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宮朝殿,李林甫無比恭敬的對李隆基說道:“陛下,這一切的是非恩怨,都是臣之二弟年輕不懂事自找的。張家小姐,我二弟原本就配不上,臣作兄長的,也是不忍心傷他的心,故而沒有阻止他和張小姐的往來。和柴公子的一點點沖突,也是臣二弟的不對,柴公子乃是龍馬一般的人物,臣、臣弟出生卑微,原本就該容讓幾分。此次臣弟被打成重傷,卻又怪得誰來?”
低聲歎息後,李林甫抬起頭來看著李隆基,心情沉重的說道:“陛下,臣弟江魚胸骨盡折,五髒六腑幾乎碎裂,怕是沒幾天能活的啦。這些恩怨是非,臣一力替他承擔,就此了結算啦。那高仙芝高將軍,雖然是聽了柴風柴公子的一番言語才找上江魚的,卻也,卻也不能怪他。誰知道兩位國師恰好出現呢?這都是江魚的命不好,怪不得人的。只是……”
語氣一轉,李林甫很無辜的說道:“江魚此次重傷,怕是一身武修為,就此作廢了,以後再也不能替陛下效力了。故而,臣還請陛下允許,讓江魚辭去那花營的職位罷。若是江魚日後能僥幸保住性命……可惜,如此重傷,怕是。”李林甫是真的有點傷心了,一張臉陰沉得厲害,半天就沒說出一個字來。大善智、大威勢兩個老和尚站在大殿中,面色難看得厲害,他們自然知道,李林甫和他們結死仇啦。
李隆基坐在龍椅上,面色陰沉好似要下雷陣雨,他冷冰冰的說道:“李卿家不用多言,一切等幾位太醫看視了江魚再說。就算太醫治不好江魚身上的傷,兩位天師也不會坐視不理,江魚的性命,總是無妨的。”雙目掃了一眼大殿內的朝臣,看了看站在大殿正中的兩個老和尚,李隆基眉頭一挑,又慢慢的放下。他沉聲道:“花營將軍李天霸,速速查明此事的前因後果,若其中真有人故意生事,朕當饒不過他。兩位國師,今日你們卻是好心情,怎不在禪院修禪,卻跑去了李卿家府外閒逛?那高仙芝,可和你們有關系麼?”
大威勢上前一步,沉聲道:“陛下,此番只是湊巧。貧僧師兄弟二人,今日早起出城門,去城外采集帶露水的草藥准備煉制一爐‘淨身散’,回來時恰好見到江魚一拳快要將那高仙芝打死。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貧僧師兄弟二人出手攔住了江魚,哪知道那高仙芝卻是情急之下反撲,故而重拳傷了江魚,卻不是有意為之。”
大善智也上前一步,合十道:“還請陛下明鑒,若是和尚要為難江魚,以江魚那點修為,夠得什麼?就連和尚的一掌都受不住,和尚也不用借助外人來和他為難。那高仙芝,只是恰逢其會罷了。”
兩個和尚剛剛說完,外面李淳風陰沉著一張臉蛋直接闖進了朝殿內,嚇得一干朝臣急忙行禮,口裡連呼‘老天師、老神仙’不止。李淳風卻是看都不看這些朝臣一眼,指著兩個老和尚就厲聲喝道:“放屁!你們沒有出手,江魚體內的那一股差點滅了他道基的佛門‘龍象降魔禪力’卻是哪裡來的?他胸口那一拳,分明也是你們佛門護‘明王怒’修練到大成境界才能打出的,那高仙芝,莫不是你們的徒弟麼?”
