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決裂 5.22(3)
    太子和壽王的請帖同時送到江魚手上,江魚看著兩張大紅燙金的帖子,臉上冷笑連連。\\\\高踞捕風營大堂上,江魚連連笑道:「去,去,去,除了三尾,其他人同去同去。大塊吃肉、大壇喝酒,這種便宜不佔的是傻的。」摸摸已經長出寸許長鬍鬚的下巴,江魚大拇指很瀟灑的在上唇左右一抹,將那兩撇油亮烏黑的小鬍鬚抹得平平整整,和空空兒、精精兒交換了個大家心裡有數的陰笑。

    太子東宮,後花園內,太子手持一柄銀剪刀,正在替一盆異種菊花剪枝。那菊花桿兒只有尺半高,粗有中指粗細,上面長了數十片碧綠帶著點玉石光澤的葉片。葉片中,五六朵花朵有拳頭大小呈現出紅寶石色澤,一根根龍爪般遒勁有力的花瓣朝著四周很狂放的張開,花蕊中探出三寸長細絲,花蕊有如墨點一樣漆黑。太子李瑛一邊小心翼翼的用銀剪刀剪去花枝上有點枯萎的葉片,一邊時不時的用鼻子湊到花朵上,細細的嗅那香氣。聽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李瑛也不回頭,語氣低沉的說道:「江中游,你是鐵心要和本王作對了?」

    江魚看了看偌大一個後花園,除了遠處花枝後面有刀劍反射的寒光,明面上居然一個人都沒有,不由得笑道:「殿下此言何意啊?殿下是君,日後就是我大唐的聖人;江魚是臣,以後肯定是要為皇上效力。臣,又怎麼敢和君作對呢?」他回頭朝幾個隨行的人、妖擠了擠眼睛,一干人都在那裡無奈的做歎息狀,他們臆想中的酒宴並沒有出現,實在是大失所望。

    冷笑了幾聲,李瑛直起腰肢,手上銀剪刀隨手擱在了身邊花架上,轉過身來看著江魚冷聲道:「你不敢和本王作對?嘿嘿,那本王宮中丟失的人怎麼說?本王宮中數十條獒犬是怎麼死的?本王……本王連續幾日差點沒有虛脫而死,又是誰暗地裡做的手腳?江魚,你敢說這些事情不是你做得?你,可敢發誓?」

    江魚立刻舉起右手大聲說道:「三清道尊在上,若是太子所說的那些事情是我江魚做的,江魚我這輩子修不成正果,下輩子鐵定做個和尚!」空空兒、精精兒一驚,臉上表情極其的古怪,他們沒想到,江魚還真敢發誓,只是這誓言怎麼就這麼古怪呢?龍赤火、杜武他們幾條毒蟲則是滿臉嬉笑,他們心中篤定,望月宗的人,就是從來不把誓言放在心上,什麼天劫也找不到他們頭上。

    太子一愣,死死的盯了江魚半天。江魚的誓言中大有水分,但是他能說什麼?眼神變得越來越狠毒,太子緩緩提起右手,正要狠狠的揮下,一旁的花樹後面轉出了幾個太子府上的幕僚來,其中一名文士大聲道:「殿下且慢,請由臣等和江大人分說幾句。」那文士手裡拈著一朵金色菊花,幾步走到了太子身邊,張口就朝江魚說道:「江大人,你可知道你大禍臨頭了麼?除了咱們太子,天下無人能救你!」

    「大禍臨頭?」江魚猛地笑起來,他笑了幾聲,搖頭道:「誰要殺我不成?」

    那文士將那菊花插在了自己鬢角邊,一臉嚴肅的看著江魚:「皇上要殺你!好幾個王爺要殺你!滿朝文武要殺你!長安城的百姓要殺你!你且說,你是否大禍臨頭了?」他口沫四濺的說道:「除了咱們太子,沒人能夠救你,沒人能夠保全你的身家性命!你深陷死地而不自知,實在是可憐,可歎,可悲!嘖嘖,你,就要腦袋搬家啦!」

    這文士煞有其事的一通胡說,聽得江魚一愣一愣的,就連太子李瑛都是呆滯的看著這文士,半天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如何得出的江魚要被殺頭的結論。而且,還幾乎是天下人群起而攻的情勢,好似天下人都想要殺江魚一般。白猛眼睛一瞇,他瞳孔縮成了一條細細的直線,冰冷沒有絲毫熱量的眼神在那文士身上一掃,冷笑道:「你說我家主人要大禍臨頭,你說了算麼?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白猛摸了摸肚皮,差點又叫嚷出他的口頭禪--『主人,我肚子餓了……絲絲』!

