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玨有事時,阿嬌自然沒有時間去亂想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等到陳玨那邊安然脫身,阿嬌的心思便往平陽府裡的那個歌女身上轉去。
所幸她還牢記著陳玨叫她不能在外人面前對劉徹耍性子的囑咐,強忍著回到小夫妻二人在太子宮的寢殿之後,阿嬌一邊為劉徹遞衣服,一邊裝作滿不經意地道:「徹兒到平陽姊姊家中可遇見了什麼有趣的事?」
劉徹換過一身鬆散的衣服,坐下道:「剛去了一日,哪裡有什麼事情,今日早些時候孤還來不及與平陽阿姐多說幾句話,便被你派來的人催回宮中了。」
阿嬌聞言心中一甜,轉念想起衛子夫的存在又多了一絲陰影,乾脆直說道:「就沒有什麼貌美可人的歌女舞女?」
劉徹停下手中為自己倒茶的動作,抬頭道:「你知道了?」
阿嬌聽得劉徹親口承認,只覺一陣眩暈感襲來,咬唇道:「人說至親屬夫妻,你又何苦瞞我?」
劉徹微微一愕,然而他身為男子,自認出外之時與一些玩物般的女子談笑也是常事,聽見阿嬌用這種悲憤的語氣大聲與他說話,心中便有些不快,道:「孤又沒有碰她,何來隱瞞一說,難道孤每日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跟你報備不成?」
阿嬌原本並不想與劉徹大鬧,但她聞得劉徹此話,又想起白日裡陳玨有難也是拜眼前這人的母親所賜,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緒,輕喝道:「好,很好,你當然不用與我報備,你只管和你那母后說就行了。」
語畢,阿嬌立刻衝出殿外,看見一臉驚訝的綺羅之後勉強收斂了怒氣,她不想讓太子宮中人都知道他與劉徹吵嘴的事,當下道:「你跟我到長樂宮那邊去,我要陪陪外祖母。」
被阿嬌留在殿內的劉徹滿心鬱悶,等到他聽得阿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他便悶上加氣,自言自語道:「你還真走不成?」
看著空落落的寢殿,劉徹心中一陣不自在,幾步走出寢殿之後,正好見得要出宮的韓嫣,大聲招呼了一聲。
韓嫣聽出是劉徹的聲音,忙停下腳步,轉身朝劉徹身邊(手機閱讀
))走來,還來不及說話便被劉徹拉起手,踉蹌著跟劉徹一起朝書房中走去。
「走,陪孤喝酒。」
…………
「公子,熱水已經準備好了。」紫煙一邊將挽到小臂處的袖子放下,一邊柔聲對陳玨道。
陳玨揮了揮手,示意紫煙出去,等紫煙將門帶上,陳玨才緩緩出了一口氣,除去衣衫將自己浸在熱水之中,放鬆了身心。
一個衛子夫,一個周亞夫,這兩人讓陳玨清晰地意識到,即使他小心翼翼,他的存在仍然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歷史——某種意義上來說,很可能是他送東西到條侯府上這個多出來的舉動加速了周亞夫的死亡。
除此之外,景帝對一個老病的周亞夫尚且忌憚若此,說他對於竇家和陳家兩家勢大的外戚毫無提防之心,陳玨絕不相信,只是景帝他畢竟沒有幾年就要駕崩,竇太后和劉徹之間的爭鬥才是他要考慮的重中之重。陳玨想到這裡,心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將來要不要乾脆借竇太后之勢將劉徹壓制到底?
