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系文言文,方便讀者觀看,翻譯成為現代白話)
淡如兄,
展信如晤!
自從民國十七年(西元一九二八年)在東京別過之後,一轉眼,我們都十九年沒有相會了。我這二十年來一直碌碌無為,不過討了老婆生了孩子,為家族延後,盡到了孝道罷了。
現在這個世道,天下大亂,國共兩黨為各自私見,紛爭不已,在中原、東北數度爆大戰。我家住在湘西一個偏僻的鄉下,三千多的族人聚居在一起,平常開墾荒地,務農為生,偶然以山中出產的松茸、木材外出交換鹽巴等生活必需品。所以雖然天下戰火焚燒,我的家鄉依舊象桃花源一般快樂地過著日子,管他們的紛爭呢!但是在這幾天,卻屢屢出現奇怪的事情,不免叫人心惶惶。
先出事的是我九堂弟元信。元信原先在湖南省城長沙做過買賣,為人精明能幹,所以我一族與外界的需求交換,都是拜託他交涉。十天之前,元信載滿貨物,帶著一幫身強力壯的年輕小伙子到最近的大庸縣(今張家界),賣掉土產後購買一些農具和鹽巴。我同時委託他帶來一些最近的書籍和報紙,還有醫藥。預定他們是在三天前就該回來,然而一直拖到今天,還沒有他們的消息。是遭到土匪的搶劫,還是私自攜款潛逃?兩者都不可能。先我們並非毫無防備之力,湖南民風剽悍,一旦活不下去了,素來出土匪,所以我們裝備了漢陽造中正槍一百把,山炮一門,對於小小土匪,毫不在意。而外出的堂弟一共八人,個個武藝高強,每人配德國製造駁殼槍一把,美國匕一把,一般土匪很難攻擊他們。即使有股非常強大的土匪,起碼也有一兩個人逃出去。更何況這批貨物並不是非常值錢,土匪沒必要花這個代價來搶劫,得不償失。同樣,元信攜款潛逃的理由也不成立了,他的妻子老母還呆在村子裡面。那麼到底生了什麼事情呢?
族長,我的二叔和四個長老商量之後,又派遣了一隊精幹的族人,帶上若干槍械,以防不備。同時族長叫我也準備好,因為我是村子裡面唯一的醫生。我之所以能夠出洋留學,全是村子裡面缺醫少藥,族人有病只能用土方治療,死亡率極高,族長痛下決心,全力支持讀書最好的我到日本求醫。
我在自己家裡,兼醫務所的房間裡焦急地踱步,我有種不祥的預感,這是一個可怕的開始!
到了傍晚,我終於聽到吵吵鬧鬧的聲音和女人的哭聲,未帶我穿衣外出,我的五堂弟元玄匆匆跑過來,連鞋也不脫——為了保持醫務室的衛生,我向來要求所有人都脫鞋,即使族長也不敢破例。而元玄如此驚惶,我心底一沉,壞事!
我問道:「元玄,元信回來了?怎麼了?」
元玄陰著臉說道:「很可怕……」他又補了一句,「也很奇怪!」
我一揮手,說道:「我們走,過去看看!」
我跟元玄跑了過去,來到族的祠堂裡,那邊門口圍了很多族人,但是居然有人守衛,不讓任何人進去,見到了我們才放進去。我在裡面第一個看到的是族長二叔。他背著手,臉色凝重,見到我說道:「元應,你來了。你……過來看看,到底怎麼回事。你留過洋,念過書,懂的事情一定比我們多!」
我很奇怪二叔為什麼要這麼說,當我被帶進去的時候,看到地上鋪了幾具白布的人形之物的時候,我終於明白了。
我揭開了白布,看到了堂弟元信的屍體,他眼珠凸出,面色紫,頸部有一道很明顯的勒痕——他是被掐死的,用手!
