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弈心驚於易源清丹毒厲害,暗自嚴加防范,那易源清卻是渾然未覺,兀自沉溺在紛亂的思緒中。
天機門之所以難以對付,並不在於門人眾多,令一眾魔頭忌憚的,唯有修成了地仙的顏輝而已。若天機門沒了顏輝,等於老虎沒了牙,單憑葉楓、李華、段氏兄弟這幾個尚未修成大神通的人,是掀不起什麼風浪的。顏輝一死,攻破天機門只是遲早的事。
所以,易源清此番一舉毒殺了顏輝,可謂是立下了奇功。
“天機門近年來風頭頗盛,滅了好幾個勢力,想必也搜刮了無數天材地寶和靈器法寶,若能滅了天機門,那其中的好處……不過,如今老夫已成孤家寡人,遠比不得那幫家伙人多勢眾啊。”一想到吳老狼、海澄等人手下兵多將廣,易源清心裡就老大一個疙瘩,“老夫賠上了一百多個弟子,又獨力除掉了最難纏的顏輝,如果那些家伙膽敢仗著人多搶占好處,老夫便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放一把丹毒……”
東方弈原本就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瞄著易源清,見他臉色陰晴不定,雙目凶光漸露,不由得更堅定了之前的猜想。“這瘋子野心不小,哼哼,大爺我卻也不怕你,大不了一拍兩散……”
東方弈懼怕易源清突施辣手,因此將心神都用於提防易源清去了。就在這時,一縷山風從其後背拂來,吹得東方奕的衣衫袍角嗶嗶做響。修道界山脈極高,山巔之上有風也屬自然,是以山風及體之時,東方奕絲毫未覺不妥,反倒反生出一絲心曠神怡之感。不過下一刻,他就再也輕松不起來了。
不知怎地,東方弈只覺身體如灌了鉛一般,整個人感覺疲憊不堪,只想昏昏然睡上一覺。東方奕一察覺到不妥,便運功提聚真元,卻駭然發現體內真元運轉之時障礙重重,一身法力竟只余下三成左右。
猛打了一個激靈,東方奕目露殺機地瞪了百丈之外的易源清一眼,“不好,方才那風裡竟然有毒!千防萬防,可一不小心還是著了他的道兒。”
東方弈疑心是易源清暗中下毒,倒也有他的道理。修道之人外練筋骨,內修神念,練氣吐納,哪知饑困?東方奕本是修成了大神通的高手,更不會出現身體沉重如山,昏然欲睡的狀況。在東方奕想來,顏輝一死,天機門就等於一個不設防的寶庫。為了一點蠅頭小利,魔道中都會相互傾軋,更何況天機門絕對算得上是一塊肥肉哩。
“哼,你既不仁,也休怪大爺我不義……”
易源清正思量攻破天機門的山門後,如何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問題,猛然間覺察到一股凌厲的殺氣,連忙循著殺氣傳來的方向看去,卻見東方弈須發怒張,正惡狠狠地瞪視著自己。
“咦,這家伙為何作此惡狀,老夫哪裡招惹到他了?”
不等易源清細想,東方弈已經惡聲吼道:“易瘋子,大爺我哪裡招惹你了?為何下毒暗算我?”說話間,東方奕右手一招,一支通體雪白,華光縈繞的玉筆已擎於掌間。
玉筆一出,易源清心頭微凜,暗想:“點將怎麼在這廝手中?”
東方奕手中的玉筆名喚“點將”,原本是修道界門派一元宗的法寶,專破護體神罡,屬於上品靈器。
千余年前,偷天硯自“聖域”流出,導致修道界大亂。其時,道、佛、魔三家爭斗,無數門派和散修被卷入,那一元宗是道門一脈,不知怎的招惹了魔道凶人,一夜之間便被滅了滿門,“點將”等法寶也從此下落不明。
千余年前那場浩劫,最終以佛門敗走,淡出修道界而告終。經年爭斗,無數修道高手隕落,更有不少原本聲名極盛的門派、勢力走向衰敗,甚至泯滅於時間長河。
易源清之所以識得點將筆,乃是因為他千多年前曾在此寶主人手下吃過虧。疑惑歸疑惑,易源清此時卻也顧不上追問點將筆為何會落入東方奕手中。
籠在袖中的右手微微一動,易源清不動聲色地將幾枚丹毒扣在指間。“這廝平白無故誣賴老夫,莫非是想找個由頭尋老夫的晦氣?哼哼,老夫如今雖然沒有一兵一卒,可也不是好招惹的。”
易源清丹毒在手,心中稍安。不過,他卻沒有搶先動手的意思。魔道中人大多肉身強橫,唯有易源清是一個例外。他一生浸淫丹道,雖然也修煉到了大神通境界,但其肉身的強度卻遠遠不及其他同級別的魔道修士,也不擅長近戰之術。如今二人雖相距百丈,但這樣的距離,對於精擅近戰的東方弈來說,只不過是邁一步那麼簡單。更何況,東方奕手中還拿著專破護體罡氣的點將筆!
