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派與其說是一座道觀,不如說是一個道觀群來得貼切。極目望去,但見在高大的松柏掩映中,青磚碧瓦,飛簷隱現,整個建築群恢宏龐大,錯落有致,令顏輝歎為觀止。
啥叫道統?這就叫道統!千萬年的傳承,遠不是一門功法和幾樣法器那麼簡單的事兒。獨角大王在積龍潭下建造的龍宮金碧輝煌,論規模、論氣勢都遠在崑崙派的道觀組群之上,可那是暴發戶的行徑,壓根就和底蘊無關。
顏輝跟著明空道人七彎八拐,來到一座道觀。道觀殿門之上龍飛鳳舞寫著三個大字——玄武殿。
「師尊就在此處靜修,顏掌門,請!」明空道人著守門的道童速去通報,自己則帶著顏輝緩緩步入道觀。
二人堪堪走到大殿之前,身穿絳紫道袍的玉陽真人急步迎了出來:「呵呵,顏掌門大駕光臨,貧道有失遠迎,還請海涵啊。」
顏輝躬身還禮道:「真人此言折殺晚輩了。晚輩此番臨時起意,來得匆忙,倒是唐突了,還請真人莫怪。」
分賓主落座後,道童奉上清茶,玉陽真人吩咐明空退下。這才側頭對顏輝笑問道:「顏掌門一力斬殺獨角大王,除卻隱患,貧道聽聞後著實感到高興。」
「這老傢伙,當日假意跑來傳訊,實際上就是想借刀殺人,真當老子是豬頭,看不穿你那份心思麼?老子若是掛了,是我不自量力;老子贏了,你也報訊有功!」顏輝心頭暗罵玉陽真人無恥,臉上卻堆笑著答道:「多謝真人掛牽,若不是真人不遠萬里來示警,我們天機門不察之下,多半會吃個大虧。」
照玉陽真人估量,顏輝和獨角大王實力在伯仲之間,獨角大王麾下有上萬水軍,即便是天機門合派而出,要想蕩除獨角大王也非易事,哪知顏輝竟以一己之力獨挑積龍潭上萬水軍,於陣前將獨角大王斬殺。所以,這個結局也頗令玉陽真人感到意外。
「除魔衛道,實乃我輩之本分。」玉陽真人拂髯呵呵一笑,復又說道:「顏掌門年輕有為,卻不知是何方高人,方能教出顏掌門這樣的俊傑?」
顏輝沒想到玉陽真人會有此一問,微微一凜,旋即將早已編好的一番說辭搬了出來:「不瞞真人,晚輩功法得自人間界。只可惜晚輩福薄,只知道先師自號多情居士,無緣瞻得先師真容。」
玉陽真人一聽「多情居士」的名頭,頓時想起一個人來。「多情居士,你師尊可是徐多情?」
顏輝聽玉陽真人能說出多情居士的名字,當下故作一臉詫容,拱手問道:「莫非真人和家師是故交?」
玉陽真人點頭說道:「鬧了半天,顏掌門卻是故人之後。」輕輕一歎,玉陽真人復又說道:「想當年令師尊徐多情一身修為已近元神大成,在修道界也算得上一個響噹噹的人物,可惜後來捲入一場道魔紛爭,一時不察之下中了陰毒暗算,唉,天妒英才啊!」
顏輝聽玉陽真人所說與當日多情居士留在玉簡上的神念大體相合,當下裝出悲愴之色,「晚輩無緣得見師尊,還請真人詳說一二。」
玉陽真人放下手中的茶盞,慈聲勸道:「生死輪迴,顏掌門也不必太過執著。昔年我跟隨恩師出遊,也曾與令師有過一面之緣,卻不曾知道他乃是師出天機門。」
天機門乃是顏輝根據《天機訣》順口所編,聽得玉陽真人誤以為多情居士也是出身於天機門,不由得心頭暗笑。
待玉陽真人話音一落,顏輝便恭聲問道:「適才聽真人所說,似對先師隕落之事知之甚詳,還請真人將仇家告知晚輩,我天機門弟子縱然肝腦塗地,也要報此大仇!」
玉陽真人搖了搖頭,沉聲應道:「不用了。」
顏輝詫然抬頭,迎著玉陽真人的目光問道:「真人此話怎講?」
昔年徐多情捲入一場道魔紛爭,和一個魔頭拼了個兩敗俱傷,中了陰狠絕戶的歹毒法術「天魔蝕神手」,不過,擊傷他的魔頭也被他當場擊斃。這件事徐多情在玉簡中說得甚為清楚,顏輝此時故意詢問,只不過是刻意表現自己尊師重道罷了。
玉陽真人捻髯說道:「令師被暗算之後,將那魔頭當場誅殺,這麼多年來再未聽說有誰會那門歹毒的功法,想必已經絕跡了吧。令師自人間界來,將道統留在人間界,卻也情有可原,顏掌門繼承了他的衣缽,實乃幸事!」
顏輝方才原本就是在演戲,一聽玉陽真人這番話,自是瞭然。當下將話鋒一轉,對玉陽真人說道:「晚輩此番前來,一是感謝真人傳話之德,二來聽聞貴派掌教玉昡真人功法通玄,欲一瞻玉昡真人真容,不知可否引見?」
