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善的手指輕輕拂過脖子上的暗紫色淤痕,稍用力,仍能感覺到痛楚。微微闔上眼簾,洛雪眼瞳泛紅的惡狠狠的掐住自己脖子樣子浮了出來,姐……
阿良放下藥,藥瓶的瓶底在暗紅色的木桌上撞出一個沉悶的音。「不是說王妃是你的姐姐嗎?她為何這般對你?」
屋子裡只有她們兩個人,阿良看著阿善,說不出的滋味游曳在心田間。
阿善站起身子,為洛雪開tuo,「我姐姐是病了,素來服食迷蝶香的人都不可能活著的,她能活下來是一個奇跡,我猜測可能是迷蝶香左右了她的心性吧。」
「你就知道為人開解,你拿她當姐姐,可她會不會記得你呢?」阿良指責著洛雪,她不懂什麼樣的親情可以使得親姐姐扼住自己妹妹的脖子不放,幾乎殺死自己的妹妹。
「她不記得更好,我只想治好她的病,並不想和她相認。」阿善的聲音淡然如浮雲,心也如同雲彩一般,飄飄蕩蕩,沒有絲毫重量。
「迷蝶香……阿善,你可想好辦法來醫治王妃了嗎?」阿良試圖跳轉話題。
阿善搖了搖頭,「迷蝶香的配方我都不知道,何談去解毒呢?明明是中毒的跡象,但完全不知毒素藏匿在哪裡,都不知該如何下手。」她yao瓣,秀眉擰在了一起。
「其實,還是有辦法的,雪域冰蠶能解世間之毒。」阿良沒有見過阿善茫然無措的樣子,此時的阿善更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提,她應該是在自責。王妃的病的確是奇,自己jing通毒,卻也揣測不出端倪,配製藥方的人很巧妙的把各種藥材結合在一起又相輔相成的掩飾掉了中毒後的跡象。迷蝶香,淒美的名字,大概是希望女子在最美的時候離開人世吧?
「冰蠶在那破石頭的肚子裡,難道還要給他開膛破肚了嗎?他是唯一能叫我姐姐幸福的人。」阿然哥哥……阿善在心底喚,如果用你的性命去救我姐,你可願意?
「我的意思是,石然把冰蠶吞進肚子,他就等同於半個冰蠶了,用他的血去救王妃……」
阿善無奈的苦笑,「他只是半個冰蠶,不足以治病的,上次,我用他的血自救,不想沒有把自己救成,險些丟掉了性命。他只是半個冰蠶,身ti裡終歸還有另一半不是的。這個道理是那次我才懂得的。我姐中了迷蝶香的毒,貿然用石然的血,絕非良策。」
外面風又起,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是雨的前兆。淡淡的焚香味道裡混雜了風兒帶來的氤氳。
阿善走到窗戶前,涼風撲面而來,長長的青絲被吹起,紛亂了惆悵。阿然哥哥不願束起黑應該就是這樣的一番心情吧。他是希望無拘無束,也應該希望和值得愛的人浪跡天涯吧?無拘無束,不也是我希冀的嗎?可惜我沒有福分,我有我的……阿良……
天雷作響,天際中震出一道光亮,觸目驚心。雨隨雷音接踵而至,點點的雨在短暫的一瞬間變成傾盆大雨,是壓抑許久的感傷,還是暴風雨的開端?
我身上還有和阿良的牽制,這事不能忽略。阿善用手接住雨水,輕紗質地的衣袖不可避免的淋上了雨水,濕漉漉的緊貼於柔細的胳膊上,涼涼的寒意沿著臂膊緩緩侵入心房,心跳漏了幾拍,「原來京城的雨是涼的,原來我的心是熱的。阿良,每當我受傷的時候,你的心也會痛,而且很痛,對不對?」
阿良無聲的注視著阿善,阿善,你生病的時候,我的心也會痛苦不堪的,似有千萬枚繡花針不停的紮著,越向你靠近疼痛就越劇烈。同生蠱,同甘苦。
「我想我該去找師父了,為了我姐,也為了我們。」阿善拭去臉頰上的雨珠,「我不能再叫你因為我而受到傷害了,那兩顆在你我用鮮血結成同生蠱時配製的解藥該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雨肆虐,不懂溫柔,亦不懂得憐香惜玉。院落中滿樹盛開的桃花梨花,哀怨的掉落下來,像女子容顏裡的淡若,被無情的打碎,碎了一地,任憑雨水沖刷的不剩分毫。
雨下了很久,是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沒有人記得。阿善和阿良保持著各自的姿態在屋子裡待了很長時間,和這場雨一樣長,甚至比雨還要長。他們緘默無言的看著窗外的景色,時光是流淌的,心緒亦是同樣的流淌的。
幸得蒟蒻進屋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跟在她身後的是石然。