但是很奇怪,他沒有任何反抗的痕跡,好像心甘情願被掐死一樣。莫非中毒了?我爭得族長的同意後解剖了屍體了,也沒有任何中毒的痕跡。難怪,雖然族長他們沒有學過醫學,但是起碼的江湖常識還是有的,見到這種沒有反抗就被弄死的事情,希望我這個醫學高才生解答。可惜我無法給出答案。
我搖搖頭,族長的面色越凝重,近乎沉重,喃喃說道:「連你也看不出,莫非見鬼了?」
我退了下去,元玄告訴我,他們在來村子的路上現元信一行人倒斃在路上,貨物散了一地,沒有短缺。連拉車的馬也安靜地在啃草。似乎就是針對人襲擊的,是誰呢?
族長和長老商議之後,認為是有人針對我們羅氏一族來的,下令把槍下去,加強戒備,晚上宵禁。帶隊的是我三堂弟元素,他曾經參加過三次長沙保衛戰,勇猛無比,光是親手用大刀斬殺的鬼子就有一百多個,是我們族人的驕傲。有他在,比較安穩了。
我也就暫時回去,乘著晚上把事情詳詳細細記錄下來。這件事情非常奇怪,我所認識的人當中,唯獨淡如兄博采多學,因此我寫信給你,希望你能說說你的看法。或許正是答案。
弟伯賢
民國三十六年六月十七
(西元一九四七年八月三日)
羅元應的第二封信
淡如兄,
展信如晤!
現在村子已經處於半封閉狀態,許出不許進。族長叫人委託去省城的警備司令那裡求助,我順便請他把我的信函帶出去。就在這第二天,也就是六月十八,我聽到了一個可怕的消息:元素遇害!
元素向來以勇猛著稱,若是赤手空拳,尋常七八個壯漢也難以接近,更何況他攜帶了三八步槍、勃朗寧手槍各一隻,居然沒有一點聲響就遇害了,那敵人實在太可怕了!我們如何能夠應付?但是我心生疑惑,村子已經封鎖了,敵人是怎麼混進來的?村民我都認識,沒有陌生人,能夠除掉元素的人,並不是一般人!
族長請我過去驗屍,我揭開裹屍布,元素並不是絲毫沒有反抗,只見他面露驚愕的神色,眼珠直直凸出,彷彿看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樣!從屍山血海裡面爬出來的元素,還有什麼值得他害怕的呢?據說,因為元素身上總是散著一股濃濃的煞氣,嚇得沒有好女人敢嫁給他,迄今仍舊是一條光棍。
元素是被兇手用同樣的手法害死,由於反抗激烈,兇手特別用力,頸骨幾乎全部被壓斷,留下了清晰的掌紋。既然兇手能夠不留痕跡地潛入進來,為什麼會犯下這麼低級的錯誤呢?似乎是故意讓我搜尋一樣!
同元素一起巡邏的族人告訴我,昨天夜裡,他們每個一個小時繞村子巡查一遍,一點也沒有現敵情。來到祠堂的時候,元素說他和元信的交情不錯,讓他一個人陪陪元信。元信的屍沒有被家人收回去,依舊和其他屍堆放在祠堂裡面。誰敢和這麼多屍聚在一起啊!所以其他族人就顧自離開,留下元素一個人。第二天就現了他的屍體,看到如出一轍的殺人手法,慌亂地報告族長。
族長低頭深思,朝我問道:「我們這個村子封鎖地水洩不通,理應沒有任何人能夠進來!」
我說道:「二叔的意思——兇手在我們內部?」
族長點點頭,我說出了我的看法:「不過既然這個人能夠不動聲色地殺害武藝最高強的元素,那麼他來無蹤,去無影,亦是不稀奇。」
族長奇怪地自問:「我們羅氏一族到底得罪了誰?這個人偏偏針對我們而來。倘若真的對我們恨之入骨,不如率大軍過來,殺個乾乾淨淨也罷了,卻為何這樣……?」
族長猜不透的事情,我這個只知道讀書看病的醫生,更是猜不出。我們羅家沒有理由得罪任何人啊!一百多年來就安穩地呆在這裡生活,沒有金礦等可觀的財富引人覬覦。誰會對我羅家下如此毒手?
我本想馬上回家,但是族長卻留下了我,然後召集全村所有十五歲以上的男子,令他們每人把手掌沾印泥印在黃紙上,當眾核對屍體上的掌印。原來族長決心用這種手段挖出兇手!全村十五歲以上的男子共有一千多個,我花了一天功夫核對,結果沒有任何一個人對的上。顯而易見,兇手不是內部的人員,那麼是外人?
