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佈置得頗為雅致的大堂,上首坐著一個劍眉星目,鬚髮皆白的老人,下首擺放著七張石凳,不過石凳上並未坐著人。
七個人,準確說應該是七頭化成了人形的水怪俱都恭恭敬敬地站著,向那老人——血神宮的宮主柳青轉述積龍潭一戰的過程及細節。
柳青成名千餘年,凶名雖盛,卻甚少露面。七個水怪如不是親眼所見,壓根就想不到這個動輒滅人滿門的魔道巨擎竟是一個外表看起來仙風道骨的老者。
老虎靜靜呆著的時候,就是一隻花色好看的大貓,只有當它張開血盆大口要吃人的時候,才會露出最為真實的凶相。
「宮主,您老要給小的們作主啊!」一頭烏魚精痛哭流涕,突然朝血神宮宮主柳青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另外幾個水怪在心裡暗罵烏魚精滑頭,也紛紛搶著跪下,嚎啕大哭起來:「我家大王死得冤枉啊……宮主,您老人家一定要給我們作主啊……」
獨角大王雖然自負,但脾性比起天屍老怪來卻要好上不少,這些水怪跟著獨角大王吃香的喝辣的,數百年下來多少也有了一些感情。不過麼,水怪們當著血神宮宮主的面嚎啕大哭,卻還另有深意。
自獨角大王被顏輝斬殺後,他手下的上萬水兵便成了散沙,泰半各自逃命,唯有七個功力稍高的水怪聚在一塊兒發愁。
回龍宮吧,要是萬一碰上天機門那個煞星,只怕立時便會送了性命;自立門戶吧,似乎實力弱了點,正道中人很樂於圍剿一個實力不強的精怪門派。思來想去,幾個水怪最終決定去投奔別的山頭。
不過,要想改換門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是魔道門派一慣的作風。雖然這幾個水怪都是返虛之境的修為,但為了他們而得罪一個合道期的高手,卻又多少有些不值。
元神出竅是修道途中一個很重要的坎。成則大道可期,不成則永無飛昇之望。套用現代的股票詞彙來說,顏輝就是績優股,而這些個水怪只能算作潛力股。
限於功法、天賦等因素,很多人修煉了上千年也不能突破返虛之境。有潛力並不表示就一定就能成事。修道界的那些魔道中人雖然不懂股票,卻也明白這個淺顯易懂的道理。更何況天機門先斬天屍老怪、再誅獨角大王,這份聲勢和實力,比起一些大門派也不遑多讓。天知道若是收留了這些水怪,會不會得罪天機門,招致他們的打擊報復呢?正因為如此,烏魚精等七個水怪在東萊平原和西域幻境晃蕩了不少時日,說了不少好話,也沒有一個門派願意收留他們。
住上十天半月,咱好酒好肉款待。但要投靠我們麼?不好意思,咱廟小,容不下你們這幾尊真神。
連續被幾個魔道門派掃了面皮後,烏魚精等水怪無奈之下唯有遠走南荒熱砂,尋求血神宮的庇護。
別看烏魚精等水怪哭得傷心,其實全是在做戲,做給血神宮宮主柳青看的戲。
忠臣不事二主,可如今舊主被殺,也怪不得烏魚精等水怪不忠。對死去的舊主尚且如此追思,足可彰顯他們的不二之心。
烏魚精等水怪這番做作,比起直白地說「收留我們吧,我們會對你忠心耿耿」要好上很多。不過血神宮宮主柳青也是老成了精的魔道巨擎,焉能看不出烏魚精等水怪的心思?
柳青當下也不點破,撫著胸前一縷銀白的長髯,長歎道:「昔日老夫也曾與獨角老弟有過一面之緣,哪曾想今日竟陰陽陌路,委實令老夫心傷啊。」
七個水怪一聽,哭得更加傷心了。
七個返虛修為的高手主動來投靠,柳青豈會拒絕?所以雖然明知七個水怪是在做戲,但柳青卻渾作未知地說道:「你們暫且在我血神宮住下。放心,老夫但有一口氣在,定能護得你們周全。獨角老弟的仇,老夫遲早會給你們討回公道。」
柳青這話說得極為含糊,也沒說什麼時間、用什麼方式替獨角大王報仇。不過,烏魚精等水怪並不在乎這些,他們只求一個棲身之所,外加有一個強硬的後台罷了。
聽到柳青如此表態,七個水怪齊齊止住哭聲,用滿是感激的眼神望著柳青:「多謝宮主,我等願為宮主效犬馬之勞。」
柳青早知會是這個結局,揮了揮衣袖淡淡說了一句:「你們起來吧。」
一股大力拂來,烏魚精等水怪頓時身不由己地站起身來,不由得心中俱是一喜:「這次投對了門戶。」
七個水怪只道柳青魔功高絕,庇護於血神宮定能高枕無憂,哪裡又知道柳青在起心收留他們之際,便已經打定主意讓他們充當和正派衝突時的炮灰:「天機門不是和歸元派交好麼?以後爭鬥之時,就讓這七個傢伙出頭好了。」
薑是老的辣!若論心機城府,這七個水怪加起來也不及柳青的萬分之一。
血神宮與正道素有嫌隙,不時發生摩擦。龍言道人在人間界隕落後,歸元派聯合了不少正道門派向血神宮發難。雖說這些門派單個的實力並不強,但聯合起來後卻也不可小覷,尤其是這些正道門派大多依附於崑崙或滄海,令血神宮頗為忌憚,否則柳青早就親自出手將這些和血神宮作對的門派從修道界抹去了。
