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你身為太子侍讀,只要做到穩紮穩打將來必能官至公卿,只有一點你必須要知道:同是太子身邊近人,陳玨身為皇帝外甥、長公主親子尚且為人謙恭謹慎,你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庶出子弟,切不可恃寵而驕!」
韓嫣回憶著祖父韓頹當病重之時仍堅持著叮嚀自己的話,一時竟然呆住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神色複雜地道:「子瑜,太子對你的信任有加隨便哪個人都能看出來,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總是這樣小心翼翼。」
因為韓嫣先前那一呆,他們二人就落在了劉徹幾人後面,陳玨也勒住馬,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地笑道:「小心翼翼有什麼不好,起碼這些年來我從來沒出過什麼差錯。」
韓嫣盯著他看了許久,才輕哼一聲,道:「行了,我聽你的勸就是。」
陳玨一笑,不經意地瞥見前方劉徹的身影已經越來越小,皺眉道:「都是你鬧的,還不趕緊追太子去?」語畢,陳玨見這段路上行人無幾,用力一打馬向前飛奔而去。
韓嫣呼之不及,心道好你個陳子瑜,連忙也是一鞭抽在馬臀上,呼嘯而去。
劉徹等人走得並不快,一小會的功夫陳玨便重新回到隊伍的前面,只比劉徹的馬落後大半個馬身。
劉徹見陳玨趕到他身邊,問道:「子瑜,你練騎射武藝有多久了?」
陳玨微微一愕,他的弓馬之道是跟劉徹一樣在未央宮裡開蒙地,劉徹怎麼還明知故問?雖然他心中疑惑,還是道:「從幼時第一次握弓至今,也有六載了。」
劉徹哈哈一笑,轉而對周謙說道:「你怎麼說?別看子瑜他外表文弱,手上的功夫絕不會比你差。」
周謙看了陳玨一眼,滿面不服氣地道:「那就請太子殿下到時看看誰的箭更穩更準。」
這時韓嫣也趕了上來,打馬到陳玨身邊低聲道:「我算是記住了,一會看我會搶走你多少獵物。」
陳玨雖不是什麼爭強好勝之人,聽聞韓嫣此言也饒有興致地挑眉道:「拭目以待!」
劉徹和陳玨等人要去打獵的地方是長安城西南方向鎬池邊的山林中,古人稱河為水、稱湖為池,鎬池那裡山清水秀,既遠離喧嘩熱鬧之處,距離長安城區又不遠,絕對是一個好去處。
此時正是夏季,不過巳時左右氣溫便漸漸升高起來,失卻了早晨時的清涼。陳玨一行人在黃土路上走馬揚鞭更不時揚起陣陣土灰,位於最前方的幾人還好,後面的宮人們早就弄得灰頭土臉卻不敢對太子有任何不滿,只得在心中暗暗詛咒最為聒噪的周謙。
陳玨雖然一向較他人耐熱些,這時他的額頭也出了一層薄汗,所幸這時眾人拐上了一條小徑,這條小徑似是樵夫入山所走,路邊時有參天古樹遮天蔽日,深深淺淺的一片綠色頓時讓陳玨覺得清涼了許多。
不多時眾人繞出小徑,便見遠處深青色的群峰連綿不斷,近處是一汪平靜無漪的湖水,倒映著山色微雲,好似一幅水墨畫一般,靜謐而不失詩意。
這時劉徹意氣風發地道:「這鎬池邊的風景孤百看不厭,有朝一日孤定要在這裡建一座大大的宮苑,這裡要種有海內奇葩、飼有寰宇珍禽,任孤狩獵玩賞。」
陳玨聽得劉徹這個浩大卻奢侈的計劃心中一動,難道劉徹後來建的上林苑就在這裡?他望著遠處水天一色、煙波浩渺的景致,心道這也不是不可能。
楊得意從鎬池邊洗了把臉,正好走回去時聽得劉徹此話,笑道:「太子殿下所說宮苑若是建成,定是宇內無雙。依小人看,可以在此處多建幾處宮室,把南邊的象還有荔枝等等珍惜物事都養在裡邊。」
陳玨聞言微微皺眉,雖然他也不是那種會在劉徹興頭上澆冷水犯顏進諫的直臣,但無論如何也不會像楊得意一樣刻意奉承,這麼大的工程建下來,不知得有多少被徵召而來平民百姓埋骨他鄉。
劉徹哈哈一笑,隨後指著楊得意道:「你這張狗嘴一張,孤就知道你能說出什麼話,若是哪日這宮苑建成了,孤就派你這慣會奉承人的傢伙去給孤養狗。」