    那文士脖子一揚,神采飛揚的說道:「爾等粗鄙小人,怎知其中關鍵?天下之事,無非『勢』也!『勢』到處,無望而不利;『勢』背處,則事事不順一時不可成。如今朝廷大勢如許,江魚你逆勢而行,自然是處處束手束腳,若再不識那大勢,則性命堪憂。」

    江魚面色嚴肅起來,他朝著那文士拱手道:「在下洗耳恭聽,還請先生解惑。」這文士裝模作樣的,一番話說得振振有詞,可把江魚糊弄了。

    點點頭,這文士高傲的說道:「你可知,長安百姓要殺你,為了就是你那捕風營。捕風營,朝廷新設的軍方衙門,你卻招募亡命,那一干江湖匪類匯聚長安,長安百姓受此荼毒者數不勝數。你江魚造此大孽,百姓們可否要殺你?」江魚心裡一尋思,不對啊,捕風營招募亡命是真的,可是似乎那些亡命也沒太多騷擾百姓罷?

    點點頭,江魚順著他的意思說道:「說起來,這也是一件事情。也許有那亡命在背地裡胡作非為禍害了百姓的,這是我江魚的罪過也不可知。」

    文士聽得江魚承認了自己的第一個觀點,頓時氣焰更盛。他笑道:「其二麼,滿朝文武要殺你,可知為何?你大哥李林甫這幾日可做了好事?兵部侍郎盧徇何在?幾位當今聖上要重新啟用的老臣為何無緣無故的主動請命去了嶺南就職?你大哥造孽,你江魚豈不是要受罪過?當今丞相張九齡已經聯絡百官,要為了這幾件事情彈劾李林甫,你和李林甫狼狽為奸,可有個好下場?」

    雙手一攤,江魚笑道:「我大哥的事情和我無關!」江魚心中納悶,三個月前離開長安的時候,的確是從花營調了幾個侍郎的秘密卷宗給了李林甫,莫非他利用那裡面的資料作出了什麼事情不成?兵部侍郎盧徇是怎麼回事?那幾個李隆基要重新啟用的老臣又是怎麼回事?想來無非就是李林甫動用手段,讓這些人主動跑去嶺南養老去了,脫不了恐嚇、威脅、抓人把柄之類的勾當,江魚卻也不放在心上。只要宮中武惠妃不倒,李林甫的地位就無人可以動搖;只要高力士不死,李林甫就能隨時把握李隆基的一舉一動。有什麼可害怕的?

    搖搖頭,江魚沒把這事情放在心上,李林甫構陷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了,張九齡彈劾李林甫,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哪一次又成過?他微笑道:「滿朝文武要殺我江魚,這話嚴重了,我江魚還沒到天下人人人喊打的地步罷?先生還請繼續說,諸位王爺怎麼要殺我江魚?呵呵,我又得罪了哪些王爺呢?」

    那文士一挑眉毛,右手朝著李瑛一引,嚴肅的說道:「太子乃諸王之首,乃日後我大唐的皇帝。江大人暗裡下手讓太子服下巴豆,這事情莫非真以為天下人不知道麼?其他諸位王爺和太子之間有兄弟友愛之情,江大人能作出那等無君無父的歹毒事情來,嘿嘿,江大人莫非還以為,諸位王爺對你還感恩戴德不成?」

    李瑛重重的一點頭,有點惱羞成怒的喝道:「江魚,這事情一定是你做的,不要在本王面前狡辯。刑天伽的老母,怎會第二天就出現在你的府邸裡?莫非真以為本王是傻子不成?你居然敢在本王的飲食中下藥,這事,這事若是讓父皇知曉,哼哼!」

    江魚歪著腦袋俯視李瑛,歎息道:「太子殿下,證據,證據何在?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您總不能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罷?我江魚是清白的,我江魚是清白的呀!」江魚肚子都快笑痛了,臉上卻要作出一副清白純潔的德行在那裡大聲疾呼。空空兒、精精兒一干人、妖聽得是毛骨悚然,不約而同的倒退了幾步,唯恐沾上了江魚。

