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西尼亞平原北方維藩鎮以東的某個山谷出口,茂密的樹林裡閃爍著一點篝火的光亮。
一頭巨大的黑暗魔龍勉強把自己龐大的身軀塞在樹林間,趴下的身體似乎感覺很不舒服,不時地將四肢曲了又伸,伸了又曲,長長的龍脖高高地伸出樹林的上方,低沉的嘶鳴間噴出一股股潮濕的鼻氣,然後不耐煩地抖了抖無法完全打開的龍翼,頓時狹窄的小樹林頓時枯枝、樹葉亂竄。
「行了!泰倫克!你煩不煩啊,就呆了這點時間你就堅持不住了!?小心我罰你一個月不准吃東西!」
一位身穿鑲嵌精亮寶石的黑色鎧甲和黑色披風,一頭銀白色短卷髮的少年氣鼓鼓地從篝火邊衝到了黑暗魔龍面前,掄起腳就踢在巨龍的一條亂動的巨腿上,然後張舞著拳頭,咬牙切齒,一張稚嫩的臉繃得緊緊的,看起來約莫十五歲的年紀。
似乎是受了主人這樣的恐嚇,黑暗魔龍的長脖一下收了回來,可憐巴巴地捲在身體前,喉頭微顫,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雖然暫時壓住了黑暗魔龍的煩躁情緒,可這位少年也是一副悶得發慌的模樣,估計在這個樹林也呆得煩了,一個勁地朝西面不遠的樹林邊緣張望,一邊將面前的篝火撥拉地一塌糊塗。
離篝火大約幾十米的樹林邊緣,站著一位全身紅裙的女子,看年紀也不過二十多歲,只是從稍顯妖艷的打扮和氣質上看,這女子的真實成熟年齡要比外觀上的青春大很多。
黑暗女騎將拉茹兒絲毫沒有受到身後那一陣陣低沉龍吟的干擾,只是靜靜地看著遙遠的西方,思考著某些問題。
「喂!老姐啊!你都站那裡快兩天了,你累不累啊,難道你帶我到這兒裡來就是為了吃兩天野味?」
黑甲銀髮少年終於忍不住了,一個疾風術就竄到了紅裙女子身側,看看對方目不轉睛的表情,似乎並沒注意到自己說話,於是將一隻手掌伸到對方面前晃了晃……還是沒反應。
「哦……戈萊亞……去吃點東西吧!」
拉茹兒被身邊的少年從思考中拉了回來,尷尬地笑了笑說著,一邊還把手搭上了對方的肩膀,眼裡充滿了溫情,這樣的表情,絲毫看不出這是一個曾經殺人不眨眼的高級黑暗魔法師。
「還吃……連那頭大笨蛋都吃不下了!老姐,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我還以為你是來找光明神使報仇的,結果你看,連達西斯和薩西尼亞城都飛上了天,我們還呆在這裡!」
黑暗教會最年輕的黑暗騎將戈萊亞晃動著他那一頭漂亮的銀髮,發育下已經顯出俊俏少年的有稜面龐在昏暗的篝火照耀下俏皮的眨巴著眼睛,看得紅裙女子心裡一驚一喜。
真是越來越像他了……不知道這以後是否會更危險,看來不讓他回本土也是好事……拉茹兒從少年的臉上似乎看到了以前的某個人的容貌,心裡忽然百感交集,一點清淚從眼角流了出來,趕緊趁少年回頭去拿食物的時候抹掉。
「老姐……我總覺得你這段時間很奇怪,老是在發呆,而且好像在找某個人一樣……」戈萊亞將烤好的肉串遞給了拉茹兒,然後順著對方的視線也望向西面地平線,月夜下隱約可見一片低矮的鄉村小屋,「難道老姐你是想偷襲那個光明女祭司娜其婭?她那麼弱,還用得了你出手?還那麼小心!乾脆我呆會過去,讓泰倫克吃了那個小妞!」
