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筵宮,皇后寢宮。
洵陽急匆匆的走了進去,雖是急切,卻難掩喜悅之色。
捧著瓜果的小喜,正無聊的用護甲輕輕叩擊著桌面,見洵陽進來,立刻起身,動作太過招搖,蘋果順勢滾落,大搖大擺的滾到洵陽腳邊,惶恐的跪xia身子。
「不用驚慌。」洵陽顧不得腳下的蘋果,扶起yu要下跪的小喜,「阿善,走,跟我走。」
阿善?哦,是在叫我。幾個月了,小喜還是不能適應這個不屬於她的名諱。一絲黯然輕飄飄的劃過她的臉,才懂得原來被當做替代品的滋味比思念一個人更痛。斂起悲懷,換上一副笑盈盈的模樣,「去哪裡?」
「去治洛雪。」洵陽笑彎了眼,俊朗的面容收斂了所有凌厲。對他而言,失而復得的洛雪,是驅散所有陰雲的和風,淌遍他心裡的每一個角落。
「小姐?」小喜略顯吃驚的驚呼出聲,意識到自己喊錯了又改口,「我是說,我姐?真的是我姐姐嗎?」
「對,是你姐姐。我們邊走邊說,洛雪還在等你呢。」說著,洵陽示意小喜快些走。
「嗯,好。」小喜木然的點了點頭,緊緊跟在了洵陽跨出了福筵宮的門檻。小姐真的還活著?默默的在心裡問,問著也在忐忑著,有即將重逢的喜悅,亦有晦澀難懂的落寞。
跟從,一路茫然的跟從,跟從的上了馬車,又跟從的下了車,腦殼裡是一片蒼白。
「阿善,別愣著了,快些為洛雪醫治吧。」已到了地方,洵陽見小喜傻傻的站在那裡,便叫醒了她。
小喜有些心虛的點了點頭,半信半疑的走到床榻前,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不由得出驚訝聲,「啊!」真的是小姐!眸子上泛起氤氳,眼波裡是一片不能平靜的驚濤駭浪,前一浪是久別重逢的喜悅,後一浪便是玲瓏心中的灰暗,一浪覆蓋一浪。「她,怎麼了?」
「我在街邊找到了她,可是不想還未曾說什麼,她就昏倒了。於是,我就把她帶進了皇宮。」洵陽笑不離面的解釋著,又皺起了眉,「不知怎的,好端端的就昏了過去。」
「街邊?」小喜看向洵陽,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阿善,你快些幫洛雪看看,要不要緊。她什麼時候才能醒來,我有好多話都要對她說呢。」
好多話?為何我守在你身邊好幾個月了,你都不曾有這樣的衝動?你與我說的話不過才有幾句而已,用手指都能數的清。這些日子裡,你只是把自己一個人關在那個冰冷的大殿中,不給外人靠近的機會。小喜在心中偷偷吐著苦水,這樣的話裡有只有她才懂的悲涼。
「阿善,你怎麼一直在呆呢?是不是因為見到姐姐太開心了?」洵陽打趣道,「你也真是的,都幾個月了,你對洛雪沒有死的消息隻字未提,是不是存心要把我們分開啊?」
「啊?」小喜不知該如何回答,胡亂搪塞了個理由「唯有失去,才懂得珍惜。」
「我知道你的用心良苦。阿善,我真的知道。你現在快些為洛雪醫治吧,她不記得我了,你幫她看看,是不是哪裡出問題了。」洵陽又把話題帶回到洛雪那裡。
小喜遲疑的把手伸向了洛雪的手臂,又訕訕的縮了回來。「對不起……」
「怎麼了?為何對不起?」
「噗通」一聲,小喜跪於地上,淚水四溢,「洵陽哥哥,我根本就不是阿善,我是小喜。」
「你說的是真話?」洵陽不敢相信的看著小喜,她有著和阿善一樣的臉,「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我就是小喜。對不起,是我騙了你。」
「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裝成阿善留在宮中?」於心底,洵陽還是很難接受這樣的事實。
小喜深鎖著雙眉,閉上了眼睛,「我只想找個理由留在你身邊,洵陽哥哥,你別生我氣,好不好?」
「罷了,你起來吧。」洵陽對著小喜無奈的揮了揮手,「你下去吧。來人,宣太醫。」
一盞茶的時間過後,兩個太醫拖著蹣跚的步子走了進來,膽怯的為洛雪號了號脈,相視一望,皺著眉,意味深長的搖了搖頭。
「皇上,這個姑娘是被人強行掠去的記憶。」一個膽子稍稍大一些的太醫說。
「強行掠去記憶?此話怎講?」洵陽不明白這般含含糊糊的說辭。
「就是以銀針扎入幾處穴位,造成暫時性的失憶。」
「暫時性的失憶?可有辦法治好?」洵陽看了眼昏迷的洛雪,她失憶了?難怪她不記得我了。
