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一輛馬車停在了小屋外,卜天從上面利落的走下來,柔情深許的撩起簾幔,扶著一位遮著薄紗的女子下車。
「小心點。」卜天扶著女子道,他於她的呵護備至,視她若稀世珍寶。
女子下了車,駐足不前,沒有底氣的柔聲說:「我怕……」
卜天把手放到她的胳膊上,勸慰著:「水醫師會醫好你的,你放心。」
兩個人,一同走到屋內。
水京良眼簾抬起,不露聲se的打量起這個遮著面紗的女子,一雙烏黑的美眸,彷如天際閃閃亮的星斗,卻含著難以消融的寒徹,濃郁深沉。
「水醫師,這是內子。」水京良親切的稱呼遮紗女子。
水京良笑然,微微點頭,「可否叫夫人摘下面紗?」
摘下面紗?女子的身子輕輕顫動,她轉,看著卜天。
卜天憐惜她,卻勸慰她道:「摘下來吧,你不能一輩子蒙著面紗的。」
女子閉上眼睛,眉心在不經意間鎖出幾道深邃的紋理,緩緩的抬起素手,在耳際稍稍停了一會兒,慢慢的摘去了遮住容顏的紗。
「啊!」石然失禮的出一個細小的聲音,關於女子的相貌,他猜了很多種,然,萬萬沒有料想到面紗之下,竟是一張被劃傷的臉。
女子慌張的別過頭,眼眶含淚,緊yao牙關,對著卜天說:「我不醫了,我們回去!」
水京良氣憤的給了石然腦袋一拳,呵斥道:「臭小子,該幹什麼幹什麼去,要不要我真的把你變成啞巴?」
mo著頭部被打過的地方,石然想說些反駁的話,可看見女子暗下去的眼眸,就什麼也沒有說出口。這張臉原本應該是很美的吧?誰會這麼狠?
「夫人,請到這裡坐下,我來看看你的傷。」水京良示意女子坐到凳子上。
「去吧,既然來了,就理當叫水醫師看看啊。」卜天極盡溫柔的說。
「萬一……」女子先是疑慮重重,深思片刻後,點了點頭,走到凳子前坐下。
水京良仔細的看著女子的臉,「傷了很多年了吧?」
女子點了點頭。
「是刀傷?」水京良又問。
女子神色飄渺起來,尤記當年,觸目驚心的事實仍能叫她不寒而慄。她想不透一個總愛纏著自己、天真爛漫的小女孩,為何會在一夜之間變得漠然。是長老們叫她嫁給族長的,她也有無奈。她有她深愛的男子,為什麼要逼著她嫁給一個不愛的人呢?那一夜,所有的事情都變了,可怕的變化。為此,她失去了嬌美的容顏。六年來,她不敢面對自己,也不敢面對其他人,不堪回的往事,只有她才懂得的辛酸。
「水醫師可有法子醫治?」卜天關切的詢問。
水京良歎息著,「我試試吧,傷得太久了。」面前女子就是鳶兮吧?鳶兮,你別怪我,要怪就怪你身邊的男人,他作惡多端,我不可能忘記他殺我妻子和孩子的仇,自然也不可能為你醫治了。「我去配些藥。」
不一會兒,水京良就端著一碗黑色的稠狀藥膏走了進來。往女子臉上塗抹起來,「藥是否能根治傷疤,我不確定。」塗抹完畢之後,又從藥箱裡拿出一個小瓷瓶,交給卜天。「這藥吃九天,九天後再來我這裡取藥。」
卜天收好藥瓶,行李言謝道:「謝謝水醫師。」
「別謝了,快帶夫人回家吧。藥是亥時吃的。」水京良囑托道。
「那卜天就告辭了。」說著,卜天撂下一打銀票,扶起女子,走出屋子上了馬車,向著遠方駛去。
見他們走遠,水京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鳶兮,你怎麼會獨鍾於這等男子?可惜了可惜了。
石然不解的看著水京良,「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做什麼?不過說實話,這女子要不沒有被毀容,也該是個美人了。」
水京良從藥箱裡拿出一顆藥丸,交給石然,「小子,把它吃了。」
「幹什麼?我就隨口問問,你又想做什麼?」石然緊張起來。
「吃了吧,滋補的藥,對你有好處。」小子怪你多手多嘴,非要喝了含著毒蠱的茶。這蠱我現在也沒有辦法解啊,除非去幽毒谷找我徒弟要雪玉冰蠶啊。
「滋補的藥?你會這麼好心?」石然拿起藥丸,問:「我為什麼需要滋補啊?」
「你氣血不足,當然需要滋補了。吃了吧,你不吃,我收回便是。」
「那行,我吃!」說完,石然把藥丸放進嘴裡,嚥了下去。
水京良的嘴角彎成一道詭異的弧線,數了數卜天留下的銀票,「小子,這下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喝花酒了。」
「啊?」石然後悔相信了水京良的話,「你給我吃的什麼?」
「毒藥!」水京良裝模作樣的笑起來。小子,今天我就好好整整你!