聽到這個少年如此輕描淡寫地哼了一句,拉茹兒的臉色一下就變了,馬上回身嚴肅地看著對方說道:「這件事情你別管!少在那裡亂想,這個娜其婭誰也不許碰!尤其是你!如果我知道有誰敢去傷害她,我第一個就會殺了他!」
戈萊亞這下糊塗了,在他印象中,拉茹兒除了偶爾罵自己一些不爭氣的話外,好像從來沒有如此嚴厲的恐嚇過自己,於是不滿地說著:「老姐,她可是光明教會的啊!而且和那個光明神使秦新走得那麼近!這秦新已經消滅了我們那麼多人,我們也該給他點顏色看了!」
「住嘴!難道你又要不聽我的話!?這個光明神使秦新把之前的黑暗魔龍、尤里特連同三個黑暗騎將發動的黑暗魔法結界都打敗了,我們根本就不是對手!現在我已經感應到秦新回到這裡了,還會有你下手的機會?」拉茹兒怒目圓睜。
「那也不能老呆在這兒啊,不然咱們也回去了,省得在這裡憋得悶!」戈萊亞也是一臉不高興,乾脆一屁股坐了下來,將腰間的短劍抽出來使勁地砍著面前的土塊和樹葉。
拉茹兒不再去和這個少年計較,她只是心裡苦笑,她到底該怎麼去向這個少年解釋一切呢?就在多日前,她就在西面的小鄉鎮上親手解決掉了同是黑暗教會的人,那些偷襲光明女祭司娜其婭失敗逃竄的低級黑暗教徒一個不留地被自己用魔法擊斃在薩森河邊。一方面是為了扼殺尤里特的最後力量,另一方面則是一種憤怒,因為這個世界上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娜其婭的真實身份,而自己就是其中一個。
當聽說光明教會派到薩西尼亞地區的兩個女祭司中有個叫娜其婭的少女時候,拉茹兒就暗暗擔心,結果那個夜晚果然驗證了自己的猜想,娜其婭一頭因慌亂中失落祭司帽而露出的銀色長髮讓拉茹兒突然間惶恐不安。任何可能威脅到娜其婭生命安全的人她都不能放過,所以她才在這兩天私自帶著戈萊亞來這裡守著。
戈萊亞、娜其婭……為什麼你們姐弟會是這樣的命運呢……難道真如那個長老說的那樣,這個世界最大的威脅和苦難就是光明和黑暗的混血嗎?哥哥,難道到現在,你還認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嗎?看看身邊這個從小帶大的銀色短髮少年,拉茹兒心裡就一陣陣刺痛。
默默地將地上的少年一把拉起,然後走向樹林裡趴著的黑暗魔龍。一陣狂風從樹林裡突然發做,接著無數飛舞的折斷殘枝中一頭黑暗魔龍從樹林裡猛地竄出,朝著東方飛去。
從衛戍軍團營地出發的第二天黃昏,蒂娜在倫貝斯和雯娜地陪伴下才匆匆趕到平原北部的維藩鎮,也就是娜其婭所居住的鄉村小鎮。
下車正好遇見採藥回家的娜其婭,並沒有預料中的那種激動,娜其婭只是簡單地和雯娜擁抱了一下後就捧著草藥回了屋,對身穿嶄新騎士甲一身帥氣的蒂娜根本就視而不見,這讓本來有了點心理準備的蒂娜頓時像焉了的茄子一樣渾身不自在。倫貝斯似乎看出了氣氛不對,趕緊去把拉馬車的兩匹戰馬解下,獨自去餵馬,臨走開前偷偷給雯娜遞了眼色,雯娜也會意地點了點頭。
蒂娜默默地跟隨兩位女祭司走進了房間,剛一進屋,就見西麗絲正坐在椅子上整理一些草藥,看樣子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鬱悶的心情也隨之輕鬆了不少,趕緊笑著打招呼。
