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侯 第三卷 崢嶸初顯時 330 得失心
    現成的好事,最後還是被陳午撿了去,田心中恨得牙癢癢,卻也只能跟著群臣一起讚頌天子決策英明,散朝之後又強擠出幾分笑容,向陳午說了許多恭賀之辭。

    出乎群臣意料的是,天子並沒有召見新丞相上任的陳午說話,眾人正要散去的時候,楊得意從殿中走出來,恭恭敬敬地對竇嬰道:「魏其侯爺,陛下請您入殿說話。」

    竇嬰聞言先是一愣,旋即寬厚地笑笑,輕輕甩袖便要跟著楊得意走進宣室殿,竇彭祖放心不下,拉住竇嬰的衣角,低聲道:「天子心中不知是什麼想法,你可千萬小心。」

    小心什麼,難道天子還會把他怎麼樣不成,竇嬰聽了毫不在乎,反而啞然失笑,拍了拍竇彭祖拉著他衣角的手便走進殿門。

    竇彭祖皺了皺眉,轉身看見陳玨父子幾人旁邊圍了一圈人,心中便沒來由地一陣火大,若是太皇太后還在,這等風光哪輪得到陳家獨享。

    竇彭祖暗歎道:「只可惜如今勢不如人。」

    陳玨卻沒有閒心去管劉徹和竇嬰之間會說些什麼,宣室殿前重地,哪裡是陳午接受百官道賀的地方?他和陳午對視了一眼,陳午會意定了定神,微微露出皺眉之色。

    眾人見陳午露出這等神色,當下不敢再往前湊,陳玨對幾個站得近些的官吏點點頭,隨後和陳尚一左一右,扶著陳午往出宮的方向走去。陳玨一個眼色,陳玨知道今日必定有事相商,當下棄了馬,隨著父兄一起上車。因入秋之後天涼的緣故,布簾正好隔絕了外間的視線,倒是正正好好。

    陳午微微向後靠著,向陳玨的方向半側轉身,道:「自家事自家知,阿父原來還想著,不若跟竇嬰做個伴一起急流勇退,有你們兄弟在朝中給嬌嬌做個幫襯就夠了。哪想到天子還打著這麼個主意。」

    看著陳午神色不甚喜,陳尚勸道:「阿父,嬌嬌在宮中雖有太子傍身,究竟敵不過層出不窮的新人,現下我們兄弟畢竟位置還低了些,若沒有您在朝中做中流砥柱,說不定還要生出多少是非。」

    陳午輕哼了一聲,道:「竇嬰今日。便是我的將來,丞相這位置有那麼好做嗎?」

    陳尚微微低垂了頭不說話。當年他出入仕途時。不過是劉榮太子宮中舍人。當時竇嬰身為太傅何等引人注目。今日那垂垂老態。陳尚看了都不由心酸。

    陳玨仔細想了想。半晌。道:「往好裡想想。天子也許也沒有什麼別地想法。只是田做事太張揚讓他不喜。阿父是最合適地人選。陛下這才選了阿陳玨這般說法。倒也有幾分可能。陳尚聽了登時有些著急。道:「阿父。天子這是擢您為相。可是讓您和田結下大仇了。方才田那眼神憎惡非常。看著都讓人不舒服。」

    陳午放緩了語氣。笑道:「田之事。與我們家有何干係。當初就不曾想過與他交好。還怕他那些不入流地手段不成?」

    稍稍頓了頓。陳午苦笑道:「我卻是在想。接手丞相職責後應當如何是好。竇嬰自身文武兼修。朝政戰事皆難不倒他。可我卻沒有那般才能。」

    陳尚事父至孝。忙懇切地道:「阿父太過自謙了。」

    陳午搖搖頭。道:「我雖因你們阿母和阿嬌而富貴至此。但這一國之相。稍有差錯便是有大罪於國家。更別說那御史大夫位置上坐地還是田。前途不妙矣。」

    陳午一下子取代竇嬰變成丞相,此時這麼聊了幾句,陳玨才堪堪從那份驚愕中脫離出來,冷靜地道:「阿父不必為此事擔心,陛下之所以選擇您,不是田抑或其他列侯或上卿,就是因為您是最合適的人。」

    這已是陳玨第二次提及「合適」二字,陳尚道:「阿弟,藩王和外臣想來看外戚不起,陛下再怎麼不可能一直向著阿父,更何況,如今正是多事之秋?」

    陳午料定陳玨必定別有所指,聽得陳午說話不由微微皺了眉,然而他又不想態度太直使得兄弟不睦,便道:「玨兒最是瞭解天子,可是有什麼猜測?」

    陳玨微微垂下眼,過了片刻抬首笑道:「阿父完全無須為了不能盡責而憂心,依我看來,多做多錯,少做便無錯。」

    陳午本也不是直腦筋的人,此時不由心頭雪亮,道:「是了,陛下年少得志,本就不願丞相執掌大權,無論是選了我這中人之資的堂邑侯,還是任那田為御史大夫,無非為了不被掣肘罷了。」

