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不過用了半日,消息已經飛快的傳遍了四鄰八村,估計明天一早全成安都會知道了,好容易等縣令大人並欽差大人走了,村裡的人泉湧一般衝進劉家的院子裡。
劉家只是個孤兒寡母的人家,縱然有著幾畝地,對村人來說沒什麼可敬畏的,但現在可不一樣了,劉家郎官祿臨門,平地做了大官,到底多大的官村人不知道,但想著能讓皇帝親自下旨封的官一定不一般。
能當官的人在這時的村人眼中就是天上星宿下凡,那都是神仙,必須要供奉起來的,一時間按誰人不來趨附?送禮慶賀,人來人去,只鬧到天色漸黑,人不僅沒少,反而越來越多,如果劉家的人站到村外去看,就可以看到遠處有打著燈籠的隊伍源源不斷的趕來。
「英兒,關門關門!」林賽玉實在忍受不了,都是鄉里鄉親的,來了總不能冷臉相對,何況人家都是來賀喜的,這半天林賽玉和英兒不停的燒水,倒茶,只鬧得胳膊脖子酸疼,忙命關上大門,說完走進堂屋。
「大姐兒,可是累了吧?」盧氏幾步迎上來,看著林賽玉揉著肩膀,忙笑著問,一面又轉過頭接著對劉氏說話,只說的口若懸河飛沫四濺,絲毫看不出劉氏一臉疲態的強撐著。
「娘,這多晚了,你還不回去?金蛋和三姐你交予誰看著?」林賽玉只覺得頭疼,這盧氏和曹三郎自從朱大人走了之後就進來,一直坐到現在,喝了一壺茶水連茅廁都不用去一趟,任誰來都堆著笑迎接,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當家主母呢。
「他們?」盧氏笑得瞇起眼,咧開嘴,露出滿口的大牙,「倒像金元寶一般,你奶奶那老貨,平日拿根柴都嫌胳膊酸,如今抱著倆都不撒手。」一行說一行瞪了在椅子上只顧悶頭坐著的曹三郎,「我進你們曹家幾十年,受了多少冤枉氣,如今可是直起腰了,」說著幾步過去拉著劉小虎的手,看著劉氏笑道,「可是托了二郎的福,她爹早看出來,二郎天靈蓋冒金光,遲早是要當狀元的。」
說的林賽玉只泛酸水,劉小虎與劉氏聽了暗自一笑不語。
「娘,忙忙的一日,我們都累了,沒什麼事你們先回去吧。」林賽玉知道劉氏看在親家的面子上,絕對不會下逐客令,自己的娘只能自己對付,便推著盧氏道。
盧氏將她的手一撥,便笑道:「我的兒,我正說呢,這以後家裡少不了迎來送往的,你就是夫人了,哪裡能自己操勞,雖說有一個丫頭,傻愣愣的頂什麼用。」說著瞪了一眼在一旁明顯對她們不耐煩的小丫頭英兒,氣的英兒直跺腳,盧氏心裡早看這個丫頭不順眼,那一次竟敢趕他們走,喊得滿村子都知道她盧氏上門給閨女要幫忙蓋房子的錢,被人一直嘲笑到如今。
「你姥娘家的三寶也不小了,讓他來跑腿使喚,還有你舅娘娘家三嬸的丫頭,十七八歲了,什麼都會做,……」盧氏板著手指頭說,說的曹三郎也急了,也顧不得臉面,忙忙的插話道,「你大伯家的根哥也不小了,看門守戶的都能做,你二叔家的葉兒,比你大一歲,……」
說的盧氏直冒火,也顧不得跟女兒說,轉身叉腰沖曹三郎罵:「哪裡就輪到他們,賊囚根子,王八奴才,如今想起我們娘們了,家裡的飯餿了還有豬來吃,半點沒他們的份。」
曹三郎被罵的也急了,想起以往有什麼好處盧氏就知道自己娘家的人,惹得他在娘和弟兄跟前抬不起頭,這一趟好前途實實在在的擺在眼前,盧氏又要搶,一時間病貓威,怒壯慫人膽,跳起來劈手打了盧氏一巴掌,罵道:「滿嘴胡沁的潑娘,不與你個臉面誰是怕了你,撐得你狂的拔舌見鬼!」
盧氏與他成親幾十年,還從沒挨過半點氣,眼見這曹三郎為了那些日常欺負自己的婆家人,竟然敢動手打了自己,氣的是身子都軟了,嗷的一聲就打了回去,慌得一家子忙去拉,夫妻倆是被拉開了還罵的不停口,林賽玉氣的摔了一碗茶,道:「就是鬧也要自己家鬧去,何苦累的我們沒臉,你們就是關起門打死了人,我也不去拉半分,我們家要用人,自然去賣,那些親戚里道的不會用,趁早死了這心。」
說的盧氏黑了臉哭,說忘本的閨女,早知道養這麼大做什麼,早溺死了也省的今日受氣,劉氏少不得呵斥林賽玉一番,說些好話,吩咐英兒快扶親家母回去歇歇,英兒早耐不住了,上前拉起就走,推出去就關上門,聽那盧氏在外罵,英兒也不是個好脾氣的,少不得吭吭罵回去,盧氏罵不過這個利嘴的小丫頭,只得一行說一行哭的回去了,走一路罵了一路,罵一回林賽玉罵一回曹三郎,什麼得了富貴忘了娘,只顧自己享福去,累死累活拉拔大的孩兒竟是個白眼狼云云,虧得四鄰八鄉知道她日常的行徑,都看著笑,也沒人當真,但這件事在以後被人刻意翻出來時,卻讓林賽玉遭到了許多有文化有官位的大人物的指責,畢竟孝道在宋朝是天大的事,連皇帝老子都大不過去。