石然用手指摳著嗓子眼,「你狠!」乾嘔著,卻嘔不出剛剛吃下的藥丸,臉頰被憋成了紅色。
「哈哈。」水京良笑作了一團,許久,才捺住笑,「小子,騙你的,我們去喝酒。」
一番折騰,石然yu哭無淚,yao牙切齒的說:「算你狠!」
京城一家酒館的角落。幾壇喝淨的空罈子,兩個醉意朦朧的男子。
「小子,我真想帶你去幽毒谷。」水京良說,「你想去嗎?」
「去那裡做什麼?」
「去找我徒弟啊。」小子,你身上的蠱只有用雪玉冰蠶才可以根除,可冰蠶只有一個,是我徒弟用來治病的,阿善還有七個月才能tuo離冰蠶,而你卻中了蠱毒……
「對啊,你有個美麗的徒弟。水醫師,你告訴我怎麼去吧?」石然信口亂問著。
水京良附著石然耳朵,子的床下,有一個暗格裡面有去幽毒谷的地圖,上面有方位,還有藥,可以防止瘴氣侵入體內。」
「水醫師,我就是隨便問問,你不必當真啊。」石然傻傻笑著。幽毒谷,我去幽毒谷幹什麼?
水京良為自己倒了一碗酒,「小子,你記住了月圓的時候,瘴氣最弱。」
「水醫師,我真的不去,你跟我說也沒有用啊。」
「反正我告訴你了。去不去是你自己的事情。」水京良臉現憂傷,「小子,其實和你一起喝酒是件快樂的事情。」
「那是當然啊,以後我陪你喝酒,你掏銀子就是。」
以後?以後還未必有沒有機會呢……
走出酒館的時候,天際微微泛白,破曉的陽光,鬆鬆散散的打散黑的清靜。
他們相互攙扶著走回山間小屋,卜天陰著臉,已然等候多時。見水京良出現,大聲責問:「水京良,你對鳶兮做了什麼?」
石然被卜天的問話,嚇了一跳,酒醒多半。
「卜先生這話怎麼講?」水京良故作不解。
「你給的藥,亥時,我為內子服下,她說臉像火燒般的疼。你說你到底做了什麼?」鳶兮疼的g上翻滾的樣子,浮現在卜天的腦海裡。他不允許別人再傷害鳶兮!
「翻滾?這是為何?」水京良心裡暗嘲,疼就對了,是不是灼熱難奈?卜天,早晚有一天你會受到比這個還難以忍受的折磨的。
「水京良,你耍我呢?」卜天真的怒了,失去了往日的文雅謙和。
水京良略作思索,「既然夫人難以忍受,看來要換一味藥了。」走進屋子,拿著藥瓶走了出來,「這藥吃過後,疼痛感就會消失。」
卜天接過瓶子,不再輕易相信,「我怎麼知道你這藥有沒有毒?」
「有毒的話,就拿我水京良的命償還夫人的命好了。」
「你的命?!好,那你就把這藥吃了,如果內子吃了藥沒事,我便給你解藥!」卜天從懷裡掏出一顆藥,交給水京良。
水京良沒有猶豫吞了下去。
卜天的疑慮並沒有打消,他打開瓶塞,取出一粒藥丸,閃身到石然身邊,強行往他嘴裡塞了一顆。
始料未及,藥丸已經嚥了下去。「你……」石然看著卜天,這個深得人心的算命先生為什麼會做出這等卑鄙的事情呢?
見石然沒有異樣變化,卜天放下心來,甩下話:「水京良,你的命還在我手裡,別耍什麼花招!」語畢,轉身離開。
石然揪著脖子,「水醫師,這藥有沒有毒呢?」
「嗯,有毒。」水京良不帶半分玩笑樣,認真的說。
「有毒?真的假的?」石然只覺背後有寒氣冒出。
水京良點了點頭,「是真的。」
陣陣眩暈感,由頭部向著全身瀰漫開來,石然站不住了,「水醫師,不會真的有毒吧?你……」還沒有說完,就倒在了地上。
醒來時,石然現自己是趴在屋內桌子上的,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他站起來,伸伸胳膊,好像睡了一個很美的覺,舒服的很。募的,瞅見桌子上有一個白色的一寸高的瓷瓶,下面壓著一封信,上面寫著石然親啟。拿起,打開。
小子:
我知自己命不久矣,你醒來時,我怕是已然辭世。你所服的藥,一般人睡上兩天便可無事,而女子因為之前吃過的藥,會在服後第五天就會疼痛如刀絞。那時,卜天就會來小屋興師問罪,所以,你不可逗留在這裡了。
我已托付給藥人,叫他將我火化成灰。連同信一起交到你手中。
小子,請你把我的骨灰帶回幽毒谷,交給我兩個徒弟,如何去那裡,我已經告訴過你了。那個包袱裡的東西全都帶走。
石然放下信箋,凝視著桌子上的白色瓷瓶。三天前還和自己喝酒的醫師,就不動聲se的化成了一堆白灰?
屋子裡沒有藥人的蹤影,怕是已經離開了。水京良已死,藥人也該獲得自由了。
石然走到床邊,從下面暗格裡取出包袱背到身後,走回桌邊,把信揣進懷中,抱起骨灰,水醫師,你放心吧,我會帶著你的骨灰去幽毒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