    那文士卻繼續口若懸河的說道:「得罪了王爺、文武大臣、長安城的百姓也就罷了,江大人萬萬不該得罪了當今皇上!江大人可知為何你從花營裡分隔出捕風營來?可知為甚?只能說皇上不放心讓你再在花營中任職!」這文士搖頭晃腦的說道:「花營者,皇上之心腹,我大唐密探之總樞是也,其中一應人等,莫不是當今皇上最為信任之人--江大人被從花營中趕出來,就證明江大人失去了皇上的信任!江大人,莫非還不知道大禍就要臨頭?還不知道要找棵大樹好乘涼麼?」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道理?」孫行者在後面暈頭轉向的看著幾個妖怪,嘀咕道:「皇帝要殺這小子?嚇唬人的罷?就憑這小子是道門的護,皇帝也不會拿他開刀啊?每一代道門護都是那群老道推測天機好容易應劫而出,李家皇朝和道家的關係就好似嫖客和妓女一般親熱,他怎麼也不會對付道門的護罷?」孫行者嘰嘰咕咕的低聲說話,也不知道他哪裡得知嫖客和妓女這個關係。\\\\

    修為大進就連五感都增強了數倍的江魚將孫行者的自言自語聽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一陣敞亮:然也,我是道門的護,這就是一道不死金牌,就連皇帝都不能拿自己怎麼樣!拋開這個道門護的身份,自己更是望月宗的傳人,他是高高在上的修煉者,什麼太子、王爺、文武百官,能奈何得了他?

    一時間,江魚眼睛裡一陣明亮,心結盡去的他仰天一聲狂笑,抬起大腳一腳將那搖頭晃腦的文士踹飛了出去:「胡說八道,狗屁不通,你這都是什麼道理?當我江魚是被嚇唬大的?」逼上前一步,江魚指著太子喝道:「吾今日就和殿下進宮面聖,將這事情說個清楚!刑天伽的老娘是魚爺我救走的不假,那獒犬是我打殺的也沒錯,你被人灌下巴豆,可是我魚爺做的麼?」

    眼裡精光一閃,江魚怒喝道:「可有證據?」

    一聲怒嘯,好似深山虎咆,震得後花園裡無數菊花花瓣紛紛落下,氣流翻滾,那金燦燦、紅丹丹、紫巍巍的花瓣好似飄雪一樣隨風飄蕩,飄出去了老遠。一陣狂飆捲過,四周花林被吹得東倒西歪,遠處花林後埋伏的數百精壯衛士頓時暴露出來。其中幾個帶隊的將領看得江魚發威,急忙叫嚷了幾聲,帶著一干精壯大步的衝了出來。刀山槍林,數百衛士齊聲大喝,殺氣震天,將江魚一行人團團圍住。

    太子陰沉著臉蛋,看著倒在地上吐血的文士,低沉的喝道:「江魚,你真要和本王作對不成?本王委曲求全,一心一意想要收服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本王的好意不成?嘿嘿,好手段啊好手段,你居然連刑天伽都收服了。」一邊說話,太子一邊大步後退,右手高高的舉了起來。隨著他的手慢慢抬起,四周那些衛士的肌肉繃緊,腳步沉重的益發朝著江魚他們逼近。

    「真要動手?」江魚看著太子,淡銅紅色的臉上掛著幾絲譏嘲的笑意。孫行者,實力起碼超過元嬰大成境界數倍的佛、道、望月宗三道兼修的怪物;空空兒、精精兒,飛劍可掠出百里殺人的劍仙一流的人物;龍赤火、白猛、杜武(千腳千眼金絲蜈蚣)、杜邪(碧玉丹心蠍子)、杜竹(黑白鬼紋蛛)、杜風(六翅天毒蜂)、杜禪(獨角三足黃沙蟾蜍)七個化形期相當於道人金丹期修為的妖怪。有這樣的十個暴力打手在場,幾百個護衛能頂什麼事?怕是杜禪一口黃沙噴出,方圓里許之內再無活人。

    太子目光閃爍的看著面無表情的江魚,右手微微的顫抖著。他的手僵硬在空中,過了很久,他才問江魚:「李亨也在你捕風營?幹什麼?」

    江魚看著太子,很老實的說道:「我想要扶植他做太子,殿下以為可以否?」

    太子呆了一下,突然間勃然大怒,指著江魚怒道:「放肆,放肆!江魚,你,你這個犯上叛亂的賊子,你,你這個該死的東西,你,你該死!你該死!你該死!你想要扶起李亨?哈哈哈,怎麼可能?父皇怎麼可能看重他?你,你不如和李林甫一起,想要推壽王上位,還來得容易點!」譏嘲的看著江魚,太子冷笑道:「起碼,李瑁那廝還有個好娘親啊?」

    太子的右手重重的揮下,獰聲道:「給本王拿下他們!擒去父皇面前,我要告江魚犯上的重罪!」

    「嘎嘎!」孫行者興奮無比的亮出了他的烏木槓子,『撲騰』一個虎撲跳起來十幾丈高,烏木槓子化為一團黑風就要砸下。杜風卻搶在他前面出手。杜風雙臂一揮,雙臂幻出六條殘像,一股很輕微的細風朝著四面八方吹拂過去,略微帶著點黑色的微風籠罩了花園,所有花木頓時枯黃,所有葉片紛紛墜下。數百衛士身體一抖,身上肌肉一塊塊的酥軟,一個接一個的癱軟在地上。兵器撞擊地面的聲音連串發出,除了太子一人,東宮所有的屬下都軟在了地上。