送走了盧氏兩口子,劉家的三人都累得半句話說不出來,到自己的屋子裡歇息去了,一覺睡到大天明,林賽玉睜開眼已是日上三竿,忙咕嚕爬起來穿衣梳頭,到了前院就見劉小虎正灑掃院子。
「娘起來了沒?」林賽玉問著,就往廚房裡跑,一行問,「你想吃什麼?」
劉小虎看著干樹枝枯葉子聚攏燒了,將灰撒在兩個大樹下,一面笑道:「我吃過了,鍋裡有昨日的剩飯,你熱熱吃吧,都累得很,別做了,沈大人一會還要過來,我這就出去等著。」
林賽玉一聽忙收住了腳,喜道:「沈大人還來?做什麼?」
劉小虎見她的樣子,便抿嘴一笑,拍拍手上的灰走近她道:「說起來我忘了問你,你怎麼也知道沈大人?娘都沒跟我說過,我還是這一趟去江南才聽到他的諸多事,你倒比我知道的還多。」
林賽玉暗自一笑,道:「還是在蘇家聽得,說他們江寧府都知道沈括大人,說可厲害了,我就記下了,我以為是個很老的人呢,原來還不老。」
劉小虎聽了便笑了,道:「沈大人的父親曾在江寧任職,多有惠民。」
林賽玉大悟般的哦了聲,耐不過心內癢癢,搖著劉小虎的衣袖道:「二郎,沈大人來這裡做什麼?讓我也跟去看看好不好?」
劉小虎想她是在家悶了,想了想便要點頭,劉氏此時出來了,見他們的樣子,便拉下臉咳了一聲道:「媳婦,過來。」
林賽玉頓時灰了臉,知道完了,劉小虎擔憂的看了眼劉氏,就要求情,劉氏道:「沈大人不是還要來?他這個人最是勤勉,你還不去村口接著,只怕已經來了。」說的劉小虎不敢再說話,給林賽玉一個寬慰的眼神,便走了。
劉氏睡了一晚有了精神,將林賽玉喚到身前,歷數昨日的種種不是,讓她餓著肚子在祖宗案前跪下,自己吃了飯,又過來將女戒念了一遍,吩咐她背熟,這期間又有不上人上門來慶賀,劉氏少不得前去招待,英兒趁機送個饅頭,林賽玉才不至於一直餓到後晌。
一直到天黑,劉小虎才回來,踩得一腳土一腳泥,臉上卻是難掩的興奮,林賽玉已經免了跪,正皺著臉在默誦女戒,一面豎著耳朵聽劉小虎對劉氏講述,聽到沈括大大讚揚了劉小虎,劉氏一臉欣慰的點頭:「我兒不辱家風。」
「娘,兒子大多是紙上談兵,這些都是小花做的,」劉小虎忙陪笑道,看著背書的林賽玉衝他咧嘴一笑。
劉氏哼了聲,自然看到他們的眼色,看了林賽玉一眼,說道:「我正要說這個,以前咱們是莊戶人家也就罷了,如今二郎封了官,咱們少不得跟去,媳婦,你以後行事不可再如入鄉間野地一般。」
林賽玉正背的頭疼,看劉氏語氣緩了,忙不迭的點頭應了,劉氏便招手讓她過來坐,說道:「別在哪裡裝樣子,我還不知道你記住了幾個!倒吵得我頭疼。」
林賽玉便嘿嘿笑著挨著劉氏坐下,討好的幫她按頭,聽劉氏算著給劉小虎準備衣服鞋面,過冬的衣服,帶多少銀兩,又想到買房子,一算竟是不小的開支,不由愁了起來。
劉小虎便笑了,說道:「沈大人要我先住他家,沒多少日子就要過年,我還回來,等過了五月賣了蓮藕,也有了錢你們也上京來了,再買房子也不遲,我自己又看不出好賴,沒得糟蹋了錢,還是讓娘看著賣的好。」
劉氏聽著點頭,笑盈盈的享受著兒子的奉承,兒媳的服侍,覺得心裡幸福滿滿的,看著燈下三人的身影,想當初背井離鄉逃難以為自己這輩子也無望享受兒孫繞膝的樂趣,猛地想到一件大事,白日裡忙幾乎要忘了,便回身拍了拍林賽玉的手,道:「好了,我也乏了,要歇息了,你們也去吧。」
林賽玉與劉小虎應了聲,林賽玉鋪好床便出去叫英兒端了熱水進來,劉小虎幫劉氏卸下頭面站在一邊,不知道他們母子說了什麼話,臉色極為怪異。
「去吧。」劉氏說道,英兒便服侍她泡腳。
林賽玉跟劉小虎一起出來,院子裡已是明月高掛,明晃晃的鋪了一地,不知誰家的小娃沒睡覺,清清脆脆的唱著「月亮地,明晃晃,打開大門洗衣裳……」。
「明日要走也是吃過飯,上一回你說豬頭好吃,明日我讓英兒買了做給你可好?」自出來後,劉小虎就一直不說話,走到廊下,林賽玉便問了聲,劉小虎只是恩了聲,想他許是累了,林賽玉也不再多說,囑咐他早些歇息便走向自己的院子,洗過手便在院子裡擺了香桌,自那日了誓之後,林賽玉便一直如此,夜夜不斷,囉囉嗦嗦的念叨了一番之後,剛要起身,就見院門口影子裡站著個人,嚇得她呀的一聲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