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後宮正殿的寬敞走廊、連續上升的階梯、以及一座架空的戶外高橋就是皇太后的寢宮了。如果說這座皇宮還有什麼更特別的地方,那菲麗羅爾的寢宮應該算是整個雷茲多尼亞城裡最有味道的一個地方了。
高高的多層宮殿建築就像是一座不斷重疊架高的空中花園,除了最頂部,從上到下幾乎沒有過多的宮殿圍牆,整座建築基本上只是由高高的樑柱搭建支撐。精緻的金屬圍欄、綠色的籐蔓和植物構成了宮殿的牆壁,一盞盞小燈懸掛在綠色之中彷彿成熟的果實般朦朧誘人,行走在這空中花園式的宮殿裡,克裡斯汀覺得全身有著說不出的祥和清新。
直到第三層花園,本是領頭的高級女官終於有了點恭敬的態度,只見她身體朝旁邊一退,給克裡斯汀讓開了道。在克裡斯汀的眼裡,這花廊式的通道盡頭出現了一個環行的平台,嚴格說是個半封閉小花園,一張雅致的小桌和幾張休閒*背長椅子佈置其中,四周的高高金屬柵欄上爬滿了柔軟的葡萄籐,一盆盆鮮艷的花朵高低錯落固定在柵欄上面,一位身穿樸素長裙的中年貴婦正恬靜地拿著灑水壺一一為那些嬌嫩的花朵灑下珍貴的營養。
「希克萊男爵小姐,是否介意我打擾了你的休息?」菲麗羅爾聽見了身後克裡斯汀輕聲的行禮問候,優雅地回過了身,一種輕鬆自然的微笑掛在臉上,「看來你很喜歡花園一類的地方。」
克裡斯汀微笑著點頭,然後再次仔細打量著四周,當眼睛落在菲麗羅爾身上的時候,心裡忽然覺得這個皇太后也不是那種傳統的一味強調自身地位的宮廷貴族婦女。自己一身太過正統的宮裙和對方那身樸素的裙子比起來一時顯得有點太過濃艷,反而對方如同平民般的悠閒打扮才最符合當前的環境氣氛。菲麗羅爾的閒情雅致讓克裡斯汀覺得輕鬆了不少,心裡起初的點點壓力也隨之消失。
「皇太后陛下是位真正懂得生活的女人……」
克裡斯汀陪著菲麗羅爾坐到了一邊的長椅子上,深嗅著這和皇宮地面花園裡截然不同的另類自然清新,感受著開敞高層建築外的陣陣舒心的微風,一時忘記了路上準備好的幾種應對話語,彷彿自己這次應召前來就是陪皇太后散步一樣。
「呵呵,看得出來,你也對這樣的生活很有感觸啊……希克萊男爵有你這樣的孫女也是種福氣!」菲麗羅爾輕輕擺手,幾個宮女端上了幾盤水果,「這是我在寢宮裡親自栽種的,應該合你的胃口。」
克裡斯汀心裡苦笑,因為她今天已經實在吃不下了,可又不能掃了現在這個心情愉快的皇太后的興致,只好強忍著胃裡的難受勉強吃了幾片瓜果。
「皇帝對希克萊男爵小姐的好感已經有幾年了吧……」菲麗羅爾看著克裡斯汀那斯文的摸樣,微微點頭,但是心裡還是歎了口氣,「也許在這個帝國裡確實找不出比你美麗的女人……」
「皇太后陛下說笑了……」克裡斯汀趕緊欠身低頭,臉微微泛紅,「讓皇帝陛下產生諸多的誤會,我很不安……」
「哦?難道你認為皇帝的眼光有問題嗎?」菲麗羅爾靜靜注視著克裡斯汀的表情變化,「皇帝也許是個很單純的人,所以……我希望他的女人必須是全心地愛他……」
「皇太后陛下是位稱職的母親和聰明高尚的女人,您應該可以理解一些事情……」克裡斯汀無奈地搖搖頭,雖然臉上還掛著笑容,但語氣已經不夠自然了,「我不是您和皇帝陛下想像的那種人……甚至不是合格的女人……」說到這兒,聲音已經很低了。
菲麗羅爾露出了詫異的目光,她一時無法理解克裡斯汀的意思,但她今天找克裡斯汀來確實有她的目的,「可能這就是你的神秘和魅力吧……說實話,如果放棄一些陳舊的認知,你應該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女人!」手裡摸著一個青橙,菲麗羅爾歎了口氣,「今天我是以一個普通女人和一個普通母親的身份在和你說話,所以你不用太擔心……也不用恭維我。」
「您在擔心我會影響皇帝陛下嗎?」終於把皇太后目前的態度摸了個底,克裡斯汀這才徹底鬆了口氣,臉上恢復了她的習慣性恬靜微笑,以標準的大陸禮儀坐姿端正身體,「也許您理解錯了爺爺的一些意思,他並不是想讓我進入這座皇宮……而且我本人也不願意,這就是我的態度。」