    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挑起了太子的下巴,江魚彎下腰面對面的俯視太子,口水都噴到了太子的臉上。「不要再來招惹我?刑天伽,是我的人了,你再計較這件事情,我就包不準會作出什麼歹事來。殿下,你只是太子,你不是皇上,明白麼?如果你是皇上,天下無人敢觸犯你,可是,你只是一個地位很可能不能保全的太子啊!」

    輕輕的拍了拍太子的臉蛋,江魚歎息道:「下了大紅帖子請我們過來,一杯酒都沒有請,殿下實在是太小氣啦。」笑了幾聲,江魚轉身就走,留下太子失魂喪魄的站在花園中,看著面前那盆枯黃的異種菊花,良久才仰天發出一聲憤怒的長嘶。那些東宮衛士慢吞吞的一個個有氣無力的爬了起來,卻是驚恐的看著陷入了瘋狂狀態的太子,一個個都不敢開口說話。

    江魚領著一行人出了東宮,冷笑道:「好了,今天算是徹底和太子翻臉啦。現在去壽王的王府罷。希望他倒是會做人,不要再給我找麻煩。」跳上坐騎,江魚正要和一行人離開,卻看到楊洄陪著幾個怒馬鮮衣的青年男子快騎奔了過來。那幾個青年男子放肆張揚的笑著,楊洄在旁邊很小心翼翼的陪著笑臉。看到江魚一行人,幾個青年男子無視的衝進了東宮,楊洄卻是朝江魚看了幾眼,臉上是一種說不出的古怪神氣。過了一陣,楊洄才笑著朝著江魚點點頭,打了一聲招呼。

    呆了一下,江魚也向他回了一個禮,楊洄這才策騎跟了進去。「古怪,這廝娶了壽王的妹子,怎麼和這群人廝混在一起?看起來其中好幾個人身上的味道就和壽王一般,怕是都是王爺的身份,卻隨意進入東宮,他在幹什麼?」江魚抓抓鬍鬚,決定等會就去把楊洄和咸宜公主成親後的檔案調出來翻閱一遍。

    壽王府內,後花園裡同樣是菊花盛開,一盆盆開得極其茂盛的菊花被擺成了一座小山,山巔處搭建了一個小小的紅木舞台,江魚他們進去的時候,楊玉環正在舞台上臨風起舞。絲竹悅耳,綵衣飄飛,空氣中有菊花美酒的香氣。壽王坐在一個涼棚下面,喝著葡萄美酒,樂不可支的笑著,咸宜公主在他身邊慇勤的幫他掰著一隻大螃蟹的爪鉗,玉白色粉嫩的蟹肉顫巍巍的,在秋日的陽光下極是耀眼。

    喝了一口酒,吃了幾塊蟹肉,壽王長歎道:「美酒美食,美人美音,這日子的確是快活。」

    江魚在丈許外站定,朝著壽王拱手道:「王爺,不知這次叫下官過來,又有什麼事?不會又要把我吊起來重打三百鞭罷?」

    壽王扭了下身體,笑嘻嘻的轉過身來朝江魚招手道:「怎麼會呢?上次是本王氣昏頭了,才會作出那樣的事情來,江大人不會這麼小氣,還在記仇罷?坐,坐,坐,這裡有外地朝貢來的上好大蟹,本王選好的蒸了幾十隻,又有美酒佐餐,最是好不過。」慇勤的招呼江魚在自己身邊坐下,又著人重新安排了桌子招待孫行者一行人坐定了,壽王這才笑道:「這幾位,不知道如何稱呼?」

    江魚指著孫行者他們笑道:「哦,這是下官捕風營裡的幾個副將,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會舞刀弄槍。」

    咸宜公主身體朝著江魚這邊側了一下,右手已經探到了桌子下面,隨手在江魚大腿上輕輕的擰了一把:「唷,幾天不見,我們江大人可是威風了,如今出行都是帶著這麼大一幫人了。這幾位容貌奇特,怎麼稱呼啊?」咸宜公主目不轉睛的盯著白猛、杜武、杜邪三個看。杜武身材高條,看起來精悍精深;杜邪身上有一股深深的邪氣,眸子轉動間稜光四射,別有一番威勢;白猛則是壯碩得無形容,那等大塊頭,看得咸宜公主是又驚又喜,朝著白猛拋了一個媚眼。

