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李嬸和她的兒媳離開,石然看了下阿善,始終想不明白為何好端端的人會昏倒,「丫頭……」
「嗯?怎麼了?」
「為何她會昏倒呢?難道真的是被我撞的嗎?我記得我當時只是輕輕的碰了下而已。」
阿善稍作停頓,「這個不知道。不過,你放心,她會沒有事的。」
「不知道?你是醫師,真的不知道嗎?」這個阿善居然不想告訴我實情。石然在心裡糾結著,明明是自己撞人在先,卻被李嬸當作了好人,受之有愧啊。
阿善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小石頭,你懷寶寶的時候就知道了。」說完,又一本正經起來,「如果你懷寶寶,生出來的寶寶是什麼呢?石頭嗎?哈哈,小石頭。」
「臭丫頭!」石然揚起拳頭,在阿善腦袋上敲了一下,「就知道取笑我!」
石然的力道很小,阿善並沒有覺得痛,咯咯的笑著,「小石頭寶寶什麼時候出生呢?」
「再說,我就真的用力打你了。」
「好好好,不說了,石頭,我們是不是該去做衣服了?」
經阿善這麼一提醒,石然才想起,拍了拍額頭,「對對對,差點都忘記了,阿善,我們走吧,那家鋪子在街東。」
說完,兩個人就很有默契的朝著街東的布莊走去。走出布莊時,已過了晌午,太陽的光芒溫柔而溫暖,照耀著所能照到的萬物。埋在地下的小生命,正是因為這和煦的陽光,才得以有生的希望,在不被察覺間,悄然破土生長。
阿善的興奮勁還沒有過,依舊在街上蹦蹦跳跳的東瞧瞧西看看。石然只得無奈的緊緊跟在後面,這個丫頭,真的不能有一刻安靜的時候。
他們回到客棧時,已接近酉時。阿良已經耐不住寂mo,焦急的在客棧的大廳等待著,見阿善快快樂樂的跑了進來,才鬆了一口氣,裝模作樣的端起眼前已經涼透的茶盞,品了起來。
「阿良,我回來了。」阿善瞧了瞧阿良,忽而嚴肅起來,「你等了我很長時間?」
阿良放下茶盞,「我只是出來喝口茶,正巧你就回來了。」
阿善沒有反駁的走到阿良身邊,mo了mo剛剛被阿良放下的茶盞。涼的,是涼的。這個阿良每次都要騙人。「你還說你沒有等我,茶水都是涼透的。」
「街上好玩嗎?」阿良繞開話題,意圖在於叫阿善忽略這些細枝末節。
阿良……下回我出去玩去一定要帶著你,免得你在這裡等我。阿善換上明快笑顏,「街上好多好玩的呢,你看我買了好多東西。有……」說著,她用眼睛尋找著石然,但石然並沒有出現在客棧裡,「怪事,人呢?」正要起身,石然剛好抱著東西,艱難的走進客棧。「哎呦,石頭你怎麼這麼慢啊?」
「我慢?」石然委屈的把東西放到了桌子上,「你這個丫頭從布莊出來後就看見什麼都掏銀子買,買了也不拿,我只能一樣一樣的斂起來,幸好你去時沒有買東西,要不我哭死了。」
阿善吐了吐she頭,「其實,去的時候我是不知道怎麼用這些晃眼的東西,只知道師父說過,萬一哪天出去,有銀子傍身,出門無憂。後來見你把銀子交給布莊掌櫃,才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麼用的。哈哈。」
「胡說!丫頭,你是越來越會說謊了!」石然一pi股坐下,沒好氣的白了阿善一眼,自顧自的為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起來。
謊言被揭穿了,阿善又開口道:「我這個笑話好不好笑啊?」
石然口中含著的水,差點沒有噴出來,勉強嚥了下去,「笑話?你這個也算笑話……」
「不好笑嗎?石頭,你果然石頭石腦的!冷漠的人!」阿善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琳琅滿目的東西上,挑出一件,對著阿良道:「阿良,你看這個好不好看?」見阿良接了過去,又拿起一個水粉色繡花胭脂盒,「阿良,你再看看這個,好香的呢。」
阿良聞了聞阿善遞過來的小盒子,香氣恬淡,不過,她除了山茶花香外,對其他香氣沒有太多興趣,所以並沒有說話。
石然靜靜的看著阿善的自娛自樂,看著她一樣一樣的把自己找到的寶貝拿給阿良看,看著她滿臉喜悅,看著她認真的介紹每一樣東西的用處……竟有些出神了。這個丫頭,還是一個孩子……如果不是肚子不適時宜的咕咕叫了起來,說不定石然會看著阿善這麼喋喋不休的講到天黑。
聽見石然肚子出響聲,阿善這才放下手中的東西,問:「小石頭,你餓了?」問著,抬起頭,望了望門外,才知太陽已經西斜,黃昏早已開始。「原來我們出去這麼久了?你肚子要是不餓,我都不知道已經這麼晚了。」
「我們叫吃的東西吧!」說著,石然揚起手,招來店小二,點了幾樣小菜。
「你說我們這麼多的東西,一會兒怎麼吃飯呢?」阿善犯難了。
石然笑了笑,起身,「我去把這些東西拿到你房間,叫你晚上看個夠。」
「謝謝石頭!」阿善感激的看著石然把東西一樣一樣收走。
石然收好所有東西,朝著二樓阿善的房間走去,這個丫頭,我覺得我上輩子應該是欠你點什麼才是!
