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侯 第三卷 崢嶸初顯時 289 春不忙
    不少朝臣從陳玨身邊不遠處快步地走過,帶出來一陣微風,陳玨和陳午不疾不徐地走在石路上,低低地交談著。

    陳玨的想法很簡單,劉徹擺明的就是要護著他,這種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還非要什麼大獲全勝的場面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殿上彈劾陳玨的人不過是幾個無甚名氣的言官,但那頂罪名的大帽子倒是扣得不小,陳玨若是毫髮無傷,旁人難免有些想法,因而罰俸這種無傷大雅的結果就最好不過了。

    「堂邑侯和武安侯果然父子同心,等閒的小人絕對壞不去武安侯的聲名……」

    「哪裡,哪裡,子瑜年紀輕輕多有不足……」陳午打起精神回道。

    一路從宣室殿門口往來走,路上自然少不了跟同殿的朝臣們寒暄和打招呼,陳玨一副孝子模樣扶著陳午,把應酬的責任全都放在自家的阿父頭上,自己則站在陳午側後方,帶著淡淡的笑意前行。

    今日沒有在殿門口過多地耽誤時間,待陳玨和陳午走過宣室殿前的廣場時,身後還有朝臣陸陸續續地走出來,笑著應對過幾個問候的熟人,陳玨才趕在田出工前踏上自家的馬車。

    「武安侯爺。」

    桑弘羊站在陳玨身邊不遠處,興奮地沖陳玨招了招手,他今日穿了了一身新的官袍,越發顯然眉目五官俊秀不凡。

    陳玨停下步子,看了看桑弘羊懷中的一摞子文書,笑道:「你這是在幹什麼,搬動文書不是有小黃門和尚書官們去做嗎?」

    桑弘羊搖頭苦笑,道:「別提了。這是上頭的命令,無論怎麼說下官都得跑這麼一趟。」

    鹽鐵官營時,桑弘羊通過其父的關係,在關中乃是邊遠的各地找上了不少合作地大商,這才使得收歸官營的事更加順利。劉徹也不吝惜封賞,桑弘羊不過十來歲,除去侍中的銜外已經在丞相府掛了職,正是前途無量。

    只是再無量的前途,作為新丁的桑弘羊也要從最底層做起,類似於傳遞文書這種不大。但又不能放心由普通小吏跑腿的事,全部都是桑弘羊這樣的年輕官員所做。

    陳玨笑了笑,道:「這東西也不輕,你快些送去罷,我們改日再敘不遲。」

    桑弘羊連連點頭,將身體的重心移到另一邊,懇切地道:「侯爺,下官老父希望能邀侯爺來臣家中做客,不知……」

    陳玨笑著說道:「那當然好。不過,是因為什麼事?」

    桑弘羊有點靦腆地道:「是下官父親的一個故交,他請求我們替他引薦……」

    幾句話間說好了一個約定,陳玨目送著桑弘羊的身影遠去,感慨道:「年輕真好。大河後浪推前浪啊。」

    陳午靠在馬車上,聽見陳玨地聲音,他忍俊不禁道:「小小年紀亂嘀咕什麼呢,還不快過來?」

    大農令以下,春耕前後的忙碌已經接近尾聲,陳玨沒有什麼公事好忙。笑著跟父兄告別之後,陳玨才拉下車簾,安靜地坐在馬車中,回轉武安侯府。

    趁著路上的工夫,陳玨把事情的前後在腦子中過了一遍,這件事並不複雜,就是沒有劉徹的庇護,陳玨用心之下脫罪也不是難事,這樣說來。那人也並不想置他於死地,倒像是……

    思及此處,陳玨忍俊不禁,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兒不可思議,這事倒像是故意教訓、驚嚇他一番似的,當然,此事也可能是旁人針對田而來。

    仔細說來,卻是竇嬰的反應令人心折,一開始就明白今日劉徹的意思是和稀泥,哪一邊都不會真打板子。只不過。竇嬰什麼時候也開始懂得猜度劉徹地心思了?

    「前邊可是武安侯車駕嗎?」

    清脆的女聲在車外響起,李英正在跟那不知名的女子答話。那女子則一句一句地慢慢說著,陳玨聽著隱隱覺得有幾分耳熟。

    隨手掀開簾幕,陳玨身體微微前傾了些,目光朝外頭一掃後,陳玨看著那少女只覺得一陣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這號人。

    少女笑瞇了眼,上下看了看陳玨,道:「你不認識我了?」

    那狡黠聰慧的樣子看在陳玨眼中,陳玨心中忽地一動,心中暗道原來是你,旋即靈光一閃道:「怎麼不認識?」

    說話的少女睜著一雙黑白分明地大眼,正是竇嬰之女竇琬,不過數月的工夫,小女孩已經漸漸地張開了,眉目比陳玨見過的她小時候的樣子更加秀麗,是以陳玨沒能一下子認出來。

    竇琬笑嘻嘻地道:「你和晴姊姊的馬車大小、樣式都一樣,只是這一輛馬車木料顏色深些,我果然沒有看錯。

    竇琬雖然聰慧,畢竟年紀還小,陳玨在大人的堆裡跟**相處習慣了,久不與小孩子相處,簡單地和竇琬閒聊了幾句話之後,陳玨就發現十句話裡必然有幾句童語,讓他不知該如何反應。