    心中暗罵咸宜公主簡直就是丟光了大唐皇室的臉面,江魚沒奈何將幾個妖怪的名字都報了一遍。孫行者、空空兒、靜靜兒的名頭是肯定不能說的,江魚還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自己身邊有這麼幾個怪物。咸宜公主卻大驚小怪的叫起來:「哎喲,這幾位姓杜的壯士,莫非是兄弟麼?怎麼容貌體態大不相同呢?這位杜武高個兒精壯身材、這位杜邪卻也精悍有力。只是……」

    咸宜公主不好意思說下去,杜竹的肚子有點肥大,脖子有點瘦小,嘴巴有點尖翹,看起來古里古怪;杜風的腰肢很細,腿腳也很細,身體卻是有點臃腫,也是古怪;杜禪則是肥壯蠢笨,一對大眼泡子不斷的眨巴著,若是穿上一套綠色的衣服,就還是一個大蛤蟆的模樣。江魚只能是笑著解釋道:「他們乃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故而這模樣,就不甚相同了。」

    「原來如此!」咸宜公主點點頭,目光又放在了白猛的身上:「江魚啊,本宮和你也是老交情了,客氣話也不說了。本宮身邊就欠缺一個得力的護衛,你這個叫做白猛的散騎將軍,就送給本宮罷。」

    江魚手上的酒杯『啪』一聲變成了粉碎,他瞪了咸宜公主一眼,這話說得好沒道理。白猛則是用那冰冷沒有一點熱量的眼睛看著咸宜公主,大聲說道:「我不會跟你的,咱只會幫咱家主上辦事哩。」吧嗒一下嘴巴,白猛有句話沒說出來--你這樣嬌滴滴的小姑娘,咱只想試試把你吞進肚子裡面看看是什麼滋味。

    被那冰冷的目光一激,咸宜公主心頭一寒,接下來的話就不敢出口了。她不敢再看白猛,只能把火氣拋在江魚身上:「江魚,你把酒杯捏碎了是什麼意思呢?莫非以為本宮向你討一個手下,你還要給本宮臉色看不成?本宮告訴你……」

    「夠啦!」壽王一拍桌子,逼得正準備發飆的咸宜公主乖乖的坐在自己位子上不敢再說話。壽王笑了幾聲,朝著那花山舞台上的楊玉環招招手,叫楊玉環下來給江魚倒酒。楊玉環微笑著輕盈的自那花山上一躍而下,重新取了一個酒杯給江魚滿上了一杯,嬌滴滴的笑道:「好了,咸宜妹子也不要生氣,江大人也不要惱怒,大家都是說笑來著,當什麼真呢?」

    楊玉環坐在壽王身邊,看了一眼白猛他們,笑道:「江大人這幾個月不在長安,就是去尋訪這些壯士去了?」

    壽王的精神一下子就提了起來,他目光深沉的看著江魚,江魚點頭道:「王妃娘娘說得沒錯,江魚正是去找這幾位兄弟去了。不要看他們容貌古怪,他們一身本領,天下卻是少有人能及的。」

    壽王笑了幾聲,正好這時候王府的侍女將蒸好的大螃蟹抬了一屜來,壽王親自起身挑選了十幾隻大蟹分給了江魚他們,端起酒杯笑道:「原來如此,本王敬江大人和諸位壯士一杯。」他左手挽著袖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笑道:「今天請江大人過來,乃是有替本王上次的冒昧行徑道歉,同時,還請江大人幫本王再做幾件事情啊。」

    抬起眉頭,壽王那深情的目光正不轉睛的盯著自己。江魚笑了幾聲,心中暗罵壽王是典型的要用你的時候自己可以當孫子,一旦不需要你的時候立刻變臉成爺爺的混帳東西。將自己面前磁碟裡的螃蟹丟在了一臉嬌嗔的咸宜公主面前,叫咸宜公主替自己撥開螃蟹,江魚看著壽王笑道:「上次的事情,王爺卻也不用再說了。王爺且說這次要江魚幫忙做什麼事情?」

    魚給自己滿上一杯酒,笑道:「還有一件事下官先要向王爺道歉。王爺懸賞五百貫賞金殺刑天伽,卻被下官救下了。刑天伽如今是我捕風營的主薄,一應公文往來的事情都由他一手操持,王爺卻不要怪江魚行事冒昧了。」

    訕訕的笑了幾聲,壽王笑道:「無妨,無妨,本王卻也是鹵莽了,不知道那刑天伽居然已經投靠了江大人,否則,怎麼也不會花那筆錢啊?還好刑天伽他吉人天相沒有出事,否則本王豈不是要後悔一輩子?」似乎覺得自己這件事實在是做得有點不夠光明正大,壽王轉了話題道:「這次本王求江大人幫忙,卻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呢,有些事情,本王不好出面啊。」