「哎呀,秦新!你們終於回來了!戴林克大人怎麼樣了?達西斯被打敗了吧?見到國王陛下沒有?」少女幾乎是一蹦而起,像是審問犯人一樣把蒂娜拽到了裡屋,還沒等蒂娜坐穩就辟里啪啦一大堆問題冒了出來。
雯娜笑著走了過來,替蒂娜將這幾天的事情發展經過一一講了出來,聽得茜麗絲大眼直瞪,當聽到戴林克已經在蒂娜面前暴露了她文德裡克王國戴林梅莉爾公主的真實身份的時候,少女一雙眼睛笑瞇瞇地看著蒂娜,又聽說達西斯連同薩西尼亞城一夜全城毀滅的時候,臉色又蒼白起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哎……這下戴林梅莉爾公主殿下又要忙了,薩西尼亞地區的重建工作肯定很辛苦的!秦新!你可要用心幫幫公主啊!」茜麗絲也把自己的公主貼身宮女身份講了出來,然後一臉怪異的笑容對著蒂娜越來越尷尬的臉說到。
就在這時候,娜其婭一語不發地捧著一碗藥汁走了進來,她已經聽見了剛才的話,雖然對薩西尼亞動亂的最終結果感到一點震驚,但是總算放下了一些心事情,又聽到茜麗絲那明顯有所指的話,本已經盡量控制的情緒忽然冒了出來,在遞給茜麗絲的時候禁不住手微微發抖,滿滿一碗藥還沒遞出去就潑灑了一半出來,一邊的雯娜看地直皺眉頭。
「你怎麼了?娜其婭姐?是不是不舒服啊?這段時間真是麻煩你了,每天都要照顧我!」茜麗絲笑著趕緊用手接過了碗。她以為對方太過於操心自己的身體了,所以才表現出一種疲態。
「沒事,茜麗絲說的對,秦新大人是應該在這個時候去多幫幫戴林梅莉爾公主,再加上雯娜姐在旁邊多指導一下,相信文德裡克王國會迅速恢復繁榮的。」
娜其婭言不由衷地說了一句,就要離開,雯娜趕緊幾步跟了上去,房間裡只留下了蒂娜和茜麗絲兩人。
「秦新!你怎麼身上帶著普洛林斯共和國的騎士徽章!你是不是放棄了公主!那個海格拉德斯早就在打公主的主意了,你居然去幫著外人!」等其他人剛一走開,茜麗絲就惡狠狠地拽住了蒂娜胸前的騎士徽章,一把扯了過去,然後一臉忿忿不平的說到。
我的乖哦!要是海格拉德斯真的在打戴林梅莉爾公主的主意我就不會那麼煩了,現在可是海格拉德斯和戴林梅莉爾公主同時在打我的主意啊!一聽茜麗絲沒頭沒腦地就對著一自己發脾氣,蒂娜都要毛了,煩躁地起身在屋子裡轉來轉去。
「怎麼?難道我說對了?」茜麗絲將碗重重地落在桌子上,瞪著眼睛死盯著蒂娜。
「我能有什麼辦法,你還不知道吧,你的戴林梅莉爾公主已經被國王暗中許配給了海格拉德斯,不是我做了什麼!」蒂娜乾脆把這個秘密講了出來。
「這可怎麼辦啊?海格拉德斯是個大色狼,聽說幾乎沒有一個女人可以逃過他的手心的,國王和王后陛下怎麼能這樣啊,這可是戴林梅莉爾公主的終身幸福啊!」茜麗絲一下也傻了,她一下明白了這裡面的問題,著急地在也轉了起來。
「雯娜姐已經在幫我們想辦法了,只要這定婚還沒開始就不怕。」蒂娜都不好把戴林梅莉爾公主想要跟著自己私奔的消息講出來,不然這個宮女還不嚇個半死不可。
「幫我們?呵呵,我怕太晚了,那,那你向國王和王后陛下請求啊,讓戴林梅莉爾公主嫁給你!」茜麗絲終於露出了狡猾的笑容,原來她之前的假裝生氣一直在試探秦新的反應,看到對方也很在意這個事情,終於確認眼前的少年也喜歡上了戴林梅莉爾公主,畢竟在她看來,秦新這樣的人才是最適合戴林梅莉爾公主的。