菲麗羅爾一楞,她忽然發現自己確實琢磨不透這個少女,再她以前的見解裡,似乎有這樣論辭的女人只有兩種,要麼是冠冕堂皇的謙虛,要麼就是過度狂妄中的虛偽,可現在,她卻在克裡斯汀的眼神和氣質裡沒有發現以上任何兩種東西,心裡也越發好奇。
「希克萊男爵的回朝確實讓很多帝國貴族驚訝,包括我在內……」菲麗羅爾已經逐漸適應了對方那種獨特的氣質,心裡覺得很舒服,對對方的一些背景印象也淡了不少,「難道你就沒有任何想法?比如……為你的那些朋友謀取利益?」
「如果我給您說他們都是一群被政治犧牲的可憐人,您會相信嗎?」克裡斯汀淺淺的微笑中是種不卑不亢的自然,並不以對方的身份有所迴避,「他們的生活已經很艱難,如果再被其他人不斷逼迫,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反抗。」
「這是個強大的帝國,你認為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菲麗羅爾暗歎克裡斯汀果然是個讓人過目不望的獨特女人,能夠以這樣的態度和自己說話,恐怕全帝國都找不出第二個了,於是興趣更大了,「我也不過就事論事,就算銀狼是被人犧牲的棋子,但他們畢竟還是做出了不道德的具體行為,並且依然與帝國為敵,這是事實!」
「皇太后的意思是……」克裡斯汀輕聲詢問到。
「你是希克萊男爵的孫女,也算是我帝國的貴族,他的苦心我知道,他也不喜歡你繼續陷在這裡面,所以才一直跟我解釋了很多……」菲麗羅爾歎了口氣,起身走到柵欄邊上,看著外面朦朧的夜景,「我知道你和銀狼、甚至是普洛林斯那些人關係很密切,但是看在你是先帝最器重的顧問大臣的孫女,我還是不希望你走錯一些路。」回頭慈祥地看著克裡斯汀,「放棄一些,回到帝國,你不會缺朋友的。」
「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嗎?」克裡斯汀搖搖頭,緩慢說道,「我不是銀狼的人,其實也不願意參與這大陸的所謂的爭端,我只是同情他們,僅此而已……」
「我是否可以理解成你是對我的提議的接受呢?」菲麗羅爾默默點頭,臉色依然和藹,「皇帝已經和我說了,他要赦免銀狼,我知道他這是對你個人的態度,但我更希望你能全心去體會皇帝的苦心。」
「這是個好消息……」克裡斯汀也不想再多去解釋一些事情了,只好點頭稱謝。
「你是帝國的貴族一份子,雖然是女人,但也應該為帝國的前途著想。」菲麗羅爾臉色慢慢嚴肅,「皇帝必須找到對他最有利、最合適的皇后,或許他並不會滿意,但這是他享受皇帝權利的同時必須付出的代價,希克萊小姐,我不希望看到他繼續沉迷在一件事情上,這會讓帝國和盟國寒心的!」
「我能有什麼辦法呢……」克裡斯用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輕歎到,然後抬頭看著菲麗羅爾,露出誠懇的目光,「其實這個世界上,唯一不適合皇帝的人就是我。」
菲麗羅爾若有所思,她能夠感受到一個少女的無奈,或許她認為對方早就有了心上人,反而是自己的兒子在強插一腿,這心裡就很不是滋味,於是盯著克裡斯汀說道:「也許我依然在干涉你……海格拉德斯確實是個人才,不過他是我帝國的敵人,你不會……」
克裡斯汀哭笑不得,趕緊搖頭說道:「皇太后陛下多慮了,我和海格拉德斯只是相識而已,並無更多瓜葛……」
菲麗羅爾靜靜地看著克裡斯汀的眼睛,慢慢點頭,表示相信,臉上又恢復了微笑,「我可不願意讓帝國貴族對一些事情指指點點,希克萊男爵不應該在這件事情成為所有人指責的對方,你能明白就好……」說著,菲麗羅爾和藹地拉過了克裡斯汀的手,「你是唯一一個除特裡希海利斯外能讓我產生關心衝動的孩子,如果可能,我會在帝國貴族裡為你選擇最好的人……其實你的修養遠比我所見過的貴族小姐都要好,只是在一些事情上,我不得不堅持一些態度,希望你不要介意,畢竟我是一位皇帝的母親,對這個國家同樣有著無可推卸的責任。」