    楊玉環也急忙在旁邊敲邊鼓:「江大人,王爺他不好出面,這事情換了江大人您,可就一定準能成。」

    看了一眼滿臉為難的壽王,以及滿臉殷切的楊玉環,江魚『呵呵』一笑,逕直問楊玉環道:「王妃娘娘還請直說,到底是什麼事情要我江魚幫忙的呢?只要不是要我江魚的項上人頭,別的事情,我江魚能幫的總能幫的。」

    楊玉環微微一笑,雙眸水波一閃,朝江魚笑道:「這事情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她輕動紅唇,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原來卻是她楊家的一個族兄叫做楊釗的正在四川軍中效力,卻因為行事荒唐極難陞遷,朝中又沒有什麼好的根底相助,想要江魚求李林甫給寫一封提攜的書信送去,使得楊釗能求得一個好的出身。

    楊玉環述說間,語氣極其悲淒,巴巴的將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情都說了出來,什麼他們老楊家自從大隋朝覆滅後,日子就益發艱難啊,家族中難得有幾個後人有出息啊,如今她家中又是兩個姐姐都是婦人,家族中親近的男丁只有一個楊釗卻又不爭氣啊云云。說到後面,楊玉環芙蓉粉面上兩行清淚潺潺而下,那等淒婉的美容,讓江魚不由得心頭劇烈的顫抖了幾下,心中驚呼--好一個傾國禍水。

    狠狠的剜了楊玉環幾眼,江魚心知這女子乃是王妃,自己卻是沒那機會勾搭的。抬頭看了一眼壽王,江魚笑道:「這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無非就是一封推薦的書信罷了,等會我就去大哥府上,求大哥寫一封書信就是。就為了這事情,王爺巴巴的把我請來,還弄得下官心中惶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哩。」江魚聽到後面白猛『吧嗒、吧嗒』的在大口咀嚼這肥美的大蟹,聽到孫行者在『咕咚咕咚』的灌著陳年的好酒,心中一陣說不出的快活。這等大蟹運來長安,價值就是不菲了;陳年老酒,更是昂貴,這一餐吃喝下來,壽王總要破財一二才是。可惜白猛不能恢復本體,否則以他那十幾丈長的本體,這一頓吃下來,也許壽王的半個王府都要被吃空喝盡。

    心中轉悠著見不得人的小家子心思,江魚嘴上義氣盎然的拍著胸脯對壽王說了一通保證的話。壽王聽得大是喜悅,連連舉杯和江魚對飲。

    旁邊咸宜公主不甘寂寞,又拉著江魚的手大聲嬌嗔道:「江大人,你幫嫂嫂她辦了好事,可還要幫我出氣哩。我身邊那個替我燒香拜佛求佛祖保佑,幫我講解經文的好和尚明機,前幾天被一個黑漆漆的和尚打傷了,你可要幫本宮好好的出一口惡氣!」

    明機和尚被人打傷?江魚大感興趣的詢問咸宜公主這事情發生的經過,咸宜公主立刻將這事情複述出來。江魚心頭一震,看著壽王問道:「竺誡,這和尚的名字,卻是從來沒聽說過。能夠打傷明機和尚,他的道行倒也不小啊?」

    一旁正在舉起酒罈痛飲的孫行者插口道:「竺誡,看他的號,是天竺爛陀寺的直系傳人罷?當年我師尊去爛陀寺求經的時候,他們的傳經長老號就是竺闌。這和尚,是爛陀寺長老一級的老和尚,比那大威勢、大善智兩個小和尚的輩份,起碼高了兩輩啊。」

    江魚低下頭皺起眉頭琢磨起其中的玄虛,壽王則是無比恭敬的朝孫行者拱手問道:「敢問這位大師的師尊是?」大唐朝去天竺取經的,最有名的也無非是玄奘和尚。

    孫行者隨手將空酒罈丟在地上,咧嘴笑道:「我師父?號玄奘啊,不是你們太宗皇帝認的干親戚麼?」

    壽王傻眼了,連帶著對江魚都變得恭敬起來。他看了一眼滿臉堆笑的楊玉環,大為感激的尋思道:家有賢妻,果然是妙呵,今日請江魚,果然是一步好棋。李林甫的薦書,本王親自出馬,自然是手到擒來,但是刻意通過江魚去求那書信,無非是彌補上次和江魚之間的裂痕。沒想到,卻找到了這樣一個老祖宗。嘿嘿,這位人物,可要好好伺候,好處無窮盡啊!

