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農城門就像一個一望無牙的老嫗,慢慢張大嘴,魚貫而出一隊隊白波騎兵護送的糧草、輜重,然後是象徵天子出行的儀仗,只可惜從長安到弘農,什麼都跟黃色有關的東西全丟乾淨了,現在劉協用的傘蓋還是從城裡的綢緞莊裡現搶來新做的,雖然顏色不太對,畢竟皇家用的顏色無人敢私做,但是好歹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好。
待皇帝剛剛出城門,後面的大部隊還在叫叫嚷嚷,罵罵咧咧催促前方的人快點出城,突然西方傳來驚天動地的喊殺聲,為首的正是李傕、郭汜!
雖然上次被夜襲成功,但軍力損失並不大,加上郭、李二人覺得失去皇帝後就失去了掌握天下的契機,因而鍥而不捨的趁白波軍在出城門這個節骨眼上發起突然襲擊。
這一次措手不及的換成了白波軍,先出城的當然是皇帝,天子可沒有跟在別人**後面的習慣,可是也正因為如此,後面的部隊跟不上來,零零散散的幾百人面對敵方鋪天蓋地的人馬顯然單薄了些。
「快,護著皇帝快向東走,老胡!你帶人頂一下,後面的人出來就行了!」李樂氣急敗壞的大聲呼喝。
心裡千不甘萬不願的胡才也明白如果皇帝沒了,自己又成一支過街老鼠般的流寇軍。咬咬牙,幾乎懷著必死的決心,招呼門口擠得亂作一團的士兵結成陣,等待對方山呼海嘯般的進攻。
李樂和韓暹一左一右,挾著劉協的馬拚命的打鞭:「皇帝老子不用怕,我們先跑遠點,等後面的人出來就可以殺退他們了,到時我們就安全了。」
可憐的劉協在一顛一跛的馬上點頭也看不出來,只能任由兩個大漢把自己夾在中間往前跑。
可惜在城裡的部隊還沒出來,胡才就已經戰死,李樂一行人還沒逃出多遠,喊殺聲已經如影隨行的跟到了。
「前面是黃河,過了河就好了!那裡就只有一隻船!」李樂大聲的喊著,不知是和韓暹說,還是和劉協說。
劉協的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怎麼我當個皇帝就這麼不容易呢?
張邈死後的袞州漸漸平靜下來,陳留城等曹操大軍開到,各個大族自發用私兵組成聯軍,拚死打開城門,接應曹軍入城,幾乎沒遇到什麼抵抗,整個袞州又重新回到了曹操手裡。
而沒了根據地的呂布也不再做夢能攻下濮陽,匯合定陶逃回的張遼等人,連夜拔營走人,不知所蹤。
袞州沒了戰亂,鄄城裡也解除了宵禁,城裡大商小店也全面恢復了營業,放下心裡一顆大石的百姓們也用往日那種輕鬆、愜意的步伐漫步街頭。
孩童們歡叫著拖著父母的手,嘰嘰喳喳的叫著要糖吃;河邊坐滿了一長溜的釣者,好久沒人敢來河邊,似乎河裡的魚兒也變多了似的;小橋旁,小樹林中,雙雙對對熱戀中的男女被禁足了好久,乍一相見之下有好多話要說。
張鋒看著這一切,心裡很是開心,百姓沒有幾個人喜歡戰爭,他們要的是安寧、平靜的生活。
身邊永遠跟著的是呂綺玲,只不過她並不很開心,父親戰敗,去向不明,叫她的心情怎麼好得起來?秀眉輕顰,銀牙輕咬,眼神裡全是水波濛濛的恍惚。
麗兒和蓮兒倒是開心得很,老呆在家裡簡直悶死人了,沒人願意做一隻關在哪怕是黃金做成的籠子裡的金絲雀。
同樣不開心的還有糜環,不過卻是為了別的事。
彷彿是襯托心情,小環兒穿了一件綠色的長裙,腰間帶著荷葉邊的腰帶繫了兩圈,勒得細細的小蠻腰更是讓人擔心會被風吹折。烏黑的長髮披在肩膀兩邊,襯得粉嫩的小臉更是清新可愛。
在張鋒眼裡,她還不過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輕視,哪怕是一個小女孩,她的世界的開心和悲傷的事一點也不比大人的少。
在她懂事的時候,兩個哥哥就告訴過她,給她定了親,對方是一位年少有為的翩翩少年郎,更難得的是他雖然是當朝太尉之子,卻一點也不嫌棄商人身份的糜家。
當時的糜環以為定親不過就是以後會多一個男孩子陪她一起玩而已,又聽哥哥說這個將來的夫君長得好帥,於是開心的拍著小手連連叫好。
慢慢的一天天過去,小環兒現在已經要大不大,要小不小了,多多少少對男女之間的感情也瞭解了一些,每當想起那個未來的夫君,心裡總是小鹿般的跳個不停,一半是心慌,萬一沒哥哥說的那麼好怎麼辦?另一半卻是少女的情懷了,一點點期待,加上對未來的一點點迷惘。
而每每和閨中好友談起這事,對方總是一臉艷慕的樣子。由於商人出身的關係,糜家來往得頻繁的也不是什麼士家大族,因為對小環兒的這麼一門親事自然是眼熱。這讓糜環的小虛榮心也著實滿足了一陣。
但是她自己心中對那個他也有著自己的標準的。高大,英俊,要有一臉陽光的笑容,還要對人好!最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花心,如果他真是那樣的一個人,她真不知道如何和其他人來分享一個夫君,雖然當時現實就是那樣。
可是當他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身邊人傳說他的那些種種神奇得像是童話的事跡一一被現實擊破,成了美麗的肥皂泡。
他的確很英俊,也有一臉陽光的笑,可是他簡直就是個離經叛道的傢伙,做事簡直是驚世駭俗!小環兒常常就被他行事的風格驚得小嘴張著合不攏。
最最討厭的就是,他已經有了兩個妾,好像還恩愛的樣子,還有一個關係曖昧的呂小姐,雖然她看著也很順眼,可是這不並是能和她分享男人的理由!