大善智眉頭一皺,沉聲道:“他胸口那一拳,是和尚我打的,李淳風,我和尚做了就做了,卻也不怕你說,你想怎地?你天師道,想要和我們蓮寺作對的話,那就劃出道來,和尚我一力承擔。”他大步朝著李淳風逼近了兩步,大有一言不合,立刻動手開打的意思。
李淳風冷冷一笑,點頭道:“好和尚啊,好和尚!果然是好和尚。你也不要用蓮寺來嚇唬老道,你也知道,蓮寺卻是算不得什麼。這裡是中原神州,不是你天竺山林,你要劃出道來?那就試試罷。”李淳風眼裡凶光一閃,朝著李隆基稽首道:“陛下,江魚如今上身胸骨粉碎,五髒六腑都裂開啦,一身修為幾乎無存,那些廢物太醫,卻能管什麼用?老道用一顆救命金丹吊住了他的性命,能否痊愈,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冷冷的掃了一眼兩個和尚,李淳風低沉的哼道:“老道知道你們是有意為之,哼哼,柴家,哼哼,你們這群禿頭!咱們走著瞧。”李淳風氣壞了,當著李隆基和滿朝大臣,決了這極有威脅性的話來。實話說,江魚對於蓬萊三仙宗和一氣仙宗,並不是最重要的護,但是,江魚絕對是未來最有潛力的護人選之一--就看如今李林甫在朝堂上的權勢就知曉。江魚被兩個老和尚有意無意的弄成重傷,李淳風自然是大為惱怒。更兼這一行為大大的損傷了道門的面子,由不得李淳風不作出一點姿態來。
李淳風說完幾句狠話,轉身就走。李隆基從龍椅上站起來,大聲叫道:“天師請回來,天師,天師?”看到李淳風頭都不回的走了出去,李隆基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怒氣,他指著兩個老和尚冷聲道:“如此,兩位國師可是滿意了?朕以前只以為兩位國師是一心靜修的高僧,你們非要卷進這些紅塵凡俗事務中作甚?”
兩個老和尚只是深深的合十行禮,卻不說話。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身為天竺佛門在中原混得身份最高地位最重要的兩位尊者,有些事情不做也得做,何況他們原本就不是什麼專職修禪的和尚呢?--若是他們一心一意的精修佛,那他們還練武做什麼?還修煉這麼多擁有大殺傷力的小乘佛做什麼?
李隆基目光不善的盯著兩個老和尚看了又看,突然低沉說道:“我大唐李家,祖先乃道門祖師老子,朕以為,祖宗教訓不可廢,當大力宣揚祖先的一應言語教誨。故,禮部尚書頒旨給天下道、州、府,每一戶人家當供奉老子聖像,供奉《道德經》,朕當親自做注解,教化天下百姓。”李隆基有點生氣,有點賭氣,不提他對江魚的欣賞,且說江魚最近給他立下了多少勞?可有百多名天欲宮、地煞殿的妖人,直接間接的死在江魚的手下。江魚以自身吸納滿天毒霧,救下自己同伴的行徑,更是讓李隆基暗地裡贊歎了不知多少次。
對於兩個老和尚有心無心的將江魚弄成重傷的行徑,讓李隆基察覺到,自己必須在某些事情上表態啦,有些歪風邪氣,應該狠狠的剎一剎。你大善智、大威勢不是要傳佛麼?咱就讓天下百姓家裡供奉道德經和老子聖像,用道家去感化百姓,看你佛門的和尚郁悶不郁悶。這也是敲打敲打某些人,不要以為和佛門的人勾結在一起,就敢做一些事情了。
這條旨意中玄虛極大,總之是弄得兩個老和尚面如土色作聲不得。李隆基更是冷笑道:“高仙芝無故挑釁,打傷朝廷大臣,削去軍職三等,著他在陣前立。御史台送來奏章,彈劾他在蠻夷之國屠戮百姓,此舉大傷我大唐容顏,著重懲軍棍兩百棍。”頓了頓,李隆基突然高聲喝道:“朕登基以來,對於國事是謹慎又謹慎,小心又小心,好容易治理出一個太平盛世來。若是有人看不得這等盛世繁華,想要給朕搗亂的,可就不要怪朕手下無情。”
若有所指的狠狠的瞪了幾眼朝臣中屬於幾個門閥世家代表的大臣,於是大家都明白,這話就是沖著柴風去的了。柴風畢竟是沒有謀反作亂,畢竟只是稍微挑撥了一些是非,倒還輪不到李隆基下旨去把他怎麼樣,但是敲打一下邊鼓,嚇唬嚇唬他,也是應該的。
李林甫則是面帶冷笑,得意的瞥了一眼兩個老和尚。大唐朝每家每戶都供奉老子和道德經,這等舉措一出台,佛門勢力立刻會被打壓得抬不起頭來,看你兩個老和尚還敢囂張不成?“唔,這高仙芝分明是和兩個老禿驢有一腿,而陛下最為忌諱的,就是領軍的將領私營結黨,要是能抓到確切的證據,嘿嘿,我李哥奴一家伙就讓你們一輩子翻身不得!”