蒂娜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並不再說。看到雯娜去而復返對著自己使了個眼色,然後準備給茜麗絲進行傷勢檢查,蒂娜就藉機離開了木屋,朝著遠處發呆的娜其婭走去。
「娜其婭姐……謝謝你照顧茜麗絲……」蒂娜發現自己現在說話特別沒創意。
娜其婭撲哧一下笑了,並沒有出現蒂娜想像那種哀愁的情緒,反而是一種特別輕鬆的語氣說道:「你看你,和雯娜姐呆那麼長時間了,也沒見你變聰明!茜麗絲是戴林梅莉爾公主的宮女,你搶著謝我幹什麼啊?難道……難道你對茜麗絲也有意思了?」
「不!不是,只是戴林梅莉爾公主因為很忙來不了,所以讓我代為感謝的!」
一下就亂了陣腳,蒂娜的臉都要紅了,娜其婭也笑得樂呵呵的,兩個人一邊說著輕鬆話題,一邊朝平原深處走去。
這是怎麼了,娜其婭好像突然變了一樣,開始還沉悶得要死,怎麼和雯娜談了一會兒後就變得這麼輕鬆自然了?難道雯娜給她說了什麼話?蒂娜擔心地看著走在前面的娜其婭,心裡胡亂猜想著。
「秦新,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好像應該就是這裡吧……那時候你傷得很重,可你從來不需要我為你清理傷口,你可以為了一個陌生環境的百姓代替我去冒險,甚至為一個朋友而犧牲掉魔法能力,相比之下,我其實是很自私的人……」娜其婭的突然回頭,眼睛裡閃著淚光,「雯娜姐說得對,你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可能考慮很多事情。我想我還是應該回聖都聖魯克斯去繼續完成我的教會修業,等見過梅茲科勒爾大主教閣下後就出發。真的很感謝你為我和雯娜姐做的一切……以前你不是好像問過我為什麼蒙著臉嗎?現在,我就給你看吧……」
娜其婭把祭司帽摘下,月色下露出一頭雪銀色長髮,在微微的寒風中絲絲飄動,接著一雙手朝腦後的黑面紗絲結伸去……
蒂娜被對方那頭水銀般的頭髮深深地吸引了,這麼久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娜其婭居然有著這樣的頭髮。正發呆中,看見對方的手已經捏住了面紗兩端將要揭開,腦子突然一震,趕緊將身體轉了過去,輕輕地說道:「娜其婭姐!不要這樣!如果你可以保持以前的樣子,我們還是最好朋友,這面紗還是不揭的好!」
「難道你連看我一眼的勇氣都放棄了嗎?你和黑暗教會戰鬥時可曾害怕過?你見了戴林梅莉爾公主可曾這樣?」娜其婭終於情緒控制不住了,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了出來,用面紗擦著眼睛,低頭而泣。
蒂娜覺得嘴唇都快咬出了血,不久前才在倫貝斯和雯娜的暗示下平靜下的心又開始震顫,難道自己就真那麼沒出息?
一狠心,蒂娜直接就走開了,她真不敢看對方的容貌,以前的世界不是經常有這樣的故事嗎——神秘的少女一旦讓陌生男人看了真容就要以身相許,她怕看了後會繼續刺激對方朝這樣的的思想過度,那自己可就真是數面對敵了!那天清晨戴林梅莉爾*在自己身上的感覺,她是打死都不願意再去體會!
