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兒一睜眼,夢中見到張鋒戴著大紅帽,穿著大紅袍,胸前還別著一朵大紅花,笑吟吟的挑開自己的紅蓋頭,輕呼自己一聲:「娘子!」自己剛羞答答了應了一聲:「相公!」卻突然見到張鋒臉色大變,滿臉的溫柔神色變成色厲內荏指著自己大聲喝道:「怎麼是你!環兒呢?」自己手足無措,張鋒於是窮凶極惡的一巴掌打過來……這夢就由喜到悲的驚醒了。
輕淚兩行,無聲無息的從眼中鑽出來,蓮兒也不顧揩一下,回頭看著榻上睡得正香的張鋒,雙手雙腳正呈一個「大」字,輕聲打著呼,那麗兒傻丫頭,一隻秀腿正壓在張鋒身上,露出雪白的足踝和精緻秀氣的小腳丫,腦袋枕在他臂彎中,右手撫著他胸口,臉上還帶著甜美的微笑……該不是和自己做著同樣的夢吧?
長歎一聲氣,小心翼翼從榻上爬起來,稍微整理了下,打開門正去準備打水梳洗,遠遠的黃敘的大嗓門就傳來了:「老大,老大!」
蓮兒忙摸摸臉蛋兒,看看上面是不是還有淚水未乾,然後輕提裙裾迎過去,一看見黃敘高自己大半個腦袋的身影,招著手小聲喊道:「低聲些,公子還未醒。」
「出大事了,我去喚老大起來。」
「那如何使得,不如我去吧。」蓮兒嗔怪的白了黃敘一眼,張鋒和麗兒睡成那個姿勢,怎麼能讓別人見到。
「那便有勞了。」黃敘和張鋒親近,但是也知道張鋒對這兩個買來的丫頭極好,搞不好以後就是自己主母了,所以也不敢太無禮,拱了拱手謝道。
蓮兒又回到房裡,閂緊了門栓,然後走到榻邊,輕搖著張鋒的胳膊:「公子,公子。」
張鋒不知在做什麼春夢,嘴角溢出一絲口水,咕咕嚷嚷道:「乖蓮兒別鬧,再容我睡得片刻。」
看著張鋒孩子一般的行徑,蓮兒又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心裡又是心疼又是溫柔,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又搖了搖張鋒幾下:「公子公子,黃少爺在外面,說是有急事。」
「讓他等等好啦。」張鋒不耐煩的一把抓住蓮兒的手,一用力,帶著後者的一聲嬌呼,把她整個人拉進自己懷裡。
蓮兒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俊臉,越看越好看,忍不住去伸手摸了摸,最後乾脆把自己的櫻唇在那張讓人又愛又恨的臉上淺淺的印了一下,心裡立即緊張的象打鼓。
這壞人,枉人家一顆心都拴在他身上,卻心裡想著別人!
蓮兒想著,又不禁氣呼呼的用小拳頭在那壞人胸口捶了一下,想想還不夠解氣,再捶一下,再最後捶一下好了,再……
也不知到底捶了多少下,張鋒終於不耐煩了:「好好,起來起來,別再打我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蓮兒到底也是孩子心境,撲哧一笑,對他的一點恨意又煙消雲散了:「黃少爺說要急事,很重要很重要的急事。」
「好好,本公子聽你的還不行嗎?快侍候本少爺更衣!」
麗兒的舒服枕頭一下沒了,在睡夢中也嘟著嘴,轉個身朝裡睡去,又發出輕輕的鼻息聲。
黃敘在門口急得團團轉,還不知道裡面二人在打情罵俏。看到張鋒揉著惺忪的眼走出來,忙叫道:「老大,剛才村裡來人說,早上黃巾軍偷襲,現在已經被打退了!」
張鋒一聽,一點睏意全都沒了:「快快,人在哪裡?死了多少人?」
黃敘領著他一邊走一邊講事情的經過,蓮兒踮著腳尖,看著張鋒越走越遠的身影,嬌弱無力的身體倚著門框,一方手帕輕咬在紅艷艷的小嘴裡,好像一個盼夫早歸的小怨婦……
白饒化名李義,正好奇坐在府衙裡的木椅上,**不住的挪來挪去,上首的黃忠、王越看了,不禁一個「土包子」的眼神互相交流一下,看到對方同樣的示意,於是都低了頭,看著腳尖,不讓自己笑出來。
門口一陣急急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張鋒一身披甲,身後眾星拱月般圍著主簿、書記官、別駕等大小官,還有黃敘也貼身跟著,逕入堂內,朝李義走過來。
「這位就是濮陽令——太尉張溫張大人之子,張鋒張大人。」黃忠見張鋒來了,忙給「李義」介紹道。
又對張鋒一抱拳:「主公,這位就是偷襲黃巾賊身後,投誠的李義李壯士!」
這濮陽令如此年少?李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眼前這少年大人要是換上一襲白衣,再拿著一柄扇子搖一搖,簡直就是哪家翩翩讀書公子。在他的想像中,這濮陽令怎麼也應該是個腦滿腸肥的大肚子中年人才對。
