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的湖面上,泛著閃爍不定的光亮,對岸初吐新綠的垂柳,迎風舞弄著枝條,盡情彰顯生命的活力,卻與洛雪無關。早膳過後,她便坐在湖面遊廊邊了。豫王爺jing心裝潢的小築,是她心底的囚籠,此時,更像是極好的避風塘。
於權力面前,女人注定是孤獨的夜行者,在漆黑模糊的路上形單影隻;於同伴面前,女人竟也是冷面殺手,綿裡藏針的把仇恨的種子深深埋進敵人的心裡。就算得到了別人的快樂,自己就真的快樂了麼?癡情的如女子,毒如蛇蠍的亦是女子,怕是只有顧影自憐時,才是卸下面具的本色吧?
想想自己真是可笑,只為和一個素不相識的算命先生爭一口氣,就草草決定了自己的終身。倘若洵陽還是洵陽,只是一介商賈,是否就不會有剛剛的明爭暗鬥?倘若沒有洵陽,爹爹又會給自己物色一個怎樣的夫君呢?罷了,是爹爹收養了自己,五年來的jing細培養,五年來視如己出的疼惜呵護,縱使自己只是他權力路上的鋪路石,畢竟他還是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假如爹爹沒有左右自己的姻緣,自己還能和兒時遇見的少年重逢麼?雲南之於京師,相距遙遠。五年之前,戰火紛飛的雲南,每天都會死傷數千,說不定……
想到這裡,洛雪不敢繼續下去了,她定定的看著手中的玉珮,復又將其貼於臉上,反覆摩挲,彷彿上面還殘留著五年前的溫度。
「王妃,外面風疾,回屋子裡去吧。」小喜為洛雪披上一件裌衣。
洛雪略略將裌衣裹緊,道:「小喜,剛剛你也看見了王妃的真人了,以後就不要叫我王妃了,還是叫小姐吧。」
「哦,小喜知道了,可是洵陽哥哥不是說……難道洵陽哥哥在騙咱們麼?」
「討人歡心的話,誰不會說啊?」洛雪揚起一抹稍縱即逝的淺笑。
「不可能,我不相信他的話只是逢場作戲。」小喜語調中有些激動,她不願意相信自己認識了數個月的洵陽哥哥會欺騙她和小姐的感情。
收好玉珮,洛雪淡然一笑,「傻丫頭,沒有說欺騙,只是……」詞窮,面對眼前的小喜,洛雪不忍心騙她,一個單純又極為執著的孩子,像破曉時分的第一縷陽光,乾淨而純粹,永遠只相信錯就是錯,對就是對,她不會理解什麼是言不由衷,也不會知道人的本性中有一條是口是心非的。而洛雪亦希冀她永遠不懂。
「小姐,只是什麼?」小喜眨著水眸,期許的問。迫切的想從信任的小姐口中得到心安的理由,哪怕只是一個字。
「究竟是什麼?」遠處飄來豫王爺底蘊十足的聲音,少頃就近了,「小喜,不是叫你喊王妃麼?怎麼又變了?」
「是我叫她喊的,妾身聽不習慣,姐姐秀外慧中,可人能幹,又有誰能撼動她的地位。」說話的時候,洛雪有意疏遠。
是啊,現在誰能撼動她的地位?早上太醫告訴他王妃有喜了,這樣的消息無疑是晴天霹靂,她是正妃,子嗣自當繼承王位。當孩子落地,她還會遵守當初的約定麼?豫王爺不想想了,他單手擁起洛雪,望向對岸,道:「洛雪,你為我生一個孩子可好?」
「生了又如何?無非是別人的鋪路石,任人踩踏。」。嫡子為大,這個道理洛雪是清楚的,庶出的孩子,以後的命運怕是淒慘的吧?
「剛剛可有吃飽?我囑托廚房做了幾樣小點心。」說完,示意身後的僕役將籃子端上桌子,一樣一樣擺放妥當,用手拭下碟壁的溫度,喚:「還溫著,剛好下口。」
看著桌子上琳琅滿目的小點心,洛雪怔了下,短暫的溫暖如流星般劃過,轉瞬卻被硯書病怏怏的面容所取代,不知道硯書姐姐可有吃好?
「想什麼呢?快點吃。」豫王爺再次喚之。
洛雪無奈,信手拿起一塊放入口中。
「王爺!」管家匆忙走來,見洛雪在這裡,稍做收斂,掩嘴在豫王爺耳邊竊語一陣。
豫王爺看了下洛雪,囑咐:「喜歡哪樣就記下來,以後叫廚房常做。」然後快步離開了。
見他走遠,喚起小喜:「小喜!」
「小姐,什麼事?」
「將這些小點心放入籃子中,咱們去看看姐姐。」
「小姐,你哪裡有什麼姐姐啊?」小喜不解。
「我是說我們去看看硯書姐姐。」
「可是小姐你認識路麼?」
「不是有轎夫了麼?」洛雪用眼神指了指對岸的轎夫,她肯定這個是洵陽安排的,放著大好資源不用豈不可惜?