    壽王、楊玉環、咸宜公主刻意的巴結孫行者,連帶著江魚他們都受用無盡,就連壽王手上僅有的幾壇貢酒,都被他們當水一樣喝得乾淨。

    正酒酣耳熱,江魚和壽王開始拍著胸脯稱兄道弟的時候,刑天伽匆匆的跟著壽王府的管家走了過來。用極其複雜的眼神瞪了一眼壽王,刑天伽朝壽王行了一個禮,隨後湊到江魚耳朵邊低聲說道:「公孫大家派徒弟來捕風營求救,說是張九齡給公孫大家下聘禮,請了媒人在梨園下帖子,要公孫大家嫁給張九齡哩!」

    「啊?操!」江魚猛的跳了起來,怒罵道:「張九齡那老不修的,他今年多少歲了,還要禍害人家花一樣的姑娘不成?」江魚心中怒極,公孫氏如今是他本門的師妹,在他看來,公孫氏的事情,就是他江魚的事情。張九齡下聘禮,居然嚇得公孫氏派徒弟去捕風營求救,顯然張九齡一定是在欺壓凌迫公孫氏哩,怎由得江魚不惱怒?

    一掌將面前的桌子拍成粉碎,江魚怒吼道:「兄弟們,跟老子去興慶宮!刑天伽,去營裡調集三百人馬,穿戴上全套的鎧甲過去,我倒是要看看,他張九齡到底想要幹什麼?」江魚一想到自己第一次在錦湘院和公孫氏見面,居然被認為是調戲民女的紈褲之徒,被張九齡追打得無比狼狽,他心頭就一陣的火起--好嘛,你張九齡今日可算是露出自己的真正嘴臉來了。

    江魚不在長安的這三個多月,捕風營的制式鎧甲已經被打點整齊。鎧甲的形式和千牛衛的甲冑相同,但上面的花紋則換成了風捲殘雲的圖案,左右掩胸是兩個大鬼頭,胸口護心鏡則是打成了張開大嘴的狻猊頭像。鎧甲通體漆黑,無形中就有一股陰森的殺氣流露。這樣的一套鎧甲穿戴在捕風營一干窮凶極惡的暴徒身上,更是顯得殺氣騰騰,讓膽弱的人情不自禁的就退避三舍。

    匆匆辭別壽王,會齊了三百穿戴了全副甲冑因為要去惹是生非而變得無比興奮的捕風營暴徒,江魚策騎朝著興慶宮狂奔而去。三百暴徒緊跟在馬後邁開大步狂奔,一邊奔跑一邊興奮的叫囂著,更有人極其惡劣的朝著路上的百姓大聲的叫罵發狠,嚇得一眾良民百姓紛紛退避,惹得市井間雞飛狗跳不得安寧。從西南角橫貫大半個長安城跑去西北角附近的興慶宮,一路上也不知道驚擾了多少人,引得城衛軍都出動了大隊人馬,謹慎的跟隨在江魚他們隊伍後面,唯恐他們作出什麼歹事。

    哪知道,距離興慶宮還有幾條大街的時候,一聲震耳欲聾的佛號聲響起:「南無阿彌陀佛!」這蘊含了一種古怪力量的佛號聲震得江魚身後三百捕風營暴徒一個個心肝亂顫,生平做過的缺德暴行突然都在腦海中翻騰起來,一種無形的力量逼迫他們去懺悔,逼迫他們去洗心革面,逼迫他們去與人為善。他們心頭的殺戮血氣和那純淨祥和的力量相互撞擊,震得他們腦子裡『嗡嗡』亂響,七竅中立刻噴出血來。

    江魚一怔,隨手丟開手上的點金槍,手已經靠近了腰間的褡褳,隨時準備掏出那『玄武戟』。

    孫行者一聲長嘯,仰天吼道:「西天無佛!」叛逆的叫聲中充盈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力量,瞬間沖淡了那佛號聲中蘊含的澎湃佛力,讓那三百暴徒自那紛亂的幻象中清醒,同時發出了憤怒的咒罵聲。孫行者更是手上烏木槓子一晃,大聲喝道:「和尚,老孫還記得你們,當年在天竺,你們好生難為俺!」

    不知道孫行者想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眼睛怒睜,長髮筆直的沖天而起,身上氣勁化為一團旋風盤旋在體外數丈的範圍內,緩緩的一棍朝著前方十幾丈外站著的一個瘦小乾枯,身上只是裹著一塊破布,身體黑漆漆的老和尚當頭砸去。

    眼看孫行者動手,江魚一聲長嘶,同樣是身體一晃,催動了全部的力量,右手肌肉一根根的充血膨脹,緩緩的一拳朝著老和尚的心口壓了過去。江魚出拳,同時大聲喝道:「竺誡,不許攔路!給老子讓開!」江魚心裡清楚,黑漆漆的,又是這樣形容古怪的和尚,除了咸宜公主剛剛說過的竺誡,還能有誰?江魚只是心中納悶,這和尚剛來長安不久,怎麼就找到了自己的頭上?