「多謝李壯士出手,救我村民!」張鋒一揖到地,對他沒有想像中的橫眉、冷眼,或是從鼻孔中的一兩聲悶哼。
哎,如果什麼時候介紹他時不提他老子多好,說,「這位是張鋒大人,張溫是張鋒大人之父。」
「這……萬萬不敢當,李某也是看不過眭帥……那賊子根本不顧天公將軍的重托,妄自殘殺百姓,劫掠財物,與盜賊何異!倒是望張大人海涵,免某異日之罪!」李義慌忙雙膝著地跪拜道。
「快快請起,李壯士深明大義,本官當然會明辨是非,想壯士已疲憊,先暫安置於村中,再行定奪。」於是張鋒道:「來人啊,將李壯士一行安置到村北暫歇。」李義告謝辭去。
「大家有什麼看法?」張鋒待李義走遠之後,看著手下一干人等。這主簿和別駕雖是朝庭命官,但這個時候已經算是張鋒的自己人了,黃忠等四人更是張府的家將。
「越不通兵事,還望鋒兒自行作主。」王越仗著自己是張鋒的劍師,一直都是直呼其名。
「老大……」黃敘剛開口,就被黃忠一陣怒喝,嚇得腦袋馬上縮了回去:「是何言邪!公堂之上當稱主公!老大?成何體統?汝以為市井之徒?」
黃敘被罵得蔫頭搭腦,低了頭做聲不得。
「無妨,永成你繼續說就是。」張鋒維護著黃敘,這黃忠罵兒子也罵得太狠了,看,都罵得傻頭傻腦了。
「敘以為李壯士的功足以抵過,且從前未聽過此人之惡行,應以嘉賞,然後再將其騎兵隊伍編入我方建制。」黃敘半天見黃忠不開口了,這才大著膽子說出自己想法。
張鋒既不點頭又不搖頭,黃敘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偷眼瞅一瞅老爹,黃忠正閉著眼搖頭。
「仲業,你有何見解?」
「回主公,聘以為此事有些蹊蹺。」文聘到底是聰明些,但是具體蹊蹺在哪裡,卻說不出來。
張鋒筆著搖搖頭,這兩小子,還是忒嫩了些,又將頭轉向身邊的黃忠:「漢升,依你之見如何?」
黃忠規規矩矩的拱了拱手:「回主公,忠以為這裡問題頗多,為何是這麼巧,前腳黃巾賊來攻,後腳這李義就來了?且投誠者全無家眷,不可能這兩百餘人每個人都是單身吧?」
「啪!」張鋒的左手拇指和中指打了個響亮的響指,毫不吝惜對黃忠的稱讚:「說得好!」
「謝主公!」黃忠又是拱了拱手,寵辱不驚的坐下了。
「我來說兩點,你們想過沒有?除了剛才漢升說的兩點,還有一點我很懷疑——為什麼黃巾要攻擊我們?他們目的是什麼?」張鋒不緊不慢的問出這個問題,然後給大家充分的時間思考。
看到這付全民動腦筋的樣子張鋒很滿意,於是繼續誘導說道:「黃巾起義以來,不外是搶錢搶人搶糧,可是今天的攻擊,他們一不搶糧——地上割好的粟他們一點都沒動,而三三兩兩的農民也不是他們的目標,根本沒正眼看過……」
黃敘那傻小子恍然大悟狀一砸拳頭:「哦,我明白了,他們是為了立威!他們是想讓我們下次看見他們就怕!」然後自以為是的得意洋洋四周看看別人的反應。
黃忠長歎了一口氣,我怎麼有這個豬一樣的兒子?
文聘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黃敘眼睛一瞪,把拳頭在他面前晃了晃:「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張鋒也忍不住了,信手從几案抽出一隻毛筆朝黃敘丟過去,後者笑嘻嘻的一把接過。
「你要是當黃巾,肯定是個傻賊!他們根本就是作戲給我們看!那個李義,十有**是演戲給我們看的。如果我是黃巾,趁著張村門開的時候,一部分人纏住門外的那一百五十人的民兵,其他人都去村裡哄搶,雖然等我們的士兵集結起來最終還是可以把他們趕出來,但是那時他們肯定已經搶了不少東西——張村裡幾乎家家有存糧和余財!」
「既然他們不為糧財,卻直接找上民兵,這就說明他們這次根本就不是為了錢財而來,而是想,嘿嘿,先攻擊我們的民兵,然後讓這個『李義』裝好人,取得我們信任,然後再——」張鋒作了個一網打盡的手勢。
「哦,原來是這樣啊,媽的,這李義好陰險。」黃敘這才明白,想了一想又搖了搖自己的大腦袋,「老……主公就是主公,這麼陰險的計謀你一眼就看出問題了,厲害厲害,這個老大我沒白認。」
黃忠一聽兒子又說俚語,又狠狠的盯著他,可惜黃敘這次學乖了,再不看向黃忠這邊。
「嘿嘿,這就是一個苦肉加詐降的連環計,也能瞞過我?不過這樣,如果萬一搞錯了,今後就不敢有人主動投降了,為了以防萬一,漢升!」
「在!」
「你去派探子去眭固那裡打聽下,看這李義何許人也!」
「諾!」
「這李義不管是真是假,先好好把他好吃好喝供著,不准他到底亂跑,等探子那邊的消息回了再說。」