    陳玨當街被一個小姑娘攔著不放,看見李英和郭遠在那裡露出笑意,就忍不住輕輕瞪了一眼,偏生竇琬沒有注意到陳玨地神情,依舊興奮地說著話兒,

    「方纔我看見司馬相如了。」竇琬笑著說道:「他看上去不怎麼好,比起前幾年夫妻二人只靠卓王孫養活的時候還差,這會兒他神色沮喪,說不準遇著什麼難事了。」

    竇琬年紀小小,提起司馬相如已是一臉淡淡的輕蔑之色,陳玨看得有趣,猜度著竇琬大約是受了竇嬰影響,竇嬰一向看不慣不著實務、只一味奉迎天子之人。

    司馬相如雖然心胸狹窄了些,但實際上他有文有武,但現下幾乎眾人們都以為他只是陛下宮中的畫師,無人注意到他切實的才學。

    這倒也難怪,如今的朝局上下人才輩出,司馬相如也算是被埋沒的人之一,就算劉徹也更加看重他的畫,想著想著,陳玨不由地有些出神。

    竇琬見陳玨在那只是笑瞇瞇的,再沒有別地反應,不由地道:「那個司馬相如不是跟你結過樑子嗎?」

    話音方落,竇琬立即後悔了,因為陳玨和司馬相如之間有不和,她就在這裡興高采烈地說司馬相如的窘迫樣子,實在是交淺言深,看見了一點東西就來跟陳玨說話……

    陳玨朝竇琬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她臉頰微紅,隱約間帶著幾分羞澀之意,心下哪還有不明白的,竇琬眼看就是情竇初開、豆蔻年華的時候,小姑娘那點心思全都放在了陳玨身上。

    竇琬察覺到陳玨的視線,神色間更加侷促,她身後一眾竇家的家僕則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和陳玨不放,陳玨看著幾個如臨大敵般的家僕,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所幸竇琬的侍從中有一個中年女子,她彎下身子對竇琬說了好幾句話,又客氣地同陳玨客套了好幾句。竇琬的神色在微紅地緊張之間游離得不停,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決定暫且告辭陳玨,回轉武安侯府。

    送走竇琬之後,陳玨週遭地環境一下子靜下來了,他坐在馬車中昏昏欲睡了好一會,直至馬車停在自家府邸門前,陳玨才低聲自語道:「還是家中舒適些。」

    陳玨就著和煦溫暖的微風踏進來,滿院子地下人見了,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一抹驚訝之色。他們一邊紛紛在心中暗道侯爺今日回得真早,一邊又服侍陳玨更衣的更衣、收整的收整。

    偌大的武安侯府中,主人只剩下陳玨和襁褓中的陳桓,陳玨梳洗乾淨之後立刻去看了陳桓,被好幾個侍婢團團圍住的陳大公子毫無懼色,反而一直對陳玨咯咯而樂。

    陳玨伸手刮了刮陳桓的臉蛋,笑著自語道:「我今日才被你姑父,或者是表叔罰了俸。」說到這裡,陳玨頓了頓,嚥下在喉中的陣陣笑意,正色道:「你最好聽話懂事一點,快些說會說話,也好安慰阿父一番。」

    「阿……拂」

    陳桓不負眾望地出聲了,許是因為他嘴裡牙不全,說話漏風,陳玨分辯了半天,也沒有分出這究竟是陳桓在叫阿父,還是機緣巧合下發出了這種類似的聲音。

    陳玨逗弄了兒子一會,待到心中滿意了,一個圓臉侍女上前道:「侯爺,若是在平時的時候,公子這會兒應該睡著了。」

    陳玨點了點頭,將需要午睡的陳桓再一次交給諸多的侍婢,自己則慢悠悠地走到院子裡曬太陽。曬了一會兒,陳玨忽地心中一動,對一邊的侍女道:「你去把躺椅取來罷。」

    那侍女恭謹地答應了一聲,欠了欠身便朝內間走去,又過了不多時,圓臉侍女已經帶著幾個下人將躺椅搬到陳玨指定的一棵大樹下。

    陳玨忙了幾個月,許久沒有在午後坐在庭院中放鬆過,今日天氣晴好,微風醉人,陳玨興致一起,隨後就在書架上隨手抽了一本書,提溜著頁邊施施然地朝院中走去了。

    茶點、桌椅都已經備好,陳玨揮手示意侍女們暫且下去,待到院中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陳玨才自在地靠上躺椅,隨意地翻開手中的那本書,緩緩地讀了起來。

    讀著讀著,陳玨漸漸地覺得眼皮打架,一陣清涼的春風拂過,陳玨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不過一小會的工夫,陳玨已經半靠半躺地睡覺了,薄薄的一本書附在臉上,好像一張面具似的,恰好把陳玨的睡臉擋住。

    散開的書頁中,一張紙緩緩飄落,那紙已經微微泛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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