如果她只是個普通的女人,而皇帝也只是個普通的男人,那這對母子應該會過上比任何人都幸福的生活……克裡斯汀突然想起了這個皇太后死去的丈夫,心裡挺惋惜對方以這樣的身份和年紀就喪失了家庭的幸福。
「來,我現在很有興趣要考考你一些東西……」
菲麗羅爾對克裡斯汀的感覺是越來越好,而且情緒也很不錯,於是慈祥地拉起克裡斯汀朝花台走去……
特裡希海利斯正在辦公室裡緊急召見宰相拉得維希爾等大臣,以探討今天晚上發生了有人刺殺海格拉德斯的事件。
「尼根隆得卿,朕可以很直率的說,海格拉德斯確實是個威脅……」皇帝嚴肅地*在王座上,眼睛冷冷地看著台階下的一群帝國重臣,「但是卿剛才的說法並不讓朕滿意……朕並不認為他可以阻擋朕!難道你要讓我偉大的帝國皇室在這件事情上蒙羞嗎!?朕平生最恨貴族結黨聚社、私行亂政!」
「臣不敢,臣的意思是……」帝國軍務尚書擦了把冷汗,因為他剛才有關冷處理此事的提議被皇帝一口就否決,甚至還隱隱中把暗殺的嫌疑轉到了自己頭上,心裡暗罵自己吃力不討好,「臣以為,這海格拉德斯太過囂張,對我帝國貴族言行輕蔑,朝堂內外憤恨之人肯定有之,有血氣之帝國公民亦眾,這追查一事恐怕一時難以獲得頭緒……」
皇帝無聊地側過了頭,輕蔑地看著下面那位平時脾氣火暴的軍務尚書居然今天一提起海格拉德斯就藏不住一些縮頭縮尾的態度,這心裡就很不滿意。
「臣倒有一疑慮……」拉得維希爾這時候站了出來,恭敬地行禮,「世人都知道我帝國寬厚仁慈,尊崇禮儀,這暗殺外交使臣之事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帝國,以干擾視聽!」
「哦……拉得維希爾卿此意是指有其他人想趁機駕禍我帝國了!?」皇帝臉色一沉,心裡的怒火就起來了,「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在帝都如此囂張,難道朕是那種任其妄為的皇帝嗎!?」
「臣以為此事嫌疑最大有三!」拉得維希爾微笑著看了看身邊的同僚,露出神秘的微笑,「其一、海格拉德斯此人狡猾多端,一貫擅長聲東擊西,遇刺傷勢如何都是我等猜測,這苦肉自殘之計也未嘗不可理喻,想以此毀壞我帝國名譽、借陛下之手清除帝國貴戚臣僚;其二、漢娜萊契昨日與臣等交涉半宿,言辭閃爍,虛實難測,諸多借口推委以迴避皇帝陛下聖意,且條件苛刻,想其故意煽動我帝國和普洛林斯敵對消耗,以便其在南大陸趁虛妄為也未可知;其三……」拉得維希爾說到這兒,突然停住了。
「其三……銀狼等人混水摸魚,逞一時匪勇虐態,也有嫌疑……」皇帝的眼睛一下露出精光,微笑著看著戛然而止的宰相,「拉得維希爾卿……你的意思是朕被蒙蔽了嗎!?」
「臣不敢,請陛下三思!」
一群大臣在宰相拉得維希爾的帶領下都匍匐到了地上,皇帝冷冷地側過頭,不再多看一眼。臨時御前會議變得氣氛尷尬。
「皇帝陛下,隨同希克萊男爵小姐入宮的文德裡克王國隨從女官請求見駕!」這時一位宮廷伺應官走了進來。
「哦……難道克裡斯汀小姐有事情見朕?」皇帝的情緒一下就高了,趕緊揮退了大臣,什麼國家大事都瞬間拋到了腦後,「馬上傳!」
只見塔露夏低著頭緊張的走了進來,深深地俯下了身體。
「什麼……母后把克裡斯汀小姐召到後宮去了!?」皇帝呼地一下就站了起來,焦急地在房間裡走著圈,「朕並沒有告訴母后這件事情,她怎麼知道了……」
「奴婢本在房間裡整理事務,然後就不見了克裡斯汀小姐,只是聽皇家別苑裡宮女說是皇太后叫人帶走的克裡斯汀小姐……」塔露夏忐忑地說著,她現在已經對貴族傾詐的事情有了很大的體會,很擔心克裡斯汀出現什麼意外。
「哦……沒事……朕馬上去見母后,你就回去等著吧……」
看看時間快要到凌晨了,皇帝趕緊召來內官更換衣服,然後帶著一群皇家禁衛軍朝後宮的皇太后寢宮匆忙趕去。