到了晚上我疲憊不堪地回去,妻接應了我,如此忐忑不安地度過了一個夜晚,第二天,聽到了一個更加驚人的消息!族長被害!我忙不迭地穿衣跑過去,族長門口聚集了不少人,一一被拒在外頭,裡面四大長老都焦急地四下裡亂走,看到我來了,放了進去。
現場比我想像的還要慘不忍睹,除了族長,同時遇害的還有族長夫人。族長依舊是被掐死,舌頭拖出,眼珠暴凸!族長夫人我不方便檢查,但是看她頸部沒有傷痕,竟然是教活活嚇死的!若是殺人,也不至於如此,有什麼東西,竟然可以嚇死人!
長老們更是焦急,年紀最大的東長老終於下定決心對我說道:「族長不幸身亡,從此我們一族沒了主心骨。」
我說道:「此刻非常時刻,請推選有賢能的人士,當選我們的族長!」
東長老說道:「不錯,我們商量之後,一致認為:年輕一輩當中,屬你元應年紀最大,輩分最大,為人穩重,人緣頗好,又留過洋。所以,請你繼任族長一位!」
我愕然,四大長老聚在一起,原來是為了這事!平時四大長老並不涉及任何事體,除非是遇到族長選舉或者事關羅氏一族的大事才商討。我思慮片刻,在這個危機時刻,需要的是穩定人心。因為我作為一個醫生,平時村民族人多半對我敬畏有佳,我說的話他們還是肯聽的。我也不是迂腐之人,當下就應承下來。非常時刻容不得繁文縟節,和族人們一起到了祠堂,拜祭了先祖之後,便正式繼任族長一位。
雖然繼承了族長一職,我更是憂心忡忡,現在肩膀的上擔任的職責不一樣了,而眼前正是羅家面臨的最大危機!目前毫無頭緒,我只能吩咐族人加強戒備,小心謹慎。
我向族長家裡其他的人員詢問昨晚的情形,說道三更半夜,忽然聽到卡嚓卡嚓門窗破裂的聲音,然後就是族長的怒喝一聲,族長夫人慘叫一下。眾僕人嚇得膽戰心驚,不敢過去查看,直到東方曉白,才有膽大之人,戰戰兢兢地跑出去,叫了巡查的武裝族人過來,現族長夫婦已經命喪西天了。
我暗叫可惜,若是當時及早現,說不定能夠找到兇手的什麼線索。殺人現場除了一些打爛的木頭窗戶碎屑之外,就是一排排亂七八糟的腳印。他們到底不知道現代偵探之術。我吩咐下去,以後若是再次有殺人事件,不許無關人等胡亂靠近!
晚上直到深夜,我還遲遲不敢入睡,妻過來勸慰我上床。她知道我當上族長之後,絲毫沒有一絲喜悅,在這種危機的情況下,更大的權力意味著更大的危險!妻不是一般的農婦,乃是大庸縣一戶前清秀才家的小女兒,知書達理,曉得箇中的厲害。我擺擺手,心中一直有一種預感,既然兇手跟著元信他們的屍體進入羅家村,每夜都在作祟,那麼今天也必然會有所行動!
屍體!
我突然靈光一閃,我們怎麼疏忽了屍體呢?我聽說江湖上有種神奇的武功,可以屏住呼吸,降低心跳,宛如死去一般。而我在東京帝大念醫學的時候,也學過一些特殊的藥物可以偽裝成為死人!莫不是敵人借助屍體混入村子裡面,然後每天晚上出來動作!
我正要外出,忽然有個精壯的族人慌慌張張地跑來報信:「不好了,族長!東長老一家都遇害!」
我大吃一驚,失聲叫道:「什麼?」然後趕忙冷靜下來,命令道:「馬上派遣一隊人去祠堂,看住那些屍體,一具不許多,一具也不許少。其他叫上幾個族人,隨我去東長老家!」
族人應聲退下,我帶領幾個武裝的族人快去東邊。既然是東長老,當然住在東面,我們一族按照方位居住,我住在靠近西邊,所以費了不少腳程趕到。現場已經被那些武裝的族人按照我的吩咐隔離。
我快步上前,通過族人的封鎖線,到了東長老的房間裡面。東長老有一妻一妾,但是沒有子女,一家僅有三口人,如今都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業已絕命。兇手還是同以前一樣的手段,破窗而入,再一一掐死三人。比較不同的是東長老為人戒心很重,所以連窗門都是以鐵柵欄封閉,居然被絞開一個大口子。我上前看去,沒有器械工具施用的痕跡,此人的氣力好可怕!
