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快來看。」坐在書案前的皇帝指著桌上一碗東西神情興奮。
劉小虎狐疑的走過去,只見那是一碗亮亮的油,有些不解的看向皇帝,皇帝還沒說話,不知何時靠近自己的李榮朗聲道:「大人,此乃雲苔籽油。」
劉小虎在袖子裡的手又緊握了幾下,才抬頭笑道:「看上去色澤良好,想必味道也不錯。」
已經五十八歲的左諫議夫蘇頌難掩激動地說道:「此油雖不如胡麻,但貴在多產,雲苔種植也極為方便。」說著別有深意的看了劉小虎一眼,「劉大人種過,自然之道。」
皇帝已經顧不上關注在場各位的神色,望著油菜,歎口氣道:「這是使相大人親自搾出來的,特讓李大人帶回來,使相大人歸鄉後見民間無錢買油,記得當年蘇大人說雲苔籽可以搾油。親種了搾出十斤分與百姓。」
聽皇帝這樣說,大家當然都俯身稱讚使相大人心憂萬民實乃百姓之福云云,蘇頌雖然與王安石舊有不和,但看著老兒按照自己的說法搾出油,心裡難掩得意,暗想這老兒到底是向我低頭,這算是給我的賠罪吧,所以說出以上讚的話也出自真心。
「這是種植雲苔,以及采收,搾油所要注意的事項,曹大娘子說的時候,臣都記下來了。」李蓉說這話,從袖子裡拿出奏折,不小心帶出一條帕子,正好飄到低著頭的劉小虎面前,他似乎沒有注意,接著說道,「使相大人都是按照曹大娘子說的做得,如今江寧的鄉人們都會了。」
曹大娘子?這個名字一說出,殿中人驚訝的議論紛紛,皇帝也忍不住放下折子看向李蓉,問道:」怎麼?此事又與曹大娘子有關?」
李蓉微微一笑,說道:「正是,曹大娘子正好與使相大人比鄰而居,看到使相大人的雲苔,出言指導,說起這其中的因由倒要得罪劉大人了,劉大人勿怪。」說著看向劉小虎,劉小虎並沒有聽到他的話,正呆呆望著自己腳下那一塊繡著一朵歪歪扭扭蓮花的錦帕,李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哎呀一聲,忙伸手撿起來放入袖中,劉小虎驟然不見了錦帕,一怔抬頭,見放如李榮的袖內,那臉色瞬時鐵青,跨上前一步,道:「你怎的有…」話說一半,察覺身處何地,硬硬閉住嘴,直直瞪著李蓉。
李蓉沒注意他的逼近,只是在眾人前掉落此物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般,咳了一聲,而蘇頌已經催著問道:「說,說,別只顧著那小兒女私情之物!」引得眾人包括皇帝在內都笑起來,但微微露出羞意的李蓉以及面色慘白的劉小虎除外。
「是這樣,去年淤田栽種雲苔,想必遊田司的眾人都還記得。」李蓉咳了一聲,引回大家的注意,才慢慢說道,「當時劉大人外出不在,曹大娘子一力主張種植雲苔,還引得眾人指責紛紛。」說著看向站在列位之後的游田司幾位。
「吾等淺薄。」那幾人點頭道,事實本來如此,他們可不是故意給劉小虎難看的。
皇帝哦了聲,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劉小虎,見他似乎神不守舍,只盯著李蓉看,聽李榮接著說道:「大娘子當時在京城買不到雲苔苗,便托一商戶在南邊採買,為感謝他,許諾將雲苔豐收搾油之後全部賣給他,結果,」說到這裡,看了劉小虎一眼,有些無奈的攤攤手,沖劉小虎一拜道,「那商戶是江寧府人,大娘子正好到了那裡,想起這件事,覺得怪對不起人家的,便留在那裡要為其種植雲苔這才偶遇使相大人,大人勿怪,恕下官出言冒犯。」
殿中人交頭接耳低聲議論,那目光幾乎要烤化孤立在一旁的劉小虎,劉小虎挺直著脊背,對四周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的目光只能停留在李蓉的袖口,隱隱可見錦帕一角,心中反覆問著一個問題,當初她連夜繡了這個帕子,問我要什麼花,我只說咱們同種過蓮藕,蓮藕開的蓮花,只願今生蓮子同心,於是她就繡了這個,我只當沒繡好,怎地到了這人手裡?怎地將帕子給了他?
