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遂一大把年紀,自然是經歷過地震,趁著曹軍當時的一片混亂,居然奇跡般的脫困而出!
那劇變之後的冷汗,似乎讓病痛的身體感覺都舒服了不少。已經沒時間去聚攏敗軍,只要回到金城就不錯了!
曹軍果然名不虛傳,要實力有實力,要裝備有裝備,還有那種炸得轟轟響的東西!怪不得曹操從白身一直做到丞相,並不是僅僅靠著機會的。
十萬餘人,現在大概跟著自己的最多不過四、五萬吧,其餘的不是戰死就是逃散了,還多虧了這場地震啊!
韓遂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人不能與天斗的感覺,轉念又一想,好像天這次是救了自己吧?
八個人只剩下了五個,成宜他們當時衝在前在,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已經不在了……
現在也沒有人再提興固了,誰愛救誰救去,自己的小命寶貴,恕不奉陪了。
金城的城牆看上去跟離開時並無二樣,韓遂心裡一鬆,最擔心的就是城裡出事,現在看起來,好像張鋒並沒有把觸手伸到這裡。
「韓公回來了,速速開門!」
程銀大聲在城下逡巡著馬喊道,原本只要叫一聲就大開了的城門卻仍然死死閉著,那厚實又泛著年月歲久的大門像一張怪獸的巨嘴,閃著讓人心底發沉的暗澀光芒。
城上,閻行全付披掛的出現了,身邊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人!
這是什麼人?
閻行的全家老小韓遂全都見過,卻沒有對此人的一點印象。
心裡又蒙上了一層陰影,有種說不出的不好預感出來。
「閻將軍,還不開城門,更待何時?」
程銀還沒有一絲不對的覺悟,城上的閻行冷笑一聲,速度急快的操起一張弓,幾乎沒有瞄準,一隻箭直直的如電射而來,正中程銀的面門,一聲憋在嗓子中的慘叫只來得及發出一半。
誰叫你這麼近的!
城下的人一片寂靜,還理不清頭緒,誰想到閻行突然出手射殺自己人?
「彥明!你瘋了不成!」
韓遂大驚失色的扯著嘶啞的嗓子喊道,頭盔下已經雪白的頭髮鑽出了幾綹,在風中蕭瑟的飛舞著。
「我已降曹丞相!韓遂!你這輩子作惡多端,屢屢背叛結義兄弟!被人背叛的感覺怎麼樣?」
還不及韓遂開言,城上呼拉一下一行人一字排開,韓遂定睛一看,居然全是自己的家人,個個都被反捆著雙手,身後都站著一個手持大刀的兇惡士兵!
「你你你!彥明,我自問對你不薄,為何要背叛於我!」韓遂覺得才舒服了一點的身體又是一口濁氣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的,又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數年前,我就欲歸曹丞相,你派人截住我,還差點殺了我父!這件事,你不會不記得吧?你命我強娶你女,你不會忘記了吧?你早年的結義兄弟李文候、北宮伯玉,哪一個不是死在你手上,並且全家被戳?就算武威馬家,馬騰之妻也是被你所殺,是也不是?你根本就不配稱為一個人,你是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在你手下,遲早也被你所殺,還不如我先發制人!」
「你捫心自問,你可曾完全的相信過別人?」
韓遂真的有種時光逆轉的感覺,好像一下子回到當年那個西北你殺我,我殺你的血腥年代,只不過當時都是自己向別人揚起屠刀,而今天,自己卻成了那個面對屠刀的人!
韓遂還準備再說什麼,閻行身邊那人已經開言了:「韓遂老賊,我知道你不認識我,不過我告訴你,你上次埋伏的那支朝庭隊伍,我就在裡面!」
韓遂恍然大悟,現世報來得還真是快!
