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太后此言一出,劉徹立刻面帶慚色地道:「孫兒謹遵皇祖母教誨。」
這時竇太后轉而對陳玨道:「陳玨,你帶著芷晴出去走走,哀家這長樂宮大得很,她住了這些天也沒怎麼出去看看,還得你這從小在宮裡玩大的人才能帶著她將各處看個遍。」
陳玨早就估摸著竇太后早晚會與劉徹有一場不為人知的深談,眼下也差不多到了時候,他應是之後便將目光移到芷晴身上,柔聲道:「晴翁主,請隨我來。」
芷晴聞言起身,對竇太后和劉徹分別行了禮告退,劉徹在芷晴轉過身朝陳玨走去的時候含笑眨了眨眼,陳玨暗自搖了搖頭,與同樣被竇太后趕出殿外的長信詹事等人一起離開。
陳玨和芷晴兩個人一起走在長樂宮後的一條小徑上,這條小徑邊種滿了各色樹木,時有枝條垂下,陳玨看見芷晴對於擋道的樹枝皺了皺眉,他心中不由失笑,乾脆踏上一步走在芷晴前面,正好為她開了路。
等到片刻後陳玨二人走出這條小徑,芷晴輕輕地笑了一聲,抬眼看向陳玨道:「太皇太后說你從小在長樂宮未央宮中行走,那該對長樂宮中的事情極為熟悉才對,怎麼還把我帶到這麼一條路上?」
陳玨略帶無奈地看了來時的那條小徑一眼,苦笑道:「這是我失策,記得年幼的時候陛下常帶著我和另一個侍讀在這週遭玩鬧,那條路本是走慣了的,不想如今它已經走不了。」
芷晴嘴角微彎,道:「不管怎麼說,今日多謝你啦。」停頓了一下她又抿嘴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堂邑侯府陳四公子也有這樣失算的時候。」
陳玨訝道:「大名鼎鼎,此話怎講?」他雖然算是有獻紙之功,然則時隔數月這事早就該淡下去了。
芷晴見他神情不似作偽,這才奇道:「怎地你竟不知道外面的人怎樣評價你嗎?」
陳玨聞言思索片刻。輕啊了一聲道:「先皇在時當今陛下功課繁忙,我身為侍讀每日大都停留在未央宮中。閒暇時多是與家人相聚或者來長樂宮向太皇太后請安。這些年下來倒是不怎麼出外走動。」還有一句話陳玨沒說。就是出外走動,他更多的也是與劉徹那個閒不下來的前任太子現任皇帝一起。
芷晴想想也是,陳玨作為侍讀該是比陛下更累些,起碼課業結束之後陛下可以立刻休息。陳玨還得匆忙趕回家中,想到這裡她又是一笑,道:「長安城中不知多少子弟艷羨你是陛下身邊近人,若是他們知道你看似風光,實則比我們這些女兒家還難得出門一次,一個一個定是要慶幸不已。」
陳玨聽她拿自己與女子做對比哭笑不得。只得道:「凡事有得必有失,這也是在所難免,還好陛下已經登基,我以後也不必再像以前那樣在家中和宮中之間跑來跑去。」
芷晴嗯了一聲,道:「既然你不知道,那麼我來告訴你,外面那些人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下無。說你才勝甘羅將來必是一代賢臣。談笑行事有春秋戰國遺風,又說你重義輕財。待親至孝待友至誠,還有些讚美之詞,我卻是記不住了。」
陳玨聽了聽,怎麼想都覺得這個人不是自己,再看芷晴地面上隱隱帶著笑意,乾脆反問道:「這些話你信嗎?」
「本來是信的……」芷晴說到這裡目光瞄上方才兩人走來時地那條小徑,不由抿嘴一笑,她當日郊遊時與陳玨只有短短不到半天地接觸,旁邊還有韓嫣和兩位姊妹,雙方俱是有禮有節,看似其樂融融其實生疏客套,今日她心中倒覺得這個少年老成地陳玨也頗有趣。
陳玨暗想:這言下之意就是現在不信了?思及此處他說道:「人云亦云眾口鑠金,晴翁主見過我之後自然知道外人之言不可盡信。」
芷晴點點頭,阿嬌這些日子以來也有意無意地對他說過不少陳玨的事情,是以她對於陳玨的印象也早就不停留在屈指可數的幾次見面上。
又走了幾步,陳玨說道:「先帝壽辰那日在宣室殿地事情,我還未當面謝過翁主。」
芷晴微微抬頭笑道:「自我入長安以來,諸事多得阿嬌姐姐照顧,阿嬌姐姐那晚身子不適,這舉手之勞的小忙若是不幫,我實在有愧於心,這個謝字大可不必。」
陳玨見芷晴如此也不再多話,當世民風開放,卓文君和司馬相如的事情就是其中一例,芷晴又是翁主之尊,她並不像小戶女子那樣未語先紅著臉低下頭去,相反談笑之間大大方方毫不扭捏,短短聊了幾句,他對芷晴的為人處世也頗為欣賞。
芷晴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你我已經相識數日,總不能一直這樣翁主和公子地喚下去。」此話一出芷晴心中立刻撲通撲通地跳起來,再怎麼已經做好陳玨是她未來夫婿的準備,她心中終究有一絲羞澀。
兩人份屬未婚夫妻,就算沒有這麼一層關係也是極近的親戚,這樣是顯得太過生分了些,陳玨想了想失笑道:「既然如此,今後你喚我表字就是。」
芷晴一顆心放下來,笑著叫了一聲「子瑜」,又道:「你也可以叫我芷晴。」
陳玨點頭道:「芷晴。」
芷晴應了一聲,轉而道:「子瑜,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名字略有些怪異?」
陳玨沉吟了一下,道:「杜若蘭芷,怎麼會怪異?」蘭芷是一種有名地香料,通常被用來指代美好的品行,只是如果一定要讓陳玨說句實話,他自身也認為芷晴名字之中的那個晴字有些多餘。
芷晴笑笑,眼中浮現一抹懷念之色,道:「這名字其實是我阿母為我所取。」
「哦?」陳玨略略有些驚訝,難道梁王並不為自己的女兒取名不成?