還有一個曹小姐,我暈啊,他到底有多少女人啊!
每每想到這裡,小環兒就會不自覺的輕歎一聲,然後低著看著自己靴尖。
他終於遲鈍得感覺到自己的不開心了。小環兒不明白為什麼他對著其他女人那麼敏感。那三個女人微微皺下眉,他就會緊張的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餓了嗎?還是渴了?」
可是他就從來沒對自己這樣過!
「怎麼了,好像不開心?」張鋒也覺得自己是有些忽略這個未來妻子了,因為他覺得她還只是個孩子。
「嗯——我有些話想單獨對你說。」小環兒下了決心,怎麼也不能眼看著自己的幸福一步步走向無邊的黑暗。
看著糜環堅定因而漲紅了的小臉,張鋒突然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
說起來張鋒也算是有一種超能力,跟點石成金或者預計彩票的中獎號碼無關,每當自己的女人要甩的時候,他就會有這種感覺。
「哦?有什麼話就直說吧。」那一刻張鋒又嘗到了那久沒嘗到的那種被甩的感覺,雖然這次心疼的程度不太厲害。眼神慢慢變得清澈起來,那種刻意的微笑也談談變成了平靜,古井不波。
張鋒的平靜反而讓糜環有些慌亂,這麼樣的他還真沒見過。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鼻息也明顯的粗重了許多。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糜環發現他不那麼瘋的時候還真是帥。
不過為了幸福呢——還是要堅決一點。
其他三個女孩還以為糜環有些什麼不好意思的情話要說,嘻嘻哈哈的把張鋒往糜環這邊推了推,打鬧著走開了。
兩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一陣沉默。
「是想取消我們的親事嗎?」張鋒輕輕的問道,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心疼?明明他跟糜環之間還沒有稱得上感情的東西。
正如當初的呂綺玲一般,糜環驚訝的睜大了好看的眼睛,張鋒可以清楚的從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眼中的落寞。
「我覺得……我……不適合你。」小環兒結結巴巴,太平靜了,太意外了,這樣的張鋒讓她覺得手足無措。
「好,我會去跟子仲和子方兄去說,你不用擔心。等過幾日主公的調令一到,我回一次濮陽,到時送你回去。那先委屈你住這裡幾天吧?」張鋒暗自忍著心裡的酸楚,臉上還有強顏的歡笑,只是嘴角自覺得牽動的不太自然。
張鋒轉身便走,小環兒倒跑上去追問:「你……會不會因為恨我,而連帶著怪我哥哥?」
如果這門親事黃了,那麼糜家在濮陽立足也很可能成了空話,得罪了張鋒,天知道他的瘋脾氣上來會不會殺了他們全家滿門!
小環兒又後怕了,連連責怪自己太衝動。
「不會,這種事,勉強的不來的。你放心,我一向公私分明。子仲、子方永遠是我張鋒的朋友,而糜家的力量,主公也很需要。」
張鋒說的越平淡,糜環越擔心。
他不會是敷衍自己吧,現在是白天,人多都看著,如果到了夜裡……
糜環已經想像著張鋒獰笑著手拿一把大刀摸進自己的房間……
看著糜環越來越害怕,越來越驚懼的眼神,張鋒彷彿想到了什麼:「你信不過我麼?雖然我談不上君子,但是……跟說你這麼多也沒用,算了,我就發個誓:『皇天厚土,今可同鑒,我張鋒若因糜小姐而忌恨糜家,有任何不利於糜家的舉動,便叫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糜小姐可還放心?」
眼見他對自己的稱呼從「小環兒」變成了「糜小姐」,糜環發現自己還是有點在意他的,要不心裡怎麼會有點難受?只不過以前只看著他的缺點罷了。
張鋒已經走遠,糜環還在那歪著腦袋沉思,我這是怎麼了?得到他這句承諾,不是我想要的嗎?怎麼會這樣呢?
原本自己對三國女子最欣賞忠貞的糜環,自己和她哥哥說定了親事,誰知道她會親口說出不喜歡自己的話來。男人大丈夫還要向前世那樣不顧尊嚴的拉下面子求她麼?那樣只會讓她更看不起。
想到這裡張鋒不免有些失落,理了理自己的心緒,告訴自己,難過是因為他已經把糜環當成了自己的女人,並不是因為很喜歡她。而就算喜歡自己的女人再去喜歡別人,自己同樣會有些酸酸的。
反正還有四個女人不是麼?
那……如果老曹的女兒也來這麼一出怎麼辦?麻將都湊不齊了。
張鋒苦笑,看著麗、蓮、玲三女,為什麼總是在這方面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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