身後傳來了娜其婭不斷的哭泣聲,蒂娜覺得全身無力,深一腳淺一腳,走得特別艱難……
第二天,眾人就收拾了所有遺留在娜其婭處的東西,五人一起乘馬車返回薩西尼亞城北衛戍軍團營地,由於行李和人太多的緣故,行駛緩慢的馬車第四天正午才抵達了目的地。
原先人群湧動的軍營已經沒多少人了,當蒂娜的馬車馳入營門的時候,只有戴林梅莉爾公主和幾個衛戍軍團高級軍官在等待,而大隊人馬已經和禁衛軍團先行匯合南下了,只留下了部分護衛公主的衛戍軍團士兵。
本來文德裡克國王夫婦要戴林梅莉爾一起出發,但這個寶貝女兒堅持要等秦新一起走,看到戴林梅莉爾對那個已經失去魔法能力的少年如此深情,國王夫婦倆也只好勉強同意,而且心裡面也不覺得那麼壓抑了,反正普洛林斯共和國的年輕執政官海格拉德斯已經當面拒絕了提親建議,甚至聽到了風聲的凱恩斯帝國也派出以瓦得魯公爵代表的官員來撮合這對戰火中萌生愛意的青年伴侶,讓緊張的文德裡克國王夫婦大為鬆了口氣,他們以為帝國之所以這樣,也是為了拉攏自己,用一個失去爭奪價值的光明神使來減緩文德裡克國內對凱恩斯帝國的不滿情緒,畢竟這次達西斯做亂,凱恩斯帝國軍表現出了很不光彩的一面。
在留下少數薩西尼亞地區的駐守兵力以清理廢墟以及安頓失去家園的難民,文德裡克國王夫婦在各國使節團的陪同下登上了南下的船隊,整個船隊除了隨行的王家禁衛軍團、王都衛戍軍團外,還有凱恩斯帝國和普洛林斯共和國的少量護衛兵力,而包括這兩個大國的主要參戰部隊都踏上了歸國之路,讓一些本來緊張的氣氛也隨之消散。光明神使秦新的能力消失一夜之間就人人皆知,這讓幾乎所有國家的使節代表都認為即將召開的賴斯特會議已經沒有多大實際意義,剩下的只是煩瑣的外交辭令而已。
薩西尼亞城舊址南邊的港口如今人山人海,不少當地的難民和從平原趕來的村民都聚集在碼頭邊,他們飽含熱淚注視著那位身穿銀藍色騎士鎧甲的少年在一群戰士和美女的陪同下上船,口中呼喊著各種各樣的口號。他們知道這個少年光明神使為了薩西尼亞地區已經耗盡了魔法能力,個個都感動不已。而從小道傳來的本國戴林梅莉爾公主即將和這位少年光明神使成親的消息,更讓這些百姓為之歡喜雀躍,在他們心中,這位年少有為的戴林梅莉爾公主和那個英勇無畏的光明神使秦新簡直就是天生的一對,能這樣不受反對地公開讓一位光明神使進入本國王室,這是每個文德裡克國民最大的自豪。
巨大的文德裡克戰船緩緩地通過薩西尼亞河谷峽口,已經錯過一次觀光機會的戴林梅莉爾和茜麗絲興奮地站在船弦邊指指點點。
碧綠的薩森河水在突然縮小的河谷峽口變成了雪白湧急的一層層浪朵,兩岸高聳的峭壁迴響著如雷的水聲,潮濕的水霧在船弦起落搖擺,就算是人們乘坐的是全文德裡克最精銳的重型戰船也感受到一種大自然壓迫性的威懾力,無數逆流而上的船隻更是驚險地在浪花中顫顫而行,躲過王家船隊的同時也躲過兩側嶙峋的峭壁險巖。
加速的戰船在通過峽口後恢復了船體平靜,眼前的一切風景也豁然開朗。只見薩森河道在這個峽口地勢一緊之後突然放開,河道變得寬敞了許多,水面也更加平靜翠綠,微波蕩漾,層層起伏,推著寬大的戰船朝遙遠的出海口而去,那裡,將是船隊的目的地——可拉達北大陸西南沿海最大的三角洲港口城市、文德裡克王國王都賴斯特。
戴林梅莉爾一身橘紅色搭配雪白稠紗面的冬季宮裙,頭上紮著端莊的銀花髮結,一頭齊肩的紅色短長髮兩側梳理成幾條細細的小辮子,臉上洋溢著輕鬆而甜蜜的笑容,轉動之中活力十足。一邊的茜麗絲也換上了白底搭配邊緣紅、藍裝飾線條的文德裡克宮廷高級女侍官的裙裝,看起來也是舉止賢淑有禮,那個傻楞楞的女隨從形象隨之消失,很難想像這兩位美女的如此換裝之後氣質有了這樣的變化。