陳玨被自己這個念頭驚到,隨後又搖了搖頭,自古以來膽敢壓制皇帝的權臣要麼篡位成功,要麼則被天子聯合其他朝堂勢力剷除,再者權臣也不是那麼好當的,不說如今有漢不過百年,天下太平根本不比漢朝末年的亂世,也不說劉徹定不會是個放權之人,就是他陳玨自己也絕對沒有能媲美曹操的能力。
不知不覺,熱水漸漸地冷去,陳玨想起白日裡紛亂的情形長長歎息了一聲:生在這個即將威揚四海的大漢,他更想痛快淋漓地勤研兵事,像衛青霍去病那樣劍指匈奴,然則他的身份如此又不得不屢屢參與後宮朝堂之爭,攪和進未央宮中女人間的爭鬥,這實在與他的渴望相差甚遠。
半個時辰後,收拾利落的陳玨準備入睡時,忽然聽得李英的聲音在窗外道:「公子可曾就寢嗎?」
陳玨略略一怔,他傍晚時才叫李青去查那侍御史周直的消息,難道這麼快就有結果不成?他掀開被子下地披上一件衣服,道:「還不曾,李大哥進來吧。」
一陣輕響,李英悄然開門入內,對陳玨行了一禮之後道:「公子,那周直離宮之後匆匆回到家中一趟之後便又出了門,直至方才都尚未回轉。」
陳玨沉吟了一下,道:「李大哥辛苦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罷。」頓了頓,陳玨又道:「等等,李大哥明日想辦法與平陽家的董偃見個面,問他……問他今後有什麼打算。」陳玨本想說問董偃想不想離開平陽自己做一番事業,然而話到嘴邊終究怕傷及人心,只得臨時改口。
李英應聲退出陳玨的房間,陳玨微微皺了皺眉,心中思索開來:周直能立於朝堂之上,絕不可能是毫無智慧的庸人,名、利、財、權,究竟是什麼讓一個侍御史昏了頭,那樣貿然而突兀彈劾他?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陳玨重新躺回床榻之上,不多時便昏昏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年華漸老但風韻猶存的展眉便來到陳玨房門外,待陳玨洗漱之後她躬身道:「公子,長公主要您到正堂說話。」
陳玨輕輕一笑,道:「展眉姑姑,阿母她有沒有說是什麼事情?」
「長公主沒有說。」展眉恭謹地答道,「但長公主說要公子帶著入長樂宮的腰牌,依奴婢想來,長公主她是要帶公子入宮晉見太后娘娘。」
陳玨哦了一聲,便與展眉相攜離開。
堂邑侯府中春色喜人,陳玨一路走一路看,倒也覺得心曠神怡,過了半晌,他走進正堂之後第一眼便看見錦衣華服的劉嫖正與陳午說著話,陳尚和陳季須則坐在父母下首,陳玨(手機閱讀
))向前分別給父母和兄長行了禮才站在一旁,等陳午和劉嫖對他說話。
陳午仔細打量了陳玨週身上下,見他神態平靜一如往常心中安慰,道:「昨夜睡得可好?」
陳玨一笑,道:「極好。」
陳午點點頭,又道:「昨日之事你母親都與我說了,這次你雖然平安無事,然則你今後行事還要小心謹慎,否則一旦行差踏錯,便不可能再有這次的好事情了。」
不等陳玨答話,劉嫖道:「行了,玨兒平日裡本就規矩得過分,再被你這麼一說豈不更加沒什麼朝氣?」
陳季須也道:「只是不知道是什麼人居然連小夭的事情都知道,還以此說事陷害玨弟,不揪出此人,阿母和阿父的臉還往哪放?」
劉嫖笑道:「須兒這話說得在理,只不過此事急不得,咱們還得慢慢來。」頓了頓,劉嫖又轉而對陳玨笑道:「今日一清早,平陽那丫頭派人來送信,言道那個叫什麼子什麼夫的歌女昨夜得急病死了,哼,明明是她自己怕我找她算帳,偏偏說那歌女是自己死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陳玨聞言頓時一驚,聽得劉嫖隨後的幾句話才靜下心下來,忽地想起一事,道:「那歌女的一眾親眷呢?」
劉嫖滿不在乎地道:「那些奴僕能什麼氣候,難道你要斬草除根?」
陳玨搖了搖頭,道:「阿母,你就替兒子把她的親戚都要過來,尤其是她的兄弟們,兒子有用。」
劉嫖白了他一眼,隨後道:「這算個什麼事情,只是要幾個奴僕而已,我去派個人跟平陽說一聲就成,現在她不敢不答應。」
陳玨此時神色複雜,他對衛子夫此人並沒有什麼感覺,只是他也不得不承認,衛子夫的死讓他鬆了一口氣,畢竟歷史上劉徹後宮中女人雖多,但沒有一個像衛子夫那樣有衛青做兄弟。
劉嫖喝了一口茶,站起身道:「昨日的事情總要跟母后她老人家說一聲,玨兒你等會就隨我去長樂宮一趟。」
這時展眉已經帶人將早膳端進室中,陳玨答應了一聲,便與家人一起舉起箸來。
…………
長樂宮中,阿嬌夾了一塊竹筍喂到竇太后口中,竇太后淺淺嚼了幾口之後嚥下,笑道:「嬌嬌,你別光顧著哀家這個老婆子,自己也要吃些才好。」
阿嬌心中掛念著劉徹,對他既生氣又想念,卻是沒心情吃什麼東西,當即柔聲道:「外祖母,嬌嬌不餓。」
竇太后聞言沉默了一下,她雖然不知道衛子夫的事情,但對於昨日宣室殿上的一切卻是一清二楚,她淡淡地問道:「平日裡從不見你這樣失魂落魄,你這是為了太子還是為了你那寶貝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