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酹金丟失?」
饒是陳玨再鎮定,聞言之後也不由地吃了一驚。列侯看似身份尊貴,但也有不少義務,祭祀太廟就是一個特定的時候,不只各家要選派子弟為太廟祭祀舞蹈,還有一個重頭戲就是酹金。
范同汗如雨下,臉上肌肉不斷抽動,緊張地道:「小人有罪,今日已是七月二十八,月末之時,八月就要上繳酹金,這可如何是好?」
陳玨眉梢一立,卻也知道這時候不是追究的時機,他思索片刻,道:「究竟是怎麼丟的?」
范同見陳玨沒有立時問罪責難的意思,稍稍地鬆了口氣,吞嚥了幾下喉頭才道:「酹金早幾個月就開始準備,我每日早晚接收消息,本來是萬無一失的事情,誰知今日報信之人再來,竟然。」
陳玨微微皺著眉,等待范同的下文,范同肥圓的臉上露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艱難地道:「今日酹金運來府中,本來還好好的,不想東方公子不小心碰翻了一個挑夫,我仔細一看,其中的酹金竟然不知何時被人調了包,雖說表面仍是金燦燦的沒有差別,其成色早已經不足。」
酹金成色不足,就跟拿假錢哄騙天子是一個道理,這種欺君罔上、藐視天子的把戲萬一被揭穿出來,身敗名裂還是小事,只奪侯都是輕的。\
陳玨聽了一怔,氣急道:「竟然連什麼時候被人換走了都不知道?」
范同連連告罪,陳玨卻也沒了聽了仔細解釋的心思。
武安侯府所在的未央宮北闕一向是權貴聚集之地,從中尉到京兆尹,無人敢對這裡的治安掉以輕心。別看有時候世家子弟打架鬥毆時兵士遲鈍些,真正的宵小毛賊根本就與這裡絕緣,若說那些酹金什麼時候被人換走,只會在運輸路上或再之前地時候。
陳玨想到這裡心中一動,嚴聲道:「若是你今日不曾發現,是不是直到上繳那日,我也不知曉酹金早已經不對了?」
范同一愣,旋即出了一身冷汗,道:「侯爺所說不錯,若非東方公子今日恰好前來拜訪。小人恐怕不會擅自開箱查看。」
陳玨心中篤定,輕哼一聲道:「成色不足。若不是眼力獨到的人誰能看得出來?」
想到這裡,陳玨忍不住看了范同一眼,若不是這其貌不揚的胖子原先就常跟金錢打交道,就是他自己恐怕輕易也看不出什麼區別。】
陳玨心中冷靜下來,道:「這事還有什麼人知道?」
范同心中警醒。答道:「我不敢驚動旁人,察覺有異之後便獨身查看,只是東方公子似乎有所察覺。」
陳玨點了點頭,心中略略一定,他們夫妻倆人緣好,老輩和小輩面前都吃得開,東方朔跟若若時不時來串門子,他已經習以為常。
陳玨沉吟片刻,目光微凝道:「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只當無事發生,什麼都不要透露出去。」
范同見陳玨這般。心裡也有了底氣,鬆了一口氣道:「我明白,這件事必然就爛在我肚子裡。」
陳玨點了點頭,餘光瞥見芷晴的侍女阿如正從廊角處過來,自從身價更勝陳玨的小陳桓出世,芷晴已經有日子沒有親自出來迎他。
陳玨微微一笑,逕直和面露喜色的阿如一起朝後院走去,心中卻已經將諸般可能盤算了一遍,冷冷地笑了一聲,他一直以來並未豎過什麼真正的大敵。只竇彭祖勉強算一個。究竟是何人使計暗算他?。
只不過這些事都得推後再議,酹金的數目是照著封國人口數算來。陳玨在武安的那幾千戶,酹金合在一起也是個不小的數目,幾日裡找出等量成色十足地金子才是最要緊的事。
「阿桓睡著了,你們都輕聲些。」
陳玨甫一進門就聽到芷晴溫柔地聲音,他拍散了腦中的思緒,幾步走上前,摸了摸兒子長著軟軟絨毛的頭,心下便是一輕。
芷晴抿嘴笑道:「你回來的真不巧,小半個時辰之前,他還精神得很呢。陳玨聞言,低聲笑道:「小孩子都這樣,等你我用過晚膳,說不定他又睡醒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愛子的事,又過了一會兒,阿如這才低聲通報晚膳已備好。
武安侯府裡陳玨當家,並沒有什麼繁文縟節地規矩,夫妻二人閒時常常直接在後堂用膳,趁著僕從侍女們忙碌的工夫,芷晴替陳桓緊了緊薄被的一角,秀眉微蹙地道:「府中出什麼事了?」