「另外,上午這指揮者是誰人?還算是處變不驚,培養一下也許是個人才。」
那主簿施了一禮答道:「回大人,是張村民兵統領伍克。」
「傳他來。」
不多時,一個士兵帶著伍兵頭來到府裡,當頭就是對著張鋒一個大禮,跪下拜道:「參見鋒少!」
那士兵在旁邊擠眉弄眼的提醒他:「是濮陽令,要叫大人!」
「是是,見過鋒大人!」
瘋大人?有意思。這不倫不類的稱呼讓張鋒嘴邊浮起一絲輕笑。
「伍統領,請起!」
「謝大人。」
「伍統領,請問,你可知今日一役,死了多少弟兄,傷了多少弟兄?」張鋒冷冷的問道。
壞了壞了,到底還是問罪的。伍克一聽,雙膝又呯的一聲跪了下去:「克有罪,請大人責罰。」
「回答我的問題!」張鋒一聲吼,嚇得伍克全身發抖。
「是,大人,傷了三十二個兄弟,死了十九個弟兄。」
「哼,一共就出去一百五十個人,結果沒受傷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二,你說,我這三年是白白訓練你們的嗎?」
「大人,屬下……」
「我知道,你不用說,你心裡一定不服氣,想說,這次是你們第一次實戰,兄弟們心裡害怕,所以才會死這麼多,是嗎?」
「大人明鑒,正是如此。」
「好,就算如此,你難道不知道你犯的錯誤麼?我就一一給你指出來!來人,拿沙盤來!」
兩個士兵從後堂呼哧呼哧抬著一個有三個圍棋盤那麼大的木板,上面用沙堆成一座座小山,城池,樹林,河流,栩栩如生。
「你們都近前來,你也來。」張鋒一指伍克。
大家都好奇的湊近來,腦袋圍著沙盤成一串糖葫蘆。
「這裡是城門,你們剛才遇襲的位置是這裡吧?為什麼敵人從南面來,你們放任敵人把你們圍住?難道你們不知道敵人數倍於你們嗎?你們為什麼不在農民全撤進城裡後,守著西門口呢?一方面可以不使敵人進城劫掠,另一方面你們也可以避免腹背受敵,你自己說,是不是減少一些傷亡?」
伍克聽得如癡如罪,嘴張得大大的,最後才如夢方醒一般的連連點頭,唯唯稱是。
「還有,我還沒完,你點頭點得像隻雞似的做什麼?你等退入城門內,一方面受敵面大大減少,敵無弓,身無片甲,城上守軍還可以以弓箭助你殺敵,是也不是?如換作是我,不傷一人即退兵也未可知也。」
伍克點頭如搗蒜,連連稱是,不知不覺又跪到地上去了。現在他真的是心悅誠服了,就算真砍了他的頭,他也覺得自己是罪有應得了。
「好了好了,你記住我的話沒有?記住了就去告訴你今天所有出戰的弟兄我所說的話,記得要一字不漏!」
「是是,一字不漏!大人……您不殺我?」伍克本已被張鋒連珠炮似的言語戳得體無完膚,原以為必死,正準備要求死之前寫個遺囑什麼的。
「呵呵,既然你已經知道錯了,這次就算了,等會去帳號房,傳我令,這次你指揮的不錯,第一次指揮嘛,總難免有些小錯。賞你莫再行十壇,絹十匹。去吧。」
「大人,這?」伍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原以為免了死罪,活罪總少不了,誰知道還有賞?
「怎麼?嫌少?賞你一巴掌好不好?」張鋒開玩笑道。
「不不不,多謝大人,克必學古人日省其身三次,不忘大人厚恩。」說著一連三個又重又響的三個頭,磕完就起身準備跑。
「哎,我說,你急什麼?說說你現在有什麼感想?」
感想?這個三十歲的漢子白癡一般的摸摸腦袋,感想沒有,瑕想倒有一些,可是不敢說啊。
「嗯,對了,我的感想就是,人生大起大落,實在是太意外,太刺激了。」
呃,這句話怎麼這麼耳熟?
黃敘現在對張鋒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你說說,同樣是人,同樣都是親媽生的,怎麼差距就這麼大哩?
「大人,高啊,狠啊,厲害啊,」黃敘大拇指伸得長長的,還彎出一個弧度。
「過獎過獎!」張鋒裝模作樣的拱了拱手,那是,老子多牛*的人,這點小事,哪能及我才能之萬一?
「主公大才,功必賞,過必罰,且胸有丘壑,裝萬卷兵書,面惡而心善,假以時日,必一代名將也。」連一向說話中肯的黃忠也讚道。
其他一干人等在張鋒手下混飯吃的大小官員,都馬屁連天,阿諛如潮。連那旁邊自顧自坐了的王越都覺得一股寒氣從天而降,讓自己如坐針氈,一身雞皮疙瘩從一個個小點,漸漸越長越長,幾乎要將衣服頂破,如同一個刺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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