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輝再次睜開眼時,天已經完全黑透。齊腰深的草叢裡,不時傳來幾聲啾啾蟲鳴,數十里外,一頭不知名的猛獸正悠閒地晃蕩。
「這裡太清靜了,或許,該讓它熱鬧一點。」顏輝屈指彈出一縷勁風,一隻趴在草葉上打盹的蟲子頓時沒了影兒。
張福軍感受到週遭氣機的變化,猛地睜開眼,對顏輝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一隻小蟲子你也計較?還是積點德吧。」
顏輝順手扯下一片草葉叼在嘴角,懶洋洋地站起身來:「和尚們積德,被道門和魔門逼得差點無處容身,你叫我積德,不是教唆我去當和尚麼?時間差不多了,開工吧!」
張福軍抬頭望了一眼黑壓壓的蒼穹,長身而起。
「待會兒我去引開嘉澤,他一走,你就抓緊時間潛下去動手,呃,那萬年冰玉魄記得多弄點兒。」
張福軍嘎嘎笑道:「你以為冰玉魄是野草,隨手一抓一大把麼?」頓了一頓,又肅容說道:「你把嘉澤引得越遠越好,時間太短,我可不敢保證能找到那玩意兒。如果那廝要返回來,你可得拚命幫我拖延一下時間。」
張福軍這番話卻也是實話。去激怒嘉澤,表面看起來很危險,可外面畢竟天高地闊,戰也好,退也好,選擇餘地很大。相比之下,倒是深入龍潭盜寶比較被動,危險係數也大。
顏輝之前並沒有想那麼多,這時細細一琢磨,也覺得張福軍的話在理。微一沉吟,對張福軍說道:「要不你去激怒嘉澤,換我來盜寶?」見張福軍有些愕然,顏輝又再補充道:「待會兒你盡全力拖住那傢伙,完事兒後我們在你老窩會合。」
張福軍自然明白盜寶比引開嘉澤更危險一些,但他跟顏輝之間,又哪用計較這麼多?當下擺了擺手,「不用換了,我自己小心一點,你把他引遠點就行。」
顏輝急道:「老張,我仔細想過了,還是換一下比較好。你也知道我喜歡打悶棍,不耐煩明刀明槍的力戰,再說你的刀不是凡品,也能對嘉澤構成幾分威脅。對了,你不是還準備了一些歹毒的玩意兒麼?嘿嘿,對著嘉澤一扔,準保能讓他追殺你……」
張福軍仔細想了想,覺得顏輝的話也不無道理,於是點頭應允:「若是嘉澤不上鉤,大不了老子跟他拚死纏鬥,盡全力為你創造機會,爭取時間便是。」
當下二人運功幻化了容貌和體形,隱匿起氣機,悄無聲息地潛到海邊的蘆葦叢裡。
對望了一眼,張福軍傳音對顏輝說道:「兄弟,上次鬥酒沒分輸贏,等這事兒完了,咱哥倆再好好比比。」
顏輝傳音笑罵道:「靠,想白喝老子的1573就明說,找那麼多借口幹嘛?」
「我出人,你出酒,就這樣定了!」話音剛落,張福軍的身形沖天而起,如大鳥一般向大海中央飛去,眨眼工夫便來到了最大一個島嶼的上空。
「嘉澤老兒,給爺爺我滾出來……」暴喝聲中,但見張福軍手裡長刀一揮,一道凌厲的刀罡擊下,將那海島上的一個山峰劈為兩半。
看張福軍這架勢,顏輝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唔,看來叫老張出面去挑釁嘉澤還真沒錯,丫簡直就是熟門熟路啊。」
右手一刀揮出,張福軍左手將十餘枚葵水陰雷打入海裡,原本蔚藍色的海水頓時變得漆黑如墨。但聽海底傳來「轟隆隆」一陣巨響,一時間海面波濤翻湧,浮起一大片翻著肚皮的死魚。
顏輝看得真切,暗自咋舌不已:「乖乖,葵水陰雷這玩意兒怎麼變得如此歹毒了?難道那老王八在裡面添了什麼料?」
正思量間,猛聽得天上響起兩聲悶雷,一道金光倏地從怒海狂濤中射出,直衝雲端。顏輝定睛望去,只見那金光已化作一條百丈長的八爪金龍,一片片金色的鱗甲在雲層中若隱若現。
那金龍大嘴一張,吐出一句人話來:「何方狂徒,擾我嘉澤清修?」
赤龍神的話音雖然不大,但卻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濃重的威壓自雲層散播開來,令人忍不住產生想要頂禮膜拜的衝動。龍吐真言,不容忤逆!雖然隔得老遠,顏輝也能感受到巨大的壓力,不由得暗自替張福軍捏了一把汗。
張福軍此時早已運足功力,堪堪抗禦住那股威壓。他本是來挑釁滋事的,哪肯與赤龍神多說?嘎嘎兩聲怪笑,一揚手,朝著赤龍神的大嘴打出了三枚葵水陰雷。
「找死!」嘉澤發出一聲龍吟,碩大的龍首一晃,但見其嘴角一根十餘丈長的龍鬚一抽,張福軍全力打出的三枚葵水陰雷便失去了蹤影。