臉色嚴肅的皇帝和殺氣騰騰的禁衛軍一路直奔,後宮走廊上的女官和宮女都紛紛退避,露出驚恐的目光,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事情,也沒人趕去給皇太后報信和尾隨,只能遠遠地看著皇帝等人一路朝寢宮的花廊旋回通道直上頂層寢室。
「呵呵,沒想到皇太后的插花技藝也如此精湛……」克裡斯汀禮貌地接過菲麗羅爾用半個小時時間修剪搭配出的一束鮮花,嘴裡稱讚不斷,一邊暗暗打著哈欠,忍著眼皮不往下掉,忽然感覺到一片嘈雜的精神力波動慢慢從下層而來,於是好奇地看了看走廊通道最盡頭的樓梯口,當辨別出那一絲熟悉的波動後,臉上露出了微笑。
「希克萊男爵小姐也很聰明,那麼快就學會了那麼多東西,看來我是不配當你的老師了……」菲麗羅爾滿心歡喜地牽著克裡斯汀的手,她越來越喜歡對方那種含蓄謙和的態度,這是她最欣賞的性格。
「母后!克裡斯汀小姐她其實是……」
特裡希海利斯風風火火地就衝了進來,還沒完全走到樓台花園裡就楞住了,因為他看見了自己的母親正和克裡斯汀宛如一對親暱的母女談笑風聲,幾束漂亮的花束被克裡斯汀捧著。
「皇帝?你來幹什麼?」菲麗羅爾聽見這明顯刺耳的聲音,一回頭看著突然出現的兒子,剛才的愉快心情變成驚訝,「克裡斯汀是什麼……」
「不……沒什麼……兒臣是來看母后的……」皇帝看著克裡斯汀正對著自己露出調皮的微笑,這臉一下就紅了,趕緊低著頭走到皇太后身邊,「克裡斯汀小姐……是兒臣怕出意外,臨時帶進宮的……」
「聽不懂,你到底是擔心我還是擔心克裡斯汀小姐啊……」菲麗羅爾已經看到了走廊盡頭那偷偷露出一片腦袋的皇家禁衛軍,心裡歎了口氣,知道這個兒子已經對克裡斯汀入迷到另一種程度了,這心裡就很複雜,「我聽說克裡斯汀被你接進來了,一時無聊,就叫她來陪我看看花……你剛才說什麼意外,是什麼意思……」
「哦……沒什麼……今天晚上普洛林斯共和國使節被人偷襲受傷,兒臣為了安全起見,所以……」皇帝不好在自己母親面前隱瞞,只好照實了說,一邊還看了看一臉平靜的克裡斯汀。
「偉大的神……這確實是個很壞的消息……」菲麗羅爾緊張地看看兩人,放下了手上的活,慢慢坐回位置上,「皇帝,從希克萊男爵小姐遇刺開始,這已經是第二起,你應該有更多的打算才是!」
「是的,所以兒臣打算將克裡斯汀小姐留在皇宮裡,並且加強外交團駐地的防衛!」皇帝笑著走過去將克裡斯汀帶到了自己的身邊坐下,「不知道母后認為如何……」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應該想想一些事情了……」菲麗羅爾看了看對面的克裡斯汀,打住了話,臉色有點不正常,「希望你考慮清楚一點……」
「那……尊敬的皇帝、皇太后陛下,我就先告退了……」
克裡斯汀嫣然一笑,就識趣地行禮告退,皇帝正要追著出去送,還沒完全起身,就迎上菲麗羅爾嚴肅的表情,只好按下衝動,乖乖地坐了下來。
等到克裡斯汀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菲麗羅爾這才轉過了頭,嚴肅說道:「這本不該我管,但現在的事情已經很麻煩了,你父皇考慮了幾十年,都無法完全統一所有帝國貴族的心思……」
「母后也認為這和克裡斯汀小姐無關?」皇帝一抬頭,臉上充滿感激,「兒臣也是這樣想的,畢竟這對銀狼沒有多大利益,而且克裡斯汀本身也遇刺過,所以兒臣判斷……這必定是國內貴族所為,而且很可能和恩維斯特或一些外地封爵有一定聯繫,想嫁禍克裡斯汀小姐!」
「恩維斯特是拉得維希爾以前招攬的,而且宰相本人對國事貢獻也頗大,所以……」皇太后擔憂地摸著兒子的手,憐惜地看著對方,「我知道,你一直想像你父皇那樣削弱地方封爵,但千百年來各地封爵已經根深蒂固,你父皇駕崩倒是清除了一部分,但現在剩下的,大都是宰相的同好,你應該慎重。」
皇帝冷笑一聲,站了起來,走到花園一側,「他們都不願意看到希克萊男爵和克裡斯汀小姐順利回到帝國,雖然這也是為帝國安全著想,但也未免太無視朕了……」
