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跟在林賽玉身旁的丫頭們,都知道林賽玉兩口子在一起時,不喜歡有人在身旁,端茶倒水更衣等等林賽玉喜歡自己動手,所以看蘇錦南一進來,玉梅就趕著屋子裡的人退了出去。
林賽玉聽他笑語便哼了聲道:「你如何不等我?我要是被人打了出來,也沒人管。」被蘇錦南抱在身前,在唇上點了兩下,笑道:「哪個捨得打你?」一面攜了手在堂前坐下說話,兩人各自不提劉家的事。
問了她果真沒吃飯,蘇錦南便起身拉她,「這裡備了火腿肉粉湯,也有點心米飯,我陪你吃些去。」
林賽玉聽了皺眉道:「我不吃那個,膩歪歪的。」
蘇錦南想了想,笑道:「如此,咱們就出門,拐個彎到清風樓吃去。」林賽玉只說不想去,也不餓,蘇錦南不容她不吃飯,硬拉著去了,剛走進綵樓歡門,就聽身後有童聲笑道:「爹!」不待回身就被全哥從身後抱住了。
「怎麼你和奶奶都沒吃呢?」蘇錦南回身將他抱起,看他玩的一頭汗,林賽玉已經取過帕子給他擦,一面向門看去,卻不見蘇老夫人熱鬧的隊伍。
「娘,我跟舅舅一起的,奶奶在茶樓裡聽的不出來,那些都是娘講的,我都聽過,怎麼說奶奶都不出來,我悶得慌。」全哥又撲到林賽玉身上嘎嘎笑道,一面往身後一指,見穿著淡青絹袍的李蓉正邁步進來。
「我正好在那裡,便帶了他出來,省的鬧得老夫人不安生,」李蓉走近,目光只在那婦人身上一溜,見低著頭往蘇錦南身後站了站,便是一笑道,「姐夫既然來了,也不往家裡去了,可見是生分了。」這話說了,見那婦人神情更是多幾分不自在。
「這就要去的,大人勿怪。」蘇錦南也有些不喜他的話,便淡淡道,一面道,「有家眷在,不敢邀大人一起吃了,晚間我自會帶了全哥去,還請大人先給老夫人說一聲。」
李蓉掩飾住不悅,倒也沒說什麼,只是恩了一聲,對林賽玉含笑道:「姐姐,這腐鼠的味道如何?」
林賽玉聽他說出這話,除了不自在更有些惱火,便抬眼含笑道:「回大人的話,人間美味!」
李蓉倒沒想到她會說的如此直白,怔了一怔那心裡的酸澀釀了上來,又只得自己嚥了下去,蘇錦南卻並不知道二人這話的來由,便有些莫名其妙,再看自己的小妻子一掃方纔的拘束,反而將他的手一拉,一反常態的小鳥依人般,便有些想笑,又覺得她這樣—毫不掩飾的表達情意而心裡暖洋洋的。
「那就不打擾了,晚間在家備宴席,姐夫千萬要來。」李蓉含笑道,看蘇錦南點點頭,一面吩咐小廝去告訴老夫人全哥在他這裡,便攜了那婦人沿主廊而進。
此時午時剛過,食客正多,看著那一家三口混入滿樓人流中,四周湘簾文穸中傳出絃歌笑語之聲只讓李蓉耳膜作痛。
「憑什麼你就好運道…」他佇立片刻,攥了雙手,轉身大步而去。
到了晚間,蘇錦南給蘇老夫人說了,帶著全哥去李家看他外祖母,蘇老夫人冷著臉不樂意,說道:「我就看不上他們一家人,我還沒說他們給我家一個病怏子沒得晦氣,倒整日罵我們害死她家姐兒,呸,倒好像在咱們家沒過一日好日子,整日被我打罵一般!哄騙我的兒,又籠了我的孫子去,如今才好了,又來跟前噁心人。」
蘇錦南聽了臉色便有些不好,但也沒說話,倒是林賽玉啁啁笑道:「到底是她外祖母,看看也是應該的,斷不會讓他住下不走的。」一面挽著手送蘇錦南父子到門口,囑咐別多吃酒依依不捨的,蘇老夫人看見了,便哼了聲道:「你就跟他敞開了說,別吃酒,看一看就回來又怎的?」