戴林梅莉爾已經從父母派來的人口中知道了他們放棄了招海格拉德斯為駙馬的初衷,接著暗示出將招光明神使秦新入王室的決定,讓戴林梅莉爾和茜麗絲一下子樂上了天。再加上一些知道了這個內容的官員和茜麗絲有意無意地對外透露,幾乎在上船前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一時間秘密也就無所謂秘密了,隨行的官員都開始把那個光明神使秦新當未來攝政王看,一個個前後馬屁不斷,歌功頌德不止,讓蒂娜渾身難受,而包括倫貝斯、雯娜和雷恩這樣沉穩的人在內都暗笑不已,尤其是那個莎麗,從上船開始就一口一個「秦新駙馬」地叫個不停,氣得蒂娜狠不得當場把她轟下水。
此時的秦新身上又多了個徽章,那是凱恩斯帝國皇宮內務大臣、帝國公爵瓦得魯代表此次帝國使節團大使、帝國宰相拉得維希爾侯爵授與他的「凱恩斯帝國榮譽騎士」的稱號標誌,這個副使在奉上騎士徽章的時候還特地表示將在未來邀請蒂娜去凱恩斯帝國首都雷茲多尼亞訪問,好讓帝國皇帝特裡希海利斯二世正式將蒂娜「凱恩斯帝國榮譽騎士」的稱號改為「凱恩斯帝國皇家榮譽騎士」。
從上船不久,蒂娜就被茜麗絲以公主殿下有事召見為由將自己騙到了觀光的公主身邊,這個陶醉在幸福中的少女一把就挽住了蒂娜的手,然後以一種公開的姿態向周圍的人展示他們之間的即定關係。頻頻低頭微*,小臉微紅,舉目傳情,每一個動作和表情都讓旁人羨慕不已,茜麗絲更是囂張,都開始以文德裡克親王禮對蒂娜進行稱呼行禮,因為根據文德裡克王國的王室祖規,凡是和國王唯一的女兒定親結婚的駙馬,在正式成為文德裡克王國攝政王前,都會被授予某個親王的爵位,直到登上王位為止,但在正式訂婚儀式之前,最多授於文德裡克王家騎士長的頭銜。可現在,茜麗絲已經迫不及待地把親王禮用了出來,可見在那些官員貴族之間,早已經將這門親事定死了。
娜其婭靜靜地站在甲板的最角落裡,默默地看著眼前的歡樂場面,心裡很不是滋味。雖然她已經被雯娜告知這只不過是蒂娜暫時利用這樣的身份進行緩衝準備,以後會離開文德裡克王國為光明和黑暗之戰而奔走,但她簡直無法分辨這眼前的場景是真是假,那人人臉上洋溢的笑容、戴林梅莉爾和秦心手挽手的情形,一次次刺激著她脆弱的感官神經。
為什麼她們可以這樣,哪怕明明知道是假的?按說我和秦新才認識最早,呆的時間最多,可為什麼連假的東西都無法讓我享受?就連自己刻意迎上的親切目光都讓對方表現出若無其事的表情。娜其婭拚命捂著耳朵,阻擋著那些歡歌笑語進入耳朵,身體虛弱地*在船艙壁上。
雯娜看到蒂娜那尷尬的表情,心裡也覺得有點歉意,為了她自己的理念和周圍同伴的安全,她不得不要求秦新堅持這個身份三個月,因為在大陸的王國王室婚姻規則中,男女雙方必須首先訂婚,然後一個月後舉行訂婚儀式,再兩個月後才舉行結婚典禮,而這三個月的緩衝時間,足夠倫貝斯等人洗去身份,甚至足夠他們先行出發魯爾西頓商業自治領處理事情,在這段時間內,她還可以利用光明教會的關係將蒂娜的身份正式過渡到光明教會中,為以後的光明神使問題開一個好頭,她始終認為,光明神使集中到非國家性質的光明聖都才是避免他們淪為戰爭工具的最高辦法,況且蒂娜的真實身份是女神,女神更應該去信仰她的地方居住,那裡有宏大壯偉的神殿,有虔誠忠實的信徒,那才是真正的女神休憩地,將來也將領導著所有的光明神使同黑暗大軍戰鬥。
雯娜手裡也拽著一個徽章,那是瓦得魯在授於蒂娜「凱恩斯帝國榮譽騎士」頭銜的同時也授予自己和娜其婭的「凱恩斯帝國神聖光明祭司」頭銜,這是為感謝她們在治療瘟疫的過程所做出的重大貢獻獎勵。她搞不懂為什麼這個歷史上一向拽著光明神使不放的國家怎麼這次如此大方地就放過了蒂娜,難道他們真的不在乎一個魔法能力假裝消失的光明神使?如果有一天他們知道了蒂娜魔法能力又出現的時候,會不會又突然改變態度呢?