蘇頌總算遇到知音,為自己當日的委屈翻了案,微微顫顫的說道:「陛下,陛下,原來大娘子就是要用來搾油的!」說著不無委屈的看了看皇帝。
皇帝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一大半的雲苔都進了自己的肚子,那可是好幾斤的油啊,比那破葉子要值錢多了,心裡不自覺的升起不滿,咳了一聲,說道:「那他當時不說…」話沒說完,就見李蓉衝他有些無奈的一笑,眼神往劉小虎身上撇了撇,這才想起那時候大娘子已經被自己奶奶一旨趕走了,不過轉念更加生氣,哼了聲道,「莫非大娘子心存不滿,隱瞞此意?」
李蓉在這時卻低下頭去,拱手道:「這個,臣不知。」
皇帝說了這話,突然意識到不對,心裡就有些後悔,看著滿朝朝臣的那詢問的目光,再看看有些呆的劉小虎,突然覺得手心手背都是肉,哪個也不捨得得罪,他還沒開口,那蘇頌早就忍不住,哼了一聲,說道,「我看大娘子的行事,必不是此等睚眥小人!」
於是大家的目光自然就放到非她即他的劉小虎身上,皇帝都替劉小虎不舒服,咳了一聲,忽地大聲喊道:「那個,那個司農寺何在?」嚇得眾人一個機靈,司農寺新上任的官吏忙走出來,「這個拿去,傳與各地,適度栽種雲苔,嗯,搾油。」
司農寺接了李蓉上的折子,喜滋滋的,皇帝似乎看出他的念頭,陳臉道:「敢有官員搶先種植者,重罰!」嚇得他一哆嗦,忙不迭的應了,但依舊有不少官員的目光盯住了司農寺懷裡的奏折,如今這世道誰家沒幾個套牌的地產,除了某些傻瓜,傻到打著自己的名號胡亂佔地。
果然有人念著錯失大棚商機的不滿,站出來說道:「陛下,大名府再次上奏,劉大人縱家奴搶佔民地,致使麥田荒收,流民十戶無法安置。」
皇帝剛剛為自己聰明的解了劉小虎的圍而開心,還沒高興起來,就被之一句話打擊的沉了下臉來,這一次可不是關乎臉面的問題,皇帝的神色陰沉起來,看向劉小虎,說道:「朕,要聽個說法。」
劉小虎慢慢矮下身去,用乾澀的聲音說道:「臣,知罪。」
汴京的繁華到了夜色出上時才顯露出來,如今的天正是熱的時候,等到日沒入山後,在家悶著一天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起湧上街頭,擠滿了散佈在整個城市角角落落的酒樓、茶館中,汴水河畔,隨風晃動的街燈船燈,市民的歡笑聲,絲竹管弦之調,暢懷痛飲之音,繪成一曲動人的圖畫,這幅畫讓擁有天下之寶的皇帝看見了,只怕也要羨慕宮外民眾豐富的夜生活。
熙熙攘攘的人行走在馬行街上,街上燃著通亮的燈光,照的整條街如同白晝,而更讓人驚喜的是,這個時候讓人人煩苦的蚊蚋,由於懼怕燈油而對馬行街避之不及,這簡直是人間天堂,此時的人間天堂裡,整行走來一群官府人士,他們剛剛忙完工事,尚未來得及換下衣裳,走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到北山子茶坊,我請客!」走在最中間的一位格外引人矚目的高大俊俏的公子大聲說,隨著他的聲音,引來一片附和,人流向前湧去。
「劉大人,你可要回去?」吳大人走在最後,拉了拉面色不好的劉小虎,低聲道,如今再傻的人也能看出來,劉小虎跟李蓉絕對是八字不合,你說李蓉專門跟劉小虎對著干吧,又不像,人家出點是為了民生,說的也都有道理,說的不是吧,怎麼總是一針見血,事事逼得劉小虎灰頭土臉?
「去,為何不去?天還早回去有何樂趣?」劉小虎忽地一笑,燈光映照下臉色青白,目光直直落在被眾人圍繞的李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