「我的乳母告訴我,阿母生下我的那日父王在外宴飲遊獵。得知我出生之後並未回轉,只是使人傳了一句口信。我阿母心中憤懣。便為我取了芷晴這個名字。父王聽說之後也沒有說什麼。」
芷晴這幾句話說來語氣平淡,但陳玨哪裡聽不出其中的無奈,想來那位梁王后宮地夫人也是個決絕之人,居然一時氣憤之下敢讓女兒以「止情」為名。這無疑是對梁王地挑釁了,只是這種性子地女子,實在不適合生存在與未央宮同樣深不可測地王宮之中。
「原來如此。」陳玨低聲道。
芷晴細細觀察了陳玨面上地神情,時隔多年,她對自己的事情其實也只剩下些許的幽怨,今日對陳玨說出這件事試探他的成分更多。若是陳玨嫌她是梁王不得寵地夫人所出,她也好早早做好準備,然而她看了半天仍只見一片溫柔卻沒有看出一絲的輕蔑和不以為然,心中倒是多了幾分暖意。
「芷晴,你蕙質蘭心又聰慧可人,太皇太后也時刻將你放在心上疼愛,過往的事情就不必再想。」陳玨卻不知道芷晴心中的打算。他本就不大擅長與女子交往。若是在現代還好,女性多自強他只管把對方當男人看。但芷晴是他的未婚妻,不得已他也只好硬著頭皮勸上幾句。
芷晴見了他的樣子卻不由噗嗤一笑,這麼短短一會時間地相處,芷晴已經瞭解陳玨與那些浮浪的世家子弟頗有不同,此時她也不由疑惑起來陳玨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說他木訥偏偏又體貼入微,說他淡薄偏偏又名滿長安,說他不長於人事可他又有冒犯天子救友的過往,真真是個矛盾的人。
陳玨心中一鬆,轉移話題道:「芷晴要聽些市井趣事嗎?」
芷晴收住笑容,柔聲道:「好啊。」
陳玨回想了一下記憶中的一些古代笑話,開口說道:「有一個人家中貧窮……」
兩人一個口若懸河一個時而微笑時而點頭,不知不覺已經走出老遠,此處陽光和煦微風輕拂,樹木植株在地上留下斑斑駁駁的影子,芷晴微微側著頭凝視著陳玨地側臉,忽地走神暗想:他地鼻子好直,眼睛也生得好看,嘴角的弧度也很俊秀,只是膚色比其他男子還是太白淨了些……
不多時芷晴回過神來,她生性再大方也不由臉上發燙,轉而想起當日在渭水邊見過地劉陵,她的嬌媚萬方是自己遠不能及的,心中不由又有些低落,連陳玨的笑話都漏聽了幾句。面而坐,她和藹地道:「皇帝,哀家的話你都聽清了嗎?」
劉徹點點頭,認真道:「孫兒都聽清了,也知道皇祖母是為了孫兒好,孫兒明日就下詔命李廣和程不識那邊守住邊疆,絕不再放一個匈奴人入漢境。」
竇太后安慰地一笑,道:「哀家老了,恐怕再也活不了多少年,如今哀家心裡最大的願望就是看著你們這些小輩和和美美,你政事繁忙哀家知道,但嬌嬌沒幾個月就要生產,你還得多去陪陪她。」
想起日日陪在她身邊的阿嬌,劉徹心中一下子柔軟起來,道:「皇祖母不必吩咐孫兒,孫兒也會做到。」
竇太后又道:「你母親的事情,還是要你自己去勸勸平陽她們姊妹幾個,哀家這邊怕是不好說。」
劉徹神色一暗,道:「孫兒理會得。」頓了頓他又道:「皇祖母,聽說南宮姊姊的夫君待她不好,時常有不敬之舉,孫兒想把南宮阿姐接回來,您看?」
南宮公主是劉徹二姐,早早嫁到外地,已是多年不曾回過長安了,竇太后這時聽得這個孫女的事情也不由地一怔。爬^書^網,本章節由""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