「克裡斯汀小姐我可以比較放心……」皇太后走到皇帝身後,欣慰地摸著兒子日益健壯的肩膀,「但你也不能為了她得罪帝國貴族……知道嗎,我一直很痛心你父皇……」
「母后放心,父皇是個偉大的皇帝,但是他太過於保守,兒臣一定會挽回皇室的尊嚴,所有膽敢違抗的人都會得到懲罰!」特裡希海利斯眼睛冒出精光,手指輕輕一合,一根花枝應聲而斷。
「皇帝,你比你父皇有理想,但這未必需要這樣的態度……」皇太后擔心地看著兒子,感受到對方身上那種強烈的自負和霸氣,忽然想起了十幾年前希克萊男爵對兒子的評價——「皇太子為人正直、思維敏捷,但深思不足、好勝如渴,行事過急……」
「兒臣明白這些道理……」皇帝恢復了輕鬆微笑,轉身扶住了皇太后,小心地把對方帶到位置上坐下,「母后,克裡斯汀小姐是否如您滿意?」
「恩……不錯,是個好孩子……」皇太后微笑著點點頭,但還沒等皇帝欣喜的目光完全暴露,就又迅速隱去了笑容,「不過……皇帝,她不適合你,我能夠感受得到……」
「不……這只是彼此缺乏瞭解而已……」皇帝激動地站了起來,舒展著手臂,「難道母后不願意看到一位聰明嫻淑、高雅端莊的女子成為您的兒媳婦嗎?」
「皇帝!」皇太后迅速打斷了皇帝這單方面的興奮,再次以更為嚴厲的目光看著對方,「你是皇帝,你應該考慮更遠點,克裡斯汀能否被當朝帝國貴族容納已經是難事,難道你要冒著得罪皇室貴戚和盟國的風險去接納一位並不愛你的女子!?聽我的話……魯爾西頓男爵是個可以依仗的,不要讓他失望……」
「她會愛上朕的……」皇帝自信地露出微笑,絲毫不在意皇太后那緊張的表情,「帝國是強大的,那些貴族也是蒙歷代先帝恩賞才能稱之為貴族,不願意當的朕可以重新選擇人來當!至於那些盟國……難道他們還有選擇嗎,普洛林斯可是比朕還著急!就算沒有他們,朕有四十萬大軍,一樣可以打敗海格拉德斯!」
「皇帝!」菲麗羅爾的聲音都有點嘶啞了。
「母后還是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觀臨閱兵式呢……」皇帝一個立正,行了個帝國軍禮,就笑著朝走廊走去,「兒臣明天會好好陪米利羅娜小姐遊玩一天的,魯爾西頓男爵應該可以體會到兒臣對他的重視,他是個聰明人……」
「兒子已經長大了……」
菲麗羅爾身體一軟,疲憊地*在了長椅上,眼睛無神地看著外面的夜空,嘴裡自言自語,臉上滿是無奈的苦笑。
「克裡斯汀小姐!」塔露夏一直沒睡,好不容易才在門口迎來一臉輕鬆的克裡斯汀,這才心頭石頭落地。
「塔露夏姐,海格拉德斯被打傷了,估計明天不會參加皇帝的閱兵儀式,你明天代表我去一躺,看看到底如何……」克裡斯汀一邊脫去衣裙準備沐浴,一邊小心地交代著,「順便把拉爾夏婭那丫頭給我抓回來,今天都不知道她跑那裡去了,看是不是和倫貝斯將軍或是希維裡小姐在一起……」
「聽說拉爾夏婭小姐今天一直和那個什麼貝蘭斯伯爵少爺在城裡玩……」塔露夏一邊往浴池裡倒香水,一邊笑著說到,「拉爾夏婭真得很漂亮!帝國貴族小伙子們都眼巴巴地希望能和她說上兩句。」
這丫頭,怎麼看她的眼神都不是那種能靜心的人,不知道這一年多在普洛林斯跟著海格拉德斯都學了些什麼東西……克裡斯汀疲憊地把頭枕在浴池邊,任由清涼的浴水在身上來回摩擦晃動。她發現今天是來到這個大陸以來經歷事情最多的一天,幾乎自己就沒有停歇過,不斷地奔走讓她現在已經是第三次沐浴了,身體的疲憊連帶著心裡的煩悶讓心情難以平靜。
米利羅娜,哎,可憐的女人,不知道自己對她還要隱瞞多久……克裡斯汀一想到明天會陪伴著這個魯爾西頓男爵小姐在皇帝身邊呆一天,這心裡就很難過,一方面是皇太后暗中選定的皇后侯選人,另一方面卻在癡癡等待那再也不會出現的阿爾佛雷德,而那個皇帝,完全我行我素,對自己關照有加的同時卻像顆難以琢磨的定時炸彈,他無比敵視海格拉德斯,現在海格拉德斯又受傷了,不知道皇帝還會怎麼利用這所謂的機會。