雯娜摸了摸這個用絲綢纏繞的黃金徽章,將目光轉到了一側,看見娜其婭臉色蒼白地*在船艙壁上,兩眼無光,心裡忍不住歎了口氣,悄悄地走過去,將對方帶回了船艙房間。
剛一關上門,娜其婭就哭了起來,楚楚可憐,淚水一直從面紗後滴落。
「姐姐,為什麼要我跟你們一起走,我想自己回聖都……」那其婭一邊抽泣一邊將頭*在了雯娜的肩上。
「傻丫頭!難道你要壞了教會的規矩,這梅茲科勒爾大主教閣下本就來接我們回去的,而且我們也要向他匯報事情。再說了,難道你不想趁這個單獨的機會問問你的身世嗎?」雯娜摸著對方的祭司帽後長長帽巾下掩蓋的銀髮,心疼地說著。
「可我看不下去了!姐姐不是說秦新是不可能和戴林梅莉爾公主成婚的,他還要遊歷大陸尋找其他光明神使。但我怎麼看都不像這樣!」娜其婭將面紗揭下,抬起一張秀美的臉,上面的清淚顆顆可見。
「娜其婭妹妹,這個你絕對放心,秦新是絕不可能和戴林梅莉爾公主成婚的,而且……他也不會和任何人成婚,他不屬於這個大陸的任何人,他有他的使命和命運,未必就是你合適的心上人,明白嗎?」
雯娜都想把事情事實說出來了,但又考慮到這個妹妹一向情緒化比較重,萬一這個消息過早地傳了出去,這蒂娜的處境就不好了,只好婉轉地將意思表達出來,希望她能理解。
「他不屬於大陸上的任何人?」娜其婭迷糊地眨巴著眼睛,似乎並未明白這個詞的含義。
「以後……你就明白了……還是安心等待梅茲科勒爾大主教閣下的到來吧,我想,你也不願意一直戴著面紗過日子吧?」
雯娜輕鬆地拍拍娜其婭的額頭,然後幫對方把面紗戴上,不動聲色地施展了一個精神催眠魔法,本就情緒低落的娜其婭很快就失去了精神抵抗,慢慢地*在雯娜身上睡著了……
當走上甲板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近黃昏,在外面站了半天的人們都耐不住河面寒冷的河風而一一回到了船內,只有興致依然昂然的戴林梅莉爾公主在宮廷高級女侍官茜麗絲的陪伴下還拉著蒂娜在船邊看風景。
眼光突然在船舷某段看見了黑甲騎士倫貝斯,只見這個少語的高大男子正靜靜地雙手趴在船舷邊注視著水面,似乎有什麼心事。
「倫貝斯大人,您好像有什麼心事啊?」女祭司禮貌地走到倫貝斯身邊,微笑地看著黑甲騎士。
「哦,是雯娜祭司大人啊,呵呵,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倫貝斯淡淡地說著,雖然故做輕鬆,但語氣依然冰涼。
「我想你也應該說說為什麼你們要那麼隱秘地去魯爾西頓商業自治領,畢竟我也成為你們一分子了。不知道倫貝斯大人以為如何?」雯娜若無其事地看看倫貝斯,用手指將船舷上一些出發前百姓揮灑的鮮花花瓣一一彈下河水。
真是個聰明的女子,如果蒂娜早點認識她,或許就不會這麼麻煩了。倫貝斯轉過頭靜靜地看著雯娜,心裡想著。於是輕輕說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蒂娜,怕她分心,而且以她的性格,可能又會出亂子,影響以後的行動。」