我問道:「是何人最先現的!」
族人中畏畏縮縮地站出一個背槍的黑衣男子,約莫四十出頭,臉上顯出辛苦生活的老態。我先前作為醫生,給村子裡所有人都治病過,一一記在心裡,當下沉思回憶說道:「你是……貞桐叔!」
貞桐尷尬地笑笑:「族長大人,不敢不敢。」
他雖然年紀輩分比我高,但我是屬於嫡系,他是遠房偏支,加上我新任了族長,所以一稱呼叔他就慌忙回絕。
眼前事情重大,我也不在小處浪費時間,說道:「那你說一下!」
貞桐慢慢敘述,此人沒有讀過書,口吃卻相當清晰:「那時……約莫是亥時三刻,我正和大兒子元相兩人一組,在街道上巡視。忽然,聽到東長老家傳來桌椅破碎之聲,女人慘叫之聲,我大駭,說不定又是那血衣夜叉……」
「等等,夜叉……你剛才說什麼?」我打斷他的話。
「哦,那是自古相傳,在我們先祖遷到這裡來的時候,有血衣夜叉作祟!」
我也模模糊糊聽說過,早年先祖西遷到湘西的時候,與當地土人紛爭甚是厲害,械鬥不已,流傳到日後不免夾雜了部分荒誕不羈的事實,我沒有多加理會,心想若是稱呼此人為血衣夜叉,倒是不為過。
貞桐藉著說道:「我和元相慌忙取下槍潛行,果然看到東長老房中人影攛動,忽然一條黑影直挺挺地撲了出來。我大駭,舉起就是一槍。元相則是立即敲鑼,召喚眾人。」
我問道:「打中了沒有?」
貞桐得意地笑笑:「不是我吹牛,單是論槍法,我當是村中第一人。不過,雖然打中了,他好像跟沒有事情一樣,一跳一跳地逃走了!」
我讓貞桐指向夜叉逃逸的方向,眾人提著馬燈追偵巡過去,果然見到了點點滴滴的血跡。我見那血跡異常,小心翼翼地拾了一條樹枝,沾血提到鼻子前,邊熏邊細細查看。按理說這夜叉逃亡不過半個多小時,血液應該新鮮,然而眼前的血彷彿是死了好幾天的屍體身上抽出來一樣,散著一股死人獨有味道。
我丟下樹枝,帶領眾多全副武裝的族人循血跡追蹤過去,逐漸接近祠堂,我冷冷一笑,果然如我猜測的一樣。夜叉啊夜叉,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是什麼貨色!
先前我命令在祠堂前守衛的族人上前打招呼,我問道:「可否有放出去一個人?」
那族人恭恭敬敬的說道:「回稟族長大人,我們守衛片刻,沒有一個人進去,也沒有一個人出去!」
「那好,把祠堂大門打開。鄉親們,給我把槍預備好,那殘害我們多人的刺客或許就在裡面!」
頓時族人們如臨大敵,紛紛上好槍栓,那些本來來看熱鬧的則馬上退到一邊。我也向一個族人要了一把小巧的勃朗寧,握在手裡。在日本時候,我練過射擊,槍法不錯。緊張地看著兩個族人打開大門,唯恐夜叉立即暴起傷人!
嘩啦!望著黑洞洞的祠堂深處,彷彿有一頭怪物張開著大嘴,伺機吞噬人類。
「砰!」
不知道哪個族人緊張過頭,不小心扣動扳機,打出一槍,擊在石牆上,亂石飛濺。
我背後立時冒出一身冷汗,然而期待中的夜叉並沒有出現,莫非是怕我們人多勢眾?我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一揮手,帶領幾個膽大的族人,前面挑著馬燈進去。
祠堂裡面黑漆漆的,有幾個機靈的族人立即點上裡面的燈。由於祠堂是祭祀先祖,召集族人開會的大地方,所以燈光特別明亮。我握著槍環視四周,空蕩蕩的,沒有一絲動靜。地上點點血跡一直延伸到一具裹屍布下。這回,你逃不了了!
