呢?路再長再短,有他陪我一起譜寫人生的傳奇,我穿越千年的時間、隔世的空間而來,尋找的不就是心底最初最美的夢想嗎?
綰青絲,挽情思,任風雨飄搖,人生不懼。
浮生一夢醉眼看,海如波,心如皓月,雪似天賜。
你自妖嬈,我自伴。
永不相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