    竺誡微微一歎,身體急退,幾個閃動間已經不見了蹤影。一聲悲天憫人的長歎聲在空氣中迴盪:「南無阿彌陀佛,佛難渡一闡提。」

    江魚猛的收拳,拳頭朝著天空一震,一股無形的振蕩朝著天空衝去,除了孫行者、空空兒、精精兒還有幾個妖怪,沒有人注意到,天上里許範圍內的大片雲彩被這無形的一拳震成了粉碎,碧藍碧藍的天空露了出來,金燦燦的陽光溫和的灑下。空空兒、精精兒不由得心中大駭--江魚這小子有什麼奇遇?他把玄練到了哪一個境界?怎會有這麼恐怖的力量?

    竺誡攔路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江魚他們很快就趕到了梨園,正好看到一個穿紅著綠的婦人在那裡對著公孫氏嘰嘰喳喳的叫嚷著若是嫁給了張九齡,將會怎麼怎麼的。而且那婦人更是在那裡鼓吹,張九齡正是因為上次被公孫氏從杜不平的利劍下救出,故而對公孫氏一時傾心,日夜不能寐,心中不得安寧,終於是因為仰慕之心過盛,這才冒昧向公孫氏求親哩。

    更讓江魚感到怒不可遏的,是那媒婆的身邊,居然還有幾個禮部的高級官員在做陪襯,拚命的說張九齡和公孫氏是才子佳人,一旦配合,將是如何如何的羨殺鴛鴦、神仙云云。

    江魚聽得心頭一陣怒火直翻,當他看到公孫氏站在那裡,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再看看梨園中那些樂師、戲子指指點點的對著公孫氏說笑,或是羨慕或是惡意打擊的樣子,不由得更是火上被澆了幾桶火油上去,氣得他三屍神怒炸,大步就衝上前去。

    蒲扇大的巴掌舞得『呼呼』作響,江魚將那婦人以及幾個一個禮部的侍郎、幾個禮部的主事抽得滿臉青紫一口大牙都噴了出來,他怒聲叫道:「都給老子滾!公孫大家是老子江魚的人,老子不開口,她敢嫁給誰?」

    三百全副武裝的捕風營暴徒擦乾面上的鮮血,心中殺氣益發的旺盛,他們同時拔出兵器,大聲吼道:「滾!嘎嘎,敢和咱們將軍搶女人?」修煉『阢神經』已經有了幾天時間的他們,已經開始將江魚視為唯一效忠的對象,心神不自覺中已經開始圍繞著江魚運轉。

    公孫氏被江魚弄了一個大紅臉,偷偷的拉了江魚的袖子一下:「江大人,你這話,說錯了罷?我,我怎麼成了你的人?」

    江魚回頭怒道:「你是本門中人,不是老子的人是誰的人?莫非你敢欺師叛祖不成?少廢話,你要嫁人也要嫁個年輕力壯的,怎能嫁給張九齡那種十歲一百來歲就要進棺材的貨色?」

    大手一揮,江魚朝公孫氏身後四個女弟子喝道:「收拾你們師父的衣服,跟著老子走,這梨園,咱們不住啦!嘎嘎,皇上要有什麼意見,就來找我江魚說話罷!」一耳光抽得那梨園總管老太監飛了出去,江魚極其張狂的拉著公孫氏就走!江魚沒有發現,在太子東宮打開了自己心結的他,行事中已經隱隱的帶上了幾分離經叛道的囂張,幾分天下萬物都不放在眼裡的霸氣。

    這,正是望月一宗的門人一貫擁有的霸氣,自洪荒年代起,就敢向天神射出利箭的張狂豪放沒有絲毫顧忌的霸氣。江魚的心境,漸漸的和望月宗的要求相吻合。心境促進了體內望月玄罡的迅速增長,而增長的實力,則更加讓這股張狂的氣息益發強大!

    一刻鐘後,張九齡在自己府上摔碎了自己最心愛的一個琉璃夜光杯。他哆嗦著叫道:「卿本佳人,奈何從賊?江魚∼∼∼!」

    繼和太子徹底的撕破臉後,江魚將當朝丞相張九齡得罪得結結實實,再也沒有一點轉圈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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