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冥焰那專注的眼神,火熱的吻,霸道地宣佈我是他的佔有物,便忍不住從心底笑出來。小紅見我傻乎乎地笑,好奇地喚我:「姑娘?姑娘?你笑什麼哪?」
「呃?」我回了神,淡淡笑道,「沒什麼,你去準備午餐吧,我餓了。」
這小紅現在是我的使喚丫頭,之前幾日與她接觸下來,也瞭解了她的一點身世。一年前,小紅父母雙亡,被哥嫂賣到倚紅樓來,之前也是尋死覓活的,月娘給了她一點銀子,燒了她的賣身契,放她回去。兩天後她自己又回來了,一臉平靜,也不說回家後遭受了什麼,從此死心塌地呆在倚紅樓,把月娘當成了再生父母。這丫頭聰明伶俐,極會察言觀色,可到底才十三歲,此生遇到最大的挫折大概就是被兄嫂賣身,結局又不算壞,所以心思倒還單純,看來不似有那麼多花花腸子,雖然把月娘當恩人,對我卻也恭敬,全然把我當成了主子。我一改最初對她的不客氣,有心誘她講話,到底是個孩子,見我對她態度轉善,也有心親近,倒也被我套出不少天曌皇朝的世情來,包括之前那種種版本關於我的流言。
小紅倒是孩子性格,不把流言當回事,反倒一臉崇拜,覺得我是個特別能耐的主子。我頗能明白她這種心思,不外乎主子得道,雞犬升天。我憐她身世遭遇,也不以她的這點小心思為忤,好在她也遵守本分,不是個喜生是非的。在心中整理了一遍從小紅那裡瞭解到的情報,對這個時空的大致有了些瞭解。這個時空一共有四個國家,中心國土最大的便是我如今身處的天曌國,物產豐富,國富民強,世情民風果真與我那時空的唐代相差無幾,國君以「君」為姓,現在當權的皇帝名叫君北羽,是個登基不足一年的年輕帝王;西邊是曜月國,是草原上的遊牧民族,國人凶狠彪悍,經常侵襲西疆邊陲;北方是辰星國,大部分國土處於冰天雪地之中,據說他們的國民以打獵和伐木為生,生活極其困苦,對地大物博的天曌國也是虎視眈眈,偶有來犯,這次寂驚雲大將軍便是從北疆打了勝仗回來;東邊的海上有個島國叫紅日國,國雖不大,國人又都生得矮小丑陋,卻狡猾凶狠,經常扮成海盜潛入天曌東海邊界,搶奪漁村,姦淫擄掠,被天曌國人恨稱為「倭寇」;南邊是無國的蠻荒之地,但卻住著些擅使毒蟲的異族,凶悍不通事理,愚昧未通教化,被天曌國人稱為「南疆蠻夷」。
我在心中歎了聲,看起來這天曌國就像是一群惡狼盯著的肥肉,國民不但沒有危機意識,還妄自以天朝大國自居,對四海蠻夷不屑一顧。我搖了搖頭,你天曌越富庶,越會引得四周窮國眼紅,百姓這般妄自尊大,與上位者的思想不無關係,如果這天曌國不懂得吸收別國所長,故步自封,亡國是遲早的問題。我在心裡把這裡與我那時空的情形對照起來,發現這曜月國有些像蒙古,辰星國有點像俄羅斯,南邊的蠻荒之地有些像西南苗疆,而東邊的島國紅日,活脫脫就是日本鬼子。靠!不但行徑別無二致,連國名都取得像日本的國旗,我恨得一陣牙癢癢,全然把紅日當成了小日本的替代,心中暗罵了一通。
隨後又想到昨夜登台引出的種種事端,我又歎了口氣。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楚殤這邊我已經不怕什麼了,好歹我現在是寂將軍包下來的人,接客自是不必去,若出了什麼事,只怕倚紅樓也不好交代。
那逃跑的念頭雖然一直沒有打消過,但自從不用被逼著賣身之後,卻也沒有那麼緊迫,事情演變到今天這個地步,逃跑反而不是最安全的打算,逃出去,我的生死便再也與倚紅樓無關,若我出了事,倚紅樓也不用對寂驚雲那裡做什麼交待了。如果我不能保證我逃跑出去絕對安全,楚殤一定找不到我,逃又何用?我心裡掂量著楚殤那明裡暗裡的勢力,搖了搖頭,我連他是個什麼鬼門的門主都還摸不清,也不知道那門到底幹什麼吃的,這樣隨隨便便逃跑,也太對自己的生命不負責任了。
而那個宇公子……,一想到他,我的腦袋便痛了起來,我不知道他包下我到底意欲何為,但我心裡卻隱隱感覺到,這是一棵大樹,如果我能抓緊他,我未來的人生會有很大的改變。我思考著下次見面的時候,要不要對寂驚雲和宇公子說出我其實就是被滅門的蔚丞相的千金,不知道他們是否會相信我?如果他們相信了我,又不知道他們到底會不會幫我?