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李林甫又啟奏道:“陛下,江魚之事,看來真的只是兩位國師‘失手’啦,這事情也就拋開罷,只要江魚不死,這次的事情,臣,也就認啦。”將自己擺在了很委屈很無辜的位置上,李林甫說道:“只是,臣如今風聞長安城中,有那寺廟不守清規,收容民女留宿之事時有發生,此舉大是敗壞了佛門清譽。”
李林甫話剛出口,大善智就一聲怒喝,大吼道:“胡說八道,我佛門弟子一心清修,怎會作出這等無恥的行徑來?”大善智肚子裡面正憋著一肚子的火哩,是不是自己師兄弟最近一段時間在李隆基面前的活動太少,導致李淳風他們占了上風?居然讓天下人供奉道德經和老子聖像的旨意都頒布了,這可是貽害無窮的事情啊。眼看得情勢對佛門不利,若是被李林甫再扯出幾件負面的案子,他們兩個和尚就可以打道回天竺啦!
李隆基面色一沉,沉聲道:“果真有此事?唔,李林甫,你可不要胡說八道,這可要講究證據的。”帝王心術讓李隆基心裡轉了幾個念頭,終於還是決定順水推舟,好好的治理一下這群和尚。從武則天時代起,佛門在中原的勢力膨脹得太厲害,應該被清理一下了。前幾年剛剛頒布了旨意削減和尚的渡碟發放,看樣子還要采取更加得力的措施才行。
江魚被打成重傷,就好似一個火引子,全面的引發了大唐在某些領域的振蕩。原本就不對勁的佛、道兩門,如今更是針鋒相向,怕是唯一得意的,只有李隆基,以及那出了一口惡氣的李林甫。
不過,這些閒雜的事情和江魚無關,他甚至都不知道李隆基居然頒布了一條讓人匪夷所思的旨意。此刻的他剛剛服下了救命金丹,剛剛從那垂死狀態恢復過來,勉強吊住了一口氣哩。一睜開眼,江魚就看到袁天罡和李淳風滿臉怒氣的坐在自己床前,江魚勉強抬起了手朝著兩個老道打了一聲招呼:“兩位天師,卻讓你們看笑話啦,老子這次,可栽了大跟頭了。”
李淳風想要說話,卻被袁天罡搶過了話頭:“無妨,你且靜心修養,也不要管外面的事情。你如今體內道基幾乎被毀,卻也是一件好事,破而後立,你重新修煉玄,卻是更加容易了幾分。”頓了頓,袁天罡冷笑道:“這次的事情,我們卻已經查清楚了,那柴風記恨上了你,故意唆使高仙芝向你挑戰,卻被大善智、大威勢利用,平白讓你吃了這一場虧。”
冷笑幾聲後,袁天罡陰沉的說道:“不過,你吃虧卻也是件好事,兩個老禿驢這等做,卻讓陛下看清了他們的驕橫跋扈,這次在朝堂上,陛下就下了一條旨意,聽得在場的幾位大臣說,兩個老禿驢的臉色很是難看,卻是讓我等心中大快啊。”
聽得兩個老道將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事情述說了一次,江魚是滿頭的冷汗,他怔怔的看著兩老道苦笑道:“可是,我江魚想的不過是升官發財、嬌妻美妾,手裡有花不光的銀錢,天下沒人敢招惹我,這就足夠啦。這佛門、道門的糾紛,嘿嘿,我江魚實力低微,實在是不敢卷進去。這一條旨意被頒發了下去,怕是兩個老和尚恨死了我江魚罷?”
李淳風微微一笑,拍了拍江魚的肩膀笑道:“長安就是一個大水潭,你進來了,還想脫身不成?你不卷入我佛道爭端,也已經卷進正邪之爭啦。天欲宮、地煞殿,嘿嘿,卻是我佛道兩門聯手和他們競爭哩,你殺了他們這麼多人,你莫非還想輕松過日子?佛道之爭只是教義之爭,打打殺殺的事情極少有,但是正邪之爭嘛,你且說你在他們手下重傷了多少次了?”
袁天罡也拍了拍江魚的肩膀,微笑道:“還有,你大哥李林甫和那些朝臣的爭執,腥風血雨卻是比什麼都殘忍得多,滅門傾家,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你早就進了這漩渦,只是前一陣子你一直在替陛下辦那些隱秘的事情,沒有接觸罷了。以後隨著你的官職越來越大,手上權力越來越多,你遲早真正卷進你大哥身邊的是非中去,你又怎麼脫身得了?”