陳玨一怔,笑道:「你知道了?」
芷晴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東方朔今日偶然向我提過一句而已。*」
陳玨以為這事沒有什麼好瞞的,旋即將事情說了一遍,芷晴輕啊了一聲,自責地道:「此事怪我,這幾日我派了不少人出去查些事情,定然是因為這個讓人鑽了空子。」
陳玨安慰道:「這件事怎麼能怪到你身上?別說不是出在府裡的事情,就算它是在府中被調換,那些人必定早有打算,我們無意間哪裡防得住?」
芷晴微微點了點頭,擔憂地說道:「這筆酹金數目不小,我們怎麼補?」
陳玨含笑道:「所謂酹金,不過是我們侯國收入的幾十之一,這不過是件小事罷了,你放寬心,我自會去處理。」
話雖這麼說,這準備的時間太短,又不能交些等值的銅錢上去,陳玨心中也沒有什麼底,只是心中開始盤算著明日就開始拜訪幾位要緊的人物。
陳玨地酹金丟了,但是日子還在照常過。
衛綰辭官致仕,天子劉徹大方地給了一個臣子所能得到的所有恩封,就是衛綰在丞相地位置上致仕也不過如此了,就是竇太后聽說後也親自在長樂宮召見了這位文帝時的老臣衛綰。
官場之上,人走茶涼,雖說天子心意還在,衛綰這盞茶一時半會涼不了,但盯著御史大夫位置的人卻不少,竇嬰把著丞相的位置一坐就是五載,這御史大夫就是諸人唯一的盼望了。
七月三十的朝會上,劉徹向才謝過封賞不久的衛綰問道:「國事不可一日無御史大夫,建陵侯可有中意的人選?」
幾個人望、能力俱佳的侍御史立刻盯著衛綰瘦弱的背影不放,衛綰老神在在,道:「臣舉薦蓼侯孔臧,他在朝多年,政務熟稔,正是佳選。」
若不是陳玨心裡還想著酹金地事,他幾乎就快笑出來,衛綰顯然是想明哲保身到最後一刻,劉徹地笑容也是一凝,孔臧注定是太學的首腦,但他卻不會跟遠行地恩師計較,轉而問道:「你等還有何見解?」
衛綰的副手許昌和莊青翟各有一些支持者,劉徹心中卻不大贊同,這麼重要的官職他可不想交在不能掌握的人手上。
不知何時,朝臣中忽有人說道:「臣提議,堂邑侯、少府陳午,幾年來盡忠職守,才學資歷、胸襟氣度皆是人中翹楚,堪為御史大夫!」
陳玨一看,那人正是主父偃,他再轉頭看向劉徹的方向,只見劉徹終於露出一絲笑意,道:「眾卿以為如何啊?」
陳午聞言怔在當場,心道他不得志了幾十年,自從女兒成了皇后就時來運轉,竟然青雲直上,眼看就有機會問鼎僅次於丞相的顯要之職,就是人群中的陳尚也是一愣。
竇嬰心頭微震,望向陳午的目光立時就變了,這中間劉徹問了好幾次,雖有不少人附議陳午,但仍然沒有哪個真正有份量的人站出來說話。
劉徹並不介意,和顏悅色地道:「御史大夫位屬三公非同小可,今日時候已經不早了,此事就改日再議,丞相。」
竇嬰躬身道:「臣在。」
劉徹點了點頭,說道:「下次大朝,丞相務必選出幾個合適的人選,屆時君臣共商。」
竇嬰頷首稱是,不多時劉徹便散了朝會,他一臉輕鬆地帶著楊得意等人先行離開,陳玨避過竇彭祖射來的視線,腳下向還立在那裡的陳午身邊走去,口中道:「阿父。」
陳午如夢初醒,握著陳玨的手,閉過人耳目低聲道:「御史大夫府和丞相府並立,國事皆從此出,天子究竟是何心意?」
陳玨想起衛綰同他暗示過的話,只得笑道:「恐怕天子的心意,就是由阿父接任。」
陳午和陳玨一起往外走,跟侯在殿門口的陳尚匯合,陳午苦笑道:「子瑜,為父是什麼人自己心裡還不清楚?這少府已經是我的能力極限,御史大夫,助天子掌政事,我可沒有那才學。」
陳玨若有所思地道:「說不定陛下就是看重阿父這一點。」說著,陳玨又看了看一言不發的陳午,頭痛之餘也有些慶幸,陳午跟太強勢的劉嫖夫妻多年,比起鋒芒畢露的能臣,他那種相對溫和不爭的性格確實更適合在劉徹手下為臣。
陳玨心思一動,提醒道:「御史大夫監察之權,從設立之初幾乎就是為了牽制丞相而設,阿父……」
陳午長吸了一口氣,衛綰多年來看似溫吞,實則不時地跟竇嬰打對台,難道他那天子女婿以為他是最合適的繼任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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