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蠱者可解。」易沉諳輕輕蹙起了眉。
「沒有別的方法了麼?」施蠱者已經死了。那綺羅,怎麼會施這麼歹毒的蠱?不是說施蠱之術代代秘傳麼?難道綺羅與那部族的巫師或族長有什麼關係?也許該讓雲家從這條線上查一查。
「還有一種方法,本來是絕無可能的,不過現在倒有一線希望。」易沉諳的表情有些奇怪,望著我的目光也有些遲疑。我一聽頓時來了精神,趕緊道:「什麼方法?」
「這法子說來也簡單,就是讓中蠱者服用與心愛之人的紫河車,即可解。」易沉諳道。
「紫河車?」我怔了怔,「是什麼東西?」
易沉諳一怔,隨即笑起來:「就是胎衣。」
胎衣?那不就是胎盤?我驚訝地撫上小腹,那不是,等寶寶出生,雲崢的蠱毒就能解了?心頭頓時一陣狂喜:「這麼簡單嗎?服了胎衣就能好嗎?不用再做別的了?」
易沉諳見我表情狂喜,不禁微微一笑:「我查到的信息,就是這樣。」
「那你怎麼說這方法本來是絕無可能的?」我得了這個消息,心頭頓時輕鬆下來,想起易沉諳之前的話,忍不住問道。
「無憂蠱是情蠱裡最歹毒的一種,它不同於別的蠱毒,施蠱者一生只能養一隻蠱,就算是南疆那個會下蠱的部族,也不會輕易給人下這種蠱。」易沉諳的臉色有絲蒼白,「因為中蠱者動情越深,受的苦就最重,想愛人已是不易,能找到相互深愛之人,更是萬難。而最重要的是,中蠱者若做不到絕情絕愛,蠱蟲就會損傷他的身體,斷絕他的生育功能,使他不能有子嗣。」
我驀地抬頭,瞪大眼看著他,低呼出聲:「這怎麼可能?」
手撫上小腹,我肚子裡明明懷著雲崢的孩子,怎麼說他不能使女子受孕?那我肚子裡懷的是什麼?易沉諳臉上也閃過一絲疑惑:「至於嫂夫人為什麼會懷上孩子,沉諳也感到困惑,最近也在仔細查閱在南疆整理的筆記,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但我查出的結果的確是這樣記載的,也許是嫂夫人福澤深厚,當是雲兄大幸!」
我的腦子很亂,只覺得有很多紛亂的線頭,一個個的閃湧出來,卻差一個連貫起來的東西。我撫了撫額頭,甩開腦子裡那些零亂的碎片,想了想,又道:「沉諳,傅先生的醫術高明麼?」
「他能幫雲兄控制住蠱毒這麼多年,醫術方面應當有其過人之處。」易沉諳看了看我,「嫂夫人有什麼疑惑嗎?」
「為什麼我問他雲崢是不是中蠱,他一口就否認了呢?」我蹙著眉,「既然他醫術高明,又是專職為雲崢診病的,這些年來,就沒有查證過雲崢身中的奇蠱嗎?這似乎不是一個行醫者該有的態度。」不知為何,我心裡對傅先生總是存了一絲疑慮,讓我對他不能盡信。
易沉諳沉默半晌,才輕聲道:「如果讓我猜測,也許他不是不查證,而是一早就清楚了。」
「你是說他一早就知道雲崢中的是無憂蠱?」驀地想起他一再強調要讓雲崢保持平和淡然的心境,越想也越發覺得是如此,「那他為何要隱瞞雲家呢?說出真相,不是更利於雲崢的診治麼?」
「嫂夫人,你認為誰可以欺瞞永樂侯?」易沉諳笑了笑,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恍然,的確,老爺子怎麼會容人騙他?也許老爺子早就知道雲崢身中的是治不好的奇蠱,怕雲崢喪失希望,才不敢告訴他,說不定傅先生瞞隱真相還是老爺子授意的。只是他們都沒有料到,雲崢早就對自己中的「毒」產生了懷疑,甚至避開老爺子的耳目,暗中讓易沉諳幫忙調查。
不過,不管怎麼說,今天這一趟出門的收穫實在是太大了。如今我知道雲崢的蠱毒可解,再不必受那種提心吊膽的折磨。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抬眼看著易沉諳,輕聲道:「沉諳,雲崢是否已經知道胎衣可解他的蠱毒?」
沉諳點點頭。我忍不住猜測起當初他以為自己不能有孩子,是怎樣的心情?以為自己蠱毒無解,蠱毒發作一日早過一日,又是怎樣的心情?無憂蠱雖然與情花毒一樣,都是中者不能動情,但情花是不能想起心愛的人,不能思念心愛的人,否則立即就會毒發。無憂蠱則是感覺到了中蠱者的情動,齊聚在月圓之夜一齊爆發。之前雲崢清心寡慾,友情和親情都是比較容易控制的,所以蠱毒也相對容易控制,可是,雲崢沒有想到會遇到我,沒有想到會愛上我,他對我的愛越深,情越濃,那蠱毒就會越來越難控制,所以此次才會提前毒發,而且發作頻率將會一次比一次高。
我閉上眼睛,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雲崢對我的感情,也許雲崢最初,其實並沒有想到會愛上我,他娶我,或許只是憐憫我的處境,或許只是滿足老爺子的願望,非關愛情,就如同我嫁給他的時候,同樣只是把他當成了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樹,可以讓我心靈平靜的避風港。只是,在日日夜夜的相處之中,我們都漸漸受對方吸引,被對方打動,於是,那顆叫做愛情的種子開始生根、發芽、茁壯成長,待到他蠱毒提前發作,才驚覺情根早已深種。