兩個老道看著滿臉苦澀的江魚,異口同聲的笑道:“所以,你就一條道走到黑罷。好好養傷,等得傷好了,繼續做我們的道門護,繼續做你大哥的兄弟,繼續做那花營的營頭。道門也好,你大哥也罷,包括皇帝,都少不了你這小子哩。”李淳風更是補充了一句:“你放心罷,我們想要栽培你為我們在朝廷中最大的蔭罩,日後你立的機會大把,你的官,是會越來越大的。”
袁天罡也笑嘻嘻的說道:“你更加要放心,你如今屬下沒有什麼得力的人,咱們已經請示了師門長輩,一氣仙宗旁支那一氣劍宗會派出兩個高手來幫你,卻比你們花營的供奉要厲害得多,就是貧道,也不是他們的對手哩。”
“嗯?劍宗的高手?誰啊?”江魚愣了一下,心中突然有一種極詭異的預感。
“嗯,叫做空空兒和精精兒的就是,他們以前在天下可是有大名氣的。”李淳風一句話剛說出口,江魚頓時翻起了白眼,嘴裡含糊的說道:“他媽的,我就知道……”
春暖花開,春去夏來,幾乎是一眨眼的夫,大半年的時間就過去了。江魚終於驅除了體內的佛門禪,身體徹底的恢復。大半年的時間,江魚深居簡出,甚至就連淨街虎的那一黨人,江魚都強忍著自己要喝酒、賭錢、鬧是非的癮頭,強忍著沒有和他們見面。這大半年中,裡裡外外的事情發生了很多,江魚就好像一名旁觀者,靜靜的注視著長安城發生的所有事情,從這些繁雜的事務中提煉出其中的精華,補益著自己的眼界和見識。不知不覺中,如今的江魚身上已經帶上了一種滄桑而成熟的氣息。
楊洄和鹹宜公主正式成親了。從花營那裡借出來的秘密檔案中記載,鹹宜公主很不屑的向楊洄坦白了自己擁有無數面首的事情,大受打擊的楊洄差點沒醉死,隨後就一心投靠了壽王,似乎是想要借著壽王和武惠妃的力量抵擋鹹宜公主的淫威。有兩次,霸道的鹹宜公主正在和那叫明機的和尚歡好的時候被楊洄撞破,鹹宜公主居然喝令明機和尚將楊洄打得吐血而逃。這等皇家的粉色緋聞,也只能是在花營的秘密檔案中,才有一點點隱晦的記載。
然後,就是張九齡升官了,以中書侍郎的身份參政事,正式拜相。對於這名曾經在身上放出無形氣息嚇得自己不敢還手的老頭兒,江魚的印象是很深很深的,不僅僅是錦湘院的那一次遭遇,更是如今李林甫的無奈--張九齡接替了張說的官職,也繼承了張說的脾氣,和李林甫針鋒相對,斗得不亦樂乎,李林甫的黨羽中很是有人吃了大虧。奈何張九齡深受李隆基重用,就連李林甫都一時半會沒想到什麼好子趕走他。
其次就是,按照張說臨終前的遺言,張冰雲嫁給了柴風。但是從花營密探的密報中可以看出,張冰雲在柴家只是飽受虐待,並沒有得到什麼好的待遇。張說的幾個兒子卻也沒從柴家得到半分的好處,反而是自己老父留下來的一點政治資本被柴家挖掘一空,那些老父的黨羽,都跑去奉承柴家去了,反而是張家被丟開在了一邊。等於是張說家已經被柴家吞並,柴家的權勢卻又大了一截。
大半年的夫,足以讓江魚這個在長安城拋頭露面才不過幾個月夫的年輕人暫時的被人遺忘。長安城每年都會有無數的年輕俊彥出現,每年都會有無數剛出現的俊彥靜悄悄的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官場沉浮,原本如此,江魚甚至都已經被很多人懷疑他是否已經死了。除了花營幾個交好的朋友還知道江魚蟄居在李府,其他人真的以為他已經被高仙芝一拳打死了。
說到高仙芝,就不能不多提幾句。他領著數千兵馬,最遠的時候居然在蔥嶺打了一個轉兒,勞無數,被削走的三等官職,卻又升了回來。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成了安西都護府最為璀璨的將星。唯一能和他相比的,也許只有郭子儀。得了江魚傳授的全部望月宗門的郭子儀,境界提升的速度快得只能以恐怖來形容,竟然都快追上了江魚的修為。他在河東一帶很是和突厥人打了幾仗漂漂亮亮的遭遇戰,勝得干淨利落,得到了李隆基極大的賞識和賞賜。