林賽玉便嘿嘿笑了,只道:「娘說的,可不是我說的。」又惹得蘇老夫人笑了,道:「是,算我說的,錦哥,那老婆子看不上咱們家,往年把咱們鬧得不像樣,只屈說咱們害了她閨女,哄著全哥養些怪脾氣,你少理他們,看了一看就回來。」
蘇錦南也不說話,只是一笑,便帶著全哥去了,林賽玉自跟蘇老夫人吃飯去,看擺了一桌子的酒菜,有蓮花鴨簽、姜蝦、荔枝腰子、批切羊頭、旋切萵筍、辣羅卜葷素搭配,精緻可口,但偏是沒胃口,吃了兩口粥便不吃了。
「人都死了,只往她家看看去,你不自在什麼?真是個小雞腸子,這就連飯也吃不下了?」蘇老夫人吃杯酒吃口菜,瞪了她一眼道。
林賽玉嘟嘴道:「娘才是小雞腸子,我不過是中午吃多了,沒胃口罷了,這樣說人家!」圍著的丫頭們都笑起耒。
吃過飯,林賽玉擠在蘇老夫人床上,一面聽她說在外玩了什麼看了什麼,又說啟程的事。
「定了大船,明日午後就走。」
林賽玉便笑嘻嘻的道:「還是娘心疼我,知道我坐不慣馬車。」蘇老夫人橫了她一眼沒理她,聽丫頭們說笑話,只說不好聽,便有丫頭道:「讓夫人接著講孫猴子唄,茶樓裡講的不全,也沒夫人講的好聽」
林賽玉倒沒想到她隨口說的故事竟然傳的如此快,心裡更是惶恐,又心虛的很,在心裡對吳承恩念了幾聲佛說了幾句抱歉,便笑嘻嘻的看著蘇老夫人,歪在床上道:「娘嫌我油嘴,我不敢說。」被蘇老夫人扔了一枕頭,道:「沒個規矩,在我屋裡倒比在自己屋裡還自在,別揉壞了我的錦被。」
正笑著,蘇錦南帶著全哥進來了,全哥揉著眼撲到蘇老夫人身上,嚷著困了睡覺。
「回來的不晚,」蘇老夫人攬著全哥道,一面看蘇錦南,見他臉上帶著春意,知道吃酒了,呸了聲道,「跟那家人有什麼好吃的!」
「只和蓉哥吃了兩杯,我跟他說明一早還要去城外看趟貨,他沒拉著我多吃。」蘇錦南笑道,一面伸手去拉全哥,要婆子帶他去睡。
「奶奶,我不要一個人睡,我跟你睡吧,我給你講故事聽,我講的比茶樓裡講得好。」全哥摟著蘇老夫人道,一面扭著不下去。
蘇老夫人高興地什麼似地,瞪了一眼要訓斥全哥的蘇錦南,道:「你喊他作甚,你像他這麼大時還尿床呢。」
說的蘇錦南青了臉,甩袖子走了,一屋子丫頭忍著笑,林賽玉沖蘇老夫人吐吐舌頭忙追著走了。
因近十五天上好一輪圓月,照的地上亮光光的,也不用丫頭提著燈,蘇錦南攜了林賽玉的手,一面走一面低聲說話,林賽玉說了要去看望吳夫人等人的事。
「好不巧,我明日上午出城看趟船貨,陪不得你去。」蘇錦南說道。
林賽玉拉著他的手,笑道:「我自叫阿沅陪我去,你自己忙去,不用管我。」一面又看著他笑,低聲道,「果真那麼大了還尿床?」笑的蘇錦南紅了臉,伸手撓她癢癢,林賽玉躲著先跑了。
林賽玉如今本就犯困,再加上昨夜歡娛,二日只睡的不睜眼,迷迷糊糊覺得蘇錦南在自己額頭一吻,低聲說出去了等我回了,一面似乎又囑咐玉梅看著你們夫人吃飯,不許她餓著,翻了個身便又睡去,只到玉梅喊她才醒過來。
「什麼時辰了?」林賽玉揉著眼,在床伸個懶腰,看玉梅打起床簾子。
「巳時了,夫人不是說今日要去拜訪幾個故人,可不能再不起了。」玉梅笑道,看林賽玉打個激靈坐起來,忙忙的穿衣梳頭,急著出去不想吃飯,玉梅不依只說大官人說了,不吃斷不能出門,只得吃了,又要去告訴蘇老夫人。
「快些走吧,老夫人每日起得早,早帶著全哥看小打去了,只說不能耽誤要看完這一出才好走,哪裡顧的管你。」玉梅笑道。
「小打?又是什麼玩意?」林賽玉一面看小丫頭往車上裝家裡帶來的菜瓜,一面好奇的問道。