見石然抱著東西走上樓,阿良終於開口問:「阿善,你現在有何打算?」
阿善不再笑了,「我們四天後動身,我想我給自己的時間夠多了……」
「這麼快?那你……」阿良yu言又止。
「你想說我準備好了嗎?阿良,」說著,阿善把手附到了阿良的手背上,「就算到了京城,我也不可能輕易的就能馬上展開行動的。」
「為何?」
「京城這麼大,我一個女子,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
大概真是走累了,石然覺得這一頓飯吃得分外的香,看來幽毒谷中養尊處優也不是什麼幸福的事情。「布莊掌櫃說,你們的衣服三天以後就可以取了。」
「我們?」阿良素雅的面容上現出不解的神情。
石然解釋道:「你和阿善身材相若,所以,就一起做了。」
阿善放下碗筷,「什麼我們的衣服啊?是我們三個人的衣服!石頭,你怎麼又把你自己排除在外了呢?」
「哪裡有啊?」石然夾了些菜放進口中,「對了,我們明天去哪裡啊?」
「我想去祭拜下我的親人……」
「親人?」以前聽阿善提起過。石然點了點頭,「好。」
……
站在逐日峰的半山腰,看著桃花紛飛,石然把馬車停了下來,想不到還有這麼一個美麗的地方。看慣了山茶花掛滿枝頭,忽覺桃花更美好。
「石頭,怎麼停下來了?我們到了?」阿善把頭探出來,闊別七年,我又回來了……迫不及待的跳下馬車,向著前面跑去。爹爹,我回來了,你的裳兒回來了。七年來,你已經和腳下的黃土消融在一起了吧?爹爹,是女兒不孝……她的目光忽然停在了一個無字的石碑上,這是什麼?
石然拿著祭品,走到石碑下,一樣擺好。好奇的看了下,奇怪,為何沒有名字?難道是他們的習俗?
阿善看著石碑,蹲了下去。這是誰……想必是個好心人。爹爹,你能看見我嗎?不落族的族人們,你們能看見我嗎?看得見裳兒嗎?裳兒已經回來了,這七年裡,裳兒每一天每一刻不在思念你們,雖然,你們從不曾喜歡過裳兒……
石然在墓碑前一邊燒著紙錢,一邊看著淚在眼眶打轉的阿善,想安慰,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倘若她痛哭一場,或許自己可以抱住她,拍著她的背,告訴她:不哭了,人死也算是一種解tuo。阿善,為何你要隱忍這些感情呢?這不是你該有的表情啊。不過話說回來,失去親人的痛苦又豈是幾滴眼淚就能fa洩完全的?人,真的很渺小,渺小到面對生老病死,親人離世,卻無能為力。渺小到眼睜睜的看著珍愛的人一點點的耗盡生命,油盡燈枯,卻找不到一絲力量,挽留住他們……師父,你現在過得好嗎?
阿善拿起一些紙錢,放入火盆中,心底暗暗的想:七年前,我離開這裡的時候,就曾暗自過誓,如果能活下來,定要叫仇人痛苦的死去。七年後的現在,我回來了,回到不落族了。現在,我再次起誓,我,洛裳,一定會叫天知補償這筆洗不清的血債的!此仇不共戴天,不報枉為人……我的族人們,請你們保佑姐姐得到幸福,復仇的重任就交給洛裳一個人承擔吧。
……
祭拜過後,阿善提議去小茅屋裡坐坐,屋子簡陋的很,滿是塵土。阿善已經從傷心中走出,可石然的心依舊沉重。大概阿善祭祀親人同樣的觸及到他的內心了吧。這裡埋葬的人們,尚且有一個無字的石碑,尚且有一間供人思親的小茅屋,而自己的師父卻什麼都沒有……師父,你會不會怪徒弟呢?怪我狠心的把你埋在了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