就在葵水陰雷被抽飛的一瞬間,一道剛猛的刀罡直直向那條龍鬚斬下。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況是一條快要飛昇的龍?見對方是存了心上門滋擾,嘉澤的火氣也上來了,張嘴呼出一道粗壯的氣息,將身前的雲霧吹得如漩渦一般翻滾起來。雨霧翻騰中,一隻巨大的龍爪探出,只輕輕一捏,便將那道足以開天闢地的剛猛刀罡捏得粉碎。
張福軍色變,身形暴退,左手閃電般撒出一把黝黑發亮的九幽九子散。
這九幽九子散乃是用南荒熱砂特產的魔晶,配以九幽黃泉的戾氣和地心毒炎煉製而成,專破煉氣士的護體真氣,入體後逐寸侵蝕經脈,直至將全身經脈焚成焦肉,乃是一等一的歹毒之物。
不過,嘉澤早已修成了龍身,肉體強度遠非修道煉氣之人可比。一大把九幽九子散打在其爪上,竟如同打在鋼板上一般,但聽一陣脆響,九幽九子散全部四濺開去。
就在張福軍一愣之時,嘉澤將巨大的龍身一扭,巨大的龍尾突然自雲層中甩出,在一瞬間劃破虛空,狠狠向張福軍抽了過去。
神龍擺尾,天地之威!嘉澤沒施展任何法術,完全憑借肉身的力量,就將四周的空氣抽得一乾二淨,在空中留下一條巨大的黑痕。
顏輝躲在蘆葦叢中,看得是目瞪口呆,自忖若是換作自己,絕對不會硬接這雷霆般的一擊。
張福軍陡見龍尾抽來,猛地一咬牙,功聚雙臂,揮刀迎了上去。
轟!兩股巨大的氣勁交織,將方圓十里之內的雲霧激盪的不剩分毫。
夜空中,但見赤龍神金色的身軀微盤,龍首高高揚起。而張福軍,已不知被龍尾掃落到了何處。
嘉澤昂首發出一聲龍吟,一團白色氣體自其鼻孔內呼出,化為一片濃密的雲霧,瞬間擴散開來,復又與十幾里外的雲層連成一體。
「老張該不會就這樣掛了吧?」顏輝隱隱擔憂起來。
就在這時,一股熟悉的氣機自東南方向十餘里外傳來,旋即一條人影飛快掠至。顏輝一看之下,頓時又喜又憂。喜的是張福軍還活著,憂的是張福軍胸前殷紅一片,顯然是方才硬接嘉澤一擊,負了不輕的傷。
「咦,你這小傢伙居然沒死?」嘉澤的話中透著幾分驚奇。
「老子好得很呢,」張福軍一抹嘴角的血漬,裂開大嘴長笑道:「傳聞老泥鰍嘉澤手段通天,今日一見,卻也不過如此。」
張福軍前一句話是說給顏輝聽的,表明他尚有一戰之力,無須替他擔憂。至於後一句話麼,則完全是在挑戰赤龍神嘉澤的忍耐極限。
顏輝心知張福軍負傷後仍不放棄,反倒出言挑逗嘉澤,只為在餞行他在行動前許下的那句「拚死也要纏住嘉澤」的諾言。
不知怎的,顏輝突然想起以前在人間界看過的古惑仔影片。那些古惑仔也是像張福軍一樣,將生死置之度外,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以前看古惑仔影片時,顏輝只覺熱血衝動,而如今看到張福軍負傷猶戰的情景,顏輝熱血依舊,但心頭卻多了一份感動和敬佩。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此乃丈夫所為!
「老張,你要挺住……」就在顏輝默默為張福軍祈福之際,天空中突然傳來密集的悶雷聲。
顏輝抬眼一看,赫然發現赤龍神的身軀不知何時膨脹了百倍,龐大的龍身綿延數里,八隻巨大的龍爪不時探出雲層,爪上的鱗甲清晰可見。
莊嚴肅穆的吟誦聲自赤龍神嘴裡傳出,空氣裡瀰漫著一股來自遠古洪荒的蒼茫氣息,濃厚的雲層中突然出現了千萬道霞光,無數金色的花朵憑空出現,輕盈地打著旋兒,在赤龍神那晦澀而又不可細辨的咒語聲中飄落下來。
「龍語!」見此異象,顏輝差點沒有叫出聲來,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不怕龍抬頭,就怕龍唸咒。
顏輝曾「拷貝」過迷霧崖龍語法師的大弟子的意識,知道龍語法師有一門秘技,可以通過誦念龍族古老的咒語,發揮出高於自身數倍的法力。
那龍語法師原本只是一介法力稀鬆平常的散修,只因其偶然間得到半篇不完整的龍族法咒,苦修之下才功力大增,一躍成為合道期的高手。半幅龍族法咒尚且如此厲害,此時赤龍神以真龍之身施展龍族秘術,可想而知其威力有多大。
情況緊急,已容不得顏輝細想,「不行,再這樣下去,老張鐵定要掛。」
正當顏輝準備出聲提醒張福軍不要硬拚,放棄此次行動之時,忽見張福軍發須倒立,一字一頓地吼道:「怒—斬—天—下,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