「不可強行喚醒記憶,除非她自己慢慢記起來,否則會受傷,甚至會危及性命。」太醫中肯的說,他的話絕不是危言聳聽。
「只能靠她自己慢慢記起來?那全部記起來需要多久?」洵陽坐到床沿上,抓著洛雪的手。
「回皇上,不確定,也許一個月,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記起,這些都說不好。」太醫頓了頓,斑白的鬢角滴下了汗。
「一輩子?」洵陽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幾個月對他來說都是太過漫長,更何況是一輩子。
「皇上,這些事情都是急不得的。」
「朕知道了,你們下去吧。」洵陽無力的說著,在太醫離去之後,他便斂起了所有風光的顏色,把洛雪的手抵於自己額前,「洛雪,你還會記得我嗎?」
……
洵陽帶著一顆疲倦的心,又一次踏進了福筵宮,第一眼便看見了小喜伏在床榻上哭泣的景象。印象裡那個成天只會嘻嘻哈哈,喊他為洵陽哥哥的小喜好像不存在了。「小喜……」
聽到熟悉的聲音,小喜勉強支撐起身子,轉,望向洵陽,嬌俏的小臉梨花帶雨,她緊yao下唇,似在艱難的忍著淚水決堤。「洵陽哥哥,小姐怎麼樣了?醒了嗎?」也許,酣暢的哭過一場之後,才懂得心死的感覺,抑或者是說才懂得把不該屬於自己的希冀打碎。哭的時候,她一直告訴自己: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是窮盡所能也得不到。
「會醒的,只是現在還沒有醒。」洵陽坐在小喜身旁,笑得苦澀。半帶責備的語氣問著自己,我有何等何能要我身邊的女人傷心呢?
「洵陽哥哥,你還生小喜的氣嗎?」小喜努著嘴,止不住顫抖的問。
「不生,根本就不生。」洵陽掏出一塊潔白的帕子,放到小喜手中,「擦擦吧。告訴我,阿善是從什麼時候就走掉的。」
小喜抽泣著,「你們成親的那一夜。」
「呵呵,原來是那個時候走掉的。」洵陽忽然釋懷的笑了,在心裡糾結的那個結,也可以解開了。「你就是在那個時候,代替阿善,在我身邊的,對不對?」
「嗯。」小喜點了點頭,「是那個時候。」
「看來我還不是一個好人,先是洛雪,後是阿善,再到你,原本都是快樂明媚的女子,只不過陪了我幾個月就都變了模樣。」洵陽又開始自責,這些日子,他時常質問自己,是不是就是因為自己不是普通人,才會連累到身邊的人變得沉默了。「小喜,我跟阿善說過,只要她想走,便可以走,無需找人替代。你是個好女孩,不該陪著我浪費大好青春。是我太過粗心了,沒有注意到你與阿善的不同。」
「不,不是那樣的,這些都是小喜願意做的。真的。」小喜拉起洵陽的衣袖,「洵陽哥哥,你別自責,這些都是小喜自願的。從代替阿善蓋上紅蓋頭等待與你洞fang,到現在做你有名無實的皇后,這幾個月裡小喜所做的一切都是自願的,真的。你若是自責,小喜會難受的。」
「為什麼?」洵陽有些聽不懂了。
「其實,從小喜第一眼見到洵陽哥哥的時候,就不由自主的喜歡上你了。可惜,你的眼中只有小姐,於是小喜就把對你的仰慕藏在了心中。在王府的三年裡,小喜害怕小姐把自己嫁出去,所以用天真小心的偽裝自己,就是為了能呆在王府裡,陪著小姐,然後偷偷的愛著你。」說著,小喜又開始往下掉眼淚,「後來,小姐死了。小喜知道自己在王府裡的時間不長了,所以才會想要代替阿善嫁給你的。那一夜,小喜披著紅蓋頭等待你的到來,可是等了一夜,你始終都未出現。從那一夜開始,小喜的生活就變了,不再是一個丫鬟,但每天都不知道該做什麼了,除了每天等你來,就再無其他的意義了。」
福筵宮裡焚著香,是蘭花的味道,香氣撲鼻,卻容易勾起人的感傷。他們敞開心扉,說了許多平日裡不曾有機會說出的話。交談著,也是在重新認識對方。
直到瞭解小喜的心事後,洵陽這才知道,原來小喜並非他想得一般單純,不由得對她多了幾分愧疚,多了幾分欣賞,但唯一不變的就是待她如小妹妹一般的感情,無論小喜是誰,都改變不了的。
洛雪,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你為何總是說我命帶桃花了。看著裊裊的香煙,洵陽有些悵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