我揮揮手,其他持槍的族人立時魚貫而入,團團包圍那裹屍布下的此刻。如今雖然深陷重圍,那人卻仍舊不動聲色,這份膽識不小!
我示意元玄挑開裹屍布,元玄抹去額頭的汗水,在三八步槍上安裝刺刀,小心翼翼地湊近裹屍布,把刺刀伸入。說時遲,那時快!元玄猛然一挑,輕飄飄的裹屍布飛上半空,現場每個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靜寂猶如死人之夜,觀看這驚險的一幕
只見一隻紅色的蝴蝶輕輕閃動翅膀飛了起來,原本它停在裹屍布下元信的屍體上,叫人驚動了它的安息,所以才不滿地振翅高飛。
裹屍布下,當然只有屍體一具,另外飛起的蝴蝶一隻,這屍體是我前幾天親自檢查,自然認得,沒有一絲的改變,並沒有我們想像的有人借屍混入。我不禁心生疑惑,然而血跡卻是從元信屍身下流淌出來。莫非是那個夜叉故意引誘我們至此,混淆視線。
不過我仍然叫人好好檢查其他的屍體,而我自己蹲在元信屍身旁。現在是夏日,他已經死了好幾天,散著一股難聞的味道,週遭之人無不掩鼻而過。我卻是以前解剖屍體習慣了,倒是也不見得如何難過。循著那滴滴答答的血跡,我用力把元信的屍體翻了一個身,不覺得一愣,他背後有個槍傷的血洞,醬黑的膿血想粘稠的柏油一樣緩緩滴下。看傷口,就是族人們常用的三八步槍子彈,怎麼回事?
我令人叫來貞桐,問道:「你可是看清了那個逃遁夜叉的身影?」
貞桐說道:「完完全全看清,這打獵十幾年,眼神不是白練的。」
我又問道:「你可是與元信相熟?」
答道:「不太熟悉,但是曉得他的。」
我指指地上那伏臥的屍體,說道:「你看這與你擊中的那人像不像?」
貞桐繞著屍體轉了一圈,倏然抬起頭,臉上汗水涔涔,目有驚懼,連聲說道:「像,像,背後像極了。甚至連那傷口都似乎是我打中的那個部位!」
這時我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情,我急忙叫元玄拿來保存好的兇手殺人掌紋拓片,核對一遍,竟然就是元信!
我越來越迷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難道元信死後作祟,來殘害同族之人?這不可能,我在東京帝國大學學的就是醫學,人死之後,全身肌體就無法運作,怎麼還可能運動,並且殺人呢?難道是殭屍?
「妖孽、妖孽……」
貞桐不是笨蛋,此刻也看出苗頭,嚇得魂不附體。在場的族人也是大駭,紛紛問道:「族長,族長,怎麼辦?有妖孽作祟,是不是請來道士做法?」
我臉色一沉,說道:「無稽之談,信什麼?傳令下去,把這些屍體統統燒掉,連點灰渣都不許留下。」轉念一想,為了安撫人心,就說道:「元玄,你去請來蘇道長,請他作個法事,度亡魂。」
對於道家的牛鬼蛇神,只因為讀書多了,我向來不信,此刻一邊看著蘇道長做法,一邊心中思慮,總覺得整個事件怪怪的,我不信有什麼鬼怪之說。那個夜叉一開始就殺害了元信,是為了封鎖我們,之後殺掉元素,卻是削弱我們的戰鬥力。同樣殺掉族長,卻是讓我們群龍無,雖然四個長老當機立斷,叫我繼位,但是畢竟初出茅廬,十分不順手。那麼殺掉東長老呢?為什麼?