腳下忽然感覺有點異物,手一伸,從水裡撈出一個小東西,展開一看,是枚水晶寶石戒指,正是午飯前沐浴時失手掉落的。
戴林梅莉爾……克裡斯汀心裡一顫。
就在這間浴室裡,自己和戴林梅莉爾終於互相攤牌,對方那無助、淒涼的表情是那麼觸目驚心,自己難道真得做錯了什麼了嗎?戴林梅莉爾,你能體會我的苦心嗎,你應該是個自由的女孩,應該有你正常的生活和幸福的將來,而我注定……克裡斯汀的眼睛模糊了,死死拽著手心的戒指,雖然她一直告戒自己這是必然,但心裡的陣陣抽搐疼痛卻那麼明顯,鼻子又開始發酸。
頭一沉,全身都浸泡在水裡,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只是此時,淚痕不再。
「希維裡小姐……我可以肯定的說,你一定對醫術很不感興趣……」海格拉德斯躺在床上,疼得連牙都咬緊了,可蒼白臉上依然是調侃般的微笑,「偉大的才女,就讓我成為你另一種特長的鋪墊石吧……」
「海格拉德斯閣下好像並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希維裡不好意思地回頭看看格利亞斯,看到對方繃緊的臉終於舒緩下來,知道自己剛才那番業餘的傷口處理已經得到了效果,才疲憊地一把將染紅的毛巾扔到了水盆裡,「其實凱恩斯帝國的宮廷御醫一直很不錯,您不必那麼介意推辭的……」
「或許我應該感到自卑……我發現我的敵人並不是想像中那麼多……」海格拉德斯低頭看了下已經換上的全新的軍服,感受著被層層紗布包裹的傷口,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輕輕一擺手,接過了格利亞斯遞來的葡萄酒,瀟灑地一飲而盡,然後意味深長地望著屋子裡每個人說道:「他們似乎很想看到一個虛弱的普洛林斯共和國執政官躺在他們幽雅的行宮裡呻吟,這是多好的一個機會啊……我可以滿足他們嗎?」
看到四周的年輕將官們一臉的對帝國輕蔑態度,甚至連自己的未婚夫格利亞斯這樣比較低調的人都努力點頭,希維裡感到一陣陣發涼,她慢慢退到了房間的角落,無力地坐在椅子上,打量著這些以打倒帝國為生存目的的男人,心裡湧起一絲絲無奈。
海格拉德斯就是這樣的人,無時無刻不是在對部下進行思想滲透,宣揚著一種光榮、自信的戰爭理念,他的每一個將軍都在這樣的潛移默化下成為極其好戰的男人。或許包括格利亞斯在內的這群人可以稱之為成功的男人,但是他們的成功,又何嘗不是海格拉德斯那雙無形的大手在刻意捏造成型?
海格拉德斯的可怕之處,就在於他並不是只會用權利去逼迫別人服從自己,而是從心裡、從精神上去控制別人,而且把身邊的人煽動拉入自己的價值觀中,這樣的表現才是海格拉德斯之所有成功的地方。
曾幾何時希維裡也有幸觀摩過海格拉德斯在首都貝萊德西亞最高元老議院大廳裡的演講,那種漫不經心中透出的攝人心魄的強烈暗示幾乎把所有老少元老的思維情緒都吸引到他所指定的道路上,他對未來的描述總是那麼樂觀和振奮人心,也因為如此,共和國在十八位高級執政官中,做為三位高級軍務執政官的海格拉德斯幾乎被授予了對共和國軍隊的最高指揮權,這樣的權利壟斷幾乎在以往的共和國歷史中是不可想像的,隨之即來的,就是一大批對海格拉德斯擁有狂熱崇拜的青年走到了各級將領的位置上,並從根本上控制了龐大的共和國軍。
也是這樣的人,把政治上的手腕絲毫不差地丟到了情場上,一個個美貌的少女被他的風範所吸引,強烈的自信和微笑讓每個接近他的女子都連帶對自身也產生了信心,自以為可以把握住這個風流的瀟灑男子,可結果,都是以海格拉德斯禮貌的離去和癡心少女迷惘的繼續等待為結尾。在這點上,希維裡忽然覺得自己很慶幸,因為她恰恰就不喜歡所謂的偉大男人,偉大的男人在她看來,更多只是個光榮的苦力,伴隨的將是具體生活以外的不斷疲於奔命以保持偉大的延續。
「啊!怎麼都在這裡啊!?」