周謙是好武之人,本就不太熱衷於欣賞風景這一類的文人雅事,當下道:「太子殿下,不知何時入山?」
劉徹看看天色,揮手道:「現在就走。」
陳玨想起一事,說道:「太子殿下,臣等一共不過十數騎,貿然入林實有不妥,可否先行告知細柳營駐軍陪同?」
鎬池之水可注入渭河,細柳營就處在渭河北岸,距離此處並沒有多遠,文帝時曾命周亞夫駐軍於此,後來雖然周亞夫的軍隊散了,但因皇族常有人至渭水附近踏青游賞,加之匈奴人近年步步緊逼,是以仍有小股軍隊駐紮於此以策萬全。
韓嫣和周謙都不是魯莽之人,山林之中時有野獸出沒,雖然他們去的只是外圍,但一旦出事傷了劉徹這個太子,他們絕不可能好過,若是有駐軍相助保護自然是好事,因此連聲附和陳玨的話。
劉徹卻皺了皺眉,搖頭道:「不必了,一來一回需要不少時間,還不如直接走。」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陳玨身上,在場眾人除劉徹之外,便屬陳玨這個太子家令身份最高,要說有人能為眾人做決定自然是非陳玨莫屬。
陳玨無奈地苦笑,劉徹做的決定哪裡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攔得下的,只得道:「既然如此,請太子上馬罷。」
劉徹哈哈一笑,先行打馬離開,陳玨招呼過一個平日裡做事仔細的宦官,叮囑了幾句之後才利落地翻身上馬,追隨劉徹而去。
李英心思機敏,對郭遠使了個眼色之後來到陳玨身邊,道:「公子是否覺得有何不對?」
陳玨輕歎一聲,道:「最近天氣變化得極快,常常前一刻還是晴空萬里,後一刻便大雨傾盆,我先遣人去細柳營那邊通知一聲,若是真有大雨也好有人來迎接太子,省得狼狽不堪。」
郭遠抓抓腦袋,憨聲道:「公子太小心了,若真是有雨老郭一人就能把小太子背出來。」
陳玨被他的話逗得一笑,李英瞪了郭遠一眼,道:「公子這是萬全之策,用得著你多嘴?」
郭遠被他喝得一瑟縮,這些日子陳玨也看出來了,郭遠這個彪形大漢對他是敬而不畏,卻不知為何極聽李英的話,李英一出聲,郭遠便噤若寒蟬。
主僕二人說笑了幾句,陳玨忽地聽得劉徹在前面喚他,才打馬向前。
劉徹指指楊得意手中的一隻麋鹿,道:「子瑜,孤今日可是先下一城,看你們的了。」
陳玨看了看那只死去的麋鹿,乃是一箭斃命,對於一個皇子來說這種箭術已頗為難得,於是抬頭笑道:「太子殿下好箭法。」
劉徹洒然一笑,又從箭壺中取出一支箭「嗖」地射出去,這支箭卻落空,一隻野兔敏捷地從劉徹的箭下跑了出去。他臉上失望之色一閃,轉而自言自語道:「孤還不信孤就射不中它了。」說著,他便打馬朝野兔逃跑的方向追去。
陳玨輕輕搖了搖頭,劉徹到底是少年心性,經不得一點挫敗,別說他一個劉徹,就是要李廣來射殺活物也不見得就能百發百中。雖是心裡這樣想,但陳玨身為臣子卻沒有放任劉徹遠離自己視線的道理,隨後也拍馬上前,跟在劉徹身後朝林中奔去。
劉徹走的那條路樹木之間離得極近,時不時便有樹枝向陳玨劃來,陳玨無奈舉起手臂一一挑過,又行了幾丈眼前便豁然開朗,劉徹周謙韓嫣等先行之人都在前面不遠處,劉徹所追的那野兔不知怎地並不跑遠,偏偏劉徹練習幾箭不中,心中一急更影響了準頭。
韓嫣見陳玨過來了,用他繫在背後的劍挑起一隻死去的野山羊,笑道:「陳子瑜,你怎麼還是兩手空空,難道忘記我倆方纔的約定不成?」
陳玨見狀不以為然撇撇嘴,取了一支箭上弦,想要尋找獵物時卻忽地發現草叢中銀光一閃,陳玨倏地睜大眼睛,張口要喊時忽覺不對,便強自鎮定地控制胯下馬匹朝劉徹身邊行去。
陳玨這廂要靠近劉徹,這位眼看要惱羞成怒的太子殿下卻一直跟著兔子轉個不停,陳玨心中一狠,揚手一箭射出去正中兔身。
劉徹見狀眉一豎正要回頭髮作,正見陳玨對著他又一次張弓欲射,心知有異,連忙彎腰伏在馬背之上。
「咻!」
一支響箭擦著劉徹頭皮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