雯娜一驚,以為自己聽錯了,居然這個倫貝斯還在對蒂娜隱瞞一些事情,要知道,對方可是神啊,這樣大不敬地說蒂娜的性格缺點,在自己看來如同是對神的褻瀆。於是嚴肅地說道:「騎士大人,如果有些事情真要讓蒂娜放心,我建議還是提前告訴她好點,不然反而會打亂她的思路。」
倫貝斯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於是說道:「我先行出發尋找蒂娜小姐的似的,雷恩就去猶豫山谷把潛伏的隊伍成員一起帶來,本來按蒂娜的意思他們應該是和蒂娜的老師在一起,但是雷恩回來後告訴我,當我們的人到達地圖所標的那個山谷平原的時候,她老師的隱居山莊已經被人燒燬了!而且現場還有大量魔法燒炙的現象,估計是發生了大規模的魔法能量爆炸,廢墟裡甚至還有幾具燒焦的凱恩斯帝國皇家禁衛魔法師的屍體。」
「啊!那蒂娜的老師是不是失蹤了!?」雯娜捂著嘴,露出擔心的神色。她直覺上判斷這個被蒂娜稱為老師的人絕對不是泛泛之輩,況且能被女神叫做老師這本身就不太可能,這個人一定和蒂娜有著很深的淵源。
「反正我的人沒有再發現其他痕跡,我考慮到這個叫路得的老人和蒂娜小姐的特殊關係,就一直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她。蒂娜小姐曾經告訴過我,她要去魯爾西頓找個人,而且還是路得的熟人,所以我更認為應該隱秘行動,起碼從這個人身上再回頭去找路得的線索,也比匆忙改變計劃要強得多!」
倫貝斯把自己的想法講了出來,雯娜也微微點頭,他認為對方這樣的決定是最好的辦法,也就不再去多想是否得罪蒂娜的問題。
倫貝斯接著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些死在猶豫山谷的帝國皇家禁衛魔法師一定是找蒂娜小姐和路得的麻煩,所以我們要保證我們到達魯爾西頓前後不能讓凱恩斯帝國的人認出我們,畢竟帝國在魯爾西頓有著很大的勢力,這才是我最擔心的。」
「那你呢?你們不也是魯爾西頓人嗎?難道就只是單純陪蒂娜小姐一個人」雯娜小心地問到。
倫貝斯一楞,沉默了一下,於是將自己的故事講了出來,女祭司一邊聽一邊歎氣。
「難怪你們會成為凱恩斯帝國通緝犯,不過我想現在也不用擔心,這時間都過去大半年了,如今帝國的精力都已經全放在了對付普洛林斯共和國身上,對國內的這些事情是注意不了多久的,希望能如你所說,早日查清你和銀狼擁兵團的事情。」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呆在船邊,看著月亮漸漸從薩森河面升起。在他們身後,是依然纏綿的兩位少年男女,曾經嚴肅莊重的戴林梅莉爾公主正害羞地*在蒂娜身上說著悄悄話,而那個蒂娜則是傻傻地站得筆直,眼睛無光。
寬闊的薩森河在月光下蒙上一層層薄薄的朦朧紗布,無數細碎的銀斑在水面蕩漾、閃爍著光點,像一顆顆急於等待人們打撈的寶石在炫耀自己的光芒和指引坐標。