「我們幾千兄弟去武威,不知道就怎麼踩了你尾巴了?派了幾十萬人埋伏我們!我的那些兄弟們,死的太屈了!我發誓說有生之年,一定要親眼見到你的屍體!」
韓遂一聲長歎,看著一門老弱在城牆上瑟瑟發抖的樣子,閉了閉眼睛,裡面有些濕濕的東西湧了出來。他現在可以想像到當年李文候、北宮伯玉的那些家人一臉恐懼看著自己的心情了。
「事已至此,韓某無話可說,只求你們能放過我一家老小,我這顆頭顱,可以給你們!」
「嘿嘿--呵呵--哈哈--」
魏續一手扶住城牆,有條瘸腿不能足夠支持他在城牆上探出身子去,風實在有點大。
「說得輕巧!你派人殺我那些無辜的兄弟時,可有想過他們也有妻兒老小!偏生你韓家人都是親生的,別人就是後媽生的不成!」
魏續越說越氣,眼睛都紅了起來,宋憲、魏續的音容笑貌又浮現在眼前,彷彿就是昨天,他們還在一起跟自己聊天喝酒談女人,可是如今連屍骨都不全!
魏續扯著嗓子大喊道:「我今天就要讓你嘗嘗失去親人手足的感覺!」
從身後的一名士兵手裡搶過一把刀來,魏續一手扯過韓遂最小的一個女兒,大概只有十幾歲,早就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了,張著嘴流著淚,兩腿灌了鉛似的沉,兩個士兵要架著她才能不灘下去。
魏續把她摁倒在城牆上,頭擱在牆磚之上,這時她才積鬱已久的發出一聲令韓遂心都碎了的慘呼:「爹爹--救我--」
「叫!繼續叫,叫得再大聲,看看這個老東西能不能救得了你們!」
她叫得越大聲,魏續越是興奮,像個屠夫似的嗷嗷大叫。
彷彿像是刀俎上的肉一般,大刀重重的在那纖細的脖頸上用力砍下去,綻放了一朵觸目驚心的血之花朵!
「囡囡!--」韓遂親眼看著自己小女兒的頭顱睜大了不敢置信的眼睛,一路落下地來,砰的一聲,濺起一圈小小的塵土。
「哈哈!過癮過癮!來來來,下一個是誰?!」
魏續殺紅了眼,跛著一條腿又抓了一個過來,還是韓遂的女兒。
城牆上韓遂的家眷已經哭成一片,哀號求饒聲不絕。
「不能怪魏爺心狠!要怪就怪韓遂這個老東西,怪你們錯投了胎吧!」
「魏將軍,末將有些身體不適,想先回府休息。」
雖然對韓遂不滿,但是畢竟這些人也是自己妻子的家人,看著她們一個個在自己眼前橫死,閻行覺得心裡有點不舒服。
「嗯嗯!閻將軍先行回府!」
閻行還沒拾階而下幾級樓梯,又聽見刀劃過頸骨發出滲人的骨裂聲,然後又是韓家親眷的哭喊。
歎了口氣,閻行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大步往府裡走去。
女兒接二連三的被砍下頭,扔到城下來,韓遂胸腔一股鬱悶再也壓抑不住,哇的張口吐出一口血來,余血滴沾滿了白色的鬍鬚,看上去真有些風燭殘年的味道。
「韓遂老賊,你也會心疼啊?哈哈!原本砍起你的家人來,感覺是這麼爽啊!」
「韓公!保重啊!」
「韓公!攻城吧!城裡沒多少人!」
韓遂強壓著心裡一陣陣作嘔的感覺,揮揮手,硬起心腸道:「不可!我們……撤,張鋒軍很快就會追來的,到時想逃也逃不掉了!」
在城上人淒厲的呼喊聲和絕望的目光中,她們最後的希望也掉頭往西去了,天空仍然陰沉得要塌下來一般,只有兩個駭人的少女人頭,孤零零的在城牆前的空地上尤自睜大了死不瞑目的兩眼,空洞的看著這個無情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