……
轎夫抬著轎子在王府錯綜複雜的路上穿梭著。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五脊六獸,歇山式的琉璃頂,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閃光。大小亭閣,各抱地勢,勾心鬥角。假山淺湖,映著房屋,錯落排布,神工天巧的奪人眼球,讓人目不暇接。
「夫人,到了。」轎夫為洛雪拉開帳幔。
洛雪微笑,款款走下轎子。頌梅軒的建築多半以懸山式屋頂為主,相對於剛剛看到的,等級略略低了些,但門口依舊是用朱底金字鑲嵌的牌匾,上面寫著頌梅軒三個字,院內栽種了滿院的梅花,倒讓洛雪想到了梅園,無疑對硯書又多了幾分親近。
「姐姐,你在麼?」洛雪一邊說,一邊走進院子。
「誰啊?」出來的是個丫頭,見洛雪來了,慌忙作揖:「奴婢給七夫人請安。」
「起來吧,不知道姐姐在不在?」
「夫人,早膳時舊疾復,回來便躺下了。」丫鬟沒有隱晦的說。
「那我能去看看姐姐麼?」
「夫人隨我來。」說罷,丫鬟就帶著洛雪來到內室。
初到內室的洛雪,沒有招架的被滿屋藥氣嗆了下,不jin咳嗽了兩下。
「妹妹莫怪。累月的吃藥,屋子裡自是瀰漫著藥味。」躺g上的硯書解釋著,yu要起身迎客,卻被洛雪攔下。
「姐姐,身ti不適,可有請過大夫?」
「舊疾了,請了也是白請,無非就是那幾味藥,顛來倒去的。」硯。「妹妹,怎麼想的過來了?」
洛雪坐到硯書身邊,用手握住她的手,「我是來謝謝姐姐的,剛剛多虧了姐姐。」
「剛剛我什麼都沒有做啊,妹妹又何須言謝?硯書可承擔不起。」
「姐姐,謙虛了。」洛雪揚起嘴角,扯出一個明媚的微笑,她起身,接過小喜手裡的籃子,把幾樣點心依次放到了臨近桌子上,道:「姐姐,不知道你剛剛可有吃好?我帶了幾樣點心,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你喜歡的?」
硯書看著洛雪,有些神傷的說:「妹妹剛入府邸,就已經熟悉王府了,真好。想想自己入府已經一年了,走動的地方不過是品菊軒和頌梅軒。」
「姐姐不常和人走動麼?」洛雪詫異。
「想走動,也是人生地不熟的,還需問路,本身就不受寵愛,又何執念惹人嫌?」硯書的語氣如出世一般平和。
「誰說姐姐不受寵愛?這些點心便是王爺差我送來的呢。」王爺啊,你不是多情麼?為何對待病婦竟是如此決絕?她也是你愛過的人吧?難道只有天天圍繞在你身邊的鶯鶯燕燕,才能長久的博取你的憐惜?
「妹妹,說笑了。王爺素來無這般心境。妹妹的心,姐姐領得。」硯書用手掩住自己的口,咳了下,「王府的女人,哪裡有那麼多是可以叫王爺惦念的?妹妹,恕姐姐直言……」
「嗯?」洛雪遲疑,「姐姐請講?」
「妹妹是鮮有的能叫王爺惦念的人,你定要珍惜啊。我一直都覺得女人於婚姻,不過是權力交易的一部分,但是看見妹妹,我倒是覺得你和王爺是郎情妾意的一對,至於是不是好姻緣還是靠妹妹自己把握了。」
「姐姐說笑了,洛雪不過是和姐姐一樣命運的女子。」
「但願吧,有些東西是掩飾不了的。」硯書沒有再去力爭證明什麼,她知道如洛雪這般聰慧女子是明白的。
有些東西是掩飾不了的?難道自己舉止中流露出不一樣的情愫了?不會的,這樣一個處處添情的王爺,怎麼會是自己心中交心的理想人選呢?可是,數個月的相識中,這樣一個王爺,倒也能勾起自己面具下的真實,如果說當初自己會輕易答應他,是因為跟算命術士的嘔氣,那迫不及待的想去知道是不是他來提親又作何解釋?
見洛雪陷入深思,硯書g上坐了起來,道:「妹妹,來看一樣東西。」說著,撩起自己的衣袖。
洛雪回神,卻見一顆紅色的硃砂痣招搖的躺在硯書白嫩如雪的臂膀上。「這個是?」
「守宮砂,」硯來:「有時候王爺和我們一樣都沒有選擇婚姻的權利,雖是如此,但仍是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
「姐姐,給洛雪看這個做什麼?」顯然洛雪是不相信的。
「你和我們是不一樣的,你和她也是不一樣的。」硯書告訴洛雪,其實自己在看到洛雪第一眼時就覺得她是別人不一樣的,她能感受到洛雪心底的不一樣,縱使現在交心,太過輕率,但是終究不想再看見她早膳時獨自神傷的樣子了,既然有愛,那麼就勇敢愛吧。
「她?她是誰?」
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多了,硯書慌忙改口說:「沒什麼,妹妹,我有些累了。」
沒有得到答案,但是識趣的洛雪是知道她在下逐客令的,「那姐姐就休息吧。」說完,沒有逗留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