一聲清脆的聲音從房門外響起,干擾了那些輕聲開會的軍人,也打斷了希維裡的思緒,眾人回頭,只見拉爾夏婭一身精緻的帝國貴族禮裙站在門口,宛如含苞待放、帶著露水的玫瑰讓人感到清新喜悅。四周的將官們都笑著退開了一條人行道,看著這個共和國裡有著特殊身份的少女。
「哦……我可愛的拉爾夏婭,過來……」海格拉德斯露出兄長那種寬厚的微笑,掩飾住身體的不適,強行把身體提高了點,坐*在床上,「說說又有什麼收穫,估計那個帝國軍官一定很恨你奪走了他的心……」
「哈哈,海格拉德斯哥哥也不錯啊,現在帝國貴族裡很多女人都在議論你呢!」拉爾夏婭得意地走到床前,先是有點詫異對方那無血色的臉,然後又偷偷看到了床邊那盆鮮紅的血水,她心裡就知道了是怎麼回事,只是看對方好像在掩飾,一個頑皮的想法迅速在腦子裡成型,「聽說今天晚上出了點事情,貝蘭斯被臨時喊回了皇宮,不知道哥哥知道不……」說完,突然用手拍到了海格拉德斯的身上,只見海格拉德斯身體一陣痙攣,臉上都快苦出水了。
「哈哈……還裝嗎?」
拉爾夏婭發出銀玲般的笑聲,四周的將官們都傻楞了,他們偉大的統帥居然可以被一個小丫頭如此捉弄,而海格拉德斯還可以忍受,可能全共和國也只有眼前這個少女敢做。尤其是倫貝斯,眉頭都皺緊了,他想起了以前克裡斯汀斷斷續續給自己的那些忠告,知道自己還是因為天生的冷漠粗心忽略了拉爾夏婭的成長教育,結果讓海格拉德斯灌輸了不少東西,本來陰沉的個性經過一番引導後變加更加外陽內陰,城府極深。
「拉爾夏婭……明天你還是回你姐姐那去……克裡斯汀小姐一定很擔心你……」倫貝斯在沉默的人群裡突然說了句,然後冷漠地走出了房間,希維裡無奈地看看,也跟了出去。
「姐姐……她不是和那個帝國皇帝在一起嗎?」拉爾夏婭漫不經心地嘀咕了一句,就一把扯開了海格拉德斯胸前的紐扣,露出下面鮮血滲透的襯衫,輕鬆地解去內衣和紗布,默念之下,一圈圈神聖治療魔法覆蓋了海格拉德斯的創傷。
「海格拉德斯哥哥是喜歡我姐姐吧……」拉爾夏婭調皮地眨巴著漂亮的大眼睛,一邊仔細地運行著魔法,四周的將官都露出傾佩的目光,「不過那個皇帝也確實招人喜歡,姐姐願意和他在一起也正常……」少女若無其事地重新將紗布包上,然後偷偷看著海格拉德斯的表情變化,「我發現瑪沙公爵小姐很暗戀你哦,要不我幫你?」
「古怪的小傻瓜!」
海格拉德斯瀟灑地用一手抬起了拉爾夏婭的下巴,感受著那柔滑的少女皮膚帶來的舒暢感覺,他忽然發現拉爾夏婭真的越來越像自己,真實的東西往往用另一種極端來表達,身為漂亮女人的天生條件加上精明的頭腦幾乎可以戰勝任何男人。
「我需要和那個皇帝爭奪你姐姐嗎……」海格拉德斯微笑著看著對方為自己扣上紐扣,幻想著對方此時已經變成了克裡斯汀,一種強烈的幸福生活渴望從心裡爆發,但只是那麼一瞬間而已,「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成為我的敵人的……你也一樣,要學會看清你的對手,把你有限的尊重放在你覺得值得的對手身上……」
「我不會有敵人的,因為我有你和克裡斯汀姐姐,我姐姐是女神!」拉爾夏婭高傲地站起了身,微笑著看了一下四周的嚴肅軍人,嬌巧的身體在一群強壯的男人中間是那麼明顯,可無形的高貴氣質讓這些高貴的將軍們都微微側目。
「是的……也許你一個人就可以打敗帝國……」
海格拉德斯突然大笑起來,一邊因為胸口的疼痛還在咳嗽痙攣,可是他的爽朗把四周將官們的尷尬都抹去了,一群年輕的將軍們都跟著露出了開心的微笑。
「父親大人還沒睡嗎?」
米利羅娜正換上一套休閒裙裝打算偷偷去花園裡溜躂,剛一出臥室就看見自己的父親正靜坐在客廳裡,一雙精明的眼睛正悄悄地看著自己,一驚之下也不敢回身進房,只好硬著頭皮走到父親面前,舉措地捏著手上的絲絹。
「哦……身體恢復得不錯啊,米利羅娜……」薩默斯特默默地打量著女兒嬌弱秀美的體貌,心裡才稍稍得到了點安慰,「你應該休息,明天你要陪皇帝陛下……」
「恩……是我和克裡斯汀姐姐一起。」米利羅娜發現父親好像並沒有觀察到自己在裝病,這才抹去尷尬,恬靜地坐到了父親身邊,「我覺得克裡斯汀姐姐是個很特別的人,皇帝陛下一定很喜歡她!」