易源清這廂投鼠忌器,百丈外的東方弈也是騎虎難下。
方才他神色雖厲,只不過是在虛張聲勢,想讓易源清誤以為他沒中毒而已。身體酥軟,真元運轉不濟,即使他有心搶先下手,恐怕也是有心無力。東方奕甚至懷疑一旦動手,自己的點將筆還沒有擊中對方,自己便先被易源清給毒殺了。
易源清、東方奕各有顧忌,大眼瞪小眼,在心中足足把對方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無數遍。
兩人正僵持不下,全副心神緊盯對方之際,一道虛影突然出現在東方奕身側,一掌印在了東方弈的腹部。但聽得“嗤”的一聲,東方弈高大魁梧的身子竟如敗絮一般飛了出去,一頭栽進還未散盡的毒霧中。
東方弈的身體被五彩斑斕的毒霧吞沒,發出“啊”的一聲淒厲慘叫後,便再沒了聲息。身中十余種易源清親手煉制的丹毒,縱是仙人出手,恐怕也救不回東方奕的性命了。
異變突起,別說東方弈猝不及防,就連站在東方奕對面的易源清也沒看清是怎麼一回事。等易源清看清那突然出手偷襲的人是顏輝時,臉上的表情,要好難看有好難看。
“你……你怎麼沒死?”
“死?”顏輝轉動著方才自東方奕手中奪下的點將筆,譏嘲道:“就憑你那些唬小孩兒的玩意兒也想殺死我?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唔,以大神通的修為干掉了一個地仙,意淫得很爽是吧?這種事要是傳揚出去,你就大大露臉了是吧?嘖嘖……”咂吧了兩下,顏輝頗為遺憾地搖頭續道:“可惜啊可惜,你那點兒本事還不夠看啊!”
顏輝自說自話,站在他面前的易源清卻再難聽進去半句。易源清此時只有一個感覺——恐懼!那是一種深入骨子裡的恐懼!這一刻,易源清仿佛回到了若干年前。那時候,僅有出竅期修為的他被兩個正派修士追殺,數次徘徊於死亡邊緣,那種死亡氣息令他幾乎忍不住想嘔吐。
易源清清楚地記得,那兩個正道修士當時也是用顏輝這樣鄙夷的眼神看向自己。
易源清驚懼之下,藏於袖中的食指禁不住微微輕動了一下。
“還想偷襲我?呵呵,你可以試一試,看我在你發出丹毒之前是否能宰殺了你。”顏輝察言觀色,叫破了易源清的企圖。
易源清的打算被顏輝識破,頓時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攻吧,對手比他強大數倍,委實沒有半分勝算;逃吧,對手速度遠超自己,怕是還未逃出這片崇山峻嶺便會被追上。
猶豫了數息時間,易源清將牙一咬,橫豎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正當易源清屈指想要彈出丹毒之際,一道金芒突然在其身後閃現,在空中劃出了幾道優美的弧線。等到金芒隱去時,易源清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已經變成了無數塊碎肉,掉落在山谷中。
輕笑聲中,顏輝的元神分身出現在了易源清方才所立之處,輕巧地將手中的玄木簪耍弄了幾下,笑道:“這老家伙的丹毒厲害,人卻笨得很。”
“主要是老子太有才了!”顏輝也是一臉笑容地說道。
原來,易源清放出丹毒想要一舉格殺顏輝,卻被顏輝施展瞬移之術輕松躲過,並利用彌漫的毒霧作掩護,隱匿了氣機和靈力波動,避到數裡之外的另一座山嶺潛伏。
東方弈趕到後,與易源清卯上了勁兒,被顏輝抓住機會施展“縛神訣”將其制住。
“縛神訣”乃《天機訣》上記載的一門厲害功法,和“困魔咒”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俱是縛元神、鎖真元的法門,差別僅在細微之處。
那東方弈中了顏輝暗算,疑心是易源清在暗中搗鬼。顏輝其後又利用二人對峙,無暇分心的機會一掌震碎東方奕心脈,將其打入了毒霧之中。
易源清被顏輝的聲勢嚇住,哪曾想顏輝還留有後手呢?死得更是糊裡糊塗,連元神分身都來不及逃遁便被玄木簪斬殺。
“閃人吧,都成肉泥了你還想搜屍不成?”顏輝的元神分身飛了過來。
顏輝望了下方的深谷一眼,心痛地搖了搖頭,“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把那老家伙殺了便是,干嘛把元神也毀了?那可是大補的好東西啊,唉,浪費……”
顏輝的元神分身看了一眼本尊手中的點將筆,不以為意地說道:“這次也不是沒有收獲。那老毒物有點邪門,留著始終是個後患,倒不如毀了來得干淨。”
顏輝正要接話,眉心突地微微一皺,淡淡說道:“他們終於追來了,走吧。”
罷,心念一動,將自己的元神分身召回識海,縱身離去。
方才顏輝和易源清、東方弈三人去勢甚急,寶華天尊等人微一躊躇,便失了三人的蹤影。追到崇山峻嶺之地後,由於地勢復雜,幾個魔頭心有所忌,不敢貿進,所以才會遲了半柱香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