    陳尚在仕宦途中沉浮數年,方才亦是為陳午陡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驚喜所迷,恍然之下不由拍手道:「這樣說來,阿父只要凡事多奏於天子,那便沒有一點錯處了。」

    陳午搖頭道:「不可,三公分掌大權本是古制。如你若說,雖是如了天子之意,但卻擋不住攸攸眾口。若是凡事由天子獨斷,有功還好,一旦有過,世人又都知道一切決議由天子出,那不亂了套?」

    陳尚吶吶道:「那阿父豈非注定辛苦萬分,才好把握其中尺度。」頓了頓,陳尚面上憂色一閃,道:「還是兒子們不孝,阿父近來本就有些微恙,我們還不能讓您頤養天年。」

    陳玨思索了好一會兒,道:「那倒也不用。」

    陳午精神一振,道:「玨兒有何法子?」

    陳玨只是微微一笑,道:「天子他自有決斷,阿父只要順水推舟就是了。」

    這一年地深秋一如既往,早晚的時候天地間好像一片冰涼,午間又炎熱的好似盛夏未過。

    面對這樣不爽利的氣候,長安城中的人們卻絲毫不以為意,各自為自己的盤算奔波,只魏其侯府,就算天子已下旨百般優待,仍舊門庭冷落。

    陳午初為丞相,眾人又皆知他是皇后之父、太子外祖,無人膽敢為難,就連竇彭祖之類亦因竇嬰的囑咐,面子上都過得去。幾日間,這大漢陳丞相雖然沒有做出什麼名留青史的大事,亦是中規中矩,毫無差錯。

    田聽得週遭朝臣對陳午地風評,心中更加不快,這一日,他正自在府中憋悶,忽地聽得家丞來報,平陽長公主來訪。

    田心下煩悶,本不想見客,但平陽畢竟不是能隨便打發的人物,只得命下人請她進來,平陽才走進門,口中便是笑道:「喲,我那舅母不在家嗎?」

    田新娶的妻子是藩王女,按例本比平陽這長公主低一階,只是她作為田之妻又有不同,聽田說起那田夫人正與長安貴婦聚會,平陽笑道:「難不成是去赴館陶姑母的宴去了麼?」

    平陽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田夫妻在外人面前再風光,於陳午夫妻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田連聲微沉,道:「長公主有話直說,何必與我這做舅父的虛虛實實?」

    平陽卻只是微微一笑,道:「我敬您是親舅舅,您說話卻太傷我心,母后留下的人馬都給了你,我自己也是一直為您出謀劃策,最後竟得了您這麼一句話?」

    田聽得愈發不快,平陽雖有些小聰明,但在他看來,這外甥女除了嘴皮子還行,實則上不得真正的大雅之堂,便道:「那倒是我心性淺薄,不知長公主好意。」

    平陽按捺住幾分不滿,笑道:「那我實話實說了,您看陳家父子,還有宮中的皇后娘娘,心中就沒一點不服氣?」

    田眼中精光一閃,道:「你有話不妨直言。」

    平陽道:「陳家如今深受崇信,憑地是什麼?難道就是館陶姑母那幾分親緣,陳子瑜與陛下那點總角之情,或是阿嬌跟他的少小之愛?歸根到底,不過是太子罷了。」

    「太子是國之儲君,陛下自然看重。」田口中這麼說,心下倒認同平陽所言非虛。

    平陽笑道:「這便是了,說到底,陳家跟我們畢竟是許多年地過節了。陳皇后如今雖有太子,但她難道會不記恨原先母后那般對她?你我若要不受制於人,還是要釜底抽薪田若有所思地嘿笑道:「長公主,你這是要學館陶大長公主啊。」

    平陽聽了又是一笑,劉嫖跟劉榮不對付,最後能把女兒阿嬌捧上皇后寶座,她又為何做不到?「皇祖母已逝,陛下充實後宮是理所應當,我這做姐姐的謀劃一二又有何不可?」

    田直截了當地道:「你那是異想天開,大長公主憑此享受尊貴榮華,豈會不防著你?」

    平陽面色微沉,隨後強笑道:「舅父只管在必要時守望相助即可,比方現在,您若是暗中鼓動臣子們,在朝議時支持陳丞相而反對陛下,還怕他不親近你麼?」

    先捧後殺,這倒是百試不爽的好方法,田聽了雖然心動,卻不願讓平陽佔上風,看了看她道:「難不成你還真要學館陶,趕緊找人生個皇后命的好女

    平陽眼睛一亮,嬌聲笑道:「您說著了,我正想請您設法為我保個媒。」

    田一驚非同小可,放下手中的茶盞,正色道:「長公主看中哪家男兒了?」

    平陽落落大方地道:「你應當猜著幾分,不瞞你說,正是按道侯韓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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