「你也不差……你和你的母親是這個大陸上最優秀的……」薩默斯特望著女兒那雙天真無暇的眼睛,心在顫抖,「皇帝陛下是個偉大的男人,值得你去關注。」
「父親大人希望魯爾西頓男爵家出現一位皇后?」米利羅娜的臉有點蒼白了,從來雷茲多尼亞的路上,她已經從隨行的僕人和父親的一些言行舉止中嗅出這個味道,所以當接到父親接到皇太后的晚會邀請時她依然選擇了裝病,以迴避皇帝,「他再怎麼優秀,對女兒來說也是陌生的,或許其他的貴族小姐更適合他……」
「難道父親的身份還沒有資格讓自己的女兒獲得更多的幸福?」薩默斯特發現女兒逐漸開始懂得頂撞自己了,這或許是個成熟的表現,但他不喜歡女兒在這個事情上和自己對立,因為自己是為了對方好,「你需要的是真正的穩定生活,而不是單一的誓言,可以驕傲的說,我願意相信皇帝陛下是個更高貴、誠實、專一的男人……」
「……」米利羅娜忍住了衝動,憂鬱地側過了頭,「我去散步了……」說完,轉身出了門。
克裡斯汀沒有把阿爾佛雷德陣亡的消息告訴給米利羅娜?薩默斯特疑惑地看著女兒相對平穩的情緒,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包徹爾已經崩潰了,一番歇斯底里後,就在今天下午,那個蒼老的許多的商會會長被薩默斯特允許提前回魯爾西頓,臨走前的表情讓薩默斯特知道這個曾經忠誠的下屬已經失去了任何實際價值,也知道包徹爾已經把他孫子陣亡的消息偷偷告訴了克裡斯汀,所以今天上午對方來探望女兒的時候,薩默斯特一直擔心女兒會出現什麼意外,不過奇怪的是,好像克裡斯汀根本就沒有這個想法。
是保護女兒不受傷害?還是另有目的?薩默斯特一直沒想通這點,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米利羅娜成為皇后的最大敵人不是帝國其他貴族家庭,恰恰就是克裡斯汀本人,這一點,連暗中米利羅娜的皇太后菲麗羅爾在今天上午的看望中都表露了出來。
米利羅娜必須成為皇后,這是她幸福的保障,也是薩默斯特家的希望!薩默斯特恨恨地捶了下微跛的左腿膝蓋,感受著小腿某個部分冰涼的麻木感,心裡歎了口氣。
不斷的精神力運行下,克裡斯汀已經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種神秘的力量特性了,她發現自己逐漸習慣了那種力量在體內的特別存在,甚至可以感覺到這股力量已經再慢慢和自己的精神力融為了一體,以前那種清晰的某個特定範圍的潛伏已經變成流通全身的存在,光明之心和黑暗之心隨片不再是被其緊緊包裹掩藏的狀態。
發現了這個驚人的現象,克裡斯汀開始緊張地把記憶中的神力控制緩緩施展。激動,還是激動,當身體表面慢慢浮現那微弱的、曾經司空見慣的金色微光時,克裡斯汀差點激動地滴下了眼淚,雖然神力還很微弱,但這溫和的金色神力光暈已經足以讓她疲憊的身心為之一振。
光明之心緩慢地恢復了跳動,但它一邊的黑暗之心碎片依然沉寂,不過這已經是很好的兆頭了。克裡斯汀興奮之下,加強了神力運行強度,幾絲跳動的光絲開始在身體表面游動,如同很久沒有出洞的小精靈活潑地把所有的精力都釋放到大自然中。
啊……那股神秘的力量怎麼也進入神力運行了,還融合到了光明神力中間。克裡斯汀在欣喜之餘突然覺得身上的光明神力有了點變化,那種曾經純淨的光明神力就和體內的精神力一樣被那種神秘力量混合了。難道它不會消耗光嗎?克裡斯汀好奇地、奢侈地將光明神力稀釋到空氣裡,可她發現體內的那種神秘力量絲毫沒有份量上的減少。
天啊……我的精神力性質已經改變了,可以自主產生那種力量了!克裡斯汀終於醒悟過來,一驚之下,剛剛恢復的神力控制驟然停歇。算了,也許並不是壞事……克裡斯汀按下了精神力控制,舒服地在床上打了個滾,感受著這難得的輕鬆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