而最倒霉的,就是安祿山和史思明兩兄弟。得了江魚贈送的金餅,這兩兄弟跑回去駐地,花天酒地了一段時間,也許是酒色淘虛了身體,兩兄弟帶著一隊人馬和突厥人征戰了幾次,屢戰屢敗,最後大敗虧輸折損了大批人馬,被他義父張守圭親自綁了,著人送來了京城,說是等秋後就要問斬。這兩兄弟,若是沒有人去幫幫手,怕是就要魂歸地府。
披著一件寬大的鶴毛大氅--這是從袁天罡手上敲詐來的--江魚靜靜的坐在李府後院的水池邊,手裡拎著一根拇指粗細的竹桿,將那池水中的幾條鯉魚逼得無處可逃。幾條倒霉的鯉魚,不管往那邊逃竄,只要剛剛游出不到三尺,就會被江魚一竹桿挑回原地,驚恐之下,這些魚兒已經是陷入了顛狂狀態,尾巴拍打得水面一陣兒水花亂濺。
“可憐啊可憐。”江魚看著這幾條鯉魚,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在養傷的大半年時間內,江魚的心態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一直以來,他都是被動的卷入了一個個的漩渦中,天欲宮,地煞殿,佛門,道家,乃至他和張冰雲之間的感情,也是被動的卷入了李林甫、張說的黨爭而無疾而終。一直以來的被動,加上他這次真正差點讓他死掉的重傷,讓江魚產生了一絲的明悟。
為甚我就要被人驅趕著卷入這些事情呢?為甚我江魚不能主動的走進這些漩渦呢?
天欲宮的後台是‘乾達婆道’,地煞殿的後台是‘阿修羅宗’;天師道等道門宗派的後台是‘蓬萊三仙宗’,天機閣、天心宗等宗派的後台是‘一氣仙宗’;大善智、大威勢的後台是中原佛門,中原佛門的後台是婆娑蓮寺,蓮寺的後台就是天竺淨土;張九齡的後台是門閥世家地主豪強,李林甫的後台是皇族李家、武惠妃甚至就是李隆基本人。看,江魚知道所有人所有勢力的底細,而沒有一個人知道江魚的底細。
認識江魚的人,都知道江魚是李林甫的兄弟,知道他跟著一名隱士學了高深的煉氣心,知道他擁有真正的宗師實力,也許還有一小部分人知道他是道門如今在朝廷中想要認真培養的俗世護或者護之一。而實際上呢?江魚還是望月宗的傳人,擁有的力量是他表現出來的十倍以上,他望月宗的門高深莫測,更擁有修道界最強大的殺傷力。要說扮豬吃老虎,江魚就是其中的典型。
既然如此,為什麼他不主動卷入這些渾水中去,非要讓渾水來找他呢?腳踏魔門兩道,拳打正教三宗,這是多麼暢快的事情呢?因為自然之心的緣故,望月宗大部分的先輩都寄情於山水,飄然於世外,他們強大而可怕的殺傷力,只是偶爾才顯示在人前。就是這樣偶爾的展示,都讓望月宗成為了修道界人人忌憚的門派。擁有這樣的底蘊,江魚為什麼不做點成績出來呢?
也許,望月宗最大的遺憾,就能在江魚手上補全罷?修煉神通的門,修煉元神的,煉丹的秘,煉器的訣竅,各種各樣望月宗曾經有過但是全部散失了的門,江魚為什麼不將這門都收斂齊全呢?這種事情,望月宗的前輩也有幾個人做過,只是他們運氣太差,沒有成罷了!但是江魚,也許就會成為中興望月宗的臣!
千秋萬代,望月一統!揚州境界虎升級為中原淨街虎,中原淨街虎,為什麼不能升級為三界淨街虎呢?只要有實力就可以。江魚手下如今有了第一個強力打手--郭子儀。未來還可以培養出第二個強力打手--公孫氏。既然他運氣這麼好,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都能碰到兩名適合修煉望月的人,為什麼兩個不能變成兩百個?兩千個?兩萬……兩萬也太誇張,但是兩百個望月門人!一想到那箭如雨下,被射殺的修道者也好似下雨一樣自天空落下的壯觀場景,江魚就忍不住一陣的心血澎湃啊。
耳邊傳來細微的響動,江魚長吸一口氣,臉上綻開了微笑:“兩位前輩,又去城外使劍了麼?”