還有那個黑衣人,他到底與我有何關係?為何看到我時候的眼神驀然變得震驚和混亂?這說明他絕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我。他……,到底是誰?
一團又一團如亂麻般的思緒搞得我有點煩躁。索性甩了甩頭,不去理它。如果我暫時不用逃,也不用接客,不正好實現我前世最高的人生理想,當一個無所事事的米蟲,可是卻是囚在屋裡,沒有自由的米蟲,我在屋裡呆了半天,鬱悶得要死,在心裡感歎,唉,看來人真的如那首詩所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沒有失去過自由的人,斷然體會不到這種感受。
我歎了口氣,既然當不了個花天酒地、游手好閒的米蟲,便當個勤勞的米蟲吧,我想起答應了金大娘要畫些花樣兒給她,還是勤勞點掙銀子,以後從青樓脫身之後也有銀兩傍身,想到便做,我走到書桌邊,坐下來,開始畫花樣兒。
畫了些正常的花花草草,如這個時代絕沒可能見過的鬱金香、波斯菊,其實這些花朵的形狀是可以多姿多彩的,即便是金大娘已經見過的玫瑰,我還可以畫出幾十種不同的風姿來,好歹我前世我也是做平面設計出身的,畫功雖然比不上弟弟葉子,但也比普通人強些。畫了幾張,覺得無趣,心中又浮起惡念,我忍住笑,畫了幾張Q版的漫畫豬仔,一個個肥頭大耳,無比逗趣和可愛。小紅送了午餐過來,看到我畫的豬仔,喜歡得不得了:「姑娘這畫兒好生別緻,把那又醜又蠢的豬仔畫得這樣可愛,一定會讓京城的少爺小姐們喜歡的。」
我見她這樣喜歡,笑道:「等金大娘的樣品作出來,我送你兩隻。」
「真的?」她眼睛一亮,笑得牙不見眼,「謝謝姑娘,姑娘對小紅真好,還是小紅見過的最聰明最能耐的人。」
「得了得了,別拍馬屁了。」我瞥她一眼,笑罵道,「肚子不餓嗎?坐下來一起吃飯吧。」
「姑娘,我怎麼可以這麼沒規矩,和姑娘同桌吃飯呢。」小紅急忙擺手搖頭,一副惶恐的樣子。我如今已知道這倚紅樓的規矩,當紅的姑娘都是單獨開小灶,在自己房中用餐,其她姑娘、丫頭、打手、龜奴都是在食堂圍桌。
「我這兒哪來那麼多規矩。」我擱了筆,淡淡地道,「不用擔心月娘罵你,如今你是我的人,我說的你照著做便是了。」
「謝謝姑娘。」小紅感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我笑了笑,月娘,這招我是在你身上學的,收買人心,誰不會?
「行了,開飯吧。」我拍拍她的肩膀,轉身,驀地看到屋裡多了個人,怔了怔。
楚殤?
他何時進來的?我望著他面無表情的臉,笑了笑,柔聲道:「楚公子用過午膳沒有?」
他皺了皺眉,望著我,不說話。我也不管他,自顧自地轉頭對小紅道:「小紅,給楚公子添副碗筷,再送壺酒過來。」
小紅應聲出去,我坐到桌前,抬眼看他仍站得筆直,笑道:「楚公子難道想一直站在那裡不成?」
楚殤沉默地落坐,仍是不言不語。我望著他面無表情的臉,俊美得有如石塑。他現在心裡一定氣苦得很,原本我是他一人的禁臠,他可以隨意對我欲取欲求,要我生便生,要我死便死,不曾想一夜之間,我卻成了別人豢養的寵物,看得到摸得到,卻再也不容他染指。這種失控的感覺……,我笑了,恐怕不好受。
小紅送了酒過來,把碗筷擺好,機靈地退出房去。我擺了個酒杯在他面前,拿起酒壺,給他斟了杯酒。他的視線從我的臉上移開,落到窗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仍是無語。我淡淡地笑笑,又替他斟滿。自來到這個世界,我與他之間的相處,還從未像今日這樣平靜過,我不理他波瀾不驚的表相下,有著怎樣的暗湧。只覺得這種感覺真的不壞,我就站在他面前,但他卻只能看著,咫尺的距離,卻觸摸不到彼此,彷彿心中隔了天涯。楚殤,楚殤,如今你在心裡,可曾有一絲後悔?
他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喝我斟給他的酒,我斟一杯,他便喝一杯,不斟,他也不鬧、不動。他的眼睛漠然地望著窗外,直到醉倒伏案,亦再沒有看過我。我望向窗外,涼風瑟瑟,那一樹的繁茂,不過幾日時間,便落得稀疏蕭條,驀然驚覺,原來夏天已經過去,秋天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