「大打是男子們的馬球,小打就是女子們玩的驢球。」玉梅笑道,看林賽玉一臉驚異,便推她道,「咱們江寧也有,你如是想看,回去再看,現在可是顧不得。」說著催著她上了車,趕到阿沅家裡,阿沅早等得不耐煩,少不得一頓埋怨,林賽玉說了好話哄她才罷。
到了吳夫人人家已經隅中了,被小丫頭迎了進去,吳家的內宅裡早有七八個盛裝的婦人都在那裡等著,幾年沒見,林賽玉更是認不得,大家知道她的性子,也都不計較,當下一起進去,就在那花園子裡擺了壺斟美釀,盤列珍羞,又請了四五個唱的婦人,在哪裡彈琴說唱,將那離了京之後的事仔細問了一遍。
說了一時話,林賽玉忙著喫茶,卻見那兩個唱輕舒玉指,款跨鮫綃,合著聲唱道「……歡情薄東風惡……」不由一口噴了出來,嗆得直咳嗽。
「該打該打,倒忘了,不該在大姐兒跟前唱這個。」吳夫人笑道,指著那兩個依舊要唱下去的婦人道,「快換了吧。」
一時間都笑起來,便有人告訴那一頭霧水的唱的,指著林賽玉道:「那是人家寫的詞,如今早已換了心境,可不敢在跟前再唱這個。」惹得那些唱的婦人們都看向林賽玉,紛紛歎道:「夫人這一好詞,只說盡我們這女子們的心酸。」眼中的熱切不亞於後世追星族見了偶像,看的林賽玉臊得慌,心內汗道原本是男子寫的,又被那婦人追著問夫人做的好詞再賞我們一吧。
「我哪裡有那才情。」林賽玉擺著手慌道,打死也不敢再剽竊了。
吳夫人想起什麼,拍著她的手對眾人笑道:「詞也就罷了,你們這些日子可聽那茶樓裡說的西遊記了?就是妹妹講的。」頓時又亂起來,不止那些唱的,在座的因沒聽到結尾而著急的夫人們都忙著問結果。
「原是哄孩子們的…」林賽玉又是笑又是羞,擺著手道。
「好妹妹,你就也哄哄我們吧。」有人道,引起一片笑聲,林賽玉推辭不過,想了想,撿了一段沒給孩子們說的女兒國那集講了,聽的在座諸位都咬了帕子聚精會神,一時間熱鬧的宴席變得格外的安靜。
「丰姿英偉,相貌軒昂。齒白如銀砌,唇紅頂平額闊倉滿,目秀眉清地閣長,茶樓裡只顧得將那孫猴子如何厲害,半點不提這唐三藏,到今日我們才知,那唐三藏原是這般一個男兒,怪不得那女兒國國王一見傾心,我柔情萬千,他去志更堅,只是可歎無緣。」聽林賽玉講完,席間一陣靜默,倒讓林賽玉有些驚異,待聽了其中一個夫人喃喃自語,才恍然覺自己講的是不是太言情了一些,只怕被安個有傷風化之名,便住了嘴,單憑誰問也不再講,眾人無法只得丟開了,一時間散了宴席,吳夫人攜了她的手送到門外。
「好妹妹,但凡回京來,定要來我這裡看看。」吳夫人拉著手殷殷囑咐道,其他夫人忙點頭附和。
「小婦人出身貧寒,又資質淺陋,夫人們不嫌棄……,」林賽玉看著這些人面上的真情實意,不由又想起那一日離京送別,眼圈微紅道,「當時為我不怕冒大不韙,小婦人心裡…」
不待她說完,吳夫人拍著她的手,道:「好妹妹,你是個真性情的人,咱們日子裡缺的就是你這樣的,跟著你便覺得心情暢快,這一趟原本怕你怯怯迴避了我們,不想你還能大方的來,該是我們謝你才是。」
說的林賽玉笑道:「這麼說,姐姐們就是拿我當個稀罕物看了。」
正笑著,就見一匹馬疾馳而來,吳家門前的家院忙上前攔了,一面呵斥來人無禮,就見馬上連滾帶爬的下來一個剛從水裡撈出來般的小廝,直向林賽玉跟前滾過來。
「夫人,夫人,大官人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