如果換一個角度來考慮,就很明顯得出答案。這個血衣夜叉,他是與羅家有著深仇大恨,但是單槍匹馬,無法匹敵羅家上下三千多口。所以一開始選定了元信為替身,故意扮成他的樣子,引導我們以為是厲鬼作祟,擾亂視線,使得人心惶惶,乘亂殺人,實現他的目的。
不刻蘇道長畫符舞劍,做完了法事。其實蘇道長也是姓羅,但是羅家村姓羅的人實在太多,大家以他姓名最後一個字稱呼他蘇道長。據說蘇道長原來是個前清舉人,正中了進士,卻民國革命了。蘇道長一氣之下出家做了道士,在羅家村築了一個道觀,平常光是靠做法事不足以為生,也脫下道袍開私塾教教小孩子念字,人望不錯。
蘇道長走到我身邊,恭恭敬敬地說道:「族長大人……」
我拱手回禮,問道:「道長有何指教?」
蘇道長憂心忡忡地說道:「妖孽未除啊!」
我不快,說道:「道長方才不是正在除妖鎮邪嘛?」
蘇道長搖搖頭說道:「我只能度亡魂,至於妖孽,唉!小道心有餘而力不足。聽說百多年前,我們羅家先祖西遷到此的時候,也曾有妖孽作祟!」
「哦?」我思慮一下,貞桐一介不識字的鄉農,所言不足為信,但是蘇道長好歹是個舉人,又不是書獃子類型,他說的話倒是可以考慮。於是問道:「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蘇道長又搖搖頭,說道:「具體內容,時間過去百多年,都散逸了。但是據說四大長老代代口口相傳這個傳說。不妨去問問他們,或許可以得知一些相關的情形。」
我一愣,雖說我作為族長,因為擔任時間太短,對於族內故老相傳的傳說典故反而不知道。我覺得羅氏一族這個權力系統構架的很合適,按照西洋的學說,族長負責世俗事務,而長老是宗教的代表。正好東長老出喪的事情在辦理,借這個機會邀請三位長老過來,順便問問一些族裡的情況。
我抬眼看看天,一晚上忙乎下來,見東方曉白,順便回家一趟,妻一夜未眠,做好早飯等待我的歸來。我心中一陣欣慰,然而事情緊急,只能拿了兩個糯米飯團,邊啃邊到東長老家。東長老沒有別的親屬,喪事由族人一手操辦。其他三位長老已經在場,見我來了拱拱手:「族長大人辛苦了,聽說昨夜一直在緝拿兇手!」
我歎了口氣:「可惜還是沒有捉到啊!唉,三位長老,我有件事情想問問……」
忽然我聽到一陣奇怪的木頭破裂聲音,和三位長老不約而同轉過腦袋去看。只聽轟然一下,原本停在庭院裡擺放東長老屍身的棺材蓋猛然掀起,一具直挺挺的長條人形站起來。
「詐屍了!」
族人驚慌失措,哄然四下亂竄。
我們的臉色徒然變掉,卻是東長老的屍身立了起來,只見他臉色還是如死人一般蒼白,方死掉不久,關節僵硬,一彈一彈地跳出棺材。
這怎麼可能!我的腦子一片混亂,新式教育告訴不必相信傳統的光怪6離,然而親眼看到人死掉了,居然還會動彈了?難道世間真有殭屍一說?說時遲,那時快!那殭屍彷彿有生命一般跳過來,一把就掐住南長老的脖子,卡卡骨頭破碎的聲響,清晰可聞。
我頓時清醒下來,慌忙逃竄出去,此刻手無寸鐵,如何還擊?我大聲召喚族人,有幾個膽大的年輕小伙子,帶來槍械,舉槍就往庭院裡射擊。砰砰啪啪一陣亂響,我猛然想到三個長老年老體弱,還沒有逃出來,大聲叫道:「不要射!裡面有人!」
我們仗著人多勢眾衝進庭院,卻見三個長老除了一個被活活掐死,其他兩個各自中了十幾槍,眼見活不成了。而那殭屍,也一動不同,我令人馬上架火燒掉。
事情越來越懸奇,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了。淡如兄,我知道你向來對奇異之事有處理之能,請趕快前來解救我。我怕遲了,連我家人的性命都難以保住!
弟伯賢
民國三十六年六月十九
(西元一九四七年八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