江魚身後那假山頂上兩抹黑影一閃,兩個看起來外形有如猿猴瘦小干枯身高不過六尺的中年人靜靜的蹲在了那塊假山石上。他們身穿勁裝,背後背著五尺長劍,當他們蹲下來的時候,劍鞘累贅的都戳到了地上,兩人看起來很不習慣的將那劍鞘朝上面頂了頂。左邊蹲著的那人點點頭,聲音很是細微的問道:“今天運氣不好,只找到了兩頭大貓和它們玩了玩,前天還碰到了一頭黑瞎子裡,終南山裡的猛獸,越來越少啦。”
江魚在肚子裡面罵娘,終南山的猛獸原本很多的,但是自從幾個月前這兩位劍仙一流的人物來到了長安,終南山內最強壯的猛獸都搬遷到數百裡外的深山去了,誰願意被他們二位整日裡折騰呢?空空兒、精精兒,成名近百年的劍仙,體內一顆劍丸噴出,可以化為劍氣殺人於十裡之外,是道門中堅武力的代表性人物,比起所謂的三大宗師,他們要厲害太多了。
這兩位剛剛下山,就奉蓬萊三仙宗和一氣仙宗的當代宗主聯合下發的道尊令,匯合包括了嶗山、琅琊山、崆峒、終南等各處洞天福地屬於道門的十八名絕頂高手,於長安城外百裡外,將那和三大宗師應證武已經折騰了大半年的十幾名佛門高僧打得一敗塗地,狼狽奔逃數百裡。空空兒、精精兒更是暗地裡下手,以劍氣打掉了數名有名高僧的小半修為,給這群和尚不大不小的吃了個悶虧。
如今他們到長安做江魚的保鏢兼打手,江魚卻一直在李府蟄居養傷,兩人閒不住,整日裡在城外山林出沒,可也不知道嚇壞了多少的飛禽走獸。若非他們不擅自殺生,這終南山的猛獸,早就斷種了。
知道他們脾氣古怪的江魚,不理會空空兒的抱怨,只是微微笑道:“兩位前輩回來得正好,晚輩正好有事要拜托兩位前輩呢。自從上次被人打傷,我修養了大半年,如今傷勢痊愈了,一身修為卻是降了不少。這幾日正想要選一個良辰吉日閉關修煉,爭取有所突破哩,故而,還請兩位替我做護才好。”
那蹲在假山上還手腳不住動彈的精精兒抓抓下巴,有點愁眉苦臉的歎道:“你要閉關?那,盡快出來罷?在山上給師叔祖守劍爐,已經悶死我啦。你要是一閉關就是三五年的,誰受得了啊?你可一定要快點出關才行。”
空空兒則是丟了一個藥瓶給江魚:“閉關?正好,這裡有一瓶辟谷丹,一粒可保你七日不饑,你趕緊閉關了去罷。”
看著江魚一溜煙的跑去了後花園地下的密室內,空空兒鼓掌樂道:“還找什麼良辰吉日?當你娶大閨女不成?趕快恢復力,趕快恢復力,哈,看我劍劈那大善智、大威勢的禿頭!兄弟,記得那話怎麼說的?”
精精兒一張嘴,一顆劍丸噴出三尺,化為一道白光在他身側盤旋了幾遭,笑道:“一見禿頭,逢賭必輸。嘖嘖,師兄,待會再去玩幾把骰子?”
空空兒若有所思的看著江魚閉關的那密室,愁道:“可是,咱們要給這小子護啊?”
精精兒手一指,那白光盤旋繞著那密室轉了幾圈,分出幾絲白氣射入了地下。他笑道:“得了,我在附近布上我的劍罡,若有人靠近,自然會被我知曉,這還怕什麼?”拍了拍鼓囊囊的口袋,精精兒歎道:“這李林甫忒客氣了些,給咱們這麼多零用錢,不花白不花,不賭白不賭啊,以咱們師兄弟的身手,賭骰子還會輸麼?”