修道界雖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看似頗為混亂,但在這混亂的背後,自有它的潛規則。
兵和卒鬥,將與帥爭。
如果柳青親自出手滅了那些門派,只怕會引出崑崙、滄海宗師級別的修道者。這,絕對是柳青不想看到的局面。
所以,即便是雙方在這幾年間爭鬥了多次,兩方出動的高手最厲害的也不過是返虛期的修為。
經年爭鬥之下,雙方互有死傷。血神宮折損的人手雖少,但也經不住如此消耗。如今烏魚精等水怪前來投靠,柳青自然樂意滿足他們的要求。
有了柳青的口頭允諾,烏魚精等七個水怪便正式在血神宮落腳。為了討新主子的歡心,這幾個傢伙還自告奮勇打出旗號,大肆招徠積龍潭舊部,短短十來天便召集了數千之眾,讓血神宮撿了老大一個現成的便宜。
就在獨角大王舊部陸續趕往南荒熱砂投靠血神宮之際,長生谷內也是熱鬧非凡。
合派閉關一個月,如今時間過半,恰是小考之期。
天機門至顏輝而下,齊聚練功場,圍坐在一起,觀看二代弟子捉對較技。
場中正在過招的兩名二代弟子,分別是骨龍和雷老虎的徒弟。骨龍和雷老虎平素最為嚴厲,所以他們的弟子的根基也打得較為牢靠,隱隱高出其他二代弟子一線。
從道法到御劍之術,這兩名二代弟子都在伯仲之間,足足斗了大半個時辰,骨龍的弟子馬煌才驚險取勝。
「媽的,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了,使『龍威』的時候不要畏手畏腳,要有勇往直前的氣勢,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手……」雷老虎還未等自己的徒弟走下場,便鐵青著臉開始教訓起來。
骨龍見自己的徒弟獲勝,也長舒一口氣,樂呵呵地沖雷老虎喊道:「老虎,你那顆夜明珠歸我了哦,哈哈。」
雷老虎哭喪著臉望了骨龍一眼,點了點頭,旋即又扭過頭去對著那個害自己輸掉夜明珠的倒霉蛋一通狂罵。
原來,在二代弟子交手過招之時,有人建議增加一點綵頭。顏輝上次從積龍潭帶回無數金銀財寶,每個混混都分到不少,此時正好作為賭資。
顏輝見眾人興致頗高,也就沒有出言阻止,由得他們自行折騰。
「下面是色安的徒弟王定善對119的徒弟閆超。」
葉楓的話音剛落,又有兩名二代弟子步入場中。顏輝定睛眼看去,見閆超散發出來的靈力波動比王定善要強上不少,於是扭頭笑著對坐在身旁的慕容靜說道:「小靜,這一局閆超會獲勝。」
慕容靜奇道:「你怎麼知道?」
顏輝故作神秘地一笑:「天上知一半,地下我全知,呵呵……」
笑聲未停,忽聽一聲雷鳴入耳,顏輝扭頭一看,卻見閆超已經趴在了地上,身上的衣服和頭髮猶自冒著青煙。
「我日,犯規!犯規!」119漲紅著臉,用手指向王定善,衝著色安咆哮起來:「色安,你的徒弟好卑鄙,居然使詐。」
色安兩手一攤,「貌似葉哥宣佈規矩的時候沒說過不准打悶棍吧?」
眾人盡皆議論紛紛,場中一片喧嘩嘈雜。
「眼鏡,怎麼回事兒?」顏輝向葉楓問道。
「剛才兩個人上場後,閆超抱拳施禮,結果王定善趁機偷襲,一道掌心雷把閆超給打暈了。」
「輝哥,色安他們使詐,判他們輸!」119見顏輝過問此事,忙不迭地喊冤。
色安見119「告狀」,連忙申辯:「輝哥,規則裡沒說不能打悶棍。閆超被偷襲,只能說明他注意力不夠集中,真要是出去混,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眼見一百多號人望著自己,顏輝心念急轉,朗聲說道:「鬥法就是搏命,只看結果,不看過程。這一局,算王定善獲勝。」眾人一片嘩然,顏輝擺手示意眾人噤聲,繼續說道:「不過呢,我們現在是內部比試,不是生死決鬥,所以對付敵人的那些悶棍招數就不要拿出來了,下不為例。」
說罷,顏輝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一枚幽香撲鼻的丹藥拋給119,「喏,拿去給閆超服下。」
眼見顏輝賜丹,二代弟子知道顏輝拿出手的都是好貨色,均艷羨不已。自己的徒弟雖然吃了暗虧,但卻因此獲得了大大的好處,119自也無話可說。
圓滿處理完這個小插曲,顏輝吩咐二代弟子繼續比試。忽聽慕容靜在耳邊吐氣如蘭地說道:「有些人就知道吹牛,我看啊,是天上全不知,地下不全知哩。」
顏輝一聽,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道:「我也不知道那傢伙會對自己人打悶棍啊,意外,絕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