玉陽真人臉上微微露出幾許難色,躊躇著應道:「顏掌門來得不巧,玉昡師兄現下正與龍虎山張天師手談。」
手談又稱坐隱,乃是古代對圍棋的稱呼。而玉陽真人口中所說的「龍虎山張天師」更是頗有來頭,乃是天師教當代掌教。
顏輝心裡一咯登,旋即沖玉陽真人問道:「敢問真人,玉昡真人和張天師手談不知何時結束?」
玉陽真人眉心一皺,撫了撫頜下青髯,說道:「這個可難說,短則十天半月,長則三年五載。玉昡師兄執教甚嚴,老早便傳下話來,除非是天大的事兒,否則不許任何人中途打擾他和張天師手談,這時候去求見,恐怕……」
玉陽真人這番話說得誠懇之極,但顏輝是什麼人?早從對方眼中讀到幾分不以為然。一聽他如此說法,心中頓時瞭然。「原來你這老傢伙先前是在試探老子底細,一聽我天機門無人撐腰,便不當老子是回事兒,嘿嘿,當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顏輝心頭怨怒,臉上卻絲毫未露,只是淡然笑道:「這個無妨,既然這麼不湊巧,那麼晚輩改日再來拜會玉昡真人便是。正好晚輩還要到天狼宗去走一趟,替一位人間界的朋友傳個口信,就不打擾真人清修了。」說罷,對玉陽真人作了一稽,便要起身告辭。
嫌老子份量不夠是吧?老子還懶得高攀!
玉陽真人見顏輝說走就走,便欲出言挽留,奈何顏輝既已看穿這所謂名門正派的嘴臉,去意已決,哪容他挽留?
卻說顏輝離開崑崙山脈後,假意直奔天狼宗而去。待到夜幕一落,便中途折返回來。
顏輝此番殺回馬槍,不僅用秘法屏住渾身氣機,更施展法術幻化了容貌,饒是如此,顏輝潛到距離崑崙派山門二十里外便再也不敢前行。畢竟,崑崙派中修煉至合道期的高手不少,這些人已達天人合一之境,縱然顏輝屏住了氣機,卻也不敢不敢保證自己百分之百不會被對方發現。
在密林中尋了一處幽秘的所在,顏輝盤膝坐下,開始在識海裡迅速默想玉陽真人的面容。
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顏輝忽覺心神一震,心知自己已經進入了玉陽真人的意識之中。顏輝正待將自己的意識融入玉陽真人的意識,以便「拷貝」之時,忽聽玉陽真人一聲冷哼:「何方妖孽,竟敢算計貧道?哼!」
玉陽真人最後那一哼猶如一道驚雷般在顏輝耳邊突然炸響,顏輝心神猛地一亂,「噗」地噴出一口鮮血。
還未等顏輝弄明白發生了什麼狀況,玉陽真人已經喃喃誦念起了咒文。那咒文入耳,玉陽真人的神識立時如一團團軟絮將顏輝停留在玉陽真人體內的意識包裹起來,令顏輝那一縷意識動彈不得。
這種情況是顏輝自會入夢異能以來從未有過的。顏輝大駭,慌忙間想將意識從玉陽真人神識中抽離出來,卻發現自己的意識竟有些不聽自己使喚,任他拼盡了全力,也是徒然。
「不好!」情急之下,顏輝也顧不得其他,全力喚出戰魂與玉陽真人的神識狠狠硬拚了一記。
不能退,唯有戰!
玉陽真人道心堅固,神識猶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而顏輝釋放的戰魂乃是昔年橫行天下的殺神白起的意念,二者一交鋒,
顏輝但覺耳邊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張口再次噴出一口鮮血。萬幸的是,藉著霸道凌厲的戰魂,他悉數抽回了潛入玉陽真人體內的意識。
就在顏輝的意識從玉陽真人體內逃脫的那一瞬間,盤膝端坐在玄武殿內的玉陽真人身形一晃,臉上泛出紫金之色,鼻孔、嘴角溢出血跡。
「好厲害的天魔!」長長吸了一口氣,玉陽真人強行運功壓制肺腑間翻騰的血氣,長身而起。
卻說顏輝抽回意識後,怕自己再待下去會露了行跡,於是快速摸出一枚療傷的丹藥丟進嘴裡,藉著夜色悄悄潛出了崑崙山脈,遠遠逃遁開去。
此番他出師不利,不僅沒偷窺到崑崙派的功法,反倒受了不輕的內傷,是以顏輝一路上都在反思自己此次偷窺行動為何會失敗。
「那老傢伙怎麼這麼厲害?剛剛潛入他的意識便被發現了,莫非是我功力不及他的緣故?唔,早知道這樣,我就該進入明空的意識去偷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