阿善轉看看蒟蒻,又看看石然。笑如初霽陽光般明媚,心卻苦澀難耐。什麼時候起石然見自己也需要經過第三個人了?我們生疏了?也許一直都是,只是當時沒有這些無關緊要的第三人的介入。「石頭,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是不是病了,你若病了,王妃就更不能好起來了。」本是一句玩笑話,但此時卻十分刺耳,石然後悔自己不經大腦的說辭,為何要提洛雪。
阿善刻意作出的笑褪去了靈氣,定在了臉上,僵持了好一會兒才舒展開來,玩笑的說道:「是啊,我不能病,王府中有人是生病的,我就不能病,因為我是醫者,誰都可以病,唯獨我不能。」聲音悅耳動聽,滿是掩飾的痕跡。
「不許胡說,我希望你健健康康的,一直,永遠不會生病。」石然很想抬起頭在阿善腦袋上敲一敲,可手臂似灌注了鉛水怎麼也太不起來。
阿善繞過石然,走到門外,清脆的聲音又響起,「有時候為了心愛的人守住時間也是一種幸福,哪怕什麼都不說,也要叫她知道你的心意。就好像笛聲。」說完,閃身離開。
離開是不願看到石然的表情,是不願意聽到石然的回答,哪怕只有一個字,亦是無法承擔的負荷,眼眸能承受的只有一滴淚,若是再多一分負擔,溢出的將會是什麼?
阿善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姿態出現在王府大門口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狼狽的誤撞進洵陽懷中的。不過在快tuo離開洵陽後,她確實用逃的,逃一般的離開了這是非之地。不知逃了多久,紛繁錯亂的心緒漸漸平復。
衣服上還沾著洵陽的味道,聞起來令人心慌意亂,阿善心虛的把手貼在xiong口上,以求慰藉那顆不聽話亂動的心。她想:其實,如果沒有洵陽及時的扶住自己,怕是自己會更為狼狽的摔倒在地,而自己卻忘記說謝謝。
腳下傳來一陣寒涼,忙低下頭。一隻腳踩進了路上的積水中,繡鞋上沾染了好大一片黑色。鞋上的蝴蝶蒙上了一層污黑。不知蝴蝶能不能負擔起雨水的份量?渺小的生命能不能等到雨水被太陽曬乾?
阿善不在意的朝著濟世醫館走去,鞋子上的水總會幹的,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給它點時間又何妨?
醫館裡高浩鄴站在藥櫃前笑著把藥遞給客人,動作嫻熟,才不過幾日,他就已經能獨當一面了,為此,阿善著實的驚訝了一下,她用帶著讚歎的目光遠遠的打量著高浩鄴,彷彿是在欣賞。這家鋪子終於可以對得起它的名字了,它是醫館了,而不再是家藥鋪。
「阿善姑娘,你怎麼不進來?」高浩鄴忙完手中的活,瞧見站在醫館外面的阿善,趕忙招呼其進來。
阿善應聲走進醫館,簡單的寒暄幾句過後,問起水京良,「咦,怎麼不見我師父和水來呢?」
高浩鄴為阿善沏了一杯茶,「水師父昨天帶著水來離開了,他給你留了一封信。」說著,他走到櫃檯前,從裡面拿出一個土黃se的信封,遞給阿善。
阿善接過信封,遲遲未打開,「高大哥,我師父可有教你醫術?」
高浩鄴肯定的點了點頭,「水師父當然教我醫術了,要不我怎麼可以自己一個人應付藥鋪呢。阿善姑娘,你在王府可好?」
阿善笑了笑,笑得淡如春風,「王府不敵這裡自由啊,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其實,我只能呆一小會兒,算算時間,我出來也有好一陣子了,該回去了。」
「才來就走啊?嫣兒很想叫你陪著她玩呢。」
高浩鄴的聲音飄進阿善耳朵,嫣兒乖巧的模樣浮現在眼前。小小的女娃像清晨的初陽,會在不經意間散出溫暖,雖然不足以驅散陰霾,但也可叫人稍稍喘一口氣。阿善用手在身上mo了mo,只mo出一支簪,這是石然第一次送自己的東西中的其中一樣。桃木的簪尾被雕上了三朵桃花,雕工稱不上jing良,甚至只能勉強看出個大概,可阿善一直把它放在身邊,看到它會想起石然的傻樣,看到它也會想起不落族的那片桃園。「我就不等嫣兒來了,我身上只有這支簪,送給嫣兒吧,高大哥,你要告訴嫣兒,要努力長大,長成世上最標緻的美人,到時候我定會送她一支最為名貴的簪的。」
高浩鄴接過簪,「阿善姑娘,嫣兒還很小,還不懂得這些。」
「呵呵,也是,就叫她當個小物件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