好在,這蠱毒終是能解,雲崢知道我有喜的時候,肯定是沒有預料到的狂喜吧?不只是因為我懷了他的孩子,應該還有知道自己能恢復健康的喜悅吧?我的唇角微微上揚,雲崢,你不想我知道,不告訴我這麼多,是怕我擔憂嗎?你真傻呵,雲崢。在你知道我懷孕後,就應該把全部的事實告訴我,害我擔驚受怕了這麼久,回去我一定要懲罰你。
「嫂夫人……」易沉諳見我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悅,遲疑片刻,開口道,「還有一件事,我要對嫂夫人說明。」
「什麼?」我看著他,見他一臉凝重,不由怔了怔。易沉諳想了想,終於還是說出來:「愛人的胎衣雖然能解雲兄的蠱毒,可是一旦蠱毒開始提前發作,就必須在三個月的時間內解毒,否則就算有胎衣也沒有用了。」
我怔住,我現在僅懷胎五月,三個月之後是八個月,孩子如果不能在三個月內出生,一樣不能救雲崢,是這個意思嗎?怪不得易沉諳說出這個方法的時候,表情那麼奇怪。不!我一定要救他!我不能失去雲崢!我的寶寶也不能失去父親!定定地看著易沉諳,我沉聲道:「沉諳,我請你幫我一個忙,可以嗎?」
「嫂夫人請講。」易沉諳道,「沉諳力所能及之事,一定義不容辭。」
「你醫術精湛,定知道怎麼才能讓我提前將孩子生下來,是不是?」我目光堅定地望著他,「我想你在我懷孕第八個月的時候,幫我將寶寶催生出來。」
「不可!」玉蝶兒和易沉諳大吃一驚,同時出聲。易沉諳神情複雜地看著我,搖頭道:「催生之法過於危險,如果提前將孩子生出來,孩子相當於早產,不足月的孩子以後體弱多病不說,嫂夫人一定有性命之憂。」
這個,雲崢想必也同樣知道吧?可他隱瞞不說,是因為他絕不會同意我用這樣的方法。我的眼睛澀起來,雲崢,你無時無刻不在為我著想,是因為這樣,你才讓易沉諳隱瞞你中蠱的真相,是嗎?
「雲家的經濟能力,能照顧好一個體弱的孩子。」我知道早產兒照顧得好的話,長大後一樣能健健康康,雲崢雖然體弱,但他體弱的根本原因不是早產而是中蠱,「至於我,我相信我可以撐過去,只要想到雲崢,我一定能撐過去。沉諳,我不能讓雲崢出事,我需要他,我的寶寶也需要他。」
「嫂夫人……」易沉諳怔怔地看著我,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我站起來,對著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沉諳,拜託你!」
「嫂夫人!」他趕緊站起來扶我。我抬眼望著他為難的表情,目光無比堅定:「沉諳,雲崢的朋友不多,我信任你,也相信你一定會盡力保我和孩子的安全,所以才拜託你。我心意已決,你無需再勸我。如果你不答應,我可以找別的大夫。」
他的神情震動,半晌,才苦笑道:「嫂夫人如此堅決,讓沉諳如何拒絕。」
我的唇角微微上揚:「謝謝你,沉諳。」
「在下寫張藥方給嫂夫人,從今天開始,嫂夫人按我開的藥方服藥,增強體質,幫助降低催產時的危險。」他既已答應幫我,也拋開了包袱,全力對策,我心中無比感激,連聲道謝。易沉諳將藥方寫好遞給我,我仔細看了看藥方,慎重地將藥方收進荷包裡,舒了口氣,微笑道:「這件事,請別讓雲崢知道。」
「沉諳明白,不過嫂夫人的身體狀況,要定期讓人通知給我知曉。」易沉諳慎重地道。我點點頭,看了玉蝶兒一眼,笑道:「我會定期讓他來告訴你的。」
玉蝶兒看著我苦笑,我想了想,又問易沉諳:「如果想讓雲崢這三個月的蠱毒不會再提前發作,可有什麼法子?」
易沉諳搖搖頭,表示無法,卻聽到玉蝶兒道:「你不見他不就行了?」
我想了想,微笑著搖了搖頭:「我不見他,雲崢就會沒事了嗎?他只怕會更擔心我,無憂蠱若感應到他的情緒,一樣會發作。而且,我不能讓雲崢知道我已經知曉了他中蠱的秘密,否則他不會同意催生的法子。」
兩人都沉默了。辭別了易沉諳,在玉蝶兒的掩護下偷偷摸摸地潛回侯府,我躲在花園裡將易容的妝拭淨,玉蝶兒叮囑我萬事小心,然後離開。我理了理頭髮,趕緊回房,寧兒見我回來,大喜過望,上前幫我脫掉錦裘,一邊兒輕聲道:「少夫人,您可回來了,剛剛少爺醒了還問您來著。」
「你沒說我出去了吧?」我趕緊道。寧兒搖搖頭:「我說您去看金莎小姐了,少爺喝了藥,又睡了。」
我鬆了口氣,轉進內屋。雲崢在床上沉睡著,我坐到床沿去,輕輕握住雲崢的手。他的眉頭微蹙著,我伸手撫平他額上那幾道淺淺的紋路。雲崢,你不想我知道,我便裝作不知道,只要你安心,我可以表現出最快樂、最無憂的樣子給你看,只要你安心。我望著他沉睡的臉,唇角溢出溫柔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