兩人相視一笑,好似兩只大猴子,輕盈無比的跳出了牆外,直朝著長安最大的賭坊行了過去。
深入地下達百丈的密室內,江魚仔細的關上了三重厚達尺許的寒鐵大門,又將袁天罡、李淳風幫自己布置的那一套防御陣以手訣啟動。這一套‘上清三分陣’也是來自於一氣仙宗,號稱九天十地神鬼難入,乃是一氣仙宗有名的高等陣。雖然袁天罡、李淳風道行不夠,江魚能夠驅動的力也有限,但是起碼這個陣能保證世俗間無人能侵入這個密室就是。
安排好了一切,先取出那一瓶辟谷丹,將一瓶數十粒丹藥全部吞進肚子,江魚笑吟吟的從褡褳裡取出了自揚州秘寶庫中得來的那一粒火蜈丹。看了看手頭這顆晶瑩剔透蘊含了極大能量的火蜈丹,江魚彎了彎嘴唇,陰笑了幾聲,又將那兩人高下的蚩尤腿骨扯了出來。沉重好似一座小山,通體漆黑發亮的蚩尤腿骨在江魚手上釋放出淡淡的寒氣,有一種很深沉古老的氣息自然而然的飄散出來。
“上古記載,蚩尤這廝吃百金代替飯食,鋼筋鐵骨、銅頭金額,乃是天地間有數的凶神,他的這腿骨,果然比那庚金精英更強。這股天生的肅殺之氣,對於我的肉軀,也有天大的好處呵。”江魚樂滋滋的看著這條巨大的腿骨,拔出了自己隨身的寶刀,一刀一刀的砍在了那骨頭上,耗費了三個多時辰,終於將那五根腳趾頭劈了下來。
將腿骨塞回褡褳,捧著五根重有近百斤的腳趾骨,江魚的面色漸漸的變得嚴肅起來:“試試罷,石身巔峰加上火蜈丹和蚩尤骨,突破到鐵身境界,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趁著這股力量,正好結成元神,我就算是身兼望月、蓬萊之長,比起師尊他老不死的,還要厲害啦!我望月一門,有多少代祖師沒有修煉出元神了?可憐啊,一個個都是肉身破空而去,去了天庭,也是做打手的命哩。”
服下火蜈丹,以真火將那火蜈丹的力量引發,自身真火從嘴裡噴出,開始煉化蚩尤骨。江魚又從褡褳裡掏出了一支袁天罡著人送來的‘龍血神膠’服下,開始了破天荒的同時運轉望月宗鍛體心和玄煉神心,前無古人,估計後面也沒人傻到這樣做的荒唐行徑。
蚩尤骨化為一道黑氣融入江魚體內,開始轉化他的性質。鐵,堅硬而有鋒芒,一旦修成鐵身,不僅是自身的防御力,就是攻擊力,也會提升級不少。更加難得的是,江魚用來改換性質的寶物是‘蚩尤骨’,蚩尤骨自帶的那股凌厲殺機,足以讓江魚的殺傷力比歷代祖師更勝一籌。蚩尤原本就是殺戮殺伐的魔神,以他的骨肉做奠基鍛體的根基,這股殺力可想而知。
龍血神膠,蓬萊島從蛟龍精血中提煉的極品藥劑,效只有一件--幫助剛開始修煉元神之人凝練心神,使得煉就的元神比平常修道者更加強大和堅韌。普通修道者剛剛練出的元神,也許一陣罡風就能吹得他們魂飛魄散;但是將龍神膠在元神生成時融入元神內,卻是普通的雷霆咒,都對這元神不能造成太大的傷害,高低之別可見一斑。
也只有蓬萊三仙宗的精英弟子,才能享受這種優待。如今蓬萊島圈養的蛟龍也不過兩三條,哪裡有這麼多的精血提煉這等奢侈的藥物?雖然天下修道者都知道龍血神膠的珍貴,但有幾個人見過?
‘嘎嘎’巨響,江魚身上骨骼瞬間迸裂粉碎,隨後火蜈丹巨大的力量從他體內升起,將那蚩尤骨的氣息連同那骨骼粉末熔煉在一起,開始生成新的骨骼。江魚內視,新產生的骨骼是漆黑發亮的,隱隱有鋒利的鋒芒產生,好似利刃一樣。他的肌肉也開始了一小塊一小塊的崩潰重組,每一根肌肉纖維都黑得發亮,好似那品質上佳的鋼絲。
與此同時,火蜈丹多余的藥力沖上了江魚的紫府之中,開始溫養他已經修煉有成的一縷元神。龍血神膠化為一縷火紅色的霧氣,和那元神融為一體,漸漸的,江魚的元神化為一團實質,好似一團兒血肉一樣翻滾起來,漸漸的在那火蜈丹高溫藥力的沖洗下,化為一個面目模糊的小孩兒形象。看那小孩兒瘦瘦高高盤膝而坐的樣子,可不是一個具體而微的江魚麼?
元神初成,道神通自然隨之而來。江魚只修煉玄的煉神之,鍛體的門還是來自於望月秘。望月門何等強悍,只是鐵身的境界,就能比美玄近乎大成的水准。漸漸的,江魚心中流淌過玄那些高深奧秘的心訣,他的身體開始好似水波一樣的流動起來。
一時間,江魚在那密室中,時而化為一頭猛虎,時而化為一頭黑熊,時而化為一塊山石,時而化為一根巨木……玄的變化之道,已經被他參悟得七七八八。體內急劇增強的望月玄罡在自身元神的驅動下射出體外,居然也能施展出一些威力不大的道。畢竟是望月玄罡而不是道門真元,想要施展正宗的道門妙,江魚是一輩子沒有希望啦,但是冒充一下道門傳人,還是很有點可行性的。
細微的響聲中,江魚身上皮膚大片大片的炸開,原本黃褐色好似山巖一樣的皮膚褪去,露出新生成光滑細嫩略微帶著點黑鐵色澤的新皮。一股極凌厲霸道的氣息自江魚身上傳來,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好似一柄剛剛鍛造出爐的鐵刀,威猛無匹。強大的火蜈丹藥力在江魚體內翻滾,他體內的罡氣強度也不斷暴漲,漸漸的,水銀一般的罡氣流中出現了一絲絲漆黑的氣勁,好似激射的利刀一樣,在江魚同樣發黑的經脈內急速運轉起來。
猛的睜開眼睛,江魚輕輕的自地上站起,他的握了握拳頭,拳頭清晰的感覺到了拳心中空氣被急速收攏的手指壓縮時所產生的高強度壓力。他猛的揮動了一下手臂,巨大的力量讓江魚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好似一柄重錘回蕩,重重的轟在了他自己的臉上。如此大的力量,打得江魚腦袋朝著後面一揚,急退後了幾步,重重的砸在了密室的牆壁上。
‘轟’,整個密室都顫抖了幾下,牆壁上的防御陣被恐怖的力量震成粉碎,江魚自己都感覺到無比驚恐的看著那深深的陷進去的牆壁,剛才自己隨意的一拳,到底有多大的力量?暴漲的力量,讓江魚自己都無控制!
但是,毫無疑問的就是,達到了鐵身中級修為的江魚,實力上產生了一個飛躍。這等突然擁有的巨大力量,給江魚帶來的是巨大的自信和勇氣。
手指輕輕一彈,純粹以壓縮空氣產生的指風震開了重達千斤的鐵門,江魚著上半身,緩緩的行出了密室。
空空兒、精精兒不在密室外,江魚能感受到四周傳來的他們特有的劍氣氣息。
“我,閉關了多久呢?師門記載,石身突破鐵身,最長的一位祖師耗費了三年光陰,最短的那位祖師……”
江魚突然愣住了。他進入密室的時候,外面正是陽光暴烈的酷夏。而眼前卻是一片桃紅柳綠鶯歌飛舞,他這一次閉關,最少也耗費了將近一年的時間。那一瓶辟谷丹的藥力早就消耗干淨,江魚肚子裡已經餓得‘轟轟’的叫起來,同樣被蚩尤骨改造過的胃劇烈的摩擦著,發出了讓不知端倪的人只會感到恐怖的金鐵撞擊聲。
正在發呆呢,李府的一名管家突然走進了後院,一眼看到了江魚,急忙驚喜的叫嚷起來:“二爺,您出關啦?您快去見皇上罷,一個月前,皇上就派人不斷的來這裡看顧你,說是有事情要找人去辦哩。老奴聽說,您在花營的那一干屬下,被人殺了一大半呢。”
啊?
江魚心頭一震,一步邁出去准備抓住那管家問一個詳細,可是他還是沒有控制好暴漲的力量,本只想跳出十幾丈的他,一步居然沖出去近百丈遠,一頭撞碎了李家的後院牆壁,一頭栽進了外面的大街上。磚石飛濺中,江魚呆呆的帶著滿身的泥灰看著大街上怔怔呆呆的行人,突然間無數行人同時尖叫一聲‘怪物’,丟